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4章 海盗贸易

    学府城之中，有一座修筑在一个小山岗之上类似于明国四季园一样的建筑。这是政良专门在此招待远方而来的客人的山里茶亭，名为亭，实为一座面积不小的园子，由于园子当中有一座茶亭，园子因而被取名为山里茶亭。

    眼下政良现在正站立在这处园子另外一处稍为高耸一点小阁楼的阳台之上，打量着正缓缓向山里茶亭走来的王海一行人。

    看上去这一行人一共有十几人。这些人虽然身材并不魁梧，但都十分结实。每一人都腰间都跨刀，最后几人则手上端着盒子，不知是否是礼品一类之物。

    为首的两人，一人自然就是政良认识的王海了，另外一人则是一名年轻人，大约二十多岁，正与陈天杰一起彼此交谈并缓缓而行，虽是年纪轻轻都是举止皆透出一股沉稳，并行止老练的味道来。心底猜出他才是这一行人的主心骨了。也就是王海此前提到的未来海贼之王王直的干儿子毛海峰了。

    半月前，王海见到政良后，除了向政良详细介绍了明国走私商贸以及最近明国移民的情况以外，还拿出一封由王直亲笔写给政良的书信。信中主要是向政良表达了交好之意，并且提出了相互进行贸易的建议。政良随即也通过王海向王直传达了善意，于是才有了王直派出其干儿子毛海峰作为使者前来恰谈贸易之行。

    前一段时间，王直所在的老巢福建双屿岛被刚刚担任巡抚浙江，兼制福建、兴、漳、泉、建宁等处海道职务的朱纨带着水师给端了。王直不得不带人逃往烈表山（又名烈港，此港口距舟山县城六十里左右），在这里重整旗鼓。随后又派大军攻占了琉球群岛。这一段时间王直的实力实际上还没有达到顶峰，而且他此时正与另外一个海盗头子陈思盼产生了极大的矛盾，一心都在考虑如何吞并陈思盼的势力。至于倭国地区，他暂时是没有过多关注的，更多的是将倭国作为船只停靠点以及补给点罢了。

    而王直此时还不知道的是，当初将他赶走的朱纨。因为上任后对武装商团的一系列强硬举动，损害了东南沿海士绅的既得利益，于是在闽籍御史的弹章交上之下，朱纨被朝廷降为“巡视”，不久后又要被免职了。面对如此耻辱，烈性的朱纨选择了自杀。朱纨死后，他遗留的职务“巡抚浙江，兼制福、兴、漳、泉、建宁五府军事”，有三年之久不曾补缺。他的死也带来了另一个更加严重的恶果：原本以经商走私为重的武装商团不复存在，一味剽掠的海盗势力坐大。

    而按照历史的发展。王直正是在这个官府势力突然减弱的时期。在不久后派人与陈思盼阵营中的人暗中勾结。就在陈思盼生日那一天，王直率人直扑横港，与那些奸细里应外合，于烛影摇红的宴席上割下了陈思盼的首级。霸占了陈思盼的老巢。其时陈氏的船队正在外劫掠，当他们回到横港时，发现老巢早已易主，在惊疑初定之后，全部归顺了王直至此，王直确立了自己海上霸主的地位，东南海盗都要受其节制。

    得意洋洋的他干脆自号“五峰船主”，海上船只有插了“五峰旗”才能在他的海域里通行。随后为了迫使明朝开放海禁，他开始频繁带领船队骚扰明国沿海。最终迫使了明国朝廷派出了俞大猷、卢镗这样的名将联合剿杀王直。令到王直惨败逃到了倭国，才有了王直在倭国建立一个海盗帝国，并且自命“徽王”的事情。

    现在，王直也才刚刚将自己的势力延伸到了琉球、萨摩国地区，而且注意力也不集中在这边。其自身的势力也处于崛起阶段，却是正好了遇到了同样在九州地区崛起的罗氏家。

    早年在走私的时候就知道罗氏家的存在的王直，在得知这个当初就连自己都懒得亲自出面去恰谈生意的肥前国当地小豪族，此时已经成长为了九州地区最为强大的大名的时候，也是狠狠地吃了一惊。而当他知道罗氏家的水军也是相当强悍以后，就更加不敢小觑罗氏家了。于是当即派人找到了同样在这几年里，在明国与倭国走私商人的世界里声名鹊起的王海，希望王海能够作为中间人，牵动王直与罗氏家之间建立合作的关系。

    王直的此时的心思，主要集中在吞并陈思盼的势力上面，而最为重要的是，他一心希望明国能够开放海禁，而他则是以一个被人认可的显赫身份回归故里。对于倭国，在他看来，他愿意跟倭国当地的所有势力进行诸如售卖军火之类的贸易，但是却不愿意过多介入倭国事务，因为这样会引起当地其他豪族的反感，不利于他在倭国的立足。关键是他的心在大明，倭国不过是他作为补给基地的地方。况且现在罗氏家势力如此强大，要是罗氏家届时真的统一了九州，而自己又与罗氏家交恶了就不好了，所以才有了主动示好的举动。

    而政良这边呢？在收到王直主动示好的亲笔信之后，他就思考了起来，罗氏家到底是应该以怎样的一种方式与王直的势力打交道为好呢？

    在政良的眼中，王直是一个颇具历史争议的人物。作为日后的海贼王，他一定程度上约束了海盗的行为。而且他人虽在海外，但是心一直在故土，总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荣归故土（后来的确是实现这一梦想了，但是人头却因此而落地）。

    只是，他自己以一己之力，如蚂蚁撼树一般企图推动整个**的明朝解开海禁，恢复海上贸易的想法是很幼稚的。而且为了达成自己的这一个幼稚想法，在有意无意中对沿海地区的人民造成了极大的伤害。这是政良所不认同的。

    但即便对王直的做法有所不认同，政良又能如何？总不成不顾领地自身的实际情况，将自家所有的水军压上，然后去征讨王直吧？这样的话，即便成功了，政良又能得到什么呢？

    现在的政良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心中还带着要拯救民众于水火之中这样的可笑理想的人了。人有多大的力量，就行使多大的责任。现在他还是一个倭国当地的领主，他现在还要先保障能够自己以及身边的人能够在这个乱世生存下去。并且扩大自己家族的实力来实现自保呢。至于明国？呵呵，还真不是他一个小小领主能够担忧的。更何况此时他的身份还不是一个明国人呢？

    所以，既然王直主动找上门来了，政良唯一要考虑的是，在与他的合作中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同时也应该如何在将来防止王直独大后会对罗氏家不利。

    在思量之间，政良搬了一张明国的椅子来坐下，闭目等候，现在想来，在倭国许久之后。政良早就习惯了整日席地而坐。他已很久没有感受到坐在椅子上的感觉了。

    不久后。茶厅之外，传来了陈天杰的声音，“主公就在里间等候，两位请进。其余随从在客厅休息，已备有茶水。”

    “有劳了。”

    紧接着大厅木门“吱”地一声被推开，政良睁开双目，正对上进来的毛海峰的目光。

    两人对视了片刻。在这个过程中，政良的脸上始终保持这微笑的表情，眼神则是平静地很，就像深邃的海水一般平静。

    最后还是毛海峰首先客气一笑，抱拳拱手对主位之上的政良说道：“在下毛海峰，见过领主大人。”

    政良也是微微一笑。回礼道：“贵客临门，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啊！两位，请坐！”

    只是毛海峰听到政良之言后，却是当即一愣。然后说道：“不想，领主大人的明国语竟然如此之好啊！”

    政良此时的口音采用的是当初在宁波府学到的当地口音，再加上他原本的语言天赋就不错，所以模仿起来还真是似模似样的。

    相互客气了一番之后，众人就依次坐下了。之后两名小姓进来奉茶，用的是倭国当地的茶汤。众人又一边享用茶水，一边谈了几句茶汤之道。

    客套完毕后，也终于进入正题了。只见毛海峰正色道：“领主大人，此次在下奉父亲大人之命前来，是希望与领主大人好好合作一番的。”

    “哦？不知道王当家打算如何合作呢？”政良当即不动声色地问道。

    “贸易。本家可以向领主大人提供大量的物资，而本家希望领主大人能够以金银以及铜矿、硫磺等物资来进行交换。此外，本家还希望必要时，领主大人也可以派出一些船只以及人手加入到本家的船队中来，一起到明国沿海去发财。若是人手不足，允许本家在领主大人的领地上招募人手也可以。”毛海峰说道。

    “与贵方进行贸易本家欢迎至极。”能够从对方手中获得诸如铁矿、硝石、火药、火油之类的物资，自然是最好的，所以政良很欢迎与对方展开贸易。但是对于允许对方在自家领地上招募人手，甚至还派人跟他们一些干些抢掠的勾当就不行了。

    虽然政良知道诸如岛津家之类的豪强大名估计已经答应以这种方式与对方合作了（这样不但能够加深与王直的关系，还可以在抢掠过程中抢夺更多的财富），甚至根据情报阁的回报，在萨摩国当地，王直的势力已经在大肆招收出海的人手了。但是在政良看来，即便不能为明国做些什么，却至少也是不能为虎作伥的。于是政良虽有话音一转，委婉地对毛海峰说道：

    “至于招募人手以及派人相助一事，恐怕本家就有点困难了。阁下也知道，此时本家正四面临敌，而且人口也是十分的不足，所以关于人手方面还请贵方原谅了。”

    “哈哈哈，无妨。只要领主大人能够答应与本家进行贸易。这就已经足够在下回去向父亲大人交待了。”虽然对罗氏家如此大的一处领地还声称缺人口而感到奇怪，但是对于罗氏家无法向他们提供人手一事，毛海峰还真的不在乎。反正除了罗氏家外还有很多其他的豪强大名。他们不愁招揽不到人手。

    当然。毛海峰不知道的是，由于罗氏家的提前出现，历史中肥前国、肥后国、筑前国沿海一带众多在这一时期因此而投奔到王直麾下，并且在明国沿海留下累累血债的一些海贼已经提前或被罗氏家收编，或被罗氏家灭亡了。

    “实不相瞒，在下在此还有一个请求。”看到毛海峰对政良拒绝提供人手而毫不在乎，政良趁机继续说道，“本家此时的确很缺人口。若是贵方有多余的人口，不防让给本家，无论男女老幼，身体健全与否，本家都愿意以一定的金银交换。”

    这等于是在跟王直在做人口贩卖生意了。只是政良这也不过是想给那些被抢掠到这些海盗巢穴的可怜人提供一次重新生活的机会罢了。往往在失去里利用价值之后，这些被抢掠而来的奴隶就剩下了被杀的下场了，既然如此，不如将他们从这些海盗手中购买过来，从而增加领地人口好了。

    当然，这样很有可能会因此会刺激这些海贼增加抢掠人口的规模的。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政良也是间接救了那些被抢掠的平民一命啊。因为这些海盗抢掠之时都很是凶狠残忍的。若是不打算留下被抢掠的人作为奴隶。就会直接杀掉。现在既然留下这些人还可以作为货物卖给罗氏家，那么这些海贼在杀人前自然会手下留情了。

    届时，估计奴隶多是会以女子为主的了。毕竟女子往往是最受这些海贼欢迎的。而这些被抢掠女子的清白自然是基本不保的了。所以为了接收这些女子，政良还需要专门在自己几个女人掌管的抚恤机构中增加类似于心里辅导一样的组织。对这些女人进行引导，避免她们到底罗氏家领地后就自寻短见。否则罗氏家的钱币就等于百花了。

    跟倭国当地的女子不一样，虽然明国的女子社会地位也不高，但是她们都有着极强的贞节观念的。而倭国当地的女子，对这种观念似乎却是不高。反正对于改嫁这样的事情，当地的女子都非常认同的。估计也正是这些女子如此开放的观念以及当地对男性**文化的崇拜，才造成了倭国日后声名传遍海外的某种文化的。

    对于政良提出的向他们购买人口的事情，毛海峰自然是非常赞同的。既然有生意做了，那会有推掉的傻瓜的。更何况。海贼也有老去或者无法再出海的一日，以往他们对于如何处置这些人都是一个难题，现在不正好给这些人多了一条安置的出路吗？既能甩掉包袱，又能赚点钱，何乐而不为呢？

    随后政良与毛海峰又达成了有关罗氏家船只在通过王直势力范围内的海域的时候。只要挂上罗氏家的家纹旗帜，就能安全通行不受骚扰的协议。

    与王直达成协议后，此时罗氏家已经分别与南蛮海上冒险商人、西方教会、明国走私商人、王直以及朝鲜走私商人都有了商贸合作的协议了。这样就形成了多样性的出口方式，而且也避免了由于合作伙伴单一而导致罗氏家出口商品被压价的情况。所谓货比三家，那家能够让罗氏家赚到更多利润，获得更多的利益以及好处，罗氏家就会侧重与那家合作。从而也让这些合作伙伴形成了竞争关系。

    当然，在商议过程中，毛海峰也提出了以用永乐通宝换购金银、铜矿、硫磺等罗氏家的物资的建议。对此政良自然是不同意了，罗氏家现在都能够自己仿制出难以辨认真假的永乐通宝，并且以此为对外的主要贸易货币了，那里还需要王直这边的永乐通宝？所以政良果断提出了以物换物的方式，让王直那边集中向罗氏家提供铁矿、硝石、火药、火油等物资，甚至若是可以话，还可以向罗氏家提供战船、大筒等武器。并且承诺，这些物资，王直提供多少，罗氏家就能够交换多少（此前为了与南蛮人、明国商人进行贸易，罗氏家的仓库中存储了不少的黄金白银呢，现在正好派上用场了）。

    最后，在毛海峰高高兴兴地准备离开之时，政良将一个木盒郑重地交到了毛海峰的手上。

    “领主大人，这是？”毛海峰疑惑地看着盒子问道。

    “里面是在下赠送给贵方头领的一点礼物，请务必亲手交到他的手上。”政良说道。

    “好的。”看到政良的表情如此郑重，毛海峰也是谨慎地收起了这个木盒。

    木盒当中只有两样东西，一样是一幅政良根据后世记忆绘画出来的世界地图，另外一样则是一封政良亲笔写给王直的书信。

    信中主要是详细地向王直指出了以目前的形势，是无法迫使明国重新开放海禁的。同时建议王直将目光看向东南亚，甚至更远的地方，那里才是自由贸易与海贼的天堂。那一片天地才是真正属于他王直的。至于王直看完这些礼物后，能够听进去多少，就不是政良能够考虑的了，他只是不想历史的悲剧再次发生而略尽微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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