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五章 故事里的事（上）

    话说张红军，从家里出来后就找到了木匠李秉正和泥瓦匠王二和。李、王二人一听要给老道修房子，二话不说，带上工具就跟张红军，来到了道观。

    他们的到来，让李长庚很是感激。但来得这仨人却不以为意，一来大家和老道相交多年，都是老朋友了；二来老道也经常给他们看病，帮忙是应该的。再者说了，大山里本来就人少，平素大家互相帮衬，也是一种常态。

    看过了房子的损坏情况后，三个人一致认为应该大修一番。李老道的房子本来就有些破败，往常也就凑合能住，这次被树枝一砸，好多毛病都暴露了出来。

    更何况左右也是个修，与其小修小补，毛病不断；倒不如大修一番，把隐患排除，这样李长庚住着大家也才放心。

    说干就干，张红军和王二和先上房揭掉旧瓦，除掉黄泥、苇笣，把坏掉的椽子剔下来，李秉正则到附近选了两棵合适的树木筏倒，把它解开做椽子用。李长庚年纪大了不适合做重活，便在一旁烧水端茶，打个下手。

    张正和老妈回到家里，已经是十点多钟了，王兰也顾不上休息，开始为张红军他们做饭，做好后，招呼张正吃完，就装进篮子准备上山送饭。

    张正见老妈实在有劳累，便主动请缨出战，让老妈在家休息。起初王兰还不放心张正的伤势，后来见他生龙活虎的没有一点病样，再加上自己凌晨三点就出门了，也的确有点累，这才答应了下来。

    看着儿子远去的背景，王兰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儿子平时虽然调皮，但总体上还是挺懂事的。只是如今一家人困在这闭塞的大山里，从长远看，对孩子的成长不利。

    这些年来她和张红军早就做好了扎根边疆的准备，吃苦受累没什么，环境闭塞也没什么。可让孩子长期困在片小天地里，这让从小在城市长大，知道外面世界广阔的王兰又实在不甘心。

    可在那个年代，被困在边疆山寨的又何止张红军一家。

    “唉，要是孩子的爷爷……”想到王兰把头靠在门框上，发出了一声叹息。

    此时的张正可不知道王兰的想法，能给师父出力他很高兴，一路上哼着歌，来到了道观。看到送饭的是张正，张红军有点意外，皱着眉问到，“不是让你在家呆着吗？怎么又跑过来了，你妈呢？”

    “爸，我没事了，我看我妈挺累的，就让她在家休息了。”

    听张正这么一说，张红军的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是啊，他又何尝不知道妻子工作的辛苦，也曾多次劝王兰换个工作。

    可王兰却不愿意，她觉得现在的工作虽然累点，可收入还是挺不错的。现在一家三口日子过得还凑合，主要还是靠王兰的工资。要是真回到村里挣工分，一家人的生水准肯定要下降，目前张正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那怎么行呢。

    张红军拗不过王兰，就只能随她去了，无奈之下只能把洗衣做饭之类的家务包了下来，算是给妻子减轻些负担。为这事儿还遭到寨子里不少男人的取笑呢。

    看到张正能主动为王兰分担，张红军也感到一阵欣慰。李长庚倒是放心不下，又察看了一番徒弟的伤势，这才放下心来。

    吃完午饭，张红军把碗碟收拾好，让张正送了回去。

    可过了没多久，张正又来了，而且这次还带来五六个小孩。原来张正把东西放下后，就出去招呼了一些小伙伴，一起帮忙来了。

    一开始张红军还觉得好笑，不过看在儿子一片孝心的份儿上，倒也没多说什么。可后来的事实证明，自己还真小看了这帮小屁孩儿，他们虽然力气小，重活干不来，但像搬几块瓦，铲几锹泥这类零碎活儿却一点也没问题。几个孩子穿梭忙碌，还真节省了大人们不少的时间。

    老人都喜欢小孩儿，看着这些孩子帮自己修房子，李长庚十分高兴。趁着中间休息的空档，张撺掇李长庚说“师父，您给我们讲个故事吧。”

    看着几个可爱的孩子，李长庚略微思考了一下说，“好，今天就讲个跟平时不一样的。”

    他早年经历丰富，在江湖上也算一号人物，只不过后来遭遇变故，又赶上时局动荡，便一心隐居下来。在清修之余，开始整理一些师门传承，只希望在自己百年之后，能留下些许东西，所以要说起讲故事，肚子里有的是。

    老道讲的这个故事就是他早年的一段经历，那是在民国初年，尚处青年时期的李长庚到峨眉山拜访一位朋友，当时正值隆冬，正好赶上天降大雪，到处一派银装素裹。

    走着走着，李长庚遇到了一群猕猴。因为大雪封山，猴子们都饿了好几天了，看到李长庚，猴子们眼中流露出了渴盼的眼神。但它们又保持着本能的警觉，不敢上前讨要。

    要知道，当时的峨眉山可不像现在，游人如织漫山遍野的。况且，现在人们对动物的保护意识也越来越强，非但不会去伤害猴子，反而用各种零食把猴子喂得肥肥的，一只只走起路来大腹便便的，根本不像野生的猴子，倒像是久坐机关的领导。

    慢慢的猴子们都被宠坏了，要是哪个游客不主动去喂，他们就会上去明抢，简直就成了土匪。以至于有一年一群猴子为抢夺游客一架相机，那只最凶恶的猴子将一名少女推下悬崖摔死了，当地公安机关很快就破了案，他们抓到那只罪猴，当着众猴给枪毙了。

    据说这一招杀一儆百很管用，可惜没过几天，这伙“土匪”就忘了恐惧，依然我行我素起来。

    据说现在一些喜欢爬野山的人，有时会在山林深处的草丛里发现一些价值不菲的摄影器材，不用问，这就是猴子们丢弃的赃物。

    可民国时期的峨眉山人烟远比现在稀少，猴子们也远未达到今天这顽劣的程度，它们对人类还是比较惧怕的。

    李长庚是出家人，讲究慈悲为怀，看到这群猴子挨饿，心里也觉得可怜，更何况里面还有几个正在吃奶的小猴，于是他便将自己身上的干粮都送给了它们。猴子们自然高兴异常，其中一只个头高大，体型威猛的还向李长庚点头作揖，让他啧啧称奇。

    随后，李长庚继续赶路，奈何路径不熟，再加上大雪封山，人迹绝无，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就这样转来转去，直到天黑，也没找到正道。无奈之下，只好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崎岖的山路上摸索着前行，没成想在一处陡坡前，一个没注意，脚下一打滑，直接就掉下了旁边的山沟。

    山沟深度足有十来丈，尽管李长庚有一身的功夫，在坠落的过程中，尽可能的利用一些山藤、树枝借力，但奈何天黑视线受阻，等到了沟底的时候，李长庚一条腿被摔断，肋骨折了两条，浑身上下被山石、树枝挂了稀烂，这些都还好说，关键是坠落过程中一路上连摔带撞，给他造成了很重的内伤。

    昏昏沉沉地躺在沟底，李长庚心里说，这下完了。果不其然，寒冷的天气和身上的伤痛，很快李长庚就昏了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昏迷中的李长庚恍惚听到了某种的叫声，紧接着便再度失去了知觉。

    当李长庚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黄昏时分了。他艰难地睁开眼睛，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山洞，里面没有任何人工痕迹，头顶上就是一块块嶙峋的山石，而自己也躺在一块大石上，身上盖着一张动物的毛皮，不远处的地上点着一堆火，火堆散发出的热力，让整个山洞充满了温暖。

    当时洞里并没有别人，李长庚挣扎着坐起身来，打算出去看看这是个什么地方，到底是谁救了自己。可当他抬腿的时候，却疼的“唉呀”一声叫了出来。李长庚这才发现自己腿上还打着夹板，只好苦笑着摇了摇头，再次躺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进了李长庚的耳朵，“你醒了。”

    李长庚一抬头，只见一个个子瘦小的老者就站在旁边。这让李长庚大吃了一惊，倒不是说老者长得惊世骇俗，而是他的身法。自己好歹也算个高手，耳力自然非同寻常，但对方直到站到身边，自己却依然没有察觉，其修为之高简直无法想像。

    “老人家，我记得自己一不小心失足落下山谷，生命垂危，一定是您救了我吧！多谢您啦，只是我有伤在身不能给您行大礼，还望海涵。等小道恢复后，一定重谢！”

    “善哉，善哉，相逢便是有缘，一切自有天数，此事道友不必挂怀，先好好养伤吧。”老者说到。

    “道友，莫非您也是……”李长庚这才注意到，老者也穿着道袍。

    “不错，贫道就在这山中修行。”

    这下该着李长庚纳闷了，要说在唐代之前，峨眉山道教盛行，是为道教仙山，道观极多，道士们也多得是。但到了清代这里道教势力日渐衰微，直至完全消失。虽然峨眉山历史上曾经遗留诸多道观名称，一直还在继续使用，比如纯阳殿、九老洞、华严顶等，但如今都成为了佛教寺庙，这在中国宗教史上算得上是很奇特的一种现象。甚至，九老洞的道教神仙塑像还在接受仙峰寺佛家弟子的礼拜和供奉。

    可饶是如此，如今的偌大个峨眉山作为普贤菩萨的道场，可没听说过有哪个道士在此修行。李长庚是个道士不假，可他要拜访的确是个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