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女孩（1）

    那是一年前，也是三月，我记得天还很阴冷，山上的映山红还不多，稀稀落落的这里几朵，那里一簇的，风吹在脸上还有些刀儿割的感觉。可是那天黄昏，我还是出了门，说得准确些，我是和妈妈赌气后逃出来的。那时我很伤心，我真的不理解，妈妈为什么对我会那么狠心，我不就是找钱找错了十块钱，她就不停的说我，说我不争气，书儿不好好读，连算账都错——其实一开始我挺理解妈妈的，她并不是心疼那十块钱，她是心疼我不愿努力读书，她是担心我今后可能嫁不了好的，以后的日子怎么办。一开始妈妈说我也不生气，平时她就是这样，唠叨来唠叨去的，转眼间就把我唠叨到了二十岁。这年我高三，再过几个月就要高考。可是我一点儿都不紧张，真是无欲则无畏啊。我根本就不奢求哪怕是最差的连学生都招不满的学府会向我敞开大门。我已经没有一点儿。我只想快快乐乐的把我最后几个月的学生生活过完就行了。至于一本二本三本，或是一专二专什么的，对我统统是几百亿光年外的宇宙空间，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妈妈却非常坚持，要我一定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拼了命地努力几个月。妈妈说：“说不定碰个死耗子，也让你地下的阿爹高兴高兴。”说到阿爹我和妈妈一样痛心，阿爹走了十年，那时我十岁，我总记得阿爹在病床上痛苦万状的样子。大汗淋漓的，两手拼命地向四周的墙壁抠，抠的手指墙壁上都是血迹。我就吓得哭，妈妈伤心地伏在阿爹身上，也是一个劲的哭。后来没多久阿爹就走了，妈妈说走的好，省得受罪。我也是后来听人说阿爹人很好，对妈妈好，对我就特别好。家里虽说很穷，可我每年都有新衣服过年，他和妈妈都没有，我问为什么不给妈妈买，妈妈说不喜欢新衣服。于是我就独自穿着新衣服过年。

    阿爹是个木匠，平日里忙得很，但只要有空，阿爹就把我架在头上，飞快的跑，我就在他头上高兴地欢呼：“飞了——飞了——”可是后来就是有空他也不再让我有飞的感觉。他老是按着肚子，一脸痛苦的样子。妈妈叫他上医院瞧瞧，他总是说没事没事，吃坏肚子吧。过了几天他好了肚子不疼，就帮人家干活。晚上回来，阿爹说很累，早早地歇了，第二天肚子又疼，妈妈急了，死活要他上医院，这次去了，医生说要做肠镜检查，一打听好几十块呢，阿爹就说了，做肠镜不舒服，没什么大问题，开点药就好。医生只好依了他，临出门医生要他药吃了不见效就一定要检查，耽误不得。可惜的是，阿爹连吃药的时间都没有。

    那天，我还记得天灰蒙蒙的，还下着小雨。阿爹一早就出了门，今天有一家楼房要上梁还是现浇什么的，我那时年纪小我也不清楚，我只清楚的记得，我刚端起饭碗，隔壁的黑子叔叔就冲进来，大叫着说我阿爹出事了，从架板上摔下来。妈妈把碗往桌上一丢，就冲出了门。我哇地哭着，跟在妈妈身后跑。天灰蒙蒙的，就像我的脸，还淅淅沥沥地流着些泪。

    阿爹很快被人送进医院，还好，阿爹摔得不重，没伤筋动骨的。妈妈的满脸泪水很快变成了笑脸，一个劲的埋怨阿爹不小心。阿爹嘿嘿的笑着，我以后小心啊。我也跟在阿爹后面学着他嘿嘿地笑。阿爹搂着我：“小思琪，你一定要发狠读书，不能像我，你要坐办公室，嘿嘿。”我死命地点头，说一定要发狠的。

    就在我们高兴的时候，一个护士把妈妈叫去。过了好久，才看见妈妈回来，她好像哭过，连走路的步子都不稳，还差点碰到阿爹的吊水瓶。阿爹问怎么了，妈妈声音很颤抖说没什么，就是钱，……钱有点不够。阿爹就说那回去，没什么大不了的。妈妈不让，哭着，阿爹就依了她。再后来阿爹的病却越来越重，肚子也越来越疼，再后来，再后来，阿爹就走了。我那可怜的阿爹是得了肠癌走的，走得很痛苦。阿爹那病床上痛苦的样子随着年龄的增长，在我眼前越来越清晰。

    可是我就是不争气，虽然我也很努力，可是学习就是不好。不管怎么努力（其实我没怎么努力，要是像我同学方舟一样，我也能和他一样信心百倍地迎接高考的）都不行。我喜欢玩，你不知道，玩的时候多么开心，实在是太舒服，我实在无法丢掉这样的舒服去啃那枯燥无味的书本。每次考回来让妈妈签字，妈妈一边签字，一边哭。哭得我心里很难受，就很是努力了几天，几天后一切照旧。依然是拿回分数少得可怜的试卷让妈妈签字，妈妈又是伤心的哭。就这样循环着，一转眼我高三了。妈妈急得心像开水煮似的，到处买资料，求试卷，然后逼着我做。我哪里做得起来，我早就没那心思。妈妈就唠叨，越来越严重。妈妈的脾气也越来越大。我根本不管这些，依然痛痛快快地玩，还安慰自己，都这样呢，再发很也是白搭，管它呢，今朝有酒今朝醉吧。这样玩着，连妈妈的小店生意也不管。妈妈平时根本不要我管她小店的生意，怕耽误我的学习，连家务也不让我碰。每天她拖着疲倦的身体回来，如果我已经把饭菜做好了，那肯定是一顿死骂。后来我学乖，就连饭菜也不做。看小说，打游戏，算准妈妈快回家就开始像模像样地鬼画符做两题作业。

    哎，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的。终于妈妈有一天提前回家把我逮个正着。妈妈决定惩罚我，让我在她小店里给她打工。说是要让我尝尝打工的滋味。而我则是乐开了花，只要不读书，干什么都好。可是老天爷偏偏跟我着对，我给那个大妈少算了十块钱。那个可恶的大妈，当时乐颠颠的说我服务态度好，原来是我给了她小费。我操，十块钱你买药吃啊。我心里也是愤愤不平，妈妈唠叨却在升级。说什么吃白食，干不了活，以后喝西北风的。我就当是耳边风。甚至冲动地想干脆拿耳机把耳朵塞了，又怕妈妈伤心，我正犹豫着，妈妈又说了：“你这鬼丫头，不争气，对得起你死了的阿爹吗？考那么点分数，给你阿爹丢脸啊！”说到我阿爹，我心里就疼起来，我真是个不孝女啊，可我已经这样了，我也没有法子啊。妈妈没有停，也没注意我，自顾自地竟然骂起人来，先骂我，后来骂到我最不能容忍任何人骂的人——我阿爹来，妈妈居然骂了，还骂他是个死鬼，害人精，害得她怎样怎样的苦，絮絮叨叨，似乎永无休止。我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火山一下爆发，我把手中正准备放上货架的保温瓶使劲地往地下一摔——“砰”——像是地雷爆炸，把妈妈吓傻了。等她回过神，第一句话竟然是——“炸到你，伤到你了？”一脸的惶急，就像当年听到阿爹摔下来是一个样。我心里一阵隐痛，我也想说声，妈，对不起，我不该贪玩，是我错了。可是冲嘴的却是——“不准说我阿爹，说我阿爹我跟你翻脸，老子不干了！”随着声音，我又摔了一个保温杯！妈妈先是愕然，像个木雕，然后疯了似的向我冲来，她真的发疯了，拽着我引以自傲的秀发，说真的，我的头发真的很美，我们班的男生都说我长得像天仙，那一头秀发啊让他们可以神魂颠倒。可是现在，妈妈竟然要揪我漂亮的本钱，我真的无比愤怒，我狠命地一推妈妈，妈妈摔到墙角，半天不起来，幽怨地哭。我也不管，我就打我的游戏机，就在她当面，我就要故意气气她！她突然从地上猛地站起，以我根本想象不到的光速来到我跟前，就在我正奇怪，她怎么会乾坤大挪移时，心爱的游戏机就像苏联解体一样，哗的一下，没有了。伴随着是她咬牙切齿的警告：“最后三个月，你不拼命考个好的，老娘就把命跟你拼了！”

    我再也不愿听她的声音，我觉得那声音让我恶心。我再也不愿呆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那里让我窒息，我要一个广阔的天空，我要自由的快乐的飞翔。我猛地站起，以瞬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门，冲向外面广阔的天空。身后是她焦急的喊声：你回来！

    但是，我错了。如果那天不是这样，我的人生应该不会这么痛苦。可惜的是人生没有如果，我还是冲出来。那时已是黄昏，夕阳渐渐的暗淡，乌云似乎从四周笼过来。大概是天冷的缘故，街面有点冷清，人不是很多。而我这个时候最害怕冷清，那冷清让我简直无法呼吸。我想到人多的地方，我要躲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把自己消失，这样我就不会恐惧，也就不用担心妈妈追过来，一眼认出我，然后带我又回到那可怕的地方。

    于是我去游乐场，那里人一定很多。

    游乐场四周的翠柳如烟，像一个个小姑娘拖着长长的秀发在河边照着镜子。我不想打扰她们，我的注意力已经转到另一边，那里几个孩子正荡着秋千，他们欢笑着，把同伴送向高高的天空，那同伴兴奋的小脸通红，嘴里兴奋地喊着：“飞了，飞了。”我的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我想我阿爹，阿爹要是还在，他才不舍得打我。我心里酸溜溜的。孩子们的欢笑声我也感到别扭，那不是我能有的快乐。我放弃，我想往别的地方去。

    可是就在一转身，我看到了一幅画，一幅我不应该看到却看到了而且从此改变了我的一生的画面。

    求收藏，求推荐，点击吧  求收藏，求推荐，点击吧

    求收藏，求推荐，点击吧  求收藏，求推荐，点击吧

    <!--2012.5.25阅读页简介页送礼START--->

    <!--新礼物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