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郑子凡

    阳关城，山外楼。一楼大堂的角落边的一张小桌旁，坐着一个三十多岁样子的胖子，正在独自喝酒。胖子脸上肉嘟嘟的，白花花的，让人看了就直想捏上一把。平常的人看着胖子的这张脸就会觉得和他有天生的缘分一样，对他的好感油然而生。那胖子平日里也经常到山外楼笑嘻嘻地点上一大堆菜，乐呵呵地小酌几杯。

    山外楼的那猴精似的店小二早发现了那胖子今日和平常大不一样。只见胖子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时唉声叹气，再喝上一口闷酒。这可真算一件稀罕事了，店小二心里纳闷，本打算上前询问一下，又忙着去应付新的客人，过了一会就把这事情忘到脑后了。

    胖子名叫郑子凡。他原是五虎赛的一个小头领，数年来一直负责在阳关城内做眼线收集情报。那次卫起和卫青他们骑马出城的时候，奉命守在北城门口做眼线的正是他。郑子凡早已经猜到当日的事情最后肯定是黄了，不然他也不会受处罚。他后来也曾经向山寨来的人询问过，对方却一副支支吾吾，语焉不详的样子。

    他哪里想到实际情况是：五虎寨没有拦下对方，并且是在三寨主和四寨主都亲自出手了的情况下。两位寨主还吃了大亏。一个被打成熊猫一样，另外一个屁股中了两箭，连金宝都差点被吓得尿了裤裆。五虎寨的脸丢大了。金宝回寨之后还大吵着要父亲“笑面虎”金天出兵去卫家庄报复，却被金天很干脆地回绝了。金天的原话是：此事一则全不占理，二则已经丢尽了人。赶快遮掩还来不及，还要自己出去张扬？

    金宝气急之下，就乱找出气筒，结果就归罪到郑子凡报信太迟上，要杀了他。还好经手办此事的人是唐关门，他亲眼看到过那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两匹极神骏的快马，知道此事其实不是郑子凡的过错。不过唐关门也不能不给金宝面子，最后就下令将郑子凡革去了小头领的职位，降为普通的喽啰了事。

    郑子凡其实是已经尽了全力，可还是落到了这个下场，他怎么能够不郁闷。而且降职的事情并不只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的。五虎寨在阳关城的眼线一共有七人之多，郑子凡原来是另外六个人的首领。其他人打探到的什么消息都是要先上报给他的，再经他的手发送回寨。消息如果派上了大用场，论功行赏的时候自然是他拿最大的一份。

    更为关键的是，郑子凡非常狡猾有心计，简直就是个天生的双面间谍。他不单为五虎寨打探消息，当他看准了眼的时候，他也出售其他山寨甚至五虎寨的消息给商旅，如果商旅肯出高价买他的消息保平安。当然他也必须在头领位置上才可能这么做。

    所以郑子凡最近苦恼的很，眼看财源枯竭，他又无计可施，只能来山外楼一个人喝苦酒了。

    郑子凡端起酒杯喝上了一小口，然后又叹上一口气，却又不自觉地职业性地拿眼睛扫视着周围状况。

    山外楼的生意欣欣向荣，特别是到了这样的傍晚时分，大堂内简直是人满为患。郑子凡见到店小二正引着一个猎户打扮的客人找一个能安插下去的座。郑子凡脑子里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白胖的脸居然又恢复了平日里笑容可亲的样子，大声地招呼店小二，让他将那猎户装扮的人带到自己这边，拼了一桌。

    那猎户装扮的中年人坐下之前，先将手持的一杆七尺长的两股牛角钢叉依靠着桌边的原木墙壁立住。他刚要缩回手，似乎又不大放心，又伸出苍劲有力的大手将钢叉的位置稍微动了一点，感觉它确实靠稳了，这才安心坐下，赤黑的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对着郑子凡拱手道：“卫家庄卫正大，多谢朋友让座。”

    听到对方自报门户，果然正是卫家庄的，郑子凡精神一振，胖脸上的每块肉都在笑：“不用谢，不用谢。应该的。”

    卫正大回头对还站在身边的店小二大声说道：“给我来两大碗卤肉面来，卤肉尽可多放，我另外出银子。”

    店小二麻利地回答一声：“好咧，卤肉面两大碗，多加卤肉。”就要拔腿离去。

    “且慢，我要再多添几个菜”郑子凡却叫住了店小二，然后他就又报了好几个菜名出来，都是分量足、价钱高的硬菜。

    店小二颇有职业道德，一边出声答应，一边小心提醒道：“您还有朋友要来吗，您的菜本来就已经够多了，再加上这些，您一个人可吃不完这许多菜。”

    郑子凡摆手笑道：“没有别人了。我要请眼前这位新朋友喝上几杯。你再给我上两壶上好的酒来。”

    卫正大一听对方是要破费请他吃酒，他脸色虽黑，面皮却薄得很，哪里好意思，赶紧连声推辞。

    郑子凡却很诚恳大方地说：“没关系的。我们今天能坐在一张桌边，那就是有缘。我看你英雄了得，必是一身的好武艺，很想交了你这个朋友。”

    卫正大听对方说得甚为诚恳，他又不是很有主见的人，也只能不再推辞了。

    郑子凡虽然加了好几道菜，点的却都不是那种需要耗费大量时间烹制的菜。所以没过多久，酒菜就上齐了。

    那卫正大可不是矫揉造作之辈，再说这么多酒菜上都上来了，再客气不吃，那也只会白白浪费，所以他就干脆放开肚皮吃喝了。倒和食量不凡的郑子凡有得一拼。

    于是两人一边吃菜喝酒，一边聊了起来。那卫正大虽然身强力壮，可平日里饮酒的机会甚少。郑子凡虽然体胖身虚，可平日里多有喝酒应酬的时候。酒量这东西，三分靠身体禀赋，却是有七分要靠后天磨练的。所以郑子凡的酒量倒高出了卫正大几分。再加上他本就心怀鬼胎，又熟悉酒桌上各种皮赖的招数，老实厚道的卫正大就更不是他的对手了。卫正大根本抵挡不住郑子凡各种五花八门的劝酒招数，喝的是又快又多，没过多久，就有点喝高了。平日里他不太爱说话，现在却明显话多了起来。

    郑子凡又叫来店小二添了两壶酒，心里估摸着卫正大喝的应该差不多了，觉得是时候从他嘴里掏点东西出来了。于是他抿了一小口酒，吃上一点菜，好像漫不经心地问道：“我这些日子里经常听人说起你们卫家庄似乎出了很了不得的少年英雄人物，可有此事？”

    这问题可问到了卫正大的心坎上了，挠到了他的痒处。现在的卫家庄，又有谁不在交口称赞卫起呢？

    卫正大极为开心，就一桩桩地讲了卫起发掘出海蟹和海蚌的美味、发明足球游戏、猎杀赤虎、猎杀银角青兕、射了五虎寨四寨主屁股两箭、吓趴了五虎寨少寨主这些卫家庄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事情。卫正大本来口才不佳，可是说起这些事情来居然也能绘声绘色，可见他往日里确实听别人谈论太多遍了。

    郑子凡这才知道上回的事情竟然连四寨主、少寨主都吃了这等大亏。他心里大叫侥幸，知道自己这次只是被革职处理其实已经是很幸运了。他是万万没有想到那两个少年会这么难惹，所以此刻脸上的惊讶表情可是货真价实的很。

    卫正大看郑子凡听得津津有味，心里更加得意，又开口道：“这卫起还做了一件更了不起的事情！我们卫家庄里有一件神物。。。。。。”

    郑子凡听到“神物”两字，两耳就职业性地一耸，却没想到卫正大的话音嘎然而止，没有了后文。

    原来那卫正大刚想把卫起治理神树的事情说出去之时，突然记起了庄主和各族老一再强调的保密要求。他猛然一惊，连酒意都醒了一大半，这才险险住口，脸上不免露出一些后怕。他倒是没有提及卫起被“大通先生”的徒弟看中的事情，因为那件事情连在卫家庄范围内都还是保密的。

    郑子凡看那卫正大如此表现，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他知这其中必定大有文章，但外表却不露声色。他是极为狡猾多智之辈，知道此刻若再追问的话，必定会引起卫正大的疑心。好在他早就已经在装有些喝多了的样子。于是他就干脆装出根本没听清、没上心的样子，随意夸了卫起几句，就把话题移到了别处去了。他的对策非常正确，果然让卫正大的心不知不觉又放宽了下来。

    卫正大最终还是被郑子凡彻底灌醉了，保密的事情也忘记得一干二净。扶摇神树的事情终于被他泄漏了出去。不过他因为醉的太厉害，舌头都大了，吐字不请，思维混乱，所以整件事也只说了至鳞片爪而已。话虽然不多，但是主旨郑子凡还是听明白了：卫家庄有棵神树，百年不结果，被卫起给治好了。今年要结果了！

    目的已经达到了，郑子凡装出一副喝的酩酊大醉的样子，将随身钱袋丢给那店小二让他自己拿里面的银子买单。店小二倒也没敢多拿。眼前的客人此刻虽然大醉，等到清醒过来发现钱袋银子数目不对，还是可能回头来找他麻烦的。然后郑子凡就跌跌撞撞地自己出了山外楼，将真正大醉的卫正大留了在那。郑子凡知道卫正大早前已经和店小二打过招呼要住店的，山外楼自会照顾好他。郑子凡装醉也是有作用的：等卫正大酒醒的时候，向店小二问起郑子凡。店小二就会告诉他郑子凡同样喝得大醉离去了，他就绝对不会起疑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