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553 千年玉藻前

    茂川的本身，也就是淀川水系的延伸，任何一座大城市的建筑，都是没有办法离开水而独自形成的——和所效仿的原型，洛水之滨的洛阳，渭水之滨的长安一样，京都本身也就是依靠着淀川水系来给养的。不得不说，琵琶湖的本身被称为是生命之湖的确是相当名副其实的，单单就是从淀川这一支系来说，就滋养了大阪以及京都两大人口密集区。

    而作为平安京被称为平安京，也是有着其本身原因的——京都本身就是一片沼泽地，只是因为其地利优势所以才被开发为首都的，而就其沼泽本身的话，并不是什么吉利的位置，那种阴暗湿冷的地方，从古代开始就被视为鬼门之所在，而当建立了平安京之后，相当一段时间里的日本皇室以及公卿都受到了灵异或者说是鬼怪事件的困扰。

    当然，这种事情本身也就不是什么因为真的有什么特殊的怪谈而发生的，充其量来说，也只是对于那个时代愚昧的一种利用而已——匪盗是因为妖怪，天灾是因为妖怪，不管什么都能推到妖怪身上去。而就土御门久脩的话来说，即使是有着所谓的真正的妖异存在，那么也只不过是在那些例子当中的万分之一二。而统治者失德和治理不善全部推给妖怪的话，这的确也算是一种还算是稳当的治理方法。

    然而，明明起因是谎言，但是当重复了上万遍之后，所谓的谎言也就变成了大多数心目当中的真理了，更加可笑的是，明明原先说出这种谎言的统治者本身，却也开始了相信了原先的谎言而变得惶恐起来——总之。在人心惶惶之下，原先的平安京反倒像是妖物聚集，百鬼夜行的魔京一样的地方了，所以借着这个势头，一股新生的势力也开始左右起了日本的国运。

    除去公家。武家这两大现存最大的势力外，一股以佛家和阴阳家为首的派系在那个年代逐渐的开始兴起，就如同是百家争鸣时代一样，以当时最伟大的阴阳师以及欺诈师安倍晴明为首，他们也开始以京都作为据点来登上这个国家的政坛。

    “并不能说是安倍晴明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骗子，他的阴阳术造诣在日本可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是比起说他在阴阳术上的成就，这个家伙还是在欺诈术上成就更大一些吧，很少能够有人像是他那样成功的欺骗了整个国家的。而到了最后，被他所欺骗的一些人当中，也的的确确是成为了和我一样的东西。”

    带着苦笑，然后评价着那个虽然和自己同一时代。不过很长时间内其实并没有什么交集的家伙——恐怕就连那个欺诈师本人也不会想到，他即使是在身前死后，也成功的骗倒了很多人吧。

    “其实一直以来，关于整个国家的国运，不……应该说是国策更为妥当一些，我们这里的话，始终是有两个不同的概念的。可以那么说吧，在当初建立这个国家的先辈当中，也的确是对于这个国家的未来有着不同的理念。”

    “其中一个派别，是为人治。这个派系上，其实武家和公家都是一样的，不管如何，他们信奉的都是权力和秩序，并且希望建立一个统一的王朝来统率日本，他们效法的是唐土的做法，而这一派系本身。也就是现在大多数人所信奉的派系。也正是这一派系，开始为了大和王朝的建立而东征西战，将原先那个在畿内的多个国家联盟的邪马台国正式变成了一个统一的国家。他们崇尚的，是秩序还有规则，而这一派别的话。我觉得陛下你也一定会加以认同的吧？”

    “的确如此，对于纷乱的国家来说，这种派系的所作所为是必须的，若是没有了秩序和规则，那么混乱就一定会带来更加可怕的后果。在无序的自由和有序的统治之中，我倒是觉得后者会比较好一些，不过看你的说法，那么应该还会有不赞同这一点的第二派？”

    “诚然，是会有第二派的，这一派的话，从理念上或许有一些接近唐土的墨家学派，他们崇尚的小国寡民，对于自然的敬畏和热爱，简答来说，是为神治。他们认为这片土地是神明所居住，神明所赐予的，而人只不过是借住于此，因此的话，人间的统治者不过是神明意志的传达者而已。他们所向往的，是那种邪马台时期的联盟国家，换句话说，也就是他们想象当中的自由。”

    “这样么……要说是这样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还是太幼稚了啊。”

    的确，关于一个王朝的建立，是会伴随着很多东西的消逝的，而日本的神道教当中体现的，则正是王朝建立当中，其他文化的消逝和被吸收——像是甲斐，东国，西国各地的土著神，那些并不属于神道教原先信仰，天照神系当中的神明都被逐渐的消灭或是吸收成为天照神系的从神了，就这一点来说，的确是有一点像是炎黄时代部落兼并所做的那样。战胜的部落夺取战败部落的图腾接着吸纳他们成为自己的一员，而通过不停的征战之后终于构成了“龙”的图腾。

    虽然说是对于消逝了的古文化来说或许不公平，但是这也是所谓时代的选择吧，即使是理念不错，听起来让人向往，但是所谓的小国寡民这种理念到了现代的话依旧还是被证明并不符合一个国家发展的前提——而想要让一个已经初步成型了的国家重新分为多个，来恢复到飞鸟绳纹时代的样子，这种理想的确是太幼稚了。

    “虽说是幼稚的理想，但是那一派系为首的安倍晴明，可是几近确确实实的做到了这一点啊。若不是鸟羽天皇最后宁愿割舍最重要的事情来完成反击的话，那么说不定现在的日本就的确是如同晴明所想象的那样了，毕竟，他是一个相当成功的欺诈师。”

    借着所谓妖魔横行的现状而崛起，接着称为阴阳寮的掌管者。在京都各个街头处理那些所谓“神怪”所犯下的罪行然后加以退治——其实本身所做的事情，不过只是打击那些犯罪者和山贼，整治某一些街道的秩序而已。但是仅仅只是那么做了之后，那些借着“神怪”名义而犯下罪行的人被整治之后，人们也自然会开始感激起来安倍晴明的大名吧。

    “一个一辈子几乎没有退治过妖怪的阴阳师。那么说他的话，应该不过分。他所退治的与其说是那些切切实实的妖怪，还不如说是在人心阴暗面当中滋生的**。而当那种治理结束之后，根本不用他自己自吹自擂，单单就是那些人们自发的神化，就足够让他跻身政坛了。所以那个时候的安倍晴明，不单只是一个阴阳师，并且也同样的成为了天皇以及亲王们的座上宾，自那个时候开始，他计划的第一步就达成了。”

    若是没有实才的骗术，那么就相当容易被揭穿。而若是有着足够多的实力接着行骗的话，那么想要揭穿的话就难上加难了。

    “封印那智山上掀起山崩和泥石流的天狗的方法是在山上植树来巩固水土，说是进行五龙祭来让祭祀龙神解除干旱的方式却是疏通水道，以不祥的名义劝阻公卿去劳民伤财的建立佛像，总之……就是这样的毫无花哨的方式来同时取得民心和神道上的地位，而当初的人还真是没有人能够看得穿啊。”

    像是感叹那份手腕一样，讲述着一个阴阳师是如何掌握朝政的——虽然说当安倍晴明最为辉煌的岁月里。自己还没有出生，不过对于土御门久脩来说，他还是没有办法忘记安倍晴明的退场——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退场是要比他这辈子所做过的任何事情都要巨大的骗术。

    “关于晴明的死期，这种事情一直以来都有着不同的说法，我原先以为晴明早在我出生之前就死去了，而掌管阴阳寮的也就是晴明的后人而已，但是直到我的曾祖父开始院政的时候，这个家伙才露出了自己的真正的獠牙。接着阴阳寮以及借用了佛门的实力，这些阴阳师竟然想从京都来改变这个国家。”

    “首先是兴福寺和延历寺。还有京都效忠于阴阳寮的忍者和浪人，这些家伙们开始在京都制造骚乱，而即使是曾祖父亲自下达了禁止让山僧持有武装的命令，到了最后也是于事无补，明明进行了院政的集权。让公家和武家都能够听候号令，但是他很快的发现，整个京都早已经不是他的京都了。”

    一旦开始削弱阴阳师的权利，那么昔日的保护者就会变成加害者——一旦失去了一些权力，那么阴阳师们就会让手下开始作祟，放纵盗贼横行，然后传出这是妖魔所为的谣言让天皇不得不加以让步然后重新启用阴阳师。

    没有阴阳师就没有办法治理国家，没有阴阳师指定的阴阳历那些公卿们甚至都不会轻易出门，而安倍晴明开始的努力，终于让这个原先仅仅只是神棍的阶级变成了实质上的权力者，如果假以时日的话，那么等到阴阳师真正的掌控了人民的话语权以及武装力量之后，这个国家真的就会变成阴阳师理想当中的样子。

    恢复邪马台时期的样子，由神谕和占卜来治理这个国家，仅仅依靠着那些神明的征兆以及别的什么让人们自由的进行生活——一种没有强权的秩序，一种他们理想当中的桃花源，也就是神治国家。事实上，他们几乎都要做到了，将整个京都布置成“四神庇护之所”加以控制，还有鸭川的治水之司都是他们的人，只要是时间再久上一些，那么武士们也没有办法在脱离民众的支持的情况下和阴阳师以及寺社势力作战。

    那样的结果恐怕就是古邪马台的复辟，以及若干地区成为所谓的地上佛国。而针对于此，作为崇尚秩序的天皇那一边，也作出了最后也是最无奈的反击。

    “曾祖父很清楚我的祖父是一个无能的家伙，也能够很轻松的预知出他是不可能压制那种势头的，所以到了最后，他只能在国家和最深爱的人当中做出了选择——要压制阴阳师的话，那么只能用阴阳师本身的方式来解决。”

    而之后的事情，也就是众人皆知的传说或者说是神话之一。

    利用所谓安倍晴明的预知，将自己最为信赖的宠妃美服后打成了所谓的“大妖怪”，然后将自己最爱的人放逐出宫廷——一点一点的用着最残酷的谣言，慢慢的将一个贤惠而又温柔的女子打造成一个霍乱宫廷，扰乱天下的妖怪，一个不得不用千军万马来收拾的妖怪。

    而斗争的结果，则是利用了这个理由，鸟羽天皇成功的召集起了一直前所未有的大军，一支十三万五千人的大军前去围剿，在几个还能够领会自己心意的将领面前，让自己最恨的，一直以来的斗争对象安倍家的后人亲自杀死了美服后——而至于这个传说，后来也被加以的演绎，那个为了自己丈夫的伟业牺牲了一切的女人也被认为是真正的妖妃。

    一个霍乱了天竺，殷商，还有日本三朝九尾狐妖——而更多的时候，这个女人也被称为是玉藻前，和眼前的大天狗大妖怪，以及大江山的酒吞童子所齐名的“日本三大妖怪”。

    “而故事的收尾，当然则是鸟羽天皇的胜利，数万大军归朝的时候，整个京都的秩序也被顺利的重新整合，大批的阴阳师被以秘密的方式解决掉，最后，秩序派就取得了胜利。不过其实阴阳师本身的话，也是有着其最后的方式来进行报复的，只不过是因为当代的安倍家家督并没有选择使用却化名为了土御门家。根据推测，当时主管茂川水利的阴阳师势力，正可能是使用了某种可以主导河流走向机制，我想现在，想要渡河最简单的方式应该就是找到安倍一族当年所留下的遗产，如此的话，顺利的渡河应该就不成任何问题了。”

    “哦，这样的话，似乎并不算太难啊，仅仅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左京的晴明墓虽然已经被烧掉了，但是派出士兵们的话应该还是能够找到一些踪迹的，并且阴阳寮的旧址这种地方也不难找，任何安倍晴明的遗迹应该都容易找到，所以……”

    “不……陛下，您所想的实在是太简单了，如果仅仅只是您所知道的话，那么就太好了，您会有无数的时间去做成这件事情。但是根据我所知的话，目前信长大人那里也是会有山科言继大人代为传达同样的事情……虽然可能说并没有我这里那么详细，但是就结果来说的话，最基本的信息也是能够得到的。所以，要动手的话就只能尽快了。事实上，我并不能确定那种机制是不是现在能够使用，而使用的时候会淹没哪一边的京都，如果被信长大人抢先掌握的话，那么会发生什么事情，在下也就不好断言了。”

    “这样么……那么现在就动身吧，清兴，小六，加上半藏，你们各带一队人马分头去行动，再叫上庆次，分头寻找吧。这件事情的话，也只有拜托你们了。”

    对于那种故事的本身，要说是没有感触的话是不可能的，但是要是有太多感触的话，那么也是不可能的——故事终究是故事，而自己所要面对的事情，就未必真的会比故事当中的人轻松多少，毕竟就自己来说，既然是武家的话，也是属于崇尚秩序那一边的吧。

    不过他所没有想到的是，目前所发生的，正是数百年前所谓“秩序”和“自由”派别的斗争的回音。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