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其疾如风 正文 第四章:不速之客

正文 第四章:不速之客

目录:其疾如风| 作者:大白鹅| 类别:武侠仙侠

    成爷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他哪里能料到萧然会在此处?这位王爷平时没有皇帝召见,是从不出花园一步的。当下一拉卢燕妮,两人一同跪倒。正想行礼,但突然又想起萧然以前吩咐不许向他行礼下跪,便忙不迭的起身。一揖到地,说道:“奴才不知公子爷在此,请主子罚老奴喧哗之罪。”

    萧然道:“你起来。”

    成爷便依言而起,但见卢燕妮脸色惨白,似是被吓住了。成爷心中奇怪,当日她与萧然见面时,行止大胆放肆远过刚才她叫几句“萧然”,尚且毫无惧色。却不知今日怎地脸色如此难看,似是怕极了萧然?

    萧然也注意到了卢燕妮脸色不对。见她惊吓若此,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他还道这个女孩有甚么与众不同。原来也不过如此。

    其实萧然今日突然出了那个花园,也并没有什么特殊原因。说起来也奇怪,在这里待了三年之久。从来都没有“想去外面走走”的想法,能不出那个花园就一步不出。可不知何故,自从与卢燕妮见面相谈以来,总是觉得憋闷无聊,想去外面散散心。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忍了二十多日,总算是忍不住了。于是便出来走走。这个王府的正院也不比他的花园大多少,加上府里下人平日在府中走来走去都没遇到过他。今日出来走走,遇到许多府里下人。那些下人虽然平时总不见他,但是自己主子的样貌还是人人都知道的。许多人乍见之下,都是惊得非同小可。他也不以为意,只自顾自的散步似的走着。不想在此处遇到了卢燕妮和成爷,又恰逢卢燕妮高声叫自己的名字。心中并无不悦,反而觉得有趣。

    但是卢燕妮此刻脸上表情就仿佛活见鬼一般,惨白的面无人色。萧然倒觉得有些不对,就算是做错了事,也没道理怕成这样吧?

    卢燕妮张开嘴,语调都有些颤抖,躬身行礼道:“公子....公子爷.....”

    萧然实在不解,怎地自己突然出现就把她吓成这样?心下不禁涌起许多失望,他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个大胆的婢女敢跟自己交谈。现下倒好,又是怕成这样。他当下便觉意兴阑珊,大失所望。暗自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是出来走走而已,你们不必害怕。”

    成爷忙道:“公子爷想来走走,那是很好的......”突然觉得话又说不下去了,这么说岂不是在说萧然以前待在园里不好?

    这时卢燕妮似乎回过神来,虽然一语不发。但又像是看怪物一般盯着萧然。

    萧然被她看的一怔,心下又觉有趣。这女孩怎地又不怕我了?便向她说道:“你那天折的荷花呢?还在么?”

    成爷见萧然一副与卢燕妮聊天的架势口气,立时觉得自己待在此处大为不妥。盖因他先入为主的认为萧然对卢燕妮早有好感,加之萧然对她又处处与常人不同。是以便寻思如何找个由头退下才好。

    卢燕妮似乎真的不再害怕萧然,刚才吓得脸色苍白的情景似乎是昙花一现。她又变成那个胆大包天的婢女了一般,笑道:“公子爷说笑了,荷花摘了下来,哪里能开这么久?早就谢了。”

    萧然一怔,他只是找个话题跟卢燕妮说两句话。并未考虑过荷花到底调不凋谢。他方才见卢燕妮怕自己怕成那样,还道是自己突然出现吓着了她,便想说两句话缓解她的情绪。却不料她瞬息间又变成那日那个胆大的少女了。心下却暗自高兴。自己好歹还能有个说话的人。

    便在此时,一个奴才匆匆跑来。向成爷一躬身,道:“成爷....”话没说完,成爷断喝一声:“瞎了眼么?!主子在旁都没看到?”

    那奴才愣了一下,看了萧然一眼。仿佛如梦方醒,连忙跪下叩头,但又如同成爷般想起不能下跪,便连忙起身。模样甚是慌张,显然全没料到萧然会在这里:“王...王....公子爷,奴才.....奴才有眼无珠,没瞧见您老人家.....”

    还待往下说,萧然道:“无妨,起来吧。”

    那奴才站直了身,便欲向成爷禀报。但看成爷眼色,便突然想起这个王府的正主儿在侧,便向萧然道:“公子爷,季王爷家的刘管家来了,想求见您一面。”

    萧然听得不明不白,盖因他不想与京城里的那些个“哥哥”接触。是以也不知道这个“季王爷”是他名义上的六哥。于是便看了成爷一眼。

    这间王府的大事小事向来归成爷管,萧然万事不理当然不会知道。成爷自是明白萧然看向自己的意思,心中寻思正好找个借口退开。便躬身道:“季王家的一个奴才,还不必劳驾公子爷您亲自去见。老奴去看看有什么事便了,可好?”

    萧然“嗯”了一声。成爷便与那个报信的奴才又退了下去。

    那两人一走,萧然才起始觉得有些尴尬。盖因实在不会说话,两人一时僵在那里。但卢燕妮似乎并不觉得,待得那两人一走,便几步走到萧然跟前。瞪着那双大眼睛瞧着他,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你叫萧然?”

    萧然一怔,不明白她此语为何满是不可置信的语气。心想我叫萧然有何不妥?你这么惊讶做什么?不由得觉得好笑,道:“我是叫萧然,有什么不妥么?”

    卢燕妮脸上还是震惊的无以复加的神情,竟然不顾主仆之分,靠近萧然,几乎是挨着他在盯着他看。萧然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便退后了半步。卢燕妮似乎丝毫未觉,只说到:“你会武功么?”

    萧然点头道:“你怎知道?”

    卢燕妮脸上登时变色,仿佛大祸临头了一般。随即又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萧然奇道:“你到底怎么了?”要他问出这么一句话,已是很难得的了。若换在平时,别人不说,他是一句也懒得多问的。

    卢燕妮摇了摇头,径自退后半步,喃喃仿佛自语又仿佛对萧然说话:“过了一个月了.......他们必定已经找到了。”她说的这话萧然全然不解其意,又听得她看着萧然,道,“若你不是萧然,我还可能躲过去。可是,可是........”最后“可是”什么她却说不出来。

    萧然听了仿佛如坠五里雾中,但她见卢燕妮现在这样惊慌失措。一句话都说的不成章法。也懒得多问。想了想,便道:“你不舒服么?就回去好好休息。”他这话其实已是“逐客令”的意思了,就是说不想再跟她说话。但卢燕妮浑然未觉,只愣愣地看着萧然。

    忽然,卢燕妮那惊慌失措的表情一扫而空,陡然以极快语速说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惊讶么?”

    萧然真有些啼笑皆非,心想你不知犯了什么毛病,我又怎会知道?便说道:“我怎会知道?”

    卢燕妮忽然话锋一转,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我在家时听说过一个很奇怪的人。”

    萧然不明她突然说这句话有什么用意,便不答话,只静静地听着。卢燕妮突然连珠价的说道:“那个奇怪的人自称是个出家人,但是却说自己贪吃,好酒,而且尘缘不净不能皈依佛门。是以‘贪嗔痴’三戒皆不能戒,反而时时想念犯戒。”说道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语气里有些疲惫,“所以他自号‘三念’,所以大家不知道他的名字,都叫他三念先生。”

    她方甫说出“三念先生”,见到萧然脸色一变。她心中便知道自己所料不错。淡淡道:“你是他的徒弟,是么?”

    萧然平素总是不喜不悲的神色,府里下人都没见过这位主子发怒或者高兴。卢燕妮虽然不知这一点,但相处过一次便知道这个王爷性子冷漠,喜怒不形于色。但见他脸色陡变,显然是极其惊讶所致。便知道心中所猜想的不错。当下暗暗叹了口气说道:“公子爷,奴婢身体不适,想回去休息了。”说罢也不管萧然答不答应,自顾自转身就走了。

    萧然见她要走,本想出言留住。他方才听得卢燕妮说出他的师承,正自惊讶奇怪。所以想让她说个明白。但卢燕妮转身走远,萧然想说的话也没出口。他素来要强得紧,如果卢燕妮不想说,让他出言相求或者出言相逼才能说出来。这是萧然不屑为之的。见她走远,也自作罢。

    但他却仍然震惊。他自从六岁上逃出宫外,在荒郊野地里被当时也只有八岁大的林戍和唐荒遇见,将他带回师门。同门学艺十余年之久,直到三年之前才出师下山。卢燕妮方才所说不错,他的师父的确名叫“三念”,而且自称方外之人却嗜酒嗜肉。这都与卢燕妮所说一般,并无二致。但是师父是隐士,从来没出去过外面。卢燕妮一个小小女孩子又怎么知道?就便知道了,却又为何这么吃惊?一时间卢燕妮方才所说“若你不是萧然,我还可能躲过”这句话,萧然也是不得其解。

    他当年与林戍,唐荒,林一同门学艺时,说是学艺,其实是几个孩子一起玩到大罢了。姓名都是师傅所取,他虽然性子孤僻,但惟独对师父敬爱有加。对这三个师兄弟是情逾手足。回到这里之后见到自己真正的那些个“哥哥”,反而不觉得有丝毫亲近。

    萧然沉浸在记忆当中,却是越想越乱。又回想起刚才卢燕妮的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一时间心乱如麻,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卢燕妮知道却没说。但他生性不冷不热,在师门时受师父和三个师兄弟的影响。也是养成了一种对任何事都“无可无不可”的习惯。盖因他对自己武功极为自负,心想就便有甚么了不得的大事,却又能奈我萧然如何?

    当下长舒了一口气,便懒得再费神去想。

    便当此时,一个府里奴才急匆匆地跑来。到得萧然跟前,手脚利索的打了个千儿,便即站起。原来萧然方才回忆往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现下见那仆人来到,方才醒过神来。那奴才道:“主子爷,那六王爷的管家好生无礼。成爷恐怕得受了欺负了,您快去看看罢。”

    萧然听他说“六王爷”,心中暗暗揣度,这六王爷应当是我的“六哥”了?他心中虽这么想,但是哪里真正当他们这些京城里的“哥哥”是兄长?平日里从不与他们来往,却不知道突然来此有何要事?当下点点头,便由那奴才引路,向着正院的待客的屋子里走去。

    才走得一会儿,萧然便隐约听到了成爷和另外两人的声音。他内力深厚,是以耳聪目明过于常人。但声音终归远了,听不清楚。加上成爷并未习武,是以中气不能鼓荡发出,距离一远,自然声音也就轻飘飘地听不真切。但能大概听得一些。

    但闻成爷说:“此事须待我禀明王爷才好定夺,府里的人丁都是有数儿的,不能乱了。”

    听得这一句,接下来几句声音又杂乱起来,听不清楚。萧然仍不得要领,又凝神细听。

    又听得另一个人说话,想是什么“季王爷的管家”了:“你狐假虎威什么?咱王爷是你家主子的哥子,想从你们府里要个人还得亲自来?快些把人给我便了,省得麻烦。”

    成爷还待说些什么,萧然却已经到了他们身处的屋子门外。成爷眼尖,看到了萧然,不免心里暗舒一口气。连忙急趋几步,到他跟前,打着千儿道:“公子爷。”

    萧然点点头,又看向屋中站着的另外两人。一色儿的下人打扮,却没有萧王府里衣着的光鲜华丽。萧王府得圣上时常赏赐,是以不但月例多过其他皇子府里的下人,连衣着之别也是一眼看出。但见那两个人一个神色倨傲,只微微一躬身,竟并不行跪礼:“奴才给萧王爷请安。”成爷看了暗暗摇头,好在萧然不在乎这些虚礼,便没说什么。而后跟着地那个人微微低着头,并没有与萧然对视,想是这个什么管家手下的下等奴才罢了。

    萧然坐到厅中主位上,并未吩咐那两人坐下。但那两人见萧然坐了,便也跟着坐了。萧然并不以为意,只看着那个管家,待他说话。

    那个管家正是当今圣上第六子,季王爷府里的大管家,姓刘名河。刘河见到萧然进来,已是暗呼不好。他素听本家主子说起过这萧然的性子,也知道圣上对他宠爱有加,实是个难对付的主儿。季王交代下来,让他到这萧王府指名要个下人回去,他本想着总听说萧然深居简出,不理会府里大小事务。心里寻思着如果只是跟这个成爷打打擂台倒还没什么,岂料到萧然今日突发兴致出来走动,恰好撞上了此事。其实已经外放府邸的王爷间互换下人来使,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但是这萧然性子乖戾实是在各家王府里出了名儿的,难保不会横生枝节。当下恭恭敬敬的把季王所交代的事情告诉了萧然。

    萧然听得一知半解,心想难道季王府还少了佣人不成?但他平时都懒得管这些琐事,便向着成爷道:“你看着办便了,这些事不用跟我说。”

    刘河听得他这么说,心下一喜。这趟子差事本来简单,但季王爷似乎很当回事儿,倘若办好,王爷许下的赏赐高的离奇。刘河自己也是不解,要个奴才就值得这么上心?当下道:“我家主子说想要七爷府里的一个婢女,姓卢名燕妮的便是。”

    萧然听得“姓卢名燕妮”这句话,目光霍的一闪,盯了刘河一眼。萧然方才因为卢燕妮语出惊人,已是对这个婢女更加的另眼相看。其实他本觉得与这个女孩颇为投缘,就算今日没有她那番话,萧然也是决计不让她走的。更何况现在?

    他看了一眼成爷,果见成爷也是一脸为难的神色。当下便想:难怪说他遇到麻烦,想是成叔明白我与那女孩子颇为投缘之故。但成叔自是不敢得罪一个王爷的了,今日之事须得我出面回绝。当下便道:“这个奴婢不能给你,你选其他的吧。”他向来懒得讲究说话的礼数,就便得罪这个“六哥”他也不在乎,想说什么便说。但语气不免刺耳生硬了些。

    刘河方才听他语气,还以为今日差事算是办好了。岂料这萧王爷突然改变主意。当下急道:“王爷,咱家主子可是点名要这个奴婢。您就高抬贵手,行么?”

    萧然仍是直直接接的道:“不行。”

    刘河本来以为,这种互换奴才的小事应当极容易办才对。何况虽然这个萧王爷得蒙圣眷,但是好歹季王名义上是他的六哥。这种小事应当不会拂了季王的意才是。怎地听他语气反倒有恃无恐,好像存心挑衅似的?

    刘河这样的心思,萧然并不明白。这便是所谓的没人能忍受萧然的性子的意思了。萧然只道是想怎么便怎么说,哪里想到要“存心挑衅”四字?他生性便是如此,无论对谁都不冷不热的。是以在旁人看来不免架子太高,极难相处。如在平日里倒还不见得有什么区别,但一到这种时候难免会让人产生许多误解。萧然自己也能明白有许多事是别人误会的,但他总是觉得“我爱怎样便怎样,你怎么想,干我何事?”。是以从来都懒得辩驳,自然也谈不上改改自己的性子了。

    而此刻成爷又是另一番心思。他见萧然毫不犹豫的拒绝,心里倒是一松。说实话,抛开其他顾虑不谈。他本身就对这个机灵古怪的小丫头甚是喜欢,简直把她当做孙女般看待。这时候突然有人要来要走她,自己却如何舍得?但人家是季王爷,自己又怎敢得罪?听得萧然这么说,自然是高兴的,也就没考虑到萧然这话得没得罪人了。何况卢燕妮是二十多天前他从破庙里救回来的,萧王府平日里也不大张旗鼓。怎地就让在京城之中的季王爷知道了,还点名要她?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他一时也难想明白,但心中所想就是留下卢燕妮才好,可不能让人要了去。

    刘河见话说僵了,有些没了主意。萧然总归是王爷,他是不敢强勉的,当下不由回身看了那个一直低头的灰衣奴才一眼。示意他说话。那灰衣奴才却浑若未见,仍是闭口不言。

    萧然和成爷都看得奇怪,面上瞧去那刘河是这灰衣奴才的头儿。怎地说话还要看他的意思似的?萧然不免打量了一下那个灰衣奴才,只见他微微低头,始终不与萧然的目光相对。双手笼在袖中,一语不发地站在刘河身后。很是平平常常的下等奴才模样,萧然也一时看不出什么门道。于是便作罢。

    那刘河干坐了一会儿,思来想去想不出什么法子。便只好向萧然告退,与那灰衣奴才一起离去了。

    萧然待他们走了,便问成爷:“成叔,你知道她的来历么?”

    成爷一怔:“公子爷说的是谁?”

    萧然道:“那个你救回来的女孩子,叫卢燕妮的便是。”

    成爷恍然,当下又将卢燕妮对萧然说过的如何在破庙救人的经过说了一遍。之后笑道:“公子爷,老奴瞧着这卢姑娘只是个没了爹娘的可怜孩子,似乎没什么要紧的......”

    萧然见成爷所说与卢燕妮的话并无二致,便道:“我并不疑心她。”想了一会儿,站起身来,“不用把她当成下等奴才来使,着几个人服侍她。”说着就要走,成爷来不及讶异,便先行礼送萧然出门。萧然突然又回头道:“往后有什么人再来要她,一概不许。”

    成爷连忙躬身称是,萧然已自扬长而去了。自那日的见面后,萧然又有几天时间不见任何人。那季王府的刘河自被萧然打发走后,也再没什么消息来过。似乎季王爷指名要卢燕妮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一般。日子又这样过了几天。但到得第七天上,成爷忽然告病,卧房不起。这样一来却没人给萧然送饭食了。他的性子古怪,府里人没一个敢接这趟差事。但不知怎地,一来二去竟成了卢燕妮代替成爷替萧然送饭。

    这事也是卢燕妮毛遂自荐的。她见成爷病倒后,竟没人去看他。想来也是人人担心成爷会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交托给自己。卢燕妮看不下去,也管不得什么男女之防,天天便都去成爷住处去看望他。竟也没人阻拦。之后的事便在情理之中,成爷拜托卢燕妮去给萧然每日送饭,卢燕妮看成爷病的床也不怎么下得了,只整日价咳嗽不止,好像是犯了痨病。所以也不忍心推辞,虽然她此刻心里对萧然还有些畏惧,不敢去见。但终究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萧然也是奇怪,为何突然便换成了卢燕妮充当送饭的这个角色。但他也懒得多问,爱便怎地便怎地,他也不想管。于是卢燕妮日日见萧然三四次,两人的交谈也越发的多了。卢燕妮渐渐没了那种畏惧与防备,放下心来后两人之间又没有什么隔阂,竟成了好友一般。

    只是成爷的病不见好,卢燕妮放心不下,总是有这件心事。萧然自是能看得出来,但是他却不问。待得成爷病了几日,卢燕妮总算忍不住了,去看望成爷的时候便提出要请大夫来看。

    成爷听得她的话,知道是她关心自己,也不禁心中一暖。但他仍是笑道:“算啦,爷爷这个毛病是治不好的。府里的多少补药都吃过,要是不见好转,看大夫又有何用?算啦,算啦。”

    卢燕妮急道:“不行,一定要看看再说!”

    成爷只摇摇头,似乎没什么力气跟她争辩。卢燕妮看他身体如此不适,也不再说什么。帮他捏好被角,便自出去了。

    卢燕妮当然不会同意,但是成爷既这么说,她也没法自己去请人来看病。盖因她从未去过京城,人生地不熟,未必能请到好的大夫。加之府里总管又是成爷。这事光凭着自己恐怕还没法让成爷乖乖看病。但她心思机灵得很,只稍微一琢磨便想到法子。

    此时正当早晨。她盘算着要去给萧然送饭了,只要能说动萧然劝劝成爷。那成爷自然是拒绝不得的了。想到此层,心中不觉一宽。去厨房将早餐装进食盒子,便向萧然的花园走去了。

    萧然此刻已经不老待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了,因卢燕妮所荐,时常出来这花园走走。这花园是当今皇帝费尽心思为他这个儿子所建,自然是非同小可。萧然在这花园走的多了,也发觉这花园的好处。总比待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舒畅百倍。自从卢燕妮帮成爷给他送饭开始,他便在吃饭时间来到这个花园里等卢燕妮。两人此时经过前几日的尴尬拘谨,到现在已经完全没了主仆之间的隔阂,甚至于连男女之间的避讳也没有了一般。萧然得此时常聊天,性子竟也比过去三年开朗了许多。让他仿佛找到在师门时,与师兄弟时的那种感觉。

    便在此时,卢燕妮提着食盒子进来。那荷花池上建着一个凉亭,萧然过去从未来过。是以灰尘积了几寸厚,但经卢燕妮的打扫,已经是焕然一新。萧然发觉自从识得了这个女孩,自己仿佛讲究了许多。放在平时,他可没这种闲情雅致来这湖心凉亭欣赏美景。

    卢燕妮也不向他行礼,两人便如相识很久的朋友一般。省去许多虚礼,卢燕妮向他一笑,便依次取出食盒子中的食物。从前几日起,卢燕妮便时常来这花园中与萧然一起吃饭。用她的话讲,在湖中一边赏着景色一边吃东西,就是所谓“别有一番风味”了。

    萧然本就少言,虽然近日来已经开朗不少。但卢燕妮不先提起话头,他是从不先说的。卢燕妮当然知晓他这一点秉性,便道:“看吧,我给你做了不少好吃的。赶紧尝尝。”

    萧然心想:平日也不见你特意做什么东西来,今天怕是有事吧。他心里想的清楚,面上却不露声色,卢燕妮若不说,他也不问。当下便捡着几块点心吃,果然味道与众不同。他笑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能做得这么好吃的东西。”

    卢燕妮做个鬼脸,笑道:“什么小小年纪,你又比我大多少?”

    他们二人之间这种对话,两人都已习以为常。但若是让成爷听到,恐怕当场得吓得他跳起来。在成爷这三年服侍萧然的记忆里,哪里有过这个主子说笑的场景?

    当下两人闲扯了几句,卢燕妮便话锋一转,说到正事上来:“成爷爷病了,你知道么?”

    萧然一笑,说道:“什么病?”

    卢燕妮道:“整日只是咳嗽,怕不是痨病吧?”

    萧然道:“他这是病根,已经好了的。”

    卢燕妮一怔,心想你怎知道?但随即听出萧然话里意思并不相信她。便道:“难不成我还骗你?你自己去看看好啦,这几天他病的下不了床,才托我送饭给你的。”

    萧然一听似乎还有些道理,笑道:“不是不信你,两年前我已经帮他治好这个病了。不会复发?”

    卢燕妮“咦”了一声,笑道:“你还会治病?”但随即想到不是关心这个问题的时候,“算了,你随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萧然对成爷印象一直不错,这三年来勤勤恳恳为自己打理着这个王府。他虽不与他们交谈,但成爷所做的许多事萧然自然是知道的。听得他身体不适,心想去看看也无妨。当下点头,卢燕妮也不等他吃完饭。便央着萧然出了这个花园。

    其实成爷这个病是个病根,这种病是不能用药完全治好的。因萧然在师门时听师父说过,习武之人练到高处,体内的内力便会化作真气。这种真气是人身体的精粹所在,是以不单可以强身御敌,输给他人亦可疗治病痛。这座府邸初建成时,他便知道成爷身上有这个毛病。所以曾经过输真气给他治病,萧然自己也不知有没有用。加上成爷这病吃许多药也不见好,权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不料这“真气疗伤”倒还真有用,经萧然一番努力,成爷竟然身体比过去几十年都康泰不少。也因此,成爷对萧然十分感激,是以无论萧然脾性如何古怪,他始终忠心耿耿的帮萧然打理着这一切。

    卢燕妮说出成爷又犯了这个毛病,萧然是有些疑惑的。不过他当时心里寻思成爷身子虽然比以前好了许多,但这病根是否就给自己祛了,也尚在未知之数。萧然正想着,卢燕妮说道:“到了。爷爷不愿看大夫,我劝不动。他或许愿听你的话。”言下之意便是让萧然说动成爷去看大夫。

    萧然笑道:“他这病光是药也治不好,我倒是可以试试。”

    卢燕妮抿嘴一笑:“没瞧出来你还有医国之手的大本领。”

    萧然见已到门边,便不再接话。卢燕妮推门进去,但见成爷躺在床上。萧然仔细看时,竟然发现成爷脸色苍白若此,简直可以称的上是奄奄一息。他不由得心里一惊,连忙抢上前去。道:“成叔,你怎么了?”

    成爷本来迷迷糊糊,听得这个声音,双目陡然睁开。见是萧然,不由大惊失色,竟然支撑着就要起身。萧然连忙按住:“躺着。”说着握起成爷的手掌,萧然不由得心中一凛。只几日不见,成爷竟然瘦的形销骨立。这病就能把人折磨成这样?实在太离谱了吧?他看成爷连说话都有些困难,知道他是身子虚到极了。便依照当初他渡真气为他疗伤时的法子,暗吸一口气。默默运起许久没用过的内功。

    萧然自从出师以来,从未与人动过手。在师门处学得的武功也是一次没用过。这下运气,只觉自胸腹以下一股暖洋洋的热气冲了上来。萧然陡的一惊,这股真气冲得太猛,自己险些把持不住。来不及想自己久了不练,竟生疏若此。连忙又深吸一口气,心如止水。缓缓存想之间,只觉四肢百骸都已暖暖的。此时方才运动真气,自丹田从任脉而上,传至右臂“极泉”穴。自手臂而下,过“青灵”,“少海”,“灵道”诸穴,达至右手小指的“少冲”穴。

    其实萧然久了不练,体内真气是不会减弱消失分毫的。只是运用疏导之法生疏,方甫一用,才会有些拿捏不住。不如过去那般使得得心应手。这下他小心谨慎,慢慢过渡真气自手掌。这从“极泉”至“少冲”的经络,正是手臂经络之中的“手少阴心经”。他当初帮成爷疗伤之时,并未动用许多真气便已功成。是以这次也就只从小指出传出真气,抵住成爷左手小指。真气缓缓而前,输入成爷体内。

    真气甫一如体,成爷只觉体内一阵清凉。盖因这几日病重,身体里仿佛一团浑浊的热气消散不出,闷得甚是难受。萧然这股真气纯系为他治病,是以并不猛恶。成爷非但不觉有丝毫不适,只感觉体内浊气经此一冲。霎时荡涤一空,而萧然那股真气也感觉不到了。顿时成爷只觉神清气爽,说不出的受用。他感激的看了一眼萧然,说道:“多谢公子爷。”此时说话已经十分清晰,显示好了许多。

    卢燕妮在旁看得一愣一愣的,她哪里想到萧然是在以己真气助成爷疗疾?只觉得萧然仿佛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片刻之后成爷眉目之间的那股子烦闷神色一扫而空。在她看来仿佛变戏法一般,便大声较好:“哎呀,爷爷你大好了么?”见成爷微微点头,便向着萧然道,“没瞧出来你挺厉害啊?”

    成爷不知他们二人此时已然成了好友一般的关系,见卢燕妮如此大胆,忙板起脸斥道:“小丫头又胡说什么!”

    卢燕妮见他好了,心下也是大为舒畅。见成爷板起脸,也只做个鬼脸回应他罢了。

    萧然却并未如两人一样有丝毫喜色,反倒脸色不善,他并未放开成爷的手,缓缓对成爷说道:“是谁伤了你?”

    卢燕妮听得萧然这么问,心下也是奇怪。心想爷爷明明是咳嗽的毛病,怎地说是有人伤了他?但她忽见成爷脸色又是极其难看,不敢正视萧然。她心思机灵,自然猜道萧然恐怕说中了成爷心事。

    成爷道:“公子爷说笑了,哪里有人伤老奴?是老奴自己几十年的病根.......”

    萧然面上毫无表情,截住他的话头,说道:“内力入体,伤及脏腑。才惹得旧病复发。我若晚来几日,这条命便没了。”当下只看着成爷,缓缓道,“便是连我也要瞒么?”

    成爷脸上颜色不是颜色,当下有些踌躇地看了卢燕妮一眼。萧然此刻全心注意着成爷,自然对他任何的动作都看得分明。萧然见竟他看向卢燕妮,不由心中奇怪。但他也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人,当下便对卢燕妮道:“你去厨房煮一碗金丝挂面来,不要放什么荤腥,只滴些香油,其余的越清淡越好。”

    卢燕妮应声出屋。萧然凝神听着,卢燕妮的脚步渐行渐远,方才说道:“现下可以说了罢。”

    成爷此刻脸上仍是挂着为难的神色,他不想欺骗萧然,但是这实话似乎又说不得。当下便仍道:“公子爷,是我自己身子不好,可没什么........”

    萧然淡淡道:“与她有关,是不是?”

    成爷不敢直面萧然目光,也不说话。他知道这主子绝不是好打发的,当下在考虑要如何应对。

    萧然道:“你不说便不说吧。”当下催动真气,这一下是自“手太阴肺经”而上。传至大拇指,缓缓进入成爷体内。

    原来萧然瞧出不对劲,正是在他过输真气之时。他方才将真气自“手太阴心经”传至成爷体内时,只觉得成爷体内竟然激起一股莫名的抵触力。他心下不解,随即催动更多真气。萧然自师门十几年来,无论内功外功都练得极为精强,虽然遇阻,但瞬息便消去了成爷体内那股无名真气。但他传入成爷体内的那股真气,竟好似与那无名真气抵消了一般。既没起到疗疾之效,就便是寻也寻不见了。

    萧然这一下好生奇怪,再传入时。便已发觉成爷受了内伤,五脏六腑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害。这定是有人以内功伤他,而且还存了小股真气在他体内。能做到这般,那伤他的人武功修为也必定非同小可。萧然武功极高,自是明白这些。他虽并无怯意,却有些好奇。并想:是谁竟敢伤我府里的人?一定要揪出来,好好惩治惩治。其实萧然虽然性子乖戾,但对“自己人”却极为护短。眼见与自己日日见面的成爷受此伤害,自然心中有气。

    成爷见萧然竟不逼问,有些讶异。但看他竟又传输真气为自己疗伤,丝毫不计较自己隐瞒之过,不由得心下一热。刚开口:“主子.......”便已是呜咽之声,饶是他老成持重,仍是不免泪水盈眶。

    萧然淡淡道:“少说话,待我帮你调理好了再说。”

    成爷依言而行,过得一盏茶的功夫。萧然方才放脱成爷的手,轻轻舒了一口气,道:“已无性命之虞。自今天起十天内你不要随便走动,我会叫厨房多做些补益的汤,你就多喝些,调理好身子便是。”

    萧然这么关心成爷,其实也是发自内心。他不是不知成爷这三年来为自己打理着府中事物之功,也知道他尽心尽力毫无怨言。是以就便成爷隐瞒不说,他也并不见怪。只觉得倘若有人敢再在我府里伤人,我自然能发觉得到。

    成爷却不知萧然因自负武功才不加追问。见他关怀自己若此,又想起事情严重,不由得脱口而出:“公子爷,有人要对你不利。”

    萧然一怔,不知他怎地又愿开口了。当下便道:“可是与伤你的人有关?”

    成爷点点头,心想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如都说了罢。何况那人要对公子爷不利,我隐瞒不说,那也是要存心要害公子爷了,公子爷这番不计较地救我,我怎能忘恩负义?当下便将自己如何被人击伤之事向萧然一一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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