起点小说网 半城烟 六十八 谁是原罪?

六十八 谁是原罪?

目录:半城烟| 作者:闫灵| 类别:其他类型

    直到午饭之后大雪依旧下个不停,且又渐渐起了风。

    罗瞻整个上午都耗在演武房里教几个孩子“罗门枪法”,其中定睿因为一直受齐山、秦玉两人的教授,伸手上已经颇有些心得,加之经常在父亲的大营混迹,也能跟父亲学那么一套两套,所以他目前的进展已经渐趋往成人的方向发展,剩余几个则完全是从不会到会。

    “将军,宋时为押到了。”亲卫陆韬禀报。

    罗瞻正从兵器架上替几个孩子选择兵器,听到“宋时为”三个字时,手顿一下,“把他带到这儿来。”

    陆韬忍不住看他一眼,不过很快低眼,“是。”

    宋时为就是当年玉箸被周军买通的罗军头领,就是他为周军打开了玉箸的通道,让嘉盛与那七百骑被周军五千人斩杀。

    没多会儿,两名卫兵由陆韬引领,把一身脏污的宋时为押解到演武房门前。

    大雪簌簌,盖在那一脸决绝的阶下囚身上——

    罗瞻并没有及时过来处置,而是先为小儿子与小侄子两人仔细挑了两把孩子用的长剑,“公然、定方,拿上。”将挑好的两把剑分别递到两个小家伙脸前。

    因为比较重,两个小家伙必须要双手握住剑柄。

    “看好我,学得快的有奖励。”他也从兵器架上拔下一柄长剑。

    ……

    杀人也不过如此吧?这霸道的剑法,每一下都是照着前面那草人的要害而去,剑剑阴狠,剑剑无生门,就在离宋时为五步之外的距离来回飘落,直至三十六招全部用完——

    最后一式——拳头握柄横在耳侧,一双能吞噬人的利眸终于看向门口那个阶下囚。

    扑通——

    宋时为双膝跪地,“将军给我个痛快吧。”被抓时他就知道是必死无疑的,不用再这么折磨他了。

    罗瞻将长剑收回剑鞘,问两个孩子道:“学会了多少?”

    两个孩子心虚地对看一眼,再一致看向罗瞻,不肯言语,基本上他们俩在第三招后就完全不知所谓了……

    “功夫跟读一样,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需要勤学苦练方才会有成就。”将剑挂回兵器架。

    两个小家伙点点头。

    罗瞻背对着门口,挥手示意陆韬把人带走。

    宋时为却跪着不肯起,“将军,您亲手杀了我吧。”当年因为家人在对方手里,所以他不得不做下那般叛徒所为,这几年他没有一天是好过的,七百多个兄弟的阴魂压在他的肩上,他连半刻的喘息时间都没有,“我该死!”

    罗瞻仍旧背着身,不看门口的人,只俯视着几个小家伙,低道:“好好看看他,你们最好记住,不管是做坏人还是做好人,都必要有些骨气,既做下了就不能后悔。”侧半边脸,对宋时为道:“回去告诉周蜀,就说我接受他的邀请,会去赴他的‘鸿门宴’。”

    “将军……”他甚至连杀他都懒得杀啊……“将军,时为一生只做过一次错事,此后再不曾害过半个罗军,见过周蜀后,时为必自刎于当下,以死谢罪。”

    罗瞻松下左臂的腕带,扔到脚旁,冷哼一声,再也不曾?一次害了七百人,尤其七百人中有一个还是他最亲的兄弟,这错误还能让他再犯第二次?

    陆韬将宋时为带走……

    倚在演武房侧门的君锦暗暗叹口气,他真得变了不少,换做以前,他绝不会轻易饶了这个姓宋的,可他现在饶了他,不但不杀他,连手指都没动他半根,或者说是他用了另一种方式继续折磨那人吧。

    这样的罗瞻,不再是原来那个土匪,而是真正的逐北王了。

    有些失落呢,像是失去了些什么……

    夜深人静,风雪哀呼。

    房里仍旧亮着灯,他又要一夜不归了,回来三天,有两天是在房度过的,让君锦忍不住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以致他不想见到她。

    一杯热烫的参茶放到他的手边——

    罗瞻抬头看了妻子一眼,“夜深了,早点去休息吧。”

    “你呢?”半倚着案角,狐毛的坎肩被灯光映的灼灼发亮。

    “我要晚一点,不少事要处置。”继续翻阅桌上堆积如山的大小文卷。

    以他往常回家“借住”的时间来算,恐怕等他走都未必看得完这么多文卷,他是不打算再睡觉了?还是不想再回他们的屋子?要她下堂可以,但至少要给她一个理由,不管是他变心还是无心,总要给她一个明示,至少她是妻子不是?总该知道是因什么而被冷落啊……“什么时候走?”

    “年后。”

    那也没几天了,咬唇,看向桌案后的偌大架,半天后轻问一声:“能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

    翻阅文卷的手微顿一下,没吱声。

    “还是……你厌倦了这种日子?”只有睡觉、吃饭、上房这种简单到毫无精彩可言的日子,“或者……你还在为嘉盛的事难过?”走不出阴影,也不愿走出。

    “……不谈他。”他终于开口。

    是了,他仍是在自责没能护得了嘉盛的性命,“你觉得与妻儿团圆,太过幸福,有罪是么?所以不愿幸福?”

    “……”无言代表默认,没错,越是过得幸福美满,他就越是有罪恶感。

    “傻瓜。”她轻道,眼泪忍不住溢出,以衣袖释去,直起身,靠近他的身子,搂过他的脖颈,下颚点在他的耳朵上……这个傻瓜,无论对亲情还是爱情,都愚拙的很,处理不了就干脆让一切更糟下去,不敢去想,所以逼着自己不去回忆那些失去的,可越是如此,越忘不掉,“他跟你一样,都是无父无母么?”她决定从头问起。

    点头。

    “可看起来,他比你长得康泰、有才情,至少没你这满身的匪气。”

    “天性,他天性游散爱玩。”拿卷的手微松。

    “而你天性暴躁是么?”

    “大概吧。”放下笔,卷换到右手。

    “若不做土匪,他该是个逍遥的佳公子。”唇抵在他的发鬓上,似是在回忆什么。

    “如果不是出身在林岭,他会是。”

    一声叹息,“是啊,样貌俊,才情好,性子比你柔和,还比你懂女儿家的心。”

    浅笑,“他向来招女孩喜欢,最后却选了个男人婆。”他一直都不是太满意嘉盛与曾辉在一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像我,不喜欢他那般的佳公子,却唯独中意你这个活土匪。”靠着他坐到椅侧,“当年知道他与凑成对时,我在心底还有些可惜,他那样的人,应该会选择不同一般的才对,果然——”

    “也要是女人才行。”他始终觉得曾辉不太像女人。

    “孩子都生过了,还不是女人?”

    轻笑,他仍是不能理解那小子的想法啊。

    因为椅侧的空间太小,一个不小心,她趔趄半步,幸好被他及时揽住,她也就顺势坐到了他的腿上,两人眼眼相对,从她乌潭般的黑眸中,他看到了自己嘴角的笑意,随即慢慢僵住——

    她捧住他的脸,轻道:“想忘记一个人要先记住他。”遗忘是从狠狠记住开始的,而不是想办法让自己忘记,人总是在努力记住后才慢慢遗忘的,她试过,所以她明白。

    搂在她肩上的长臂一紧,这个可恶的女人啊,让他想活得痛苦都没机会。

    两人额头相抵,“娶了你,是灾还是运气?”她一直控制着他的喜怒啊。

    叹口气,“没了我,你该怎么办呢?”有时候她会这么想,所以她努力让自己活得健康愉快,至少到老了还能陪在他身边,她真不放心把白发苍苍的他交给任何人,即使自己的子女都不行,他的脆弱绝对不能让别人来感慨,只她知道就行,嘉盛带走了他自小的信任,以后就由她来替代吧,若他愿意的话……

    夜深人静,风雪依旧哀呼,三年来,罗瞻头一次能睡得这么安心。

    灯火如豆,照在他的睫毛上微微颤——做梦了吧?不知又跑去哪里驰骋了呢,她勾勾唇角,继续缝他的新衣,每逢过年都要亲自给他和孩子们做上一身新衣,不为别的,只为享受为人妻,为人母的幸福。

    脚寒,翘到他身上取暖,他就像个永不会熄灭的火炉,让她在这塞北的苦寒中活得恣意又轻松。

    红烛满溢着泪,一个不小心,溢出一滴,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直淌到一边歪斜,女人也睡着了,歪在男人的颈窝——

    金戈铁马伴着祸水红颜,相辅相成——男人追逐权势的背后到底是为了争夺什么呢?高高在上感觉、金银珠宝的华美、倾国倾城的红颜?

    ……虽未必全是,但这些东西都是原罪。

    而女人,辛苦一辈子又为了什么呢?安乐业、男人的疼宠、孩子的窝心,这些都是需要男人配合和给与的,所以男人也是原罪。

    那么到底原罪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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