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

目录:玩意终须落声嗨| 作者:梦翎| 类别:历史军事

    朝堂之上,皇帝端坐正中,龙椅背上盘踞的条条金龙张牙舞爪,尽显皇家的威严。当年的文德王成了现在的皇帝,虽然年少,眉宇间仍有些当初初见之时的公子气,股掌间却是一个泱泱大国。

    百官跪拜,只有老将军赵子昂立而不跪。哦,不对,现在应该是护国公赵子昂。护国公一身戎装,顶盔掼甲罩袍束带,虽然被擦得锃亮,却还是能看出来上面的刀剑划痕,想必是征战所穿。最嚣张的是,护国公腰间还挂了一柄宝剑。面见皇帝之时戎装进殿还配有宝剑,这是有刺王杀驾的嫌疑的,是大不敬。

    “众卿家有事早奏。”也许是大殿空旷的缘故,皇帝的声音甚是恢弘。

    “臣有事奏禀。”我站出来一步,跪在地上。

    “且说。”皇帝稍一抬手,示意我起身回报。

    “谢万岁。”我站起身,低头谢恩。上朝之时与帝王言事,抬头视君也被视为是有意刺君的。“万岁,老将军赵子昂虽为护国公,但,上殿与君王言事却身披戎装,携兵器入内,这是大不敬。”我瞥了一眼赵子昂,“臣窃以为,老将军如此打扮,是有意谋朝篡位了。”

    “黄口小儿!你说谁要谋朝篡位!”未等皇帝说什么,赵子昂便拔出宝剑两步来到我身前将剑架在我脖子上。

    “皇帝请看,今日老将军敢把剑放在臣的脖颈之上,他日就能行刺皇帝。”赵子昂以为用剑就能吓唬我吗?朝堂之上,就算你这身打扮,就算你功高无量,你也不敢在这杀人,你的剑,只是关在笼子里的老虎,凶是凶,伤不了人的。

    “护国公,赵老将军,先把剑收起来。”皇帝发话,赵子昂只得将剑收好,站回原位。“赵老将军年事已高,动怒无益于身体啊。”

    “谢皇帝关照!老臣身体康健,杀几个口无遮拦的小娃娃绰绰有余!”赵子昂说着,还挺了挺腰杆。

    “东方颢渊,你有所不知啊。”皇帝对我说,“老将军军功显赫,勇冠万军,论能耐,论资历都是朝中元老。先帝在世时就许老将军戎装进殿,执剑侍立。”

    “臣以为,老将军虽蒙先帝圣恩,但亦不可忘记君臣之礼。众人跪拜,独老将军立,岂不是说老将军能与皇帝平起平坐?臣子若就受此等恩典,必定恃宠而骄,进而异心。臣以为,不管老将军如何封赏,对皇帝跪拜都是理所应当的。”赵子昂,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

    “皇帝,这个小子凭着一张烂嘴在朝上大放厥词,老臣以为,必杀之而后快,也让这些轻狂文人长长记性!”赵子昂吼起来,许多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和我一样的那些文官。不过,除了死了的张修德,这朝中的文官没人敢和他计较,打掉了牙也往肚子里咽,便都忍了这窝囊气。

    “文治武功,都是治国之本。老将军的意思是瞧不起文官吗!”我可不会受这种窝囊气,“皇帝即位之前是文德王,就是因为皇帝博学揽胜,德行出众,难道老将军也瞧不起皇帝的文德吗!”

    “东方,够了。”还没等赵子昂发作,皇帝便叫我退下了,“老将军身为护国公,辅佐政务,而朕年纪尚欠,历练不足,还需要仰仗护国公。护国公不跪也就不跪吧。”

    “谢万岁恩典!”赵子昂谢恩,朝着我笑了笑。

    赵子昂,这种时候你竟然还笑得出来。不跪就不跪吧,我倒要等着看你日后还有什么无上的封赏。

    下朝之后也没什么事做,想想初入朝中还有很多人不认识便和几个大臣前辈闲聊了几句。其中还有那个监考的**的老头子。原来他不仅仅监考的时候不穿衣服,上朝也不穿衣服。

    “前辈衣着……不俗。只是不知道您为什么……穿成这样。”我真的不知道这个老头子算是穿衣服了还是没穿。

    “炎黄之治时,虽衣不蔽体,却君安臣乐;如今衣着光鲜,却众人皆醉,穿与不穿又有什么分别?”拜托,说教的时候请不要晃动自己的身体。

    “先生如此,未免失礼。虽有满嘴的仁义道德,却让人觉得男盗女娼。先生以为这是醒世之道吗?”我是觉得教育别人之前至少要让人觉得你是个正常人吧。光着身子在路上跑来跑去就算心有宏图说出来也会被当成笑话。

    “晚生谬赞了。我从没说过要警醒世人。”老头子居然笑起来,“既然我醒着,我便做我醒着的所为,既然尔等醉了,姑且醉吧。”老头子不再搭理我,大步前行,自言自语:

    “醒时莫醒世,醉时且醉实。醒世无醒时,醉实非醉时。”

    还不急问他尊姓大名,他便消失在一群衣着谨慎规整的人中。

    转还家中,远远地就看见雪霏和管家老仆站在门口,神色焦急。

    “虽然开春了,天气还是冷,你们怎么在门口站着?”我紧走了两步问道。

    “老爷,你快看看吧!”管家递过来一封信,并未固封。

    “来我府中,尔可敢否!”这笔力倒是刚劲,只不过字并不好看,枯树枝子一般。

    “这是谁送来的。”我倒是猜得出**分,今天请我去的,也就那一个人。

    “护国公府的人送来的。”雪霏说,“你今天是不是得罪了他?赵老将军一向是个火爆脾气,平时也只有家父能和他争论几句,为了文武和乐也大多是忍了他的。你怎么敢和他叫板!”

    “赵子昂御前失礼,我是个谏官,上见君王之事,下奏群臣之失,这本是我的本分。”我拉住她的手,“放心,我不会有事。我去去就回,你先回去等吧,看你手冷的。”

    赵子昂,护国公,呵呵,你啊你啊。

    “对了,家中可还有岳丈大人的手迹?”

    “有一本家父无事时写的随记,你要这干什么?”

    “拜读一二。”张修德,没想到你死了还会帮我这么大一个忙。

    午后,我便独自一人来到护国公府。迎面就看到两个等得焦急的门丁,想来是等了一上午了。

    “劳烦通禀,我受护国公之邀,前来拜谒。”我把那封信递过去,背手站定。两个门丁接过信看都不看便进了府中,不一会就出来了。

    “大人,我家老将军正在午睡,请大人院中等候。”说着走到我身后推了一把,这可不是邀请,倒像是绑架啊。也罢,来前就知道得不到什么好脸色,小小下人也敢对我不敬,且看你日后如何收场。

    “大人请在此等候,老将军午睡一醒便会召见。”引我进来的下人说完便走了,留我一个人在院中。

    护国公不愧是重臣王侯,这府上富贵华丽不亚于莫罗国的王子府,雕梁画栋,看来是回京前皇帝着人新修缮的。说是自己一个人等候,不过还是有几个专供踢打的木桩人偶站在四角陪着我,还有廊下竖起架好的兵器。冷光映射后的刀刃,与其说是瘆人,不如说是唬人。再锋利丑陋的兵器到了庸人手中,也无非就是吓唬孩子的纸老虎罢了。

    虽然快春暖花开了,不过久在院中站着还是有些冷的。看来护国公是准备给我来“程门立雪”了。既然是有意为难,我又为什么受他的摆布?等了又有一刻,我便大步闯进房中。看来赵子昂并不觉得我会闯进来,正在床前擦他的那把剑,见我进门愣了一下。

    “老将军好睡,晚辈也有些困了,来跟将军借卧榻一用,不知道将军小不小气啊?”我并不等他答复便坐到床上。

    赵子昂的脸有些窘迫,眉梢眼角似乎要滴出血来。没办法,我现在好歹也是朝廷的官员,若是死在他的府上,哪怕是皇亲国戚也难逃一死吧。何况只是一个仗着资历老上位的没有实权的什么护国公。

    “这把剑是先皇所赐,你看可好啊。”看得出来,赵子昂是在强忍着怒火。

    剑倒是真的不错,尤其是剑柄龙头的设计,倒是很有帝王家的风范。不过,纯金打造的护手真的能舒服吗?看剑身,似乎被保养得很好,连一点点的坑洼都没有,看来是供起来了,连用都没用过的。

    “本来是把兵器,你却当做圣物一般供起来,对这剑而言似乎有些悲凉啊。”我把剑交还过去。

    “先皇当年特赐宝剑,允我上斩昏君,下斩佞臣。”赵子昂将剑收入鞘中。

    “老将军都把剑收起来了,还说这么多干什么。你若是真的想杀我,朝堂之上我已经血溅三尺,何苦唤我前来府上?”

    “因为你是修德兄的女婿。如今张府上下只有雪霏一人,她与你又有婚约,你要是死了,岂不是让我的侄女活活守寡。”

    “所以你叫我来只不过是想羞辱我一番,解解气罢了。”

    见他不语,我把怀中藏了很久的纸条递给他。我示意赵子昂不要出声,姑且看看。看后良久,他才敢长出一口气。

    “是修德兄给我的?”赵子昂的眼神和缓了许多。

    “岳丈大人临行时就觉有异,便写了这字条交给我,若是侥幸回国,便找机会交给老将军。”看出赵子昂有些疑惑,我便说,“老将军要是不信,想来这里也有岳丈大人的手迹,还请比对一二。”

    赵子昂点点头走到书桌旁,翻出一封信比对着。“的确是修德兄的笔迹。”他喃喃道。

    “老将军要是信了,就把字条内容记住,将字条销毁,免得节外生枝。”我压低了声音说罢,等着看他的动作。

    “你这么相信老夫?你就不怕我告诉皇帝?”赵子昂把纸条捏在手里,倒像是捏住了我的命一样。

    “岳丈大人说过老将军的为人。我也知道,老将军贵为护国公,名分虽大却没什么实权。哪怕手里有这把先皇所赐的宝剑,却连我这么个小小谏官都不能杀,这样的护国公,真的值得老将军如此卖命吗?还不如去那荒凉的戈壁滩,至少天高皇帝远。”我站到他面前,直勾勾盯着他,“更何况,老将军真想将我送给皇帝,看完字条就叫人绑了我了,何苦听我聒噪?”

    “确实啊,这个护国公,名分到是挺大,可是只是个闲差,皇帝只是给个虚职把我养起来罢了。那我要是这么做了,又有什么好处呢?难道还能比护国公还大?”赵子昂晃了晃字条。

    “您有儿子。我见过赵誉,也和他有些交情。您难道真的想让赵誉在两军阵前杀一辈子吗?父母之爱子,必为其计深远,刀枪无眼啊,老将军。”

    赵子昂低头沉吟,苍老但硬朗的五官纠结在一起。“我能怎么办。”

    “这不是两军对垒,不需要那么多人。我想,老将军一手提拔了那么多人,总会有一两个使用的上的吧,尤其是内廷护卫。”

    “我怎么相信你,你算得上是皇帝的故交了吧。”

    “我现在和你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若是用这种招式害你,我自己能独活吗?”

    赵子昂没有表态,默默地把字条烧了。“这种事,让我想想吧。”

    “好,不管成与不成,老将军都可以独善其身。如今字条已烧,我也能保条命。买卖不成仁义在。晚辈告辞了。”

    那字条上的字,是我仿照张修德的笔体写的。“余此次出访,必不得善终。太子早有弑父之心,吾等不在,其必自立。若如此,请老将军为天下计,废而自立”。

    赵子昂也不留我,只是自顾自在屋中踱步,握剑的手攥得发白。这真的是一着险棋。看来得想办法和皇帝说说清楚,不然一定会被株连其中,早早断送了我的性命。可是这时候进宫,赵子昂也不会相信我。另外,赵子昂还在犹豫,必须让他尽早下定决心。想来想去,最大的问题是我身边没有一个靠得住的人帮衬,来往沟通,暗中发力都受到局限,可又不能随便找一个人。

    再说,皇帝对于赵子昂,是去是留,我还参悟不透。

    这时候如果年兴还在,定能帮得上我。年兴虽然和我一样都是为了皇帝办事,做事也机敏可靠,但早晚此人会成为我的阻碍,有些事还是不要让他参与其中的好。看来是时候培养自己的人了。

    无牵无挂,心狠手辣而又忠心耿耿,这样的人上哪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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