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长安 第三百三十三章

    当下中书令便上前禀报道：“陛下，老臣以为，悦阳殿下不过是思念京中亲人，才会提前与太子联系回到京都，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陛下花了十多年时间寻找悦阳殿下，现在悦阳殿下提前回来了，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若不是钦天监正史言天象异变，悦阳殿下何至于薄纱覆面留滞于东宫中，钦天监正史天象异变一说实属谬论，老臣以为钦天监不应以天象涉及朝政，望陛下裁断。”

    龙啟晨面色凝重，他威严地端坐在龙椅上，犀利的目光扫过下方站立的朝臣们，被龙啟晨那带着威压的目光扫过，底下的朝臣们一个个颤颤兢兢，不知龙啟晨会如何发作，龙啟晨缓缓开口道：“天家公主流落于民间多年，受了不知多少苦楚，朕命人接公主回宫，竟不知是碍了那些人的眼，才让钦天监正史做出这等欺君罔上陷害皇室公主的大错，众爱卿以为该如何处置钦天监正史。”

    一语毕，堂下朝臣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龙啟晨的话，出了这些事，谁不知道京都中有人对悦阳公主回京一事不满，暗中收买钦天监正史延迟悦阳公主回京日子，然后暗中对停留在皇陵的悦阳公主出手，却不知悦阳公主实则已经回京多日，那皇陵中不过是她留下的替身罢了。这样一想，那些狡猾的朝臣们暗自心惊悦阳公主城府之深。

    没有朝臣敢答话，站在上方的龙瑾轩目光在那些朝臣扫视一圈，然后似是玩笑一般说道：“皇姐自入京以后曾对本宫说起一件有趣的事情，自回京一来，皇姐在路上遇上的暗杀不下于十次，车驾入皇陵后更有伺候了一路的宫人在皇姐饮用的茶水中下药，意图取皇姐性命。”

    说到这里，龙瑾轩又像是有些疑惑地向龙啟晨请教，“父皇，其实儿臣有一事不明，当年儿臣年纪尚幼，并不知晓皇姐如何会失踪，儿臣只知道皇姐是在皇陵为母后守孝期间失踪的，当时皇姐身边明明跟着大批侍卫随侍，怎么就让一个不足四岁的孩子从禁军森严的皇陵中失踪了呢。”

    当年的事情，龙啟晨何尝不知其中有异，当年的事情多半与柳氏有关，那一年悦阳公主失踪后司徒擎提枪上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历数柳氏一族罪状，却没能找到柳氏谋害皇后的证据，加之柳太后闯入大殿当着所有人的面跪在地上恳求龙啟晨放过柳氏一族，受生身之母一跪。

    龙啟晨受到所谓孝道掣肘，加之柳氏一族在朝中树大根深，柳氏一族的罪行被高高抬起，轻轻放下，柳氏未受太大波及，龙啟晨最大的收获只是拿回了自己掌政之权，而他失去的却是自己一生挚爱。

    提起当年的事情，相当于在龙啟晨面前又一次提起了司徒雪的死，那是他毕生之痛，龙啟晨面色不愉，不过没人会认为这是龙瑾轩的质问引起的，而是那些包藏祸心之人已经让龙啟晨怒了，那些人不禁害死他心爱之人，还要对他最疼爱的女儿动手，这让他如何不恼怒。

    龙啟晨面色不好，大殿中其他人，除了龙瑾轩以为，几乎摒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钦天监正史污蔑公主，犯欺君之罪，交由刑部以律处置，吏部重新在钦天监内拟定接替钦天监正史的人选，至于悦阳公主遇刺一事，交由廷尉司调查，太子协理调查。”

    当下所有人都明白了龙啟晨这是在对柳元成警告，柳氏与皇后的龃龉谁人不知，现下悦阳公主出事，谁能说与柳氏无关，他将悦阳公主遇刺一事交于廷尉司处理，不仅打了柳氏的脸，也是在维护自己的女儿。

    龙啟晨旨意一下，便拂袖离去，站立在他身旁的太监总管都愣怔了片刻，待他反应过来，龙啟晨已经快要走下御阶，他才连忙扯着嗓子唱了一声散朝，然后忙不迭跟龙啟晨的步伐。

    而站立在大殿中央的礼部左侍郎不知是被龙啟晨可以遗忘还是别的原因，竟没有处置他，那位张大人站在原地脸色惨白，腿脚发软，厚重的朝服快要被汗水湿透，炎热的时节里他却觉得自己像是坠入冰窖一般，周身皆是寒气。

    上方的龙瑾轩缓步走下来，他行至礼部左侍郎身旁，拿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笑得极为和煦地说道：“张大人，这都散朝了，还不回府这是准备做什么呢。”那位侍郎大人被龙瑾轩拍得腿下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还不等那侍郎大人说些什么，龙瑾轩便收回手笑容和煦地往大殿外行去。那是侍郎大人被身旁一位同僚搀扶了一把，才稳住自己身子，不至于瘫软在地上，这时候年纪大，走得较慢的中书令也行至他身旁说道：“陛下不置一词，张大人也该懂得感激陛下与太子殿下恩德才是。”

    龙瑾轩才一走到至大殿外，便有一小太监前来请了他往御书房去，龙瑾轩自然知道龙啟晨寻他去究竟是为何，他嘴角扬起一道笑意，昂首阔步往御书房行去，往宫外走去的官员们三三两两间，都在议论悦阳公主悄悄回京一事。

    柳元成却一个人阴沉沉地走在众人后面，今日的事情龙啟晨打了他的脸，他心中极其不愤，当年的事情虽然未曾将他牵连，但是他身为柳氏一族主事之人，龙啟晨这些年对他一直打压，他已经受够了这种担惊受怕为人鱼肉的日子，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座恢宏庞大的殿宇，暗自下定决心他要站在那个最高的位置，他为刀俎，尔等皆为他刀下鱼肉。

    而今日破天荒上了早朝的宁王殿下，从始至终未曾说过一句话，一直像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所有人。散朝后，他步伐十分轻快地就往宫外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可不会入宫去见沈淑妃，包括沈氏一族的人，他都不甚亲近，是以也不关心他的舅舅和表兄表妹们现在是个什么光景。

    龙千筠走出宫门，便上了自家王府的马车，一路上也未曾与大臣说话，真就像是来朝上走了个过场一般，对于宁王殿下的敷衍行径，朝臣们习以为常，并不在意，只是暗道这宁王殿下是无情无心的，自己母家出了这样的事情，偏生这位殿下却跟个没事人一样，乐乐呵呵地上了一趟早朝就打道回府，压根没为沈氏和自己母亲担心过。

    不过也不会有人指责龙千筠，毕竟他是皇帝的儿子，就算沈氏落败，那也败不到宁王身上，龙千筠依旧是富贵一生的王爷，只要他不犯错，如后的皇帝有容人之量，那他这一辈子都能花天酒地当一位养尊处优的闲散王爷。

    龙千筠进到马车里，那里面就有一人端坐在其中等着他，待龙千筠坐定以后，马车缓缓驶动，那人将他拉到自己怀里靠着，揉了揉他细窄的腰身，龙千筠半眯着眼，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想不到她就是失踪多年的皇姐，还真是厉害。”

    那人一边替他揉着腰，一边点头赞同似的说道：“的确厉害，昨夜那些杀手武功都不弱，愣是被屠戮殆尽，听说那冷宫中血流成河，全都是杀手的尸体，悦阳殿下能以一己之力应对大批杀手，可见其武功之高强，那次我与她身边侍女过招，那侍女的武功能入高手之列，由此可见悦阳殿下的武功不弱。”

    “难怪之前龙庭濬和龙沐宇多次派遣杀手暗杀都无功而返，看来是本王这位皇姐的手段岂是一个了得能囊括的。这一次沈氏姐妹算是栽了，不过沈氏受到牵连的可能不大，不过本王真的很想见见本王那皇姐呢，她可真厉害，教出太子这么一个好徒弟来。”

    搂着他的那人略愣怔些许，“你的意思是说悦阳公主从未失踪过，她与太子一直有联系？”“自然，原本我还有些奇怪呢，太子为什么会请来一位先生，还一个劲儿地称呼人家先生，这可不是先生么，依我看，皇姐她为太子铺的路可不少。”

    说着，他又抬起头对上那人有些委屈地道：“为何我就没有这样的姐姐为我筹谋，一心为着我好呢。”那人十分宠溺地抚了抚他的后背，温柔道：“你虽然没有姐姐，可你有我啊，我也一心为你好呢。”

    龙千筠撇了撇嘴，有些不满道，“那不一样，你是你，姐姐是姐姐，不一样的。”那人知道龙千筠指的是什么，他们之间的情谊，与亲人间的情谊是不一样的，龙千筠自小就一人生活，沈淑妃虽出自书香世家，为人清高，偏生她在面对自己儿子的时候还带着那股子清高，母子间除了一点血脉，其实没什么感情在，也无怪龙千筠会羡慕龙瑾轩有一个能一心一意为他着想的亲人。

    那人也只能安慰他道：“你不是就遇见我了吗，日后一定能遇上更多真心实意为你好的人。”怀中人十分乖巧地点点头，那人嘴角的笑意愈发浓烈，他很高兴这样的宁王殿下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是专属于他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