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利益的轻重

    ()    林亢龙此次出门游历，最终的目的地乃是广惠国的林家分宗。

    八百年前先人开拓始洲，乃是合宿洲、香洲、西洲三洲之力，其中又以林、李、黄、丁、梁、狄、罗、杨八姓为首。林家作为香洲大族，在始洲的势力也是极为强悍。只是其后云林通道被蛮越人截断，各个分宗和主家之间的联系也就少了。

    陈绍庭等人假扮林亢龙，原本的计划，就是六人沿途继续南下，经曲江国北江省、近畿地区，然后进入栖凤国游历一番，再暗中从山林小路中返回。

    只要林亢龙几个人的踪迹，最后在栖凤国消失。那么，即使以后林家的人查到这个林亢龙是假扮的，也只会怀疑到栖凤国那一带，甚至更南面的广惠国去，文家就彻底撇开了关系。

    如今发生了燕子洞截杀的事情，这一计划当然不能实施了。因此文舒兰一看自家儿子走路的方向，沸沸扬扬的杀人手段，就知道他依然没有放弃原先的目标，依旧想把林家的注意力吸引到栖凤国去。

    但现在两个人都不知道云家会不会继续追杀——陈绍庭是猜测文家会采取相应的手段威慑，文舒兰则是不知道拦截会不会成功。

    其实在文舒兰想来，即使不成功，面对文家两大金丹的威慑，云家也是放弃恩怨，握手言和的可能xìng居多。但事情重要考虑最坏的结果。

    而且文舒兰也有些怀疑云成龙这个散修图谋的，恐怕就是陈绍庭身上的宗门真传。这种情况虽然很少发生，但丧心病狂的散修还是时常可见。

    如果事情真的如此，那么陈绍庭的这种举动，其实和玩命都没什么差别。

    所以，文舒兰立刻决定向东走，经仁化、周兴、翁南，再入栖凤国——这是去广惠国的另一条路。

    她和陈绍庭加在一起，也不是一个金丹加一个战力堪比金丹的散修的对手。还不如大张旗鼓地另外走一条路，至少能有一半的可能，将对手吸引到自己的一边来。至于这些被无辜杀戮的xìng命，两人是一丝也没放在心上。

    ……

    陈绍庭也猜测云成龙可能会追上来，但他此行是为了给将来林家的调查留下线索，必须装出不断躲避，逃避追杀的模样，因此走得很慢。

    从青山镇到栖凤国雄恩省的沙田镇，一共二千二百来里路，他足足走了二十五天……

    这一路之上，陈绍庭每一到二天，就找个地方做一场灭门的血案，为的，就是要留下林亢龙曾经路过的明晰的线索。

    他如今已经接连做了十七场案子，杀人已经杀的象掸衣上的灰尘一般，轻便之极。而且路上还顺便将祭炼真符损失的神魂恢复了七七八八，甚至连第十一条穴道极多的足少阳胆经也全数贯通了，一身功夫，又jīng进了不少。

    前面不远，乃是望东郡南边的高良镇。陈绍庭昨天是歇息在北面九十里外的云岭，并没有进入村寨——时不时失踪一下，才象一个逃命的样子。而且万一后面真有人在追赶，也会让他焦急起来，没空来考虑你的许多动作的目的。

    陈绍庭紧了紧手中的连鞘长剑，他此刻一身儒袍，腰悬长剑，行走之间儒雅有致。任谁也想不到这温文少年平淡的目光下，正考虑着要不要在高良镇也找户人家灭了的血腥事儿。

    远处的歪脖树下，有一个黑衣长衫的中年人站了起来。陈绍庭眼力极好，虽然还在里许之外，却依然能看到这人的三捋长须，便笑着继续向前走去。

    董壮己待陈绍庭走近，才笑着说道：“你可是奇怪我为何要一力维护你，甚至连那一本《酉阳杂符经》也要拿来相送？”

    他既然愿意说，陈绍庭自然就不必再问，因此躬身谢道：“小子谢过先生的看顾之情……”

    董壮己长吁了一口气道：“很简单，你是句阳林家嫡系，我不能让你死在我那儿……”

    这个原因其实陈绍庭也已想到，但还有董壮己现在不辞千里，赶来维护，和那本《酉阳杂符经》的问题。所以陈绍庭点了点头，抬头继续看着董壮己。

    董壮己见陈绍庭点头，又道：“我二十三年前的时候，也和你现在的一样，是个只看到过《祝由经》的懵懂少年而已……你是林家嫡系，天资又远在我之上，将来说不定就有跨入宗门的希望……其实，这才是我当时刻意结交的本意，你可明白了？”

    在这种关头，两个人至少要建立一定的信任，因此有些话，董壮己也不再考虑好听难听，直接将挟恩图报的本意说了个明白。

    陈绍庭垂头，良久之后，忽然以手指天，开口道：“董先生的看顾之情，在下铭刻于心，不敢或忘。将来在下若能不死，必有所报！”这一句话和前面说得似乎并没有区别，但语调却已全然不同。

    董壮己这两句话其实已有胁迫之意——陈绍庭若是不肯做出承诺，他自然是转身就走，甚至当场飞剑斩杀也说不定。但既然对方做出了承诺，董壮己便继续道：“你这么一路杀戮，可知我既然能找到这里，那么云成龙不久也要来了嘛？”

    陈绍庭这么做，只是为了撇清文家和林亢龙的关系，当然不肯就这样将云成龙不一定会追上来的推测说了出来。

    他一向惜命，而且对董壮己的这种当断则断的xìng格也有一二分欣赏，因此落得平白多一个保镖，以免万一。

    他并不想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人的选择，肯定是根据哪一边的利益更大来决定的。而林亢龙的身份，对现在的他来说，是一个极大的砝码。

    说白了，所谓“将来有跨入宗门的希望”云云，无非是董壮己的吹捧而已，又值得多少份量？当时若不是知道他句阳林家的身份，董壮己也不会将那本《酉阳杂符经》拿出来送人吧？

    一边是可以巴结上句阳林家这个庞然大物，一边是云成龙这个散修朋友。这中间的选择，还用得上考虑嘛？陈绍庭看人，向来不惮恶意。说到底，董壮己也不过是个散修，若是知道了自己这身份是冒充的，怕就要就此靠向云成龙一边也说不定。

    因此陈绍庭心头虽然这么七转八弯想了许多，脸上却有些脸红地道：“在下那五个伴当还在当地，我也只有将云成龙引过来，他们才有逃跑的余地！”

    董壮己道：“那五个伴当，毕竟只是随从，你因此将自身置之险地，实在太过危险了啊……”

    陈绍庭抬头，一脸坚决地道：“那五人，皆是自小陪我长大，我却是不能轻言放弃的……而且，只要他们逃脱，那云成龙也便先要有三五分顾忌，况且只要一到了广惠国，就是我林家分宗的地头，相对而言，我的处境也不会更危险多少。”

    纵然董壮己想得完全是利益交换的问题，也不会愿意自己不远千里过来保护的，是一个为人凉薄的世家公子。

    他此时见这位“林六公子”维护他那五个随从之心甚坚，心头就不知怎么的一阵宽松，点头道：“想不到你如此重情，呵呵，不过，既然我到了这里，想必那云成龙也已经被吸引过来了，我们这就走吧。”

    “说到底，云成龙还不是真正的仙人，我们随便找个地方一躲，他是怎么也找不到的……哈哈……”

    陈绍庭要的是将“林亢龙”的线索散布到栖凤、广惠二国的交界之处，如今却还连雄恩省还都没有过，如何肯就此罢手？立时拒绝道：“此地离大元郡不过二千余里，修道者不过三rì就可赶回，我还得将他往南边引一引……”

    见董壮己表情疑惑，又接着道：“况且，只要过了栖凤国，沿曲江就可直下广惠。我林家六房在广惠国颇有势力，留在这里，危险反而更甚……”

    董壮己叹了口气道：“唉，年轻人重情重义，这是好事，哈哈，那我就陪你疯上这么一回吧！不过接下去一路我们大可不必这么慢吞吞地走路……”思忖了一会，眼睛一亮道：“我们一rì间先狂奔五百里，到了那里再去杀人，后面那云成龙知道了，怕要赶得更急吧……”

    陈绍庭哈哈笑道：“董前辈，此言甚是！如此就依前辈了。”

    这两人一展开脚程，都是非同凡响，此时黄昏起步，到了后半夜，就横穿了整个雄城郡地界，到了雄恩行省南部的大黎郡境内。

    董壮己多年散修，在他看来一群平民百姓，和蝼蚁也没什么区别。而陈绍庭也是看人如看狗的货sè，时时想得是让别人多几个贡献牺牲的机会。因此两人随即就在旁边一个叫连江村的地方，找了一家大户，杀了进去。

    如果说以前陈绍庭一人，逢事还有挑挑拣拣，尽量找十个人以下的地方杀人的话，那现在他们两人同时出手，却是再无顾忌。这一户人家里面三十四口人，转眼间就已经给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不久之后，一种奇怪的带着腥味的香气开始弥漫了开来。墙头上人影一晃，两个人随即跃出了墙外，相互嘿嘿一笑，直向村外掠去，片刻间就已没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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