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四章 生死攸关（七）

    适才在宫城主殿外面，经过半个多时辰的激战之后，死伤大半的黑衣宿卫，已经没胆量再形成围攻之势，而是抱成团战战兢兢地向后退却，对面的轩辕昭拎着一柄长剑凛然而立，他身后的墨家武者成三足鼎立之势，团团围护住受伤的墨元瑛和毕宗卿。

    燕不归不肯在徒子徒孙跟前丢了脸面，只得硬着头皮与轩辕昭面对面较量。

    轩辕昭按照燕不归的要求，把墨元瑛的玄铁重剑换下来，找了一柄普通的长剑，他不想让别人说他以强凌弱，这次奉师命与燕家后人较量剑法，说白了就是为了证实凌云剑法和风雷剑法的优劣，看谁才是天下第一剑。

    当年师父年轻气盛，墨家凌云剑法刚有小成，便四处扬名立万，没想到云峰山一役，却被燕家的风雷剑法杀得落花流水，连玄铁重剑都脱手而出，可以说是丢人丢大发了。

    后来墨云迪痛定思痛，苦练数年之后，凌云剑法已经练至登峰造极的人剑合一第九重，本准备再次上云峰山挑战燕南宗，不料燕家却在江湖销声匿迹，从此杳无音信。

    墨云迪从此引为终生憾事，直到轩辕昭下山之前，再三叮嘱他，只要见到使风雷剑法之人，一定要用凌云剑法，打得对方心服口服。轩辕昭与墨云迪名为师徒，实则情同父子，没有墨云迪哪有今日的轩辕昭？是以无论如何都要完成师命。

    今日在九侯堡得遇风雷剑传人燕不归，说实在话，轩辕昭暗地里感到非常庆幸，终于可以圆了师父的夙愿了，他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对燕不归痛下杀手，就是想与他公平较量一翻，这个时候对方不再仗着人多，像疯狗一样乱咬，正好大家可以心平气和的切磋剑术。

    轩辕昭掂了掂手中的青钢剑，这把剑是毕宗卿从武器库里顺手牵羊搞到的，份量虽然略显单薄，其实对他发挥第七重凌云剑法的威力，影响不是太大，在此之前他曾亲眼见过师父随手折了一根树枝，轻而易举就胜了他手里的玄铁重剑，或许是因为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使用任何武器都有异曲同工之妙的缘故吧。

    燕不归单手擎剑，采取一个可攻可守的态势，他知道轩辕昭的厉害，刚才已经见缝插针领教了两次，不过都不是正面交锋，因此不清楚对方的凌云剑法练到了第几重，他只知道当年自己的父亲与墨云迪对决之时，墨云迪使的是第七重的凌云剑法，前两遍都被父亲化解了，使到第三遍的时候墨云迪的体力陡然下降，父亲便趁机施展了一招风雷震九州，将墨云迪的玄铁重剑击飞出云。

    燕不归由此得知凌云剑法的软肋在何处了，那就是习剑者若是以最高修为迎敌，一式九剑的凌云剑法，每使一遍都会耗费大量体力，而且一遍比一遍势弱，连使三遍以上就会力竭而废，只要能抵挡住对方第一轮的进攻，往下就会势若破竹，甚至不攻而胜。

    燕不归拿定主意之后，突然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猛然挺剑急刺，他这头一招的剑法名字叫作“风雷滚滚”，它不是直来直去的平刺，而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环刺，晃得人眼花缭乱。看上去十分吓人，其实是干打雷不下雨，没有一剑是实的，全都是虚的，显然燕不归的目的不是伤人，而是想让轩辕昭倾尽全力使出最高修为的剑术应对。

    轩辕昭冷哼一声，低声喝了一句：“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嘴里说着手里的剑便如游龙一般飞腾起来，他使的并不是一式九剑的凌云剑法，而是江湖中最常见的散玉剑法，说白了就是杂耍卖艺的花剑，比燕不归的风雷滚滚还要华而不实，燕不归见轩辕昭一眼就识破了他的阴谋，当下实在按捺不住，突然变换招式，一招风雷震九州凌空直下。

    就是这一招风雷剑的精华，曾令墨元瑛深受内伤，轩辕昭一见之下，禁不住勃然大怒，他立即施展第七重的凌云剑法，快准狠的一式九剑磅礴而出，顷刻之间全都招呼到燕不归身上了。

    燕不归哪里见过如此凌厉的剑法，他的风雷剑以厚重见长，却失之灵巧，虽然仓促之间挡住了前面七剑，最后两剑无论如何都难以逃脱，只听两下呲呲之声，动静不大却剑剑见血。

    燕不归急忙纵身向后跃出去一丈开外，轩辕昭拎着鲜血凝滴的青钢剑，凛然而立并不追赶。

    燕不归只感到两颊之上火剌剌的疼痛，用手一摸，左右两边的耳朵没了，当下臊得无地自容，丢下一句不报此仇誓不为人的场面话，随即落荒而逃。他的徒子徒孙们一看，燕不归都跑了，留在这里等上菜啊？赶紧逃吧！顷刻之间散个一干二净。

    轩辕昭摇了摇头，就凭燕不归这两下子，若是正面单独较量，恐怕连元瑛师妹都打不赢，看来风雷剑法到他这里与失传已经没什么两样了，师父一直为此事耿耿于怀，真是不值当的。

    轩辕昭低头看了看手里还在滴血的长剑，其实他本来是没有想过要杀伤燕不归的，仅是点到为止而已，毕竟墨燕两家的初衷只是比武切磋，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轩辕昭恼他不宣而战偷袭一个女子，而且令其遭受了比较严重的内伤，这就不能不严惩重戒了，幸亏元瑛师妹没有大碍，否则那就不是丢俩耳朵这么简单的事了。

    轩辕昭和墨元良搀扶着墨元瑛，墨元武和墨元明搀扶着毕宗卿，六个人缓缓向后边的寝宫走去，他们准备去找皇甫桑拿到那本账簿，就在这时，墨元杰率领四名师兄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说起来当真是冤家路窄，他们从西城门外杀个回马枪，跑到宫城门口，正好又与那队巡逻的宫城侍卫撞上，又是一场殊命搏杀。

    侍卫人多势众，两下打得难分难解，直到燕不归捂着鲜血四流的两耳从主殿跑出来，这些侍卫才知道大势已去，当他们听到东西南三座城门都已经被骑射营禁兵攻破，小侯爷和大总管下落不明，谁还有心思替九侯堡卖命？一窝蜂全都散了，墨元杰他们五个这才得以顺利脱身。

    墨元杰等人见到小师妹身受重伤，一个个心疼得眼泪快掉下来了，一直以来都是小师妹执掌墨家大大小小的庶务，大家都把她当作定盘星主心骨，谁也没见过她这样一副苍白赢弱的样子，如何不心疼？

    墨元瑛虽然看上去身体很虚弱，其实元气正在一点一滴的恢复，不过毕竟遭受的是内伤，就算是有多年的武功根基，没有个十天半月的将养也不可能彻底痊愈。

    轩辕昭得知岳钟麟的骑射营禁兵已经攻入城堡，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抓到皇甫桑找到那本账簿，他们刚走到皇甫桑的寝宫门口，正好与一个乌帽长衣的侍女迎面相撞。

    轩辕昭定睛仔细一瞅，这个侍女打扮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皇甫桑最宠信的爱妾苏青玉。

    苏青玉早不出逃，晚不出逃，偏偏选择这个时候出逃，看这样子分明是故意在等人。

    只见她不慌不忙的走到轩辕昭面前蹲了个万福道：“奴家见过通判大人。”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一副气定神闲有礼有节的样子，真是挺能装的，轩辕昭鼻子里冷哼一声讥笑道：“皇甫桑已经逃走了吧，他怎么没带上你这个最忠心的爱妾啊？”

    墨元瑛轻轻拉了一下轩辕昭的手，示意他说话不要太刻薄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毕竟是苏婉儿的亲姐姐。

    苏青玉微微一笑道：“通判大人，奴家为什么要逃啊？奴家是特意在此等候大人的。”

    轩辕昭眉毛一挑道：“哦，你是想拖延时间，掩护皇甫桑逃得更远一些吧？”

    他说完之后正准备朝墨元杰打一个搜的手势，不料苏青玉突然抢前一步道：“通判大人，不用费力搜了，皇甫桑早就从东北角的暗道里跑掉了。”

    苏青玉与皇甫桑同床共枕这么多天，这点小秘密哪里逃得过她的眼睛，她早就想过等苏婉儿长大进堡里作侍女之后，俩人逮个机会从这个暗道里逃出去，这个时候全城到处都是喊杀声，皇甫桑肯定早就从暗道跑了。

    墨元杰盯着轩辕昭等他的命令，轩辕昭点了点头语气缓和道：“既是这样，你为什么不跟着他走啊？”

    苏青玉霍地抬起头急声道：“通判大人，奴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也不是认贼作夫之徒！皇甫桑逼良为娼，而且害死奴家的爹娘，此等不共戴天之仇，奴家怎么样可能跟他一条心？

    在朵殿寝房里，大人给奴家说，只要拿到那本账簿就能治皇甫桑的罪，奴家便跑到寝宫来找那本账簿，正好偷听到皇甫桑与皇甫凉的密谈，他们已经知道你们今晚的行动，准备将你们一网打尽，奴家得知消息急于给你们送信，不慎弄出些动静，当场被他俩发觉。皇甫桑逼问奴家缘何在此，奴家只得假装是来举报大人的，于是便把大人说的话和盘托出，他们二人都精于心机，知道奴家没有说谎，这才逃过一劫。奴家的心思，还请大人明察！”

    轩辕昭听她说完，觉得合情合理，当时如果不用实情搪塞皇甫桑和皇甫凉，很可能当场就会被他们处死，每个人都有求生的欲望，这一点无可厚非，于是冰释前嫌语带歉意道：“苏姑娘，生死攸关之际，你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情有可原，何罪之有？只是我不查原由便迁怒于你，着实惭愧了！”说着拱手一揖算是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