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灾民（下）

    铁恒一路向东跋山涉水，渐渐的开始熟悉这副新身体。步伐也从一开始的踉跄艰涩，慢慢的转为灵敏迅捷，尤其是他发现，现在的身体不单力大强健，耐力极好，而且丹田和经脉中还残留着一些微弱的风属性真气，运使起来身体轻灵了不少，故此一口气翻过好几座山头，他都没感到有多少劳累。

    有了这一发现，铁恒干脆连夜赶路。他运气也很是不错，一路上没有遇上什么妖兽魔怪，几拨山中的普通野兽，则被他展现出来的神力吓跑了。

    到了第二天上午，淅淅沥沥的小雨仍然未停。铁恒穿过一片树林，一条可容四驾马车并驰的官道横亘在他的面前，可官道上的情景却令他为之愕然。

    雨幕下，一条长长的人龙自北向南行进着。这些人显然是逃难的灾民，一个个拖儿带女，面色惨淡。许多人甚至都没有雨具，浑身湿透的跟着人流亦步亦趋。偶尔还能见到几辆乡绅地主之类人物的马车，可夹杂在人群中，任那些车夫喊破了嗓子，也只能跟着慢慢挪动，压根跑不起来。整条官道上人声嘈杂，有哭的，有骂的，还时不时有人推搡斗殴，人群中弥漫着凄惶和混乱，要不是还有一些郡兵在维持秩序，估计情况会更糟糕。

    铁恒目睹此情此景，唯有苦笑一声。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己，一路奔来葛布短衣被划破了好几处，浑身又沾满了泥水，活脱脱一只泥猴儿，比起这些灾民还要惨上几分。

    “顾不上那么多了，先找条裤子应付一下再说。”铁恒看到路边散落着不少杂物，还有一些倒毙的尸体，几个衣不蔽体的灾民正在其中翻找财物。他略一犹豫，也蹿了出去。毕竟他现在还光着屁股呐。

    几个灾民七手八脚的将两具弃尸扒干净，其中一个身板最为高壮的汉子劈手就去抢其他几人手上的财物，你争我夺，眼看着就要动起手来。恰好铁恒奔了过来，几个人不由诧异的望向他。

    双手捂着胯间的大家伙，铁恒多少有些窘迫，尤其是官道上还有那么多女人经过，不少目光正朝他瞟来。要不是他现在看上去就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身上又裹了一层泥水，他还真不敢众目睽睽之下跑出来呢。

    顾不得其他的，铁恒瞄准了那个高壮汉子手中的一条麻布裤子，伸手一拽，就把它从对方怀里扯了出来。

    “耶！小兔崽子你找死啊？大爷我的东西你也敢拿！”这汉子满脸凶相，在这几个人里只有他欺负别人，哪曾想面前的小子不声不响竟敢从自个的碗里夺食。他怒骂着，大手探出去就要去掐铁恒的脖子。

    铁恒哪容他放肆，左手一荡，拍开那只肮脏的大手，顺势搭在他的肩头，轻轻用力一压，那汉子就觉得肩上好像多了一头牛犊子，瞬时就被压趴下了。

    周围那几个灾民吓地呼啦一下都散开了。再瞧地上那汉子，呲牙咧嘴的哼哼着，好不容易从泥泞中抬起头，正好看到铁恒将自己光洁溜溜的双腿套进裤子里，顺着往上看。他才发现眼前的少年与众不同，光瞧那对膀子，虽没他自个的粗壮，却结实的多，那腱子肉有棱有角的。再往上，少年稚嫩的脸蛋上又是泥巴又是雨水，散乱的头发上还沾着不少树叶，可瞧这相貌绝不是乡下孩子。尤其是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目光中流露出饱经沧桑的沉静神情，哪里是一个孩子所该有的？一时间这凶狠汉子有些不知所措，倒是不敢再向铁恒动手了。

    “你们在干什么呢？快给老子回到队伍里去，继续走，前面就是天丰城了，到那里有你们的吃食，还不快走！”就在此时，一名郡兵小旗骑着马奔了过来，嘴里一边呼喝着，一边挥动了两下手中的皮鞭。响亮地鞭子声不单把这些人赶进了人流里，也让官道上的灾民加快了些许步伐。

    铁恒也跟着混入人群，并避开先前几个人的纠缠。没一会儿，他就从周围人群的抱怨和咒骂中了解到这些灾民的来历。

    此地数日来暴雨连绵，北边丰河里的两条孽蛟又趁机兴风作浪，导致河堤决口，地势较低的丰河平原可就遭了殃了，数个郡县被洪水淹没，许多人在洪水中罹难，更多人流离失所，不得不向南边的天丰城逃难。这条贯穿丰河平原的主官道也被难民堵塞。

    弄清了灾民的由来，铁恒转而开始考虑自己的处境，以及将来的行止。继承了雷默师徒俩的记忆，虽不完整，但那部龙虎拳经还有雷默数十年来对拳术的理解、经验，都成了铁恒难能可贵的财富。加上当初在玄灵殿几百年中记下的千万种术法技艺，还有现在这具异于常人的躯体。他相信，只要给他充足的时间，他绝对能在这个世界混地风生水起。

    可他搜索了一下雷默的记忆，发现自己除了身无分文之外，另一个大麻烦就是身份问题。除非以后一直窝在危险的深山荒野中，否则他只要被官府的人发现没有身份凭证，没有路引，甚至没有籍贯地的身世档案，那结果不是被拘役，就是被卖身为奴。

    “嘿！看来老天爷知道我已经吃足了苦头，现在也稍稍照拂我了。”铁恒低声嘀咕了一句，又望了眼周围的人流。“这倒是一个天赐良机，假装逃难的孤儿，应该可以解决身世这个大麻烦。而且按照雷默的记忆，像这样的天灾过后，适龄孤儿应该会被分选入各行各业作学徒工，这倒是一条不错的出路，不但解决了先期吃饭问题，还能慢慢修炼武技，如果可能，当初学的那些技艺也能有用武之地。”

    铁恒现在最担心的莫过于被人发现自己身怀异宝，其次则是怕在自己有实力自保之前遭遇不测，现在有了这番思量，并下定了决心，他也就安心了不少。“前路究竟如何，只有到时候见机行事了，计划向来是赶不上变化的……”

    这句话还真被他说对了，才走了没多远，队伍行进的速度就开始减缓，渐渐的人流变得拥挤起来。

    铁恒钻出人群朝前方眺望了一眼，他现在目力出众，隔着老远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就看到路两旁站满了身穿缞衣斗笠的郡兵，而不远处的一个土丘上，更多的兵卒簇拥着几匹高头大马。这些人个个都健硕高大，气势雄凝，目中含煞，实力之强都已算得上是入流的武者了。他们身上的铠甲也比郡兵精粮奢华的多，手中的刀枪更是雪亮锋锐，再一瞧马上一名旗手所持的乃是铁甲飞熊旗，铁恒哪里还能不明白，这些是天御十二卫中的飞熊卫。

    原本在百姓面前威风八面的郡兵，此刻面对来自京师的天子亲兵，一个个都循规蹈矩。特别是那两个郡兵军官，站在一名飞熊卫校尉的马前，小心的陪着笑脸，问什么就答什么。

    而在那个土丘下，飞熊卫的那些健硕军士目光炯炯，宛如鹰隼一般在经过的人流中扫视，一旦发现其中有身强体健者，或是显露出身具武艺的人，一律抓出人群，浑身上下仔细的搜索，甚至脱光了衣裤检查。稍有反抗，就是一顿棍棒。几个不识时务的莽汉，光着身子倒在泥水中呻吟，使得原本就凄惶的难民们噤若寒蝉。

    “看什么看，小子，还不快走。”道旁一名郡兵推搡了两下，看铁恒钻回人群中，就又去教训其他好奇张望的人。

    “应该没问题，我现在看上去就是一个孩子，不会招惹他们太多的注意。”铁恒抚摸了一下左手上的混沌之握，它变化为一只普通的黑铁护腕，外形上是看不出丝毫破绽的。

    “你，出来！”铁恒随着人流缓慢的挪到土丘下，就因为出众的体魄被一名飞熊卫士兵盯上。不等他做出反应，那名士兵冲进人群，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给拖了出来。

    “呵，看不出来，你这个小娃娃身板倒是壮实的很，平时一定很能吃吧，是个当兵的好材料。”那名飞熊卫士兵说着扯开铁恒的衣服，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又以自己的内力探测了一下铁恒的体内，经脉丹田中基本空空荡荡，只有些微真气的反应，显然修习内功没多长时日，估计刚刚起步而已，连基础都还没有打牢。再瞧铁恒年幼，自然放松了警惕，对他左手上的护腕也就没多留意，摸了两下确认只是普通的黑铁质地，就一把将铁恒推回了官道上。

    “走吧走吧！也是你小子不走运，我们军务正忙，要不然以你的根骨体魄，进我们天御卫的后备营倒是个好出路。”那名士兵最后又嘟囔了一句，然后瞄到了另一名壮汉，上去把人揪出来，重复之前对铁恒的那一套搜身。

    铁恒自然不会多事，低眉顺眼的显得颇为胆怯的样子，一边整了整衣服，一边挤回人堆里。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转头瞥了一眼土丘，看到那些骑马的军官没有注意自己才稍稍放心。可他耳中却听到周围的灾民在小声的说着什么“真人！”“仙师！”“**师！”之类的名词。寻常老百姓都把能够呼风唤雨的术师看作神仙般的人物，加上术师比一般武士地位高贵的多，老百姓们便有了这样的称呼。

    他重新望向土丘，这才发现两名身着法袍的术师同样骑着马，隐在众多的军官背后。瞧他们双目上灵光熠熠，似乎是施展了侦测幻术的术法。这也让铁恒更加确定，这些人定是为了雷默师徒而来的。

    过了这一关，人流前进的速度大大加快，似乎大家都想离这些如狼似虎的官军远一些。就这样沿着官道向南而去，直到下午，雨势渐缓，已能看到一道高耸的城郭屹立在前方。

    “天丰城到了！”人群中爆发出喜悦的呼喊，步伐也自然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