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皇榜中进士

    当日深夜，史远道亲自去府衙地下死牢把轩辕昭三人放了出来，第二天朱季夫正式开始履行与叶正途的私下契约，他联合福王皇甫赫，共同以宰执大臣的名义向皇上请旨，任命叶正途为御史中丞兼谏议大夫，同时全面解除对事功宗弟子的禁锢，很多之前受打压和排挤的事功宗官员，纷纷官复原职，这就意味着叶正途单枪匹马孤军奋战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天下儒林大会刺杀案，最终被公开定性为北虏海东青单独所为，除了隐瞒韦大伦暗通虏人之外，其它均按实际情况处置。北宗宗主刘洛对两名弟子被掉包替换之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朱季夫以朝廷的名义下令将其驱逐出境，永远不许踏入南朝一步。

    韦大伦则被秘密斩首。轩辕昭受到朝廷通报激赏。叶正途受到朝廷三品以上大臣过府慰问。十几名被海东青猎鹰斩杀的县衙弓手，被朝廷作为烈士风光大葬，同时厚恤其家人。

    事后叶正途分别找了两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破格提拔仁和知县卫之胥为两淮路的监察御史，城廓乡巡检耆长孟庆勇为仁和县尉，至此整件刺杀大案才算尘埃落定。

    海东青刺杀风波过后，距离省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俗话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毕宗卿此前在轩辕昭和岳钟麟面前夸下海口，发誓一定要考进三甲之内，到时候好让他们两人狠狠出一次血，众安桥下的东坡肘子和孙二嫂的鱼羹饭，不吃它个十天半月不算完事。

    为了达成这个宏愿，他便闭门不出一心苦读。他自己足不出户，头悬梁锥刺股，书读得昏天黑地的，也不准两位好哥们出去逍遥自在。毕宗卿每天用自家的书案堵住门口，谁也不准出去，一定要陪着他一起寒窗苦读。有几次墨元瑛来看她的轩辕师兄，也只能站在大街上隔着窗户聊上几句，搞得人家像鹊桥会似的。

    三人之中，就数他的学问根底相对浅薄，别说考进三甲了，真担心到时候连进士都考不中，三兄弟联手在官场血拼的计划就成了泡影。轩辕昭和岳钟麟见他不再瞎逑吹牛皮侃大山，而是静下心来一本正经开始读书，浪子回头金不换，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自然也心甘情愿陪着他做一回苦行僧。

    转眼就到了第二年春闱开考的日子，三个人经过将近一个多月填鸭式的苦读，不敢说胸有成竹吧，至少肚子里踏踏实实装了些墨水。考完之后，轩辕昭和岳钟麟都自我感觉还不错，毕宗卿却是患得患失，一会儿踌躇满志像打了鸡血，一会儿又如霜打的茄子蔫不拉几，搞不懂他是考的好，还是考不好，总而言之就是精神不正常。

    从备考到等待发榜的两个多月里，一条一百八十斤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看上去整个人瘦了一圈儿，拉到杀猪卖肉的屠户那里上秤一称，我靠，只剩一百五十斤了。

    正式发皇榜那天，成千上万的举子如潮水一般蜂拥而至，把贡院正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兄弟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最前面，然后各自分头在榜上搜寻自己的名字。轩辕昭的名字比较醒目，三个大字像墨斗一般，赫然排在最前面第一榜的第三行，也就是本次科考的一甲第三名，自此之后轩辕昭成为炎宋皇朝第一个名符其实的文武双探花。

    其实这里面有个小插曲，轩辕昭本来是殿试第一名，不过因为他原本就是有官身之人，朝廷典制有明确规定，凡是有官身之人不得录为进士第一人，须降名次让给后边无官身之人，因此他只能屈居第二名，也就是榜眼。

    但是，原来为第三名的举子恰好是天道宗朱季夫的本家子弟，初考、覆考及详定三官为了拍朱季夫的马屁，联名启奏皇上，说轩辕昭原是武举人，本朝向来以文治武，以武改文应再降一等。皇上表示无所谓，你们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吧，反正就屁大一点事儿，有什么好磨叽的，就这样轩辕昭由第二名再次降为第三名，最终成就了他文武双探花的美誉。

    无论是状元、榜眼或是探花，其实轩辕昭并不是很在意，只要能顺利改成文官就成，事实上他最在意的还是两个结拜兄弟是否榜上有名，这关系到他将来的复仇大业。今次科考总共发了五榜，每榜是一甲，每甲人数不等，一甲人数最少，十到二十名左右，其它各甲最多的有上百人。

    轩辕昭从第一榜开始仔细寻找他们的名字。岳钟麟的名字相对比较好找，就排在第二榜的第十八位。轩辕昭本来也没怎么担心过老大，所以就没有什么惊喜不惊喜的，其实最让他放心不下的则是老二毕宗卿。

    他按照皇榜上花名册的顺序，从第一榜到第五榜一行一行顺着往下找，不过刚开始一点都不着急，因为他心里清楚的很，就算毕老二超常发挥，至少也要排到第二榜以后了，不料一直等到第三榜都看完了，也没瞅到毕宗卿三个字，甚至连姓毕的都没有，这下子轩辕昭开始着急了。

    等到把第四榜看完的时候，他的汗都下来了，心想这回毕老二有点悬了，正在暗自担心，冷不丁背后有人拍了他一下，回头一看是岳钟麟，他急忙问道：“老大，有没有看到老二的名字？”

    彼时岳钟麟一目十行早就看完了，他摇了摇头道：“五榜全都看过了，姓毕的只有三个，一个毕大鉴，一个毕尓简，还有一个毕忠剑，就是没有毕宗卿。”

    轩辕昭心里一凉，完了，老二这回惨了，白掉了三十多斤膘！轩辕昭忙问道：“老二呢，他怎么样？”此刻皇榜前面很多人看完之后，有的哭着喊着，有的唱着跳着，都已经神智不清地四散而去，岳钟麟指着那个佝偻着身子，把脸贴在榜单上还在用力细瞅的汉子道：“喏，那不就是嘛！”

    看见毕老二那副认真执着的样子，轩辕昭心疼得眼泪差点掉下来，赶紧跑过去一把搂住他的头道：“老二，千万别难过，你还有我们呢！”

    毕宗卿用力挣脱他的手，一个劲地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没有我的名字，怎么会没有我的名字，不可能啊，这完全不可能啊。”

    岳钟麟也走过来抚着他的背，语声哽咽道：“老二，别找了，你都找了三遍了，咱们回去吧，众安桥下的东坡肘子和鱼羹汤饭，我和老三照样请你吃个够！”

    毕宗卿突然扭头对着他咆哮道：“我不要吃你们的什么东坡肘子鱼羹汤饭！我要功名，我要和你们一样的功名！”说着说着眼泪夺眶而出，一条七尺大汉，当众抱着自家的头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轩辕昭和岳钟麟登时傻眼了，从来都没见到毕老二这样失态过，就算当初发解文书被扣押，明知考试无望的时候都没这样过，这次是怎么了？他们哪里知道，毕宗卿最痛心的不是没考中进士，而是从今以后将和他们分道扬镳，大路朝天各走—边，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轩辕昭刚才只看到第四榜就被岳钟麟打断了，第五榜还没来得及细看，此刻他怀着侥幸的心理，耐着性子准备完完整整地看一遍。不看不要紧，看完之后心中莫名一阵狂喜！原来他发现皇榜上有一个小小的漏洞，这么多人走来走去，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出来，那就是在第五榜的第五十四和第五十六之间，少了第五十五！这个第五十五名，说不定就是老二毕宗卿的！

    这一发现无疑是一石惊起千层浪，很多落榜未中的举子几乎闹翻了天，大家攥紧了拳头怀揣着唯一的希望，一窝蜂一样跑去找有司衙门理论，此时此刻，他们都在幻想着这个第五十五名就是自己，不过他们中的一些有关系之人，找到有司衙门打探到结果之后，很快便蔫头巴脑地回来了。

    誊写皇榜的官员确实有所疏漏，第五十五名忘记登录进去了，他们很快将漏掉的名字补填到第五十四和第五十六之间，毕宗卿不敢过去看，轩辕昭和岳钟麟奋不顾身地挤过去帮他看，这个人的大名正是毕宗卿三个字！

    失而复得和虚惊一场，大概是这个世上最美好的两个词了，毕宗卿从冰窟窿里一下子跳进暖融融的天堂，他欢喜得手足无措啼笑皆非，高兴得不知怎么高兴才好了。轩辕昭和岳钟麟朝他狂奔过来，三兄弟抱头搂在一起，那场景怎一个感动了得。

    虽然老二没有如愿以偿考进三甲，但是总算考中了进士，成功踏入了朝廷文官的行列，也算是可喜可贺之事。三兄弟直接驱辆马车来到众安桥下孙二嫂鱼羹铺，每人一口气干了五个东坡大肘子，两碗鱼羹汤饭和一坛状元红老酒，回来的时候还是被人当着孕妇给专程送到贡院状元楼的。

    美美地睡了一觉之后，明日就可以到吏部衙门报到，取得官凭告身和职事差遣了。马上就要成为京城里的文官，戴上乌色展翅幞头，穿上绿色圆领大袖官袍，脚蹬白绫袜黑皮履，运气好一点的话，隔三差五还能手持笏板入殿朝参圣驾，想想就让人激动的睡不着觉。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好梦终归会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