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622 或许无需改变的世界

    在无限接近于天下的时候选择放弃，这种事情对一个家督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错误可以说了——严格意义上的话，应该算是一种背叛吧，对于过去牺牲的背叛，所以说，那种事情发生了之后，我也是把家督的位置让给了姐姐的孩子，接着就好像是一个确确实实的僧人一样，日日夜夜呆在毗沙门天王堂当中为了亡灵们而祈祷着。

    和那些为了阵亡己方将士而树立起来的慰灵碑不太一样，我所祈祷的对象，是所有阵亡在了战场上的生灵们，不论是敌是友都一样。

    “为了对得起以前的牺牲，就要付出更多的鲜血，那种事情的话，到底也没有做到啊。”

    用直江津的商人们的话来说，战争就是一种投入巨大的贸易——首先支付的是代价，只有胜利之后才可能收获利润，所以说在战争当中失败的人一定就会血本无归。虽然我不太清楚贸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这样子的话用来形容战争的话，那么我觉得也的确是没有任何问题。

    从为了战争胜利而牺牲第一个人开始，一切就不可能停下来了，为了对得起这个家伙的牺牲，就必须要取得胜利，而为了取得胜利，就要付出更多鲜血——而结果，代价就像是雪球一样越来越多，而胜利这种事情依旧遥遥无期。

    即使知道对于亡灵们诵经道歉也不能改变是我本人放弃了天下这一事实，但是我多少还是想要做一些什么——大概，这次的话，也只是为了弥补自己良心的不安吧。毕竟，作为天下义理的代表，若是因为做了亏心事而导致了夜不能寐的消息传出去的话。那么就一定会贻笑大方。

    这种时候，还真的是怀念宇佐美定满这只老狐狸呢。若是他在的话，一定能够找出解决眼前问题的方法——这只老狐狸，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结果主义者，或许他也清楚自己是没有办法根治我自己的心病的，但是只是为了解决眼前的烦恼。他也定会有很多的治标不治本的方法来缓解眼前的情况。

    可惜的是，这家伙也一起，已经成为了毗沙门天王堂当中代价的一部分——虽然有一点预感，也没有办法确定，可是总是觉得，我上杉谦信距离沙门天王的召唤也已经不太远了。

    ……

    很多的事情，的的确确是已经改变了，就像是勾心斗角这个词那样，本来说的是阿房宫的建筑建构和模式。但是当人们发现这个词更加适合形容人们之间的关系之后，这个词汇就变成了贬义词——按照这个趋势来说，应该会有越来越多的中性词汇转向不好的那一边。

    就这样，我坐在的是勾心斗角的春日山楼宇的顶层，一个最为接近月光的地方等待着人生的结束。

    有着几杯浊酒，加上一只三味线，最后的人生想不到是这样子终结——明明曾经无数次想过是不是会死在哪里的战场上，但是没有想到。最后的话还是会这样和平的死去。

    “啊，景胜啊。你怎么来了，姐姐那里的话，不去好好看看么？”

    “恩，正是母亲来叫我前来看看您的，毕竟最近的话，您所遭遇的事情也让很多不能理解。”

    虽然家臣们认可了这次的撤退。但是很多事情不是有人认可就没有问题的——就像是孔明拒绝了子午谷的奇谋一样，就连提出了这种谋略的魏延本身都认可了孔明的决定而放弃了这个计划了，可是还是会有很多人对于这个事实无法接受。然后便像是哪里来的军事评论家一样的评价着将领们的决策失误。然后用这高高在上的语气来表示如果是自己的话，那么就一定能够胜利这样子的事情吧。

    而这种时候不是姐姐亲自前来，恐怕她也是预感到了什么。

    “恩。那么就坐下吧，酒类的话，孩子就算了。”

    战战兢兢的在我身边坐下，这种战栗当然不是恐怖，而是所谓的崇拜——虽然景胜也不能算小孩子了，不过对于我的崇拜这一点来说，还是和幼年的时候一模一样。

    “天下的话，已经无法到手了呢，抱歉了。”

    “为什么要抱歉呢？”

    “因为啊，如果说能够取得天下的话，那么你们也会轻松很多吧，这次没有抓住机会消灭织田，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是一定的，在将来，织田也一定会对于我们造成很大的伤害。所以，将来你所要承担的责任可是很严重的。”

    “没有事情，主公您已经很努力了，能够做到这样子的话，已经就足够了。”

    不知不觉，成长为了一个可靠的男孩子，如是的安慰着我——想想还真是有一点讽刺的意味啊，当年的我是如何安慰着这个因为老狐狸的谋略而失去了父亲的少年的样子，可是被完完全全的还了回来啊。

    “哦，可是真的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哦，景胜，你觉得你是信长的对手么？”

    “不一定，但是也没有办法嘛，因为不是主公您的错，所以根本就没有理由抱歉，而且，就算是有错的话，那么我就原谅您不就可以了么？”

    “原谅……”

    有的时候，原谅本身就是一种很温馨的词汇了——毕竟大多数情况下，人们总是难以原谅他人，纵使有的时候其他人根本就没有错的事情，只要是不合心意也就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去怪罪一个人。而原谅这种事情……还真是很难做到的吧。

    尤其是对于类似于上杉谦信这样子一生无限接近于完美的人来说更加是这样——人们啊，其实更加喜欢原谅的是那些本身就存在问题的人。因为在他们眼里，本身就是恶人的话，做坏事只是本职工作，而做好事的话则是良心发现，而至于那些好人呢？做好事的话，是应该的事情。理所当然，根本不值得赞颂，而一旦那些好人做了坏事的话，也就一定会被大书特书，然后当成否认这个人一辈子的论据吧。

    所以，能够原谅上杉谦信。这的确是一件说起来很简单但是很难做到的事情——毕竟，若是龙女前些日子再稍微坚决一点的话，那么上杉景胜所要继承的也不只是越后的地位，而是天下人的位置了。对于这种失去还能够处之泰然，只能说这家伙也的确是有着自己的想法。

    “虽然很难说些什么，不过至少我也是认为，做了一些什么事情的话，总比什么事情都不做要好。虽然结果很重要，但是如果说在过程完美无瑕的情况下。结果不能达成的话，那么过程本身就很有意义了。而正是因为您这种人的努力，所以才会激励着我们不断向前，单单只是凭借一个人就想要完成美好的梦想也是不可能的。只要您的精神激励着我们的话，那么不管是怎么样子的梦想就都有可以实现的一天，至少，我是一直那么认为的。”

    “啊……的确是这样的，不过景胜啊。且不论什么怎么创造更加美好的世界，也不说什么什么其他的要素了。景胜，你觉得眼前的这个世界，真的有改变的必要么？”

    摇了摇头，然后对着月亮说出了这样子的话——即使是崇拜着她的后辈，也会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发言而感到疑惑的。

    “这个世界很残酷，亲族们互相战斗。人民们忍受饥饿，这个国家的一切都在战乱和阴霾当中，许许多多的人因为战争失去了生命，要说是可怕的，阴暗的地方的话。那么说再多也是不够的。毕竟我们越后军都要通过贩卖人口来赚取军费的情况下，这个世界……”

    那是已经知道了的情报，也是一切的原因——对于现状不满，然后立志于改变和进步，这种心愿的话，是肯定不会有错误的。

    “然而，即使是那么残酷的世界，我直到现在才认为，这样子没救的世界，也会有其可爱的地方。”

    “大名们互相斗争，有的是对于理念的争夺，商人们互相排挤，其实也只是想要让自己的家人过的更好，武士们的背叛，是为了用另外一种方式来延续家族。以前我认为，这群家伙们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而舍弃了正义，但是现在想想的话，说不定他们的想法才是正确的。他们啊，要比我更加勇敢。”

    “为了正义，我背弃了太多了东西，放弃了属于人的一切，然后得到了你们的赞誉，毫无疑问，你们都觉得我是光辉的，都是正义的，但是那些被我牺牲掉了的人是不是每一个人都那么想呢？或者说，他们也会有自己的想法吧。”

    “每个人，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的正义，为了自己心目当中的正确的理念而战。每个人的身份还有遭遇都不同，但是唯独理念是不会有贵贱的。我选择为了天下而牺牲我身边的人，那么那些为了保全自己身边的所有而背叛天下的人呢？他们的话，就不值得尊敬么？不，倒是在我看来，那些人倒是比我更加有勇气……我是一个人，但是我拒绝承认我的**，从而维护属于神的形象，但是那些普通人却坚强的，真实的活着，那种事情，我大概一辈子都做不到。”

    每个人的价值观和取向不同，决定了他们的行为不同，虽然说行为可能会有贵贱，有着正义和邪恶之分，但是不少人的理念却是完完全全善良的——是一个扭送小偷前去警局的警察更加高贵？还是一个为了拯救自己生病的妻子而选择成为窃贼的小偷更加高贵？答案的话，当然是不分贵贱。

    每个人，都是很辛苦的为了自己的信念而活着。

    “所以，突然我觉得，这个世界，或许也没有我想象当中的那么坏啊。”

    露出了的是干净的笑容，也是稍微有一点自嘲的说着自己的行为——在某些一直追寻的东西落空之后，曾经的越后之龙就收敛了自己身上的杀气，如果说曾近的龙女扮演的是类似于护法天王一样的守卫者的话，那么现在的她就充满了一种慈悲的气息，简直就好像是菩萨一样。

    “战争之后有的是重建，在旧的废墟上建起更加美丽壮阔的城池，人们将死尸拖走，然后在原来的土地过着比起之前更加好的生活。不断进行着战争的同时，人们也是有着成长的，他们懂得了如何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保存自己，然后创造出新的财富。战争所带来的，绝对不止是破灭，也有新的开始，而一直否认着战争的，以为我能够终结战争这种事情，或许是我太狂妄了。我始终认为再怎么虚假的和平也要胜过再正义的战争，不过，将那种不满的暗流全部隐藏起来的话，其实也倒不如堂堂正正的爆发出来然后进行宣泄……只要是能够在战争之后建立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那么牺牲者的血也就不会白流了。”

    世界很残酷，不过要说是有着美丽的地方的话，那么再怎么也是找得到的，就像是一些特别艳丽的小花只会在环境最为恶劣的地方生长一样，即使是在地狱当中的话，也会有曼珠沙华指引亡者离开。所以只要是用心发信的话，那么美丽的东西要多少还是有多少的。

    “我一心渴求着这个世界变得美好，变的符合我的理想，就好像是我的决定能够给所有人带来幸福一样。但是事实上，如果是真的能够明白幸福含义的人，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不管是不是处于战争当中，都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才对。说着那种孩子气的话，然后付诸实施的我，说不定才是最为任性的那一个人。因为……强加于人的善意，和恶意没有区别啊。”

    四十九年了，春日山城也是有在改变着，从父辈到兄辈，然后落入自己手中直到传到这个孩子的手中，不管是城下的人民们还是景色都改变了许许多多——町的人口规模有着显著的增加，而町外的大海还有城上的白雪没有一点点变化。即使是在战乱过程当中，人们依旧会在祭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或许……这样子的世界，只要顺其自然的变化下去，就总有一天会变的美好，而不需要自己来做些什么的吧。

    人啊，是不会自动得救的，但是，人始终是会自救的。只要是领悟了战争的伤痛之后，那么那些幸存者就一定会停下纷争然后想着怎么重建家园——因此，对于越后的人民还有天下来说，也未必一定需要自己这个毗沙门天王了吧。

    “这样说的话，也是呢，或许这个世界的确很糟糕，不过只要是大家都还有心怀善念的话，那么就会自然的变好。只是一味的指望着能够通过武力而让世界变得美好，的确是没有什么意义。那么，接下来的话，只要维持越后这样子的情况就好了吧。”

    “恩，是的，只要这样子就好了，不论是不是我们上杉家驻留于此，说实话其实也没有什么差别了。因此，就让这个残酷美丽的世界继续前进下去吧。如果说，我理想当中的世界一定要以现在的世界作为代价才能创造的话，那么我也宁可不要。只要是温柔尚存，那么即使不需要神明，世界也会变得美好。”

    “您的命令，我收到了，这一点的话，我会好好贯彻下去，不过，您想要的东西还是记不起来么？您……主公？”

    没有任何的回答，安安静静的，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如同开始一样，女孩继续着自己的梦境。一个关于能够让大家幸福笑着，不可能的梦境。

    “诶……真是，那么，就稍微的盖一点再睡啊，主公，会着凉的。”

    流着眼泪，盖上了一层披风——对于这个国家来说，一个相当重要的人已经离开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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