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麒麟，刀光如雪（一）

    卡其山广袤的地域造就了丰富的物产，像红檀木、云松之类的原生木材成为外地供不应求的建筑或是家具材料，而卡其虎这样的珍稀兽皮也成为富商巨贾争抢的货物之一，还有取之不尽的野生药材从大山中源源不断的运送出来，使得卡其山脉临近的集镇都渐渐繁荣起来。麒麟镇便是其中之一。其实麒麟镇距离卡其山脉较远，因其地处卡其山脉与海港城市海州中间而渐渐成为货物交易的中转站。

    这些年麒麟镇随着商贸流通而陆续扩建，俨然已成为一座小型城市。和卡其山脉盛产的物产一样，来往麒麟镇的大多都是些木材商人，亦或是皮货、药材商人。若与海州相比麒麟镇的客流量算是少的，可意想不到的是客栈居然达到了一百二十多家。只因路过这儿的商人所运送的货物都极占面积，所以客栈修建的要比其他地方大很多，而大部分面积都用作了仓库。如此一来，客栈几乎占了集镇商业门店的三分之一，俨然成为最兴盛的产业。

    麒麟镇纵横各有两条街，如一个“井”字贯穿了全镇，街两边林立着各类建筑，大多数都是商业门面。街道东西南北各有九里，所以往来的客商又称麒麟镇为九里镇。麒麟镇位处卡其山脉与东流海之间的一片平原上，只因地势较低在这里形成一片独特的盆地，叫做麒麟盆地，麒麟镇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像麒麟这样的盆地极为少见，与卡其山脉相关的只有三个，而麒麟盆地处在中间。麒麟盆地并不大，约有一百多平方公里，大部分地区都被森林覆盖着，唯有一条雨水冲出来的河道通向外面，而麒麟镇就是依着河道东岸而建。

    麒麟盆地受到东流海暖流的影响雨水较为充足，从春天到秋天几乎都算是雨季。也就是说除了冬天以外大多数时候河道中都有水，可是河道是从山上直通而下，巨大的落差并不能让船行驶。不过，到了麒麟镇这一片河道就变得平缓下来。因此木材商人利用河道将采伐下来的木头顺着河流冲下来，然后在麒麟镇河岸边进行打捞。

    麒麟镇的冬天比其它几个季节都要繁忙。河床冰冻以后不能通船的河道变成了最为平坦的马路，用卡其狼狗拉着的冰车成为这一带最为匆忙的身影。春天到秋天采挖下来的药材，还有狩猎制成的毛皮都在这个时候运送出了大山。所以说麒麟镇的冬天是皮货商人和药材商人笑容最灿烂的时候。

    现在已然是冬天，冰雪覆盖了森林，只有麒麟镇像是圣洁羽毛上的一个黑点。客栈巨大的烟囱冒着浓浓的黑烟，融化着寒冷的天空。街道上的行人川流不息，从客栈中出来或者走进去。而房屋中的人们享受着炉火的温暖，善舞的女子舞动着长袖，挥洒着翩跹的身姿，能歌的男女伴随着欢快的音乐唱着苍茫的歌曲。

    几个喝酒已经有些迷糊的汉子蹒跚着走到舞者中间踉跄着脚步扭动着肥硕的屁股，看上去就像是马戏团的小丑，嬉笑着，引来阵阵欢声笑语，而大多都是取笑他们的。对于几个醉汉来说这些都无所谓，因为他们时而会伸出油腻腻的手掌摸向那些女子舞者，然后感叹那份柔软。不过随后都会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他们脸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指印。有的会立时摔倒，叫骂着：“是谁，是哪个混蛋推得我。”有得则是摸着火辣辣的脸庞，怔立良久，然后知趣的离开。

    商人们则围坐在桌子旁优雅的吃着水果，还有喷着香气的烤肉。身着华丽衣裳的贵妇簇拥在商人身旁，酒意微醺的拿着酒樽，劝说着：“你再喝一杯吗！”商人则迎合着，张开了在那张脸上显得有点小的嘴，咕咚咕咚的喝下一酒樽的酒。喝不了几杯他们就失去了原有的那份矜持和尊贵的仪态，说着一掷千金的话语，手掌在贵妇人华丽的衣裳间游走，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贵妇人头上显得有些厚重的金银头饰都开始乱颤，她们扭动着腰肢半推半就的说：“老爷，你不要这样吗？”可她们的手却牢牢的搂着商人的脖子。然后将身体贴的更近，在耳边细声细语的说着什么。第二天，她们手中总会多出一两件珍贵的首饰，或者是一包沉甸甸的银两。而在她们记忆中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早就不记得了，只会深刻的认为这些东西原本就是自己的。

    此时麒麟镇东街东南拐角客栈中却显得有些冷清。宽阔的大厅中只有稀疏的几个客人。东南角桌上坐着四个像是伐木工人的汉子，头戴笨拙的棉帽，身着粗布长衫，其中一个汉子长衫上开了一个两寸长的口子，露出下面小麦色的皮肤，在这寒冬中仿佛浑然不觉。他们只要了一盘花生米，还有四斤烧酒，看样子是要喝醉了再回去。

    靠柜台的桌上坐着一老一少两个男子。老者五十开外，脸上是憨憨的笑容，梳拢的一丝不苟的头发盘成发髻用木簪扎在一起。身着一件看上去有些陈旧的皮袄，面前桌上放着一顶与其皮袄颜色一样的皮帽。少年身着一件雪白披风，从那毛领来看显然是雪狐皮无疑，而他头上戴着的皮帽显然也是雪狐皮做成，整个人看上去雪白而干净。雪狐皮虽然比不上卡其虎皮珍贵，但在皮货当中也是极为难得，只要是懂行的人都知道能够穿得起这样一套衣服的人一定身家不菲。所以店老板的眼睛一直在这个桌子上转悠，从没有离开过。少年似乎对桌子上的烤鸡不感兴趣，而是用两只眼睛看着飞向油灯的那只飞蛾，他的两道剑眉紧蹙，好像在思考：这只飞蛾为什么这么傻呢，居然会以身赴火。两人正是朱老头和朱珠，此时他们已经变成了不折不扣的皮货商人。朱珠化身成了富家公子，而朱老头化身成了管家。

    靠近门口的桌子上坐着一个男子，长发像马尾一样束了起来，露出那张清朗俊秀的面容，透彻深邃的眼眸看上去就像是两颗星钻。他身着一袭月白长袍，穿在他挺拔的身体上更显的鲜亮。不过这是一件单衣，此时就显得有些单薄了。奇怪的是男子有意的坐在了门口，迎着从门缝中吹进来的寒风，似乎并不怕冷的样子。桌子左手边放着一个黄色锦缎的包袱，不论里面放着什么东西，只是做包袱的锦缎已然十分名贵，那是东流海之滨寒蚕丝织成。一壶酒已被男子喝去了大半，而桌子上的一盘牛肉却没有动上分毫。

    此时从楼上下来一男一女，男子面色白皙，英挺俊秀，比之门口桌上的男子还要俊美几分。他身着纯白色狐裘大衣，更显儒雅。女子圆圆的脸上点缀着几颗雀斑，双眼明亮而充满了灵气，一颦一笑之间不用张口似乎都在说话。她身着火红色狐裘大衣，站在男子旁边极为显眼。两人关系亲密，直到下了楼梯方才将扣在一起的手分开。

    看到身着雪狐披风的少年后男子莞尔一笑，手揽女子背脊向前走去。他们找了一个桌子坐定，男子旁若无人的喊道：“掌柜的，来两碗牛肉面，两斤牛肉，一斤酒。”从他们下楼就一直跟在身后的小二无奈却又陪着小心的说道：“知道了，客官。”当小二对着后堂高声叫菜的时候女子对男子低声说：“今天就别喝酒了。”说着话她向着男子使了个眼色。男子当即察觉，然后有意无意的向着其他有人的桌上看了一眼，而后他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

    他悄无声息的伸手入怀，不知摸到了什么神色方才沉凝下来。然后他抓起女子的手，满脸是怜惜之情，关心的说：“倩妹，你的手好冷。”女子媚然一笑，娇声说：“在外面当然冷了！你若是关心我何不到房中去？”男子心领神会，当即站起，从怀中取出一块碎银丢在桌上，然后牵着女子的手向楼上走去。行走之间两人羁绊相缠，竟有恨不得连体之感。

    小二端着饭菜过来却不见了两人，愕然站立片刻，看到桌上银两足够饭钱，只得取了银两，将饭菜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