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灞桥折柳 第七十章，黑水

    辅兴坊在长安皇城西边，有一圈杨柳，挨着掖庭宫，潘兴的宅子就在辅兴坊里，华灯初上高门大户冷冷清清，只有一轮弯月挂在天上。

    月下亭子里，有两个身影，在聊些什么，若有人能看清楚，定会惊讶无比，因为其中一个是当朝太尉潘兴，另外一个是传说害死了他幼女的风流驸马，白世杰！

    白世杰在亭子里踱步，手背在身后，左手抓着一串念珠慢慢拨弄，脸上是淡淡笑意，英俊的脸上有一种指点江山的激扬气质，很少看到白世杰有张扬的表情，怕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白世杰走到亭子边上，看了看月亮，回头对皱着眉头思索的潘兴道，“正宁兄，东林的事，还请费心，目前就差东林了”，正宁是潘兴的字。

    潘兴淡淡一笑，“驸马，今次好大的手笔，潘某佩服，东西南北全面开花，长安刺杀的障眼法用的真好，凤翔起事人心大快，还稳定民心，西域神武军兵权收归在即，河东之事，还要感谢白驸马救了吾儿之命，太子，哎，也是没办法的事，至于东林，呵呵，驸马放心，潘某断不会耽误，即刻便有消息传到”。

    白世杰神色有冷峻了起来，仿佛不愿意听到关于太子的事，是内心有愧吗，白世杰坐在潘兴对面，喃喃细语，“天下之事，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一定万分小心，未到关键一步，不能走漏风声，就差几天，四殿下哪里也不能透一丝口风，若一旦意外功亏一篑，天下再无宁日”。

    “正宁知晓，若一旦功成，天下一统指日可待，白驸马胸怀大志，潘正宁断不会拖了后腿”。

    河东潘公佑死了，是幌子，借着这个幌子，把镇国公仅有的兵权收了回来，老国公手下骄兵悍将其他人难以镇服，借用老国公报仇，杀死了潘公佑，结果老国公旧部被人以潘公佑之死为把柄，死的死流的流，河东彻底镇服。

    也许刺杀陈琦是为了掩盖刺杀太子的目的，神武军大帅付忠明刚调回中枢，西域就蛮兵入侵，神武军，对不住了，白世杰的手握了握念珠，眉头拧在了一起，西域神武军，接下来是麟州杨家，凉州李家，杨家老令公是冷泉回来的功臣，李家李旭让是皇上起兵时兰江八校尉之一，都是让人头疼的角色，且放一放，稳定大局再办不迟，他的目光有放在了西边，少帅付清引回来的一村人，不能放进京城，目的已经达到了，凤翔府暴乱把他们冲散，可是少帅现在在哪，他究竟有没有找到皇上想找的人。

    随着白世杰的目光一路向西，从陈琦从别付清之后，从中原往西出凉州，就进了河西走廊，河西走廊再一路往西，沿着祁连山，全是茫茫戈壁，过了嘉峪关，更变成了一片沙海，往西出玉门关，分为南北两路，南路去敦煌，北路去哈密高昌。

    敦煌往西五百里，是大大有名的菖蒲海，或者说叫孔雀海，也就是后世的罗布泊，大成八年年初，菖蒲海突然干涸，楼兰瘟疫流行，一病一村子，一死一家子，楼兰之人大量死亡，无法再生存下去。

    瘟疫的源头是突变的环境，菖蒲海干涸，无水可饮，孔雀河流来的黑水成了救命的水，也成了要命的水，黑水随龙，星耀西方，有黑水，就有奇门中人，百年前曾有瘟疫，是奇门中人挽救了中原，把黑水净化封在了菖蒲海下，奇门从人间销声匿迹。

    楼兰有一个镇子的人，并不是西域人，而是汉人，大秦立国之前就驻守在这片土地，作为西域军队的补给中转站，在菖蒲海的西北，昔日雄城变成了一个普通的镇，因为湖边有两株百年枯树被称作枯树镇，镇长叫黄宗全，世代镇守，枯树镇不大，镇民一百余户，四百余人，每个人黄宗全都能叫出名字。

    枯树镇在楼兰声名远播，附近村镇有个头疼脑热都回来看看，枯树镇逢月三六九日子，都有集会，镇上不少高人，懂观星，懂八卦，枯树镇更是个阵，有不怀好意的，根本走不到枯树镇里，走着走着就迷失了方向，最终消失在菖蒲海的茫茫大漠之中。

    一场无法预料的天灾，蔓延开来，菖蒲海附近十室九空，枯树镇却一人未死，这一场黑水，奇门肯定不会坐视，枯树镇，却一人未死，让符毅产生了联想，再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当机立断，下令楼兰内迁，只带健康之人。把枯木镇所有人内迁，迁至长安以西的安定郡，他给付清的任务，就是把奇门的人找出来，不说带回来，能学到一招半式，对北上寻找帝王城也是莫大的帮助，思来想去，满朝文武也就付清合适。

    付清从小机敏，天赋异禀，小时候就表现出智计超群，深得符毅喜爱，付清走的时候，符毅叮嘱过，抱一颗拜师的心态，奇门传人稀少，每一代都是三人，三人在分别找自己的下一代，奇门中人一出世就是国之栋梁，每每改朝换代，奇门中人都是风云人物，以付清的本事，必能被奇门高人看上。

    茫茫大漠，起伏的沙丘连绵不断，付清口干舌燥的走在路上，缠着厚厚的围巾，浑身衣服破破烂烂，掩着口鼻，迎着风，一步一步，眼睛被吹的睁不开，从长安离开，一路西行，大漠的环境付清有些喜欢，敞亮豪爽，没那么多勾心斗角，在长安求学的日子付清待不下去，最看不惯的就是勋贵的二代争风吃醋，弄得满城风雨。有句话，闻名不如见面，付清久违陈琦的大名，见第一面就跟传闻中不一样，托自己照顾大哥陈瑜，付清年岁不大，出生不过十五年，十五年间，少帅从来不曾如此狼狈过，身边的人死了个底儿掉，别说照顾陈瑜，付清自己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赶到枯树镇的时候，正赶上前所未有的大风沙，是一派埋天葬地的大阵势，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声如厉鬼，付清眼睁睁看着一座城池在混浊模糊中轰然而散，迷失在沙海中。

    大风里没法站着走路，付清用爬的，不知道怎么就爬到了一个树洞里，十数天未食，跟随同来的随从沾染瘟疫，没有一个人走到最后，付清又累又渴，脑袋也昏昏欲睡，烫的要命，怕是染上瘟疫了，付清叹了口气，命算是撂这了，在树洞中昏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