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章 碧蟾远在山水间（一）

    朱珠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水池中。水池约有两丈大小，池水清澈透亮宛如一块青碧色的宝石。四周是自然形成的石岩，上面生满了绿苔。左边石岩上长着三棵巨大的树，粗壮的树干像是赤裸的肉肚，光滑细腻没有一丝裂痕。耸立在顶端的厚阔叶片，形似蹼掌，青翠油绿，婆娑而动。

    三丈之内再无树木，只有几块林立的晶石，晶莹透亮，隐隐和池水相映。三丈外已是茂密的树林，树形和石岩上的三棵巨树非常相近，应该是同一个品种。此时树林中蒸腾着浓浓雾气，除了树林边的一座二层小楼能够看的清楚，林中则是迷蒙一片几不可见。

    朱珠舒展了一下身体，除了胸口还有些疼痛之外再无不适。而身体中却奇异的充满了力量，如泉水般涌动着。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他忽然想起爷爷来。他的思绪还停滞在麒麟镇那间客栈中，朱老头横死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而深深的痛在他心底蔓延。不论如何思念，此时也只不过是空惘的痛。看不到人，也没有尸体。他抽泣了一阵，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他忽然想：“也许爷爷还在麒麟镇那间客栈中，也许已经成为尸体。”他这样想着，心情变得惆怅起来，怔了一会，他终于打起了精神，走出了水池。

    他发现巨树下面整齐摆放着一套素洁的内衣内裤，一件月白色长袍，还有一双镶着银边的皮靴，显然是有人特意准备下的。张望之后却不见人影，他忽然想起自己现在还是赤身裸体的模样，若是有人反而要糟糕了。他匆忙的穿上了衣服，发现特别合体，仿佛量身定做的一样。惊讶之余，朱珠隐然发现穿上这身衣服之后自己变得帅气了很多，便是与当日客栈中雪白狐裘男子相比也差不了多少。出现这样的虚荣感不过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毕竟他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很快他就忘记了。

    他不知道出去的路，莽莽撞撞的找了一圈，最后走到了二层小楼前。小楼的门是虚掩着的，里面是一个空空的大厅。他走了进去，看到大厅中央晶石地板花纹，仿佛一片星空，里面布满了一颗颗星辰，清晰逼真，竟是一个梦幻般的光景。当他踏进晶石地板时眼前突然变成了耀眼的光，根本睁不开眼。一阵失去重心的感觉后脚下突然有了归属感，眼前还是那个大厅。不过大厅中多了一个人。

    月白色的长袍让老人显得精明干练，而冠玉一样的面容更显精神矍铄，如同羊尾般的胡须却又多了几分飘逸之感。“你终于出来了，看来恢复的不错。”老人温和的笑着，清亮的目光仿佛清晨的太阳，让人充满了温暖的感觉。朱珠茫然的看着老人，问：“这是哪？”老人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你是谁？为何会和良儿在一起？”其实老人想问朱珠和段良是什么关系，能让段良拼死保护的人一定有着某种背景。只是，这个“背景”此时有点扑朔迷离，即便是他也没有捕捉到丝毫的痕迹。看着俊秀的少年仿佛又看到了段良小时候，他也喜欢将湿漉漉的长发用一根小绳束在脑后。直到某一天，细细的小绳变成了一根彩带，从此之后那根彩带就没有摘下来过。而此时朱珠的头发上就束着一根一模一样的彩带。

    懵懂的少年却茫然的看着他，好奇的问：“良儿是谁？”老人的脸色变得有些深沉，说：“我叫段玉煌，今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老人说完之后翩然离去，留下朱珠，茫然的看着门口。

    走出大厅，朱珠吃了一惊。刚刚走出的小楼还和之前进入时一模一样，奇怪的是小楼此时矗立在一座山上，正好处在半山腰，应该离小楼不远的水池，还有奇怪的巨树都已不见。只看到郁郁葱葱的云松长满了整座山峰。门前一条小径插入云松林，一头通向山顶，另一头不知通向何处。巨大的反差就仿佛经历了一场时空转移，让的朱珠感到茫然无措。

    奇怪老者早已不知去向，他忽然想起刚才还没有来得及问清楚这里到底是哪里。站在小楼前伫立很久，他竟不知应该去向何处。小路似乎自然天成，几乎是顺着山势蜿蜒伸展，在云松林中变得曲折幽深。朱珠选择了不知名的方向，他觉得这应该是下山的路。

    可是小径的尽头是一座峭壁悬崖，仿佛通天的路在此处断了一样，看上去孤悬海外，险峻异常。悬崖外就是大海，可以看得到万顷碧波涌向天际。脚下传来阵阵海水拍击山崖的轰鸣，仿佛万马奔腾，声势雄壮。海风习习，吹拂着脸庞，带着冬末的寒冷。

    “你也喜欢大海吗？”一个清脆灵动的声音将朱珠从失神中惊醒。脚边不远处一块大石后露出一个小脑袋，那是一张清秀的脸，水灵灵的一双大眼跳跃着懵懂的神采。编织的整齐而大小一致的小辫垂落在肩上，好像无数的小蛇。

    小女孩八九岁的样子，眼巴巴的等着朱珠回答。“我刚才没有看到你。”朱珠的回答有些跳脱，显然不是小女孩需要的答案。小女孩咯咯一笑，说：“我叫段珊，你叫什么名字？”朱珠摸了摸头，腼腆的说：“朱珠，朱砂的朱，珠子的珠。”朱珠的回答又引得小女孩笑起来，小巧的身体犹如花枝乱颤着。

    看到朱珠窘迫的样子小女孩不再笑，而是歪着头看着朱珠，眼中含着狡黠的笑，说：“朱珠，好听的名字。你是瑶光宫新来的弟子吗？”他从没有听过瑶光宫这个名字，而“新来的弟子”也与他沾不上边。朱珠摇了摇头，说：“不是！我被几个人追杀，好像被那个……那个人拍了一掌昏了过去。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来到了这里。”

    朱珠的回忆追溯到了热火盆地段良与天枢宫三人大战的那一刻，他本想说被段良拍了一掌，可是他不知道段良的名字，而“那个大叔”这样的称呼也没能说出来，最后变成了“那个人”。其实他只记得飞出去的那个瞬间，还未落地就再次昏了过去，根本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被拍了一掌之后才飞了出去，而只是一个猜测，或者说只是一个说法。

    “哇！你被人追杀？”小女孩吐了一下舌头，显得惊奇万分，一双大眼睛闪闪发亮。“嗯！”朱珠肯定的点点头。他忽然想起什么，问：“这是哪儿？”小女孩又开始笑，感觉面前这个少年傻傻的，还有些可爱。

    “这里是瑶光宫啊！这里是瑶光宫所在的玉煌峰，是我爷爷的领地。”小女孩还是笑着作了回答，说到最后那句话时显然有些自豪。“领地！你是说这整座山峰都是你爷爷的？”他吃惊的看着小女孩，他绝然不敢相信这整座山峰都是属于一个人的，当初在刘家村整村的人也只是在一座山上打猎而已。而他吃惊而又认真的神色在小女孩看来却是呆傻可爱之极。

    “当然了！”小女孩笑着说，一双眼睛眨动着。“那……我要怎样才能离开？”朱珠终于想到来到这里的目的。这次轮到小女孩开始吃惊，“离开？”小女孩低下头想了一会，才说：“这要去问我爷爷。”“那你爷爷在哪儿？”问出这句话时朱珠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身影，赫然是那个奇怪的老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朱老头的身影，他的眼睛变得潮红，有种想哭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