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城门风波（二）

    对岸的上千民众发生群体骚乱，随驾护卫的御军将士立刻警觉起来，他们在一名大高个子队将的指挥下，迅速背靠背围起了一个圆弧形人墙，准备掩护着三位北朝使节向后边的车驾撤退。可惜事与愿违，小梁王始终目不转睛的呆立在原地，一动都不动。

    诛杀虏狗！收复中原！这八个字振聋发聩，如晴天霹雳一般响亮。

    从开始到现在，整个突发事件只有短短的几十个弹指，小梁王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和耳朵，依然沉浸在强烈的震撼之中，是以无论那名大高个子队将，如何低三下四的恳求他回到车驾里，他始终置若罔闻，一直保持着凝视对岸的姿式，就连惊慌失措的萧天娇使劲拉扯他的袍衣，都没能丝毫改变他的站姿和眼神。

    相对来讲，纥石烈子武就表现得比较从容自如，他好歹是名带兵打仗的武臣将军，看到这种突发状况，既没有像小梁王那样震惊，也没有像慕阳公主那样恐惧，而是双手叉在腰带上，站在小梁王身边存着气静观事态的发展，显而易见，他也没有拔腿要走的意思。

    大高个子队将急得满头是汗，他弓腰塌背，不停地搓着手，一副既谦卑又不知所措的样子。他虽然斜着身子站在纥石烈子武的面前，可是两只眼睛却一直紧盯着小梁王，他不知道这位发呆的王爷什么时候才能清醒过来，他更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事实上担心是没有用的，该来的迟早会来。

    此时城门口骚乱的人群被士卒一通胡捣乱戳之后，已如惊弓之鸟，他们互相挤拥着四散而逃，甚至有几十个人慌不择路，竟然企图穿过吊桥，跑到对岸更加开阔的地方，这一行径立即引起御军将士的警觉，他们当中一些人很快便朝桥头跑去，准备予以堵截。

    墨元瑛就混迹在这几十个人当中，眼看就要跑过吊桥了，不料面前突然竖起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仇人就在三丈开外的地方，这个刺杀距离显然比预想的要远一些，但是面前的御军人墙已经迅速逼压过来，再往后退的话距离会越拉越大。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墨元瑛突然凌空飞起，同时右手一抖，那枚六寸长的匕首便径直朝着纥石烈子武呼啸而去！

    就在墨元瑛凌空而起之时，挡在她面前的御军士卒集体惊呼起来，部下的惊呼瞬间引起那名大高个子队将的注意，他不清楚身后发生了什么事，急忙直起腰扭头观瞧，可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电光石火之间，墨元瑛飞掷而来的那枚匕首，居然围着他的脖子旋转了一整圈，随即一颗血淋淋的头颅便滚落地上，他脖子里的鲜血像喷泉似的瞬间迸发出来。

    在场之人全都吓傻了，尤其是十步之内的慕阳公主，一见之下当场昏厥过去。

    此时此刻，纥石烈子武再也无法保持泰然自如的姿态，只见他面如土灰，两条腿抖得像筛糠。之所以如此后怕，那是因为他心里比谁都明白，那枚匕首其实是直接冲着他来的，面前的那个大高个子队将只是临时充当了他的挡箭牌和替死鬼而已。

    刚才那名大高个子队将一直以一种谦卑的样子，弓腰塌背侧着身子站在纥石烈子武前面，他和纥石烈子武的身高本来相差不多，直起腰之后正好接住墨元瑛的飞刃，严丝合缝，分毫不差，就好像倒霉鬼托生一般晦气。

    不过真正感到晦气的应该说是墨元瑛，虽然这次悬刃夺命术运用的距离稍微远了一点，斩杀的力道可能会稍打折扣，可是在准头上应当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偏偏有人上赶着替纥石烈子武去死，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天意吧。

    墨元瑛哪里是肯信命之人？

    她见一击不中，连想都没想，立即准备欺身近前再次袭杀。恰在这个时候，挡在前面的御军人墙之中，有一士卒率先挥剑向她刺来，她便顺势而为，直接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轻而易举缴了对方的械，然后一刻都未停顿，立刻再次凌空飞身，直接冲着纥石烈子武杀去。

    目标近在眼前，走过去却好似隔着千山万水。

    适才队级指挥官被意外斩首，那些御军士卒瞬间懵逼，可是他们毕竟是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惊醒之后，随即便如狼似虎一般朝着墨元瑛扑来，各种臂弩长剑朴刀一齐往她身上招呼。普通人若是遭此袭击，毫无悬念会被当场格杀，可惜他们碰到的是墨家的掌门巨子。

    墨元瑛抖动缴获来的三尺青钢剑，一出手便是第三重的凌云剑法，刷刷刷，连环九剑急速刺出，顷刻之间，御军士卒便如割麦子一般倒下去一大片。其它人一看势不对头，赶紧围拢在一起，很快竖起几十面长形铁盾，垒砌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阵墙，企图以此阻拦女刺客的冲势。

    墨元瑛娇叱一声，陡然再次凌空飞身，只见她脚尖轻轻一点盾牌，身形如展翅燕雀，直接踩着御军士卒的头盔，飞一般掠过了层层盾墙，这样一来，她与仇人之间的距离真正近在咫尺了。

    前面御军将士在浴血阻敌之际，小梁王始终冷冷的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依然没有一丝半毫退却之意。

    主子都临危不退，做奴才的自然不敢撒丫子先撤了，是以纥石烈子武端着一柄长剑，如临大敌一般挡在小梁王身前。他虽然明知对方的目标是自已，也得摆出一副死命保护主子的姿态，如此一来，狼狈恐慌之像就可想而知了。

    就在墨元瑛即将欺身近前的须臾之间，小梁王突然右手一伸，抢下纥石烈子武手里的长剑，与此同时，左手顺势一推将他搡到一边。

    说时迟那时快，墨元瑛的三尺青锋已经刺到纥石烈子武刚才所站的位置，与此同时，小梁王的长剑也刺向了欺身近前的墨元瑛。

    这招围魏救赵的效果十分明显，墨元瑛一招扑空之后，只得临时改变剑路，迅速回手防御，两剑相击，立时撞出一道刺目的电光火花，二人同时身形一震，各自往后退了两步，瞧这样子，这一招算是半斤对八两，没有分出胜负。

    就在这时，从大队车驾后边飞驰而来两匹快马，冲当其冲的，正是馆伴副使辕轩昭，紧随其后的则是接伴使郭嵩。

    此前他们二人有意在后边磨磨蹭蹭，就是想寻个单独说话的机会，彼此以交接公务的名义叙叙旧，毕竟快两年没见面了，老友难得相聚，肯定有一肚子话想唠。他们一时聊得兴起，不知不觉就落在了后边，直到小乙飞马来报，说是前面发生紧急突发状况，他们这才急驰而来。

    辕轩昭跑到近前之时，并没有勒马吁停，而是直接凌空而起，飞身飘下。那匹枣红色的战马失去主人之后，却一副浑然无觉的样子，仍像箭矢一般向前飞速冲去。

    落地之后，辕轩昭仔细观察对面剑影笼罩着的两个人，只看了一眼就震惊了，那个身材妙曼的黑脸村姑不是墨元瑛还能是谁？

    这次不像在吊桥里侧那样昙花一现，惊鸿一瞥，如今墨元瑛就在离他一丈开外的地方，就算她脱胎换骨，辕轩昭仅凭感觉也能一眼认出来。

    面对此情此景，认出来又能怎样？在外人看来，他可是堂堂馆伴副使，一路地方帅臣，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去帮助一个女刺客袭杀外邦使节吧？

    直到这个时候，才见郭嵩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他脚跟都没站稳便急声问道：“元朗老弟，什么人胆敢在此行刺？”

    北朝使团没有入城之前，接伴使的担子还在他的肩上挑着，当然比谁都心急。

    辕轩昭眼睛盯着场中的打斗，不动声色道：“目前还不清楚，不过据推测很有可能是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的动机比较复杂，既可能是寻仇，也可能是受雇于人，还可能是主战激进分子，总之不太容易搞清楚事情真相，辕轩昭特意往这上边扯，自然是想先把水搅浑，然后再想办法帮墨元瑛脱身。

    郭嵩转身朝着围观的御军士卒喝道：“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拿下女刺客！”

    众位士卒看看他，又望望场中你来我往的两团身影，一个个面露尴尬之色，不是他们故意坐山观虎斗，实际上是根本插不上手。

    刚才有一名大头军士挥舞着大刀往里一砍，准备助小梁王一臂之力，结果不知道是砍在女刺客还是小梁王的剑上，那名大头军士的朴刀立马反弹回来，直接砸在自已的脑袋上，当场昏死过去，自此再也没人敢上前伸手了。

    辕轩昭没心思理会这些，他在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你来我往的对阵双方。

    小梁王手里的青锋剑上下翻飞，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当真是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

    相比之下，墨元瑛就显得略逊一筹。她的凌云剑法在辕轩昭的指点下，已经突破了第五重，很快就到第六重了，如果有玄铁重剑在手，基本可以和辕轩昭平手过招，不过此时此刻，面对小梁王这套阴阳交错上下翻飞的剑法，居然讨不得半点便宜，又因为是个卿卿女儿身，时间一长，体力严重下滑，已经有了捉襟见肘之态。

    辕轩昭从小梁王这套虚实变幻无常的剑法里，渐渐看出了端倪，他的套路明显与宿卫三杰如此一辙。

    当初辕轩昭独闯河南统军府的时候，没少与宿卫三杰交手，是以印象非常深刻。宿卫三杰是黑白靺鞨的亲传弟子，如今小梁王使的应该就是天下三大剑法之一的阴阳剑法。

    如此一来，一切就很清楚了，毫无疑问，小梁王就是接替黑白靺鞨的海东青新任鹰主，换句话说，他正是前来与潜伏在朝廷高层的卧底接头之人。

    辕轩昭得出想要的答案之后，接下来就得想办法帮助墨元瑛解围了。

    此时墨元瑛香汗淋漓，鬓发散乱，在小梁王一剑快似一剑的强大攻势之下，几无还手之力，简直可以说险象环生了。事实上辕轩昭早就看出来了，小梁王心存生擒之意，从一开始就没有痛下杀手，是以墨元瑛能支撑到现在，这也是他迟迟没有施以援手的真正原因。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墨元瑛的体力迟早会被耗尽的，到那时自然而然得束手就擒，一旦落到小梁王手里，那就糟糕了，是以辕轩昭必须果断出手相救，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如何才能让一个女刺客堂而皇之的脱身呢？这可真是个令人头痛的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