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深宫胭脂泪:罪妾为妃 第三卷 君心所向,妾心所归 013

第三卷 君心所向,妾心所归 013

目录:深宫胭脂泪:罪妾为妃| 作者:娃娃菜| 类别:其他类型

    013

    回到偏殿,丝丝仍忿忿不平的抱怨着,我斜睇了她一眼,无奈的道:“如妃向来骄横惯了,今日被乐意当着众多妃嫔的面降了位份,岂有不气的道理?我不过是刚好撞枪口上罢了。”

    对乐意的行为我说不出有什么感觉,他对我来说不过是前世错爱过的人,这一世不管他做多少努力,我对他始终都不会再动心。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如妃也太过分了,姑娘,瞧瞧你这张脸,万一留下疤痕可怎么是好?”丝丝担忧的看着我,连忙吩咐小宫女去御药房取上好的云脂复颜膏来。

    我手里拿着铜镜,看着铜镜中那张如玉的容颜,如今半边脸都肿得老高,上面还有五条清晰的甲痕,正冒出点点血珠。

    我的眸光凝在那伤口上,想起如妃真是狠,她本就带有尖利的护甲,下手又不遗余力,还故意用甲尾在我脸上划过,看来是极想毁我容的。

    “不碍事的,陋颜也有陋颜的好处。”轻轻的放下铜镜,突然想起先前与君珞的擦肩而过,他那大胆的举动,心里觉得有几分诧异。

    在我的印象中,君珞绝对不是一个会当着众妃嫔挑逗我的人,更何况还是身在那么危险的地方,难道他有什么特殊的用意?

    丝丝探首向廊外望了一眼,见那小宫女还未回来,不由得着急的跺跺脚,对我道:“姑娘,我去看看这丫头是不是去西天取药了,这半晌功夫都还未回来。”

    我正想着心事,便点了点头,瞧丝丝急步步出偏殿,才抬起手来,赫然发现袖口上别着一条小小的纸笺,我连忙朝四下里看了一下,见没人在才慌忙拿起那纸笺看起来。

    只见几个小篆字体力透字背,上面写着:稍安勿躁,且莫轻举妄动。

    君珞是在提醒我别擅自行动么?想来他一定是有了万全之策,否则不会特地来嘱咐我。

    看着这十个字,我的心激烈的跳动起来,将那纸笺折了收进袖袋,又突然忆起这极为不妥,视线在屋中转了一圈,看到那燃得正烈的火炉,我连忙站起来走过去。

    揭开灯罩,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纸笺丢进火炉中,火舌瞬间便卷了上来,将那小小的纸笺燃成灰烬。

    我刚扣上灯罩,已听得丝丝的脚步声从外而入,回眸望去,见她身边跟着那个去取云脂复颜膏的小宫女,她此时正委屈的耷拉着脑袋,似乎被丝丝训狠了。

    丝丝也不理会她,径直走过来,含着几分怒意的道:“这御药房的人也狗仗人势,如妃已经降为小仪,他们还看不清形势,非得扭着不给云脂复颜膏,要不是我事先请了皇上的口谕,他们还指不定怎么刁难呢?”

    见丝丝一脸的怒不可竭,我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道:“让你跟着受委屈了,这御药房的人都是如妃的人么?她家的权势已经延伸到宫里来了么?”

    “姑娘你有所不知,自皇上搬进地宫后,日日夜夜都受朝中权臣的制肘,东吴国破,朝中大臣有许多都已投效了北齐,只有廖廖数十名大臣拥护新皇,而如妃的爹韩相最是拥护皇上,可如今……”丝丝踌躇着没接着说下去。

    我却是了然的,韩相愿意拥护乐意,必定也是有所图谋,只是当今东吴内忧外患,难怪会国破家亡。

    唉,忍不住叹息一声,看来乐意这个皇帝当得也实在不顺遂,难为他还能天天面带笑容,倘若换做是我,我宁愿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也不用日日为复国之事而殚精竭虑。

    “内忧外患,东吴注定会灭亡,这是趋势,只可惜他们还盲目的试图挽回。”轻轻的道出这句话。

    丝丝已愀然变了脸色,她警惕的向四下里看了看,慌忙走过来小声道:“姑娘这话可不能随意乱说,落入有心人耳里指不定会起什么乱子。”

    我点点头,并不再言。丝丝拧开云脂复颜膏,一股浓郁得刺鼻的味道倏然窜进鼻间,我皱了皱眉头,看着丝丝挤出一点墨绿色的膏药在手指上,嫌恶的撇开头。

    丝丝见状,轻笑了一声,道:“姑娘别嫌它的气味难闻,药效倒是极好的,敷上两三次,准保伤口愈合,而且还有祛疤的功效。”

    我点点头,也不再抗拒,任丝丝将我的脸上涂上一层厚厚的膏药,待她涂完药,我见她忍俊不禁的神色,心知此时的我一定丑极了,连忙拿起铜镜一照。

    吓得轻叫一声,丢下铜镜,“天哪,这样子真比那黑山老巫婆还丑。”

    丝丝终于忍不住,捧着小腹大笑起来,我愠怒的瞪着她,她才收敛了些,慌忙掩住笑意道:“姑娘且放心,等明日一早伤势浅了,就不会再涂得满脸都是了,姑娘也是,明知道如妃来意不善,也不避着点,生生让自己受罪。”

    我撑大眸子,嘟嚷道:“我也想避开啊,可是你看她来势汹汹的样子,丝毫没给我机会避开。”

    丝丝不再说话,将云脂复颜膏收回妆奁,转眸看向窗外,看着月已近中天,她道:“姑娘还是早些安歇吧,今日莫凡先生到来,说不定已经商定了行程,估计再过不了几天便要将先帝的灵柩护送回帝陵了,到时恐怕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我暗暗心惊,就连丝丝都看得透的道理,乐意又如何看不透呢?这一场谋划,到底会是谁胜谁负?

    四月一日,通天监莫凡先生探寻天象,得知这日宜下葬,大吉。

    东吴帝陵与凤凰山下的东吴地宫相距五百里,早在前两日,乐意便携着先帝的灵柩出发,此次出行精装简行,本是要带上后宫妃嫔的,最终考虑到人数太多,容易引起旁人注目,于是精简到随扈五百人。

    五百人中只有四名女眷,我与丝丝,芷妃与她的婢女秋菊。因思棋是皇子,也跟在乐意身边,一行人变装出行。

    据说乐意早就将行程打点好,这段路途中,隐藏了许多誓死效忠东吴的死士,因此一路上行来倒也很平静。

    只是这种平静让人很不安,总觉得下一刻便能掀起狂风暴雨,我与丝丝坐在马车里,山路并不平,时不时震荡一下,摇得人头晕眼花,我摸着怀中细细软软之物,想起出行前丝丝给我带来的东西。

    那一夜,夜黑风高,万里无云,凤凰山顶的雾气似被风吹散了般,显出满天璀璨的星子。

    丝丝趁夜而来,定定的站在床边瞧着我,我自被劫出北齐皇宫后,就极浅眠,感觉到有人注视着我,我倏然撑开眸子,直直的望向来人。

    见是丝丝,我才悄悄的吁了口气,连忙撑身坐起,温和的问道:“丝丝,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可是睡不着?”

    丝丝凝视着我,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这样的她深夜造访无疑是有些骇人的,我不安的动了动,瞧了瞧窗外幽暗的路灯,在地上晃出一圈又一圈碎影,道:“夜深露重,你若睡不着,就躺我身边来,我们聊聊天。”

    丝丝未动,只是安静的望着我,我正欲再言,她已经走过来,在床边上坐下,我微微松了口气,向里侧让了让,她却再没有动作。

    “丝丝。”我讶异她今夜的反常,明日乐意便要带着众人离宫去往秋山皇陵,随行之人早已拟定,丝丝也在其中,从她知道她会去秋山皇陵开始,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问她她也不答。

    现在深夜来访,却只是看着我不说话,更让我觉得怪异,不禁又唤了一声,她这才抬了眸,似梦呓般的道:“如夫人。”

    我浑身一颤,自我到地宫以后,丝丝虽知道我借尸还魂的事,可从未唤过我‘如夫人’,此时听她这样唤我,我不由得微微吃惊。

    偏着头望向她,见她一脸迷茫,让人心里一阵酸涩,我情不自禁的伸手抚摸着她的发,如那些年相依为命时那般,轻声叹道:“丝丝,你有心事?怎么不说话?”

    丝丝终于恢复常态,她依然唤着我“如夫人”,然而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更是吃了一惊,“如夫人,你要走,能不能请你将小公子一起带走,他不能跟着皇上一起陪葬。”

    丝丝的话让我的心悠悠一颤,这些日子我总想着怎么逃离地宫,却忽略了与思棋培养感情,或许是因为怕与他相处之后就再也舍不下他,所以潜意识里远远的避着他。

    听了丝丝的要求,我只觉得五雷轰顶,思棋是东吴的皇子,乐意死了,他也一定会死,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这些年我没尽过一天做母亲的责任,难道到最后我还要看着他死在我最爱的人手里么?

    “丝丝,思棋是东吴的皇子,我带不走他。”我颓然的道,不仅乐意不会放手,就是我带走了他,又该如何安置他?带进北齐皇宫么,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君珞不会允许一个别国皇子生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算他允许了,后宫那么残酷的地方,我又能护得了他周全么?

    怅然的摇了摇头,我毕竟不是顾晓棋,纵使我有心将思棋带在身边,我也没有能力办到,除非我带着思棋隐匿深山。

    然而我的身份注定了我的这一想法只是幻想,君珞会容我隐匿深山么?南陈皇帝会容我隐匿深山么?

    “如夫人,他是你十月怀胎拼尽性命得来的骨肉,你怎能放任他身在危险中而不管不顾?”丝丝指控道,她的神色中藏着一抹不谅解。

    我看着她,心底漫上丝丝悲苦,“不是我不管他,而是我没有能力管,若是让他跟在我身边,我只会害了他,你明白么?”

    这也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想亲近思棋的原因,我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又如何在乱世中保得他一世平安呢?

    “丝丝,不如你趁着秋山之行偷偷将思棋带走吧,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与乐意一起死,却也不能将他带在身边。”我紧紧的抓住丝丝的手,一直以来我都在想两全之策,如果乐意只是普通的大富人家便也罢了,可是他偏偏是东吴的新皇。

    天下归一之势势不可挡,三国中必有两国灭亡,如今乐意新皇登基,内忧外患,东吴迟早会被剩余的两国吞并,而思棋又是何其无辜,他才四岁,尚不知人事,便要与乐意一起死么?

    “如夫人,我知道你现今是北齐的皇贵妃,也知道你的特殊身份,倘若你都不能护小公子周全,那么还有谁能护他?”丝丝悲怆的道。

    我诧异的看着丝丝,她果然是知道的。遂苦笑道:“丝丝,你该知道生活在后宫有多残酷,我不能离开北齐,带思棋回北齐,无疑是将他引向一条死路。”

    丝丝如此聪慧,她又如何想不通此中要害,半晌她才敛了眸中的悲怆,幽幽的道:“如夫人,你不再是以前那个优柔寡断的如夫人了,你还记得你在生小公子前我曾跟你说过的话么?”

    我愣愣的看着丝丝,脑海里隐约浮现出当日的情形来,在乐府破碎的后院里,丝丝跪在地上,满目凄惶的跟我说:乐大少奶奶已经买通了产婆,在我生产之际会下降红素,那会导致我难产血崩而死。

    丝说倘若我愿意,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我带离乐府,然而那时我一心认为乐大少奶奶即使坏,也不至于坏到要我的命。

    然而当日的一时犹豫,换来的却是我命赴黄泉,倘若当时跟随丝丝离开,是否现在的情形就会不一样?

    “如夫人,在这个世上,没有谁比自己更重要,你能舍弃小公子是聪明的,与其带着他一起死,不如两人各不相干的好好活着,如夫人,你放心,我会带着小公子隐居于深山,再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丝丝的目光中掠过赞赏。

    原来她今夜会来,只是来试探我的,听她如此说,我轻轻的松了口气,握着她的手道:“丝丝,谢谢你,思棋我就拜托你了,以后倘若……”

    “没有倘若,小公子的生母已在四年前便已离世,姑娘,你一定要牢牢记住。”丝丝目光灼灼的看着我,似乎在向我寻求保证。

    我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然而却觉得说什么也没用了。

    丝丝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锦包出来放进我手里,我看了她一眼,接着低头伸手打开它。

    素白的锦包缓缓的打开来,里面赫然便是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我吃了一惊,抬头望向她,喃喃道:“这是……”

    “这是人皮面具,形容与我一模一样,我也有一张与姑娘形容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后日待祭祀之后,先皇便会下陵,到时皇上一定没时间注意到我们,只要我们互换上面具,你借机带着小公子离开,然后在离秋山三十里处,将小公子交给一名黑衣男子,姑娘便可自行离去。”丝丝轻声道。

    “黑衣男子?他可靠么?”万一思棋落到歹人手里怎么办?

    “姑娘请放心,此人对我忠贞不二,他定会妥善安置小公子,等姑娘脱了身,我便会立即撕了人皮面具,与他会合,到时带着小公子隐居世外,再不过问世事。”丝丝想得极为周到,让我很是佩服。

    一阵闷响,让我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我掀开碧纱茜帘向外望去,入眼的景象是大漠飞沙,滚滚如烟,乐意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路,或许是怕有北齐与南陈的军队前来阻路。

    左右护卫我们的侍卫已经面色恹恹,嘴色干裂,这大漠的气候他们也是很难适应的,我回头看了看车内矮几上的水壶,叹了口气道:“丝丝,把水递给他们吧,这一路行来久不见绿洲,想来他们比我们更渴。”

    丝丝看了一眼所剩不多的水,犹豫道:“姑娘,这还有大半日的功夫才会到秋山,倘若把水都给他们喝了,那你渴了喝什么啊?”

    “我们坐在车内,又不受烈日烘烤,不会很渴,都给他们吧。”我并不是要假好心,而是见他们如此辛苦,实在不忍。

    丝丝不甘不愿的撩开碧纱茜帘,将水壶递出去,道:“哎,我们姑娘赏的水,你们拿去解解渴吧。”

    那方的侍卫对视一眼,却对丝丝的举动不理不睬的,丝丝顿时气得鼓起了腮帮子,道:“喂,你们到是领不领情啊,还是怕我们在水里下什么东西?”

    那侍卫倒是憨厚,笑着回道:“姑娘说哪里话,只是皇上吩咐过了,不让奴才们吃喝顾姑娘给的东西。”

    丝丝闻言忿忿的缩回手来,将水壶搁在矮几上,讪讪的道:“姑娘,人家还不领情呢,生怕我们下什么东西。”

    我无奈的笑了笑,难怪乐意要防我,只得握了握丝丝的手道:“无碍,他们不领情也罢了。”

    又行了一段路,这一路上始终都很平静,可是却莫名的让人不安,按理说君珞一定会在出行的路上安排伏兵,可是却半个人影都未见,难道他是想等到乐意到达秋山后再行动?

    自那日在庆德宫见过他之后,他仿佛自人间蒸发了般,再也未曾出现在我面前,即使昨日出行时,也没有瞧见他的身影。

    我装作无意的问过丝丝,丝丝只道先生已经提前一天前往秋山安排诸多事宜,是以没有与我们同行。

    听了丝丝的话,我终于放下心来,君珞一定有所准备的,他一手安排了乐意出地宫到秋山,想来此次乐意是必死无疑。

    想到他会死,我心里并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感,反而慢慢滋生起一股不忍来,可是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倘若乐意的死能换来更多人鲜活的生命,那我宁愿他现在就死了,至少能减少很多伤亡。

    一行人越过沙漠,很快便进入一处绿树环绕的地带,听丝丝说,这里便是秋山,再过一盏茶的时间,我们便能到达皇陵所在地。

    不知为何,我突然紧张起来,越接近皇陵,心里的不安便越甚,树林里,安静得只听马车辘辘而过的声音与马蹄声。

    丝丝已经捉过我的手,附在我耳畔道:“姑娘,我瞧着这地方很不对劲,咱们先将人皮面具带上,万一遇上什么事,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我听她这样说,心里的不安越发浓厚了,自怀里掏出面具,几经犹豫,我还是换上了面具。

    我与丝丝刚互换了衣服,前方马车已骤然停了下来,我慌忙撩帘看去,只见四周山林里迅速涌出一群持剑山贼模样的人将我们团团围住。

    我心里一惊,猜不出此路人马是何方的,身边的侍卫已经拔出剑来,面目凶狠的瞪着突然冒出来的山贼。

    山贼却不惊不惧,此时那群山贼后面传来一声宏亮的声音,“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若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听着山贼千篇一律的说词,我不由得觉得好笑,话本里常写这样的故事,这话都被他们说得毫无新意了。

    此时山贼齐刷刷的让开一条道,从中走出一名骑着高大黑马的虬髯汉子,他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左额到右脸下方,形状极为狰狞可怖。

    身旁的侍卫个个蓄势待发,就等着将这些山贼毙于剑下,然而正当两方人马剑拔弩张时,前方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我道是谁,原来是赢原大哥,怎么还是改不了当山贼的习性。”

    此话一出,众人都望向前方马车,只见乐意身着墨色锦袍自车里跨步下来,那虬髯汉子见到是他,眼前骤然一亮,亲切的道:“我正在想是谁这么大胆子,敢闯这条路,原来是你这小子,怎么?携家带口的是要去哪里?”

    紧张的气氛顿时演变成老友相会的情形,两方人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怎么做。

    我吁了口气,以为一场厮杀在所难免,没想到却有了这样神奇般的转变,众人随即放下紧张的情绪。

    乐意上前与虬髯汉子大力拥抱了一下,两人又寒暄了一下,乐意才神色凝重的与虬髯汉子低语了几句,那虬髯汉子一脸为难,乐意又说了一阵后,那虬髯汉子才慎重的看向身后精悍的山贼。

    乐意静静的等着虬髯汉子回话,我也屏住呼吸盯着虬髯汉子,我知道乐意为何选这条路了,他此次出行风险极大,却又不得不出行,为免大队人马引起别人的注意,他只挑选了五百精兵,又选了最为偏僻的道路来走,目的其实就在于到达秋山前,能得到虬髯汉子的帮助。

    可瞧虬髯汉子的样子,似乎极不愿意涉进朝廷之事,此时他身旁一位看似谋将的汉子走出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那虬髯汉子为难的神色渐渐转变。

    我心下一凉,如此看来,那虬髯汉子是打算应承下来,瞧着这遍布山林的山贼,少说也有千儿八百人,而且山贼向来野蛮嗜杀,比起朝廷养育多年的精兵毫不逊色。

    如果君珞打算在秋山皇陵下手,那么这场厮杀会是何等的残酷与血腥,又会有多少人在这场战争中牺牲呢?

    想到这些,我情不自禁的颤抖着,丝丝见状,以为我是冷着了,便将我拉回车内,担忧的道:“姑娘,车外冷,你还是进来坐着吧。”

    我刚坐回车内,便听乐意吩咐继续前进,那群山贼果然跟随在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秋山行去。

    车内,丝丝小声嘱咐我,待会儿下车且莫露出异样惹人生疑,我现在是丝丝,丝丝现在是我,我看着丝丝那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连连点头。

    这是我唯一逃走的机会,只有逃离了乐意,才能让君珞毫无束缚的放手一搏,也许这场大战是在所难免了。

    突然忆起住持方丈那句“红尘将杀伐不断”,我的心颤得厉害,君珞发兵东吴已然掀起了腥风血雨,如今又有“紫薇星一出,天下归一”的预言,他更是不会放弃统一天下的鸿愿。

    还记得那日在满山红透的枫林里,他在我耳边说的话,他的志在天下,无人可挡啊。

    马车辘辘行了一阵,突然便嘎然而止,丝丝撩开车帘向外望去,片刻又坐进车内,小声道:“丝丝,到了,待会儿一定要寻机将思棋带走。”

    我知道她已经进入角色中,遂点了点头。刚点了头,乐意的声音已经在车外响起,“棋棋,我们到了。”

    丝丝闻言,不动声色的向我使了个眼色,我才忙忙笑着去掀车帘,步下马车向乐意恭敬的福了福身,乐意没瞧出丝毫破绽,此时丝丝才跟着走出来,乐意连忙伸手去搀她,她却看也没看一眼,径直从另一侧下了马车。

    乐意讪讪的收回手,并不以为意,我心里暗暗吃惊,丝丝竟将我的心里摸得如此透彻,知道我对乐意向来便是不假辞色的。

    我不再关注丝丝与乐意的情形,举目望去,只见前方是重重叠叠的大小坟冢,想来这便是东吴的皇陵。

    正在此时,思棋已经蹦蹦跳跳的来到我身边,抱着我的腿糯糯唤道:“姑姑,棋儿想尿尿。”

    我脸一红,没想到这孩子说话一点都不遮不掩的,连忙蹲下身子去,学着丝丝的声音道:“好,奴婢这便带小公子去尿尿。”说完看向乐意,道:“皇上,奴婢带小殿下去去就来。”

    乐意不置可否,然而那双深邃的眸子一直落在我身上,我的心倏然一惊,生怕被他瞧出端倪来,正在此时,丝丝惊呼一声,跌倒在地,乐意慌忙过去。

    我趁机牵着思棋的手向林子里走去,林子里很静,静得听不到虫鸣鸟叫声,让人心里越发不安起来,空气中仿佛掠过浓重的杀气,我牵着思棋的手越走越快,思棋几乎已经跟不上我的步伐。

    思棋苦着脸在后面叫嚷道:“姑姑,棋儿想尿尿,棋儿走不动了。”

    我回头看着他,这一路行来几乎是我拖着他走的,他身上已有许多灰尘,将那云锦衣袍染成淡黄色。

    我连忙停了下来,回头瞧了瞧,我们已经与乐意所在的地方有相当长一段距离,我想现在应该有些安全了吧,“好,我们不走了,你就在这里尿尿吧。”

    这是我第一次与思棋这么接近,他长得很像前世的我,特别是那双清亮的明眸,此时他愁眉苦脸的看着我,道:“姑姑,棋儿不会脱裤子。”

    我顿时满头飙汗,四岁了还不会自己脱裤子,可见平日里让芷妃宠成什么样了,于是伸手去帮他将裤子拉下,然后难为情的别过头去。

    这虽是我的孩子,却不是我一手带大的,看着他光着**在我面前,我还是很不自在的,耳畔传来他的尿尿声,我怅然的想着,若是那年我没有难产而死,那么现在的情形是否就不会这样尴尬?

    可是所有事情都没有如果。

    空气中突然飘来一股血腥之气,我惊惶的回头看向乐意他们所在的方向,那方杀伐之声不断传来,刀剑相撞的声音,我似乎还能听到血溅满地的声音,身子不禁抖起来。

    开始了,这一场杀伐终是无法避免,思棋一脸惊惧的望着我,害怕得缩进我的怀里,嚷道:“姑姑,这是什么声音,好恐怖,棋儿好害怕。”

    我终于明白丝丝的用意,她并没有安排什么人在前方等我们,而是怕思棋会目睹这一场血腥,怕在他幼小的心灵留下深深的阴影。

    我连忙抱紧思棋,大步向与皇陵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既然已经逃离了,我就不会将思棋带回去,让他目睹这可怖的一幕。

    不知道奔了多久,直到耳畔震天的杀伐声不再清晰,我才停下来,思棋在我怀里不停的扭动着,一等我停下来,他便蹿到地面,向来时路奔去。

    “思棋。”我惊声喊道,这孩子怎么了?见他小小的身影已经隐在灌木丛后,我连忙急步追上去,没过多久,便将他拦住,“思棋,你要去哪里?”

    思棋盯着我看了良久,终于惊惶失措的哭起来,指着我大声道:“你不是姑姑,你不是姑姑。”

    他认出我了?这孩子的分辨力怎么会这么敏锐?“是,我就是你的姑姑,思棋,我们不能回去,姑姑带你去别的地方。”

    “不是不是,你不是姑姑,姑姑不会离开父皇,姑姑永远不会离开父皇,更不会带着我离开父皇。”思棋大哭起来。

    我手足无措的看着他,说实话,我虽生了他,却没有养育孩子的经验,所以面对他的嚎啕大哭,我真是束手无策,只能哄道:“姑姑不会带你离开父皇,咱们只是去前面那片林子里找些野果子给父皇送回去,这几日舟车劳顿,父皇吃了你亲自摘的果子,他会很开心的。”

    “不,父皇不爱吃果子,父皇最爱吃姑姑的嘴,只要姑姑在父皇身边,父皇就会高兴了。”思棋童言无忌,却让我心底一惊。

    父皇最爱吃姑姑的嘴?那么是否可以说明乐意对丝丝的特别来,可是这些日子我并未觉察出异样,丝丝对我说的那些话,到底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

    “思棋,不许乱说。”我过去抱起思棋,这孩子犟得很,见我要带他走,他拳脚相加想要挣脱我,可是我却不能让他回去。

    皇陵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用看也知道,说不定此时乐意已经被君珞派来的人全数奸灭,不管丝丝有没有安排人在前方接应,我都必须将思棋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思棋见挣不脱我,张嘴狠狠的咬住我的手,我吃痛之下,却仍是不放开他,他的牙齿很尖利,我的手瞬间便被咬了一个深深的血印子。

    “思棋,姑姑带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你还这么小,不应该受乐意的牵连。”不管他懂不懂,放他回去他只能是死路一条,而我又如何能看着他去送死,他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而且是我的孩子。

    回首望向皇陵那方,天空似被满地的血色晕染了一般,变成粉红色,那是我从来未曾见过的颜色,那样惊心,那样残酷。

    生命在那一刻是多么的脆弱,不过手起刀落间,一生便已终了,为了这场皇权之战,这样的血腥与杀戮会持续到何时呢。

    手背很痛,却抵不上心里的痛,我阻止不了任何杀戮,我能做到的仅仅是保护好自己要保护的人。

    抱着咬累了我的思棋,我跨过遍地荆棘,赤裸在外的肌肤被灌木丛中尖利的叶子划出一道又一道血痕,可是我仍没有停止前行。

    这条路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直到天色将晚,眼前才出现一条羊肠小道,随着那条羊肠小道望去,竟能瞧见隐在半山腰的小茅草屋。

    我低头看了一眼在我怀中仍沉睡的小家伙,不由得失笑,刚才还大哭大闹要我送他回去,结果闹累了哭累了,便是倒头一睡。

    孩子多好啊,等醒了,等记忆久远了,便再也记不起那曾经的伤与痛了。有时候,我也想做个孩子,任性的撒完泼,便能将心里的伤一并遗忘。

    抬眸再度望向那间茅草屋,日光西斜,在山林里投下细碎的金光,那小茅草屋在山林之间,越发显得那座茅草屋很神秘。

    没命的奔波了一下午,此时我双手双腿都极为酸涩,可看了一眼怀中睡得安详的思棋,我仍是勉强向小茅屋走去。

    无论如何,我要给思棋找一个妥善的人家,他跟着我,迟早会被我连累。

    爬了半壁山,我实在累得走不动了,思棋被我挂在双臂间,也险险的要跌落下去,再抬头看向那座小茅屋,似乎还未走到一半的路。

    我坐在路边,看着怀中还在沉睡的思棋,不由得抿唇苦笑,这孩子!

    歇了一会儿,天渐渐的暗沉下来,山林里隐约涌起浓雾,不多久便将眼前的一切模糊,我再抬头看向那小茅草屋的方向,却再也寻不到踪迹。

    心里不由得一慌,浓雾笼罩着整个山林,没了方向,我顿时觉得寸步难行,而恰在此时,林间似乎响起凄厉的狼嗥声,我浑身一颤,没了方向,又困在山林里,难道我跟思棋就要成为野狼的晚餐了么?

    想到此,我将思棋搂得紧了些,思棋似乎也被这些狼嗥声惊醒,他自小养尊处优惯了,何时受过这种惊吓,顿时吓得大哭起来。

    我慌忙捂住他的嘴,生怕他的哭声引来那群饥饿的狼群,然而已经来不及,远方已经传来数只足踏枯叶的窸窣声,我惊得跳起来,拔足便要狂奔。

    然而哪里来得及,不过眨眼功夫,那群野狼已经将我们团团围住,我的心狂颤,见它们在黑暗中绿莹的双眸眨着噬血的光芒,我想,难道今日我便要丧身于此了么?

    狼群呜咽着,挥舞着利爪似乎要向我们扑来,思棋已经被吓得止了哭泣,小小的身子一个劲的往我怀里钻。

    我感觉到他的害怕,知道此时只有我能护他,可是这么多凶残的饿狼,我又手无缚鸡之力,该如何护他?

    可是让我眼睁睁的等死,我又是极不甘愿的,该怎么办才能将这些野狼引开呢?

    野狼凶残的举在爪子在地上刨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我抱着思棋不断的向后退,我们退一步,它们便前进一步,似乎并不想这么快吃掉我们。

    我吓得全身冷汗涔涔,手也颤抖得厉害,死死的抱着怀中的思棋,就这样被那群野狼逼到了悬崖边上。

    我转头望着那瞧不见底的深渊,心里一片悲凉,看来老天注定我命终于此了,回头看着怀里小小的思棋,我想,这一世能与我的儿子死在一起,也算是一种圆满。

    野狼群中突然躁动起来,似乎已经按捺不住要扑过来,我闭了闭双眸,将思棋紧紧的搂住,纵身向那深渊跳去。

    如果要死,我宁愿葬身悬崖,也不愿意被一群野狼分食,至少还能保得全尸。

    我在急速下坠中吓得昏了过去,昏迷前,我似乎听到空气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息声。
如果您喜欢,请点击这里把《深宫胭脂泪:罪妾为妃》加入书架,方便以后阅读深宫胭脂泪:罪妾为妃最新章节更新连载。 错误/举报
(快捷键←)[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