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百七十一章 需求，代价

    “‘我们是同族’这件事，好像无从谈起？”鲍林天君如此问道。

    一旁的王崎代为翻译。

    没办法，毕竟……通晓语言是美神赠予他的，他没办法复制一份给别人，也没办法将已经总结出的语言抄录一份给其他修士。所以他就只能作为翻译参与这次对话。

    青虿宗点了点头。这没什么好否认的。实际上，他就连人族语言都不懂，就算想要装作已经觉醒记忆，王崎随意试探两下也就会露馅。

    他根本就没有作为“人”的记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崎是懵逼的。因为他打生打死，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要寻找人族前辈谪仙脑子之中关于“仙天”的东西。

    仙天——宇宙轴心、最古最大的黑洞，是他，以及大半个人族证道机缘所在，必须全力寻找。

    按照常理来说，一个大乘期修士，多半是具有自己前身记忆的——不能说全部，但是自我认知，肯定是来自于转劫之前的仙人的。并且许多记忆，也非常清晰。

    不会出现什么“记不清”的情况——记得住就是记得住，遗失了就是遗失了。

    而青虿宗虽然修炼到了大乘期，却没有任何关于前身的完整记忆。

    这里面恐怕有问题。

    甚至于说，青虿宗关于“前生”的记忆，已经损坏了

    这是王崎所不能接受的结局。

    他在兽机关内部的身体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转身一拳，砸在身后的墙壁之上。

    如果这一拳落在地面上，那便是一座山也要被打塌。

    青虿宗却甩了甩触须，道：“可是，我唯一能够操纵的那一件外来者……那一件仙器，确实是你们同族的遗物，你们还保留了那件仙器的记录。我认为，这就足够有说服力了。”

    王崎点了点头。

    那件黑色圆盘的真名，是半仙器“元一”，是数家仙器组合而成的天平的一侧托盘。

    按照记录，它原本应该由数家大乘期修士巴门篱所持有。巴门篱乃是连宗前辈，但是他在逻辑学上的建树，对于当今离宗也有一定启发——毕竟万法门今日的离宗连宗，与数家离宗连宗，已经完全不是一回事了。巴门篱最著名的论题，便包括“龟兔竞速”——和芝龙真人的“飞矢不动”在算学上却可归类为一类问题。

    后失去踪迹，应该是随巴门篱飞升而离开神州。

    所以，青虿宗所持有的两具骸骨之中，那一具人族骸骨的身份也有了眉目。

    只是，四万年更迭，中古诸子百家的道统都已经星流云散，融入整个人族文化，他们的后人更是早已消失在历史之中。所以想要通过生灵之道的证据来证明巴门篱的这个身份，却还需要一段时间。

    目前，神州已经掀起新一轮的稽古热——不，应该说，是十年前就已经在酝酿的稽古风潮。万法门可是专门拨出经费，以“寻根”为名，在神州大地搜寻数家前辈们有可能存在的后裔、同宗、旁系之类。

    但至少圆盘“元一”是可以证实的。

    而青虿宗与元一之间存在联系，也是可以证实的。

    鲍林天君沉默片刻：“但是只凭这些，还不足以让我们将你视为‘同胞’。”

    “嗯，我明白。”青虿宗语气平静：“或许我需要你们的帮助。你们可以帮助我，发掘我魂魄之中属于那位‘巴门篱’的部分。”

    王崎微微叹息，却没有说什么。

    但青虿宗却在桌子上伏低身体，道：“不过，既然你们已经决定要帮我这个忙，那不妨……再帮我一个忙，就当是，好事做到底吧。”

    鲍林天君看着青虿宗，沉默片刻：“我们职责所在……”

    “我知道的。”青虿宗道：“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够做得……更多一点。我们已经适应了那个不正常的世界。就算是修士，也需要付出很多代价，才能适应正常的世界。所以……帮帮我们吧。”

    鲍林天君道：“我了解的。”

    青虿宗道：“那就好，我很满足，谢谢。”

    鲍林天眷微微叹息。

    青虿宗确实是了不得的人物。只是凭借在这里听来的只言片语，他就了解了人族的目的。然后，他不止果断的将半仙器元一交给王崎，还请求仙盟能够将这一族移居到其他星球上。

    当然，他也愿意付出代价。

    青虿宗愿意接受谪仙点化之法。

    他只思考了几个小时，就答应，以自身现在的“自我”为代价，换取仙盟更大力度的援助。

    这种态度，让鲍林肃然起敬。

    但是，敬意归敬意，尊重归尊重，青虿宗这个个体，无论能力有多强，道德有多高洁，在丘陵之中有多么尊崇的地位，仙盟也不需要他。

    仙盟需要的，是数家前辈巴门篱——甚至只是前辈之中关于“宇宙轴心”的一点点情报。

    这是人族证道所在。

    王崎心情颇为复杂。他早些年受限于当初的技术手段，被误断为谪仙，因此与谪仙有一些交集。在他看来，谪仙若是受前世影响极大、对今生毫无感情也就罢了。似青虿宗这样到了大乘期也没有觉醒、又对丘陵有着深厚感情的谪仙，是万万不愿意觉醒的。

    对于这些谪仙来说，让他现在的自我被前世取代，便比杀了他还要过分。

    杀人不过头点地。但是，若是连自己的自我都被碾碎，化作另一个个体脑海中偶尔闪过的一丝念头，那就太可悲了。

    王崎曾经接触过的、至今仍在神州外层轨道上徘徊的谪仙苟大宝，就是其中代表。

    青虿宗怎么可能真的愿意就这样被人取代呢？

    但是，人族需要的却是巴门篱。

    所以，他也只是说道：“那么，前辈，好好准备一下吧——还有什么想要做的吗？”

    青虿宗思忖片刻：“那布拉普和青普斯，可还好？”

    王崎摇了摇头：“还没醒来，吊着性命。毕竟我族没有研究过丘陵子民的生理结构，不好下手医治那二位，没法药到病除，只能慢慢熬。但好在那二位也是合体期修士，生机强大，总会好的。”

    那布拉普和青普斯在混战之中被王崎保住性命。他们之前对彼此下杀手，直接剁掉了对方半边身子，功体已破，按理说必死无疑，因此，也就没有任何一方冲他们补刀。但是，王崎却混入他们身边，然后以命之炎吊住他们的性命。

    之后，他们和青虿宗一起来到人族星舰，接受治疗。

    青虿宗叹息：“没醒啊……没醒便好。他们这样，我也不好说什么了。虽然想要杀我，但是毕竟还是救了我。”

    青虿宗确实觉得和这两个前手下见面很尴尬。现在他已经不需要高压政治维持丘陵稳定了，也没必要再杀谁。而那两虫想必也不一定愿意见到青虿宗吧。

    青虿宗道：“若是我之后没有亲自去说，那么，你就帮我转达一下吧——就说，‘我已经赦免你们了，滚回去吧’。”

    王崎让金曜日创建了个档案，专门记录下来，然后道：“还有呢？”

    “迷雾之子……”青虿宗有些迟疑。

    王崎道：“迷雾之子只是失去了绝大部分力量而已。对于天妒种来说，单纯增长力量并不困难。如果找到一个合适的环境，那他很快就会恢复的。”

    迷雾之子在仙盟正式勘探这个星球的时候被找到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迷雾之子的“残躯”。

    在王崎与寂静之王的那一战之中，迷雾之子的绝大部分肉身都“蒸发”了。

    但是，迷雾之子依旧保留了一小部分肉身。

    以“孢子”的形式。

    嗯，就在王崎所呆的那一片泥土地下。

    这个星球之所以能够形成泥土地，除了源源不断的丘陵子民背弃者将尸身集中在那里之外，还因为迷雾之子在那里播撒了它肉身的一部分——许多微生物。

    这也是王崎为什么很难发现它的原因之一了。实际上，迷雾之子一开始就存在于那个环境之中，也无所谓“来了”或“走了”的状态。

    原本迷雾之子为了援助青虿宗，将所有力量都集中在星球的另一端。而黑土地之下，就只留了一小股力量，进入休眠状态。星球彼端，它的身体全部被消灭之后，这一部分则重新苏醒。

    只是，他的这一部分，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最后的记忆，也就停留在王崎告诉他“青虿宗要被打死了”的时候。

    这就是天妒种的奇妙之处了。当初弥师姐分身一道跟随王崎，那分身与本体毫无联系，但任务完成之后，那分身的记忆却又毫无阻碍的与本体统一。

    人族就很难做到这一点。

    青虿宗想了想，道：“确实，我需要去见一见他。这件事，归根结底，是我对不起他。”

    于是，很快，青虿宗就跟随鲍林，来到了星舰中部，看到了一个晃啊晃的大罐子。

    那个圆柱体管子顶部和顶部都是金属制的，但是管壁却是透明的。内里，有一团黑灰色的。如同浓厚雾霾一样的东西。

    这就是迷雾之子仅剩的躯体了。但它任何沮丧的念头，反而兴高采烈的和一旁的修士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