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高级骗子

    事情是这样的，现年二十一岁的北冥玄，从小就学习成绩优异。小学、初中二次跳级，十六岁时便以优异的成绩考入盛京大学财经学院。他在校时创新出一套财政预算模型，被当时在盛京大学财经学院读在职研究生的越秀市财政局局长王航看中，软磨硬泡地把准备考研的北冥玄挖到了市财政局预算科。并立即支持北冥玄在局里试用新的财政预算模型，取得了极大的成功，使工作效率和精准程度都有了大幅度提升。在北冥玄的帮助下，他将成果整理成一篇论文，完成了他的研究生生涯。论文被时任财经学院院长的陈和初看到后，给予了高度评价，建议在全国推广。王局长也因此被直接调去了财政部工作，临行前为感谢北冥玄，将工作不到一年的他提拔为预算科的科长，被一堆同事羡慕、嫉妒从而引申出恨来了。

    伯乐高就到了盛京，继任的局长一无识人之智，二无容人之量，加上同事们的挑拨，认为小伙子太年轻，很应该再磨砺磨砺。本着玉不琢不成器的良好愿望，将北冥玄调至越秀市越秀山自然保护区开发项目指挥部，担任重要职务——会计。

    越秀山自然保护区这一年开始申报世界自然遗产，获得世界教科文组织众多专家的一致认同，虽然没有正式批准，已经是名声大噪。加上自然环境确实优美，也迎来了许多大投资商的青睐。经过各级领导多方考察、各地求证、精挑细选、百里挑一，终于和开放前沿，经济发达的东方市著名的新月投资集团公司，签订合作开发越秀山自然保护区旅游资源的合同。    政府和新月公司共同利用越秀山秀丽的自然资源和地热资源建立“越秀山国际旅游度假区”，所以越秀市自然保护区开发项目指挥部应运而生，指挥部由市长任总指挥，常务副市长任常务副总指挥，财政、国土、林业、规划、建设、地方政府等各部门抽调相关人员脱离原单位，借调到指挥部上班。

    指挥部正式运营，让所有人想不到的是，新月公司始建于新元5258年，近四十年的努力创下的偌大产业，竟然是驴粪蛋蛋表面光，早已是个空架子了。公司负债累累全靠银行贷款、民间融资苟延生息。这次抓住越秀山这个项目，就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公司全力以赴，高中层云集越秀。新月公司的董事长袁世翩，人如其名风度翩翩，全不像一般老总那样脑满肠肥、大肚累累的样子。瘦高个，架一副金丝眼镜很有些儒商的意境，言谈举止温文尔雅态度从容，气度不凡。公司O是一名三十多岁的资深大美女赵惠瑶，其他高管、老总不可胜数。

    新月公司在越秀市上蹿下跳成功公关，以合作成立的越秀市国际旅游度假区的名义从市商业银行贷款十亿元，用于项目前期征地、拆迁的补偿安置和基础设施建设，完成建设后折算成不少于二十亿的政府股本，贷款由运营后的度假区负责偿还。这对政府是大大地有利啊，何乐而不为呢？

    在一次指挥部的会议上，北冥玄作为财务管理人员列席，提出了资金安全的问题。因为这笔金额不小的贷款无论是使用方向还是今后的折算、偿还都属于政府资金的范畴，所以应该将资金打入指挥部账户，而不是旅游度假区账户。这个提议得到了市长的认可，资金使用必须通过指挥部，而不是由新月公司掌控的度假区。

    除了银行融资外，袁世翩通过各种渠道和关系，在武林市、越秀市民间融资近十亿。项目建设因为有了资金，各级政府高度重视，所以进展很顺利，征地、拆迁速度很快。    5295年8月1日，因支付月来乡征地拆迁补偿款5000万元，经北冥玄审核后出纳开具支票，再由北冥玄加盖了印章。这时任指挥部财务主管的市财政局副局长裴玉海，叫北冥玄到他办公室有事。北冥玄锁好印章，把支票交给了新月公司国际旅游度假村的财务总监后就去了裴副局长的办公室。

    裴副局长给他介绍了新月公司袁世翩董事长和赵惠瑶O，两位老总见北冥玄同学如此年轻有为，很是欣赏地上前抓着他的手一通的猛夸，赵总还握手拍肩地感叹这样的青年才俊为什么没有到新月公司来发展。聊了一会，期间度假村的财务总监来了两次，袁董事长接了个电话便告辞了，没有什么异常。

    噩梦就此开始了，8月3日，袁世翩、赵慧瑶和度假村的那位财务总监、司机不辞而别，顺便还带走了度假村账户上仅有的560万资金。这事引起越秀市政府的高度重视，立即安排人员和新月公司的一干高层联系。就在到处寻找新月公司的高层时，赶到东方市的政府工作人员发现，连新月公司东方市的总部同样人去楼空，一帮子债主正在拆门搬桌子地挽回损失。

    这个时候，银行定期与指挥部的财务对账时，发现指挥部的账上少了4亿5000万，这下问题就大了。越秀市政府在8月12日向武林市政府汇报，案子曝光，惊动了江南省的领导。领导下了指示要求纪检监察、检察院、公安局等部门迅速介入，查清案情全力追捕涉案人员。

    经查，多转走4亿5000万资金的支票，看编号，就是之前指挥部财务填写的那张月来乡的5000万征地拆迁补偿款的支票之后的一张，金额是5亿，支付项目和用途与月来乡那张支票一模一样，但收款账户和收款人都变成了新月公司的一个下属子公司。这个戏法是怎么变的没人知道，经查证，印章全是真的，那么是不是出纳填写错误，多填了一个零呢？出纳声明她核对了三遍，北冥玄也再次核对了，北冥玄证实了这一点。而当时指挥部的出纳在填完支票后就被人叫走了，之后也没有回来，北冥玄和叫走她的人都可以证明，所以保管印章的北冥玄成了嫌疑人，当天就被纪检带走调查。    北冥玄当然据实回答，他是财务专业毕业的，对数字特别敏感，记忆力也超强，他清晰地记得，多次审核支票数字、账户、收款人都没有错后才加盖的印章。至于转走资金的那张支票，他看过复印件后肯定上面的数字、账户、收款人都不是原来的，不是指挥部出纳更不是他写的。可是公安部门的权威鉴定，至少印章与原件核对无误，也就是说印鉴是真的，作为保管者的北冥玄要对此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北冥玄感觉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因为这倒霉的印章还乖乖滴躺在指挥部的保险柜里并没有失窃，而且因为指挥部财务支付很少，8月1日用过后，到案发都没有再用过。

    纪检、检察院、公安局的刑警队几番问询，暂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北冥玄参与了这次私吞公款的案件，而且当初就是北冥玄提出不要让贷款资金打入度假村账户的，案发后也是他第一时间在核对账户后发现资金被转走并上报的。但案情重大，影响恶劣，政府主要领导责成相关部门一定要严惩相关责任人员，北冥玄不幸成为被严惩人员之一。当天，越秀市检察院反渎职侵权局接手北冥玄的案子，罪名是：玩忽职守。

    “你保管的印章，最后盖在了转走巨款的支票上，就算不是你故意的，难道你没有保管失误的责任？至少你保管不力吧！你要保管好了那印章是怎么盖上去的？印章盖不上去，资金自然转不走，转不走就不会丢，资金现在事实上是丢了，你有没有责任？是不是玩忽职守呢？”检查官们如是说。

    北冥玄一直坚持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一切都是严格按财务制度和规章制度办事，可检察官们这样一连串地推论问的他脑子晕晕的。想想似乎也有些道理，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他实在是搞不明白，这印章是怎么盖上去的，支票是当时他和出纳正式开出去那张的后一张，这就证明印章不是之前偷盖的，这一点办案人员也证实了。可之后他的钥匙没丢，他离开办公室时也锁好了保险柜，保险柜没有破坏的痕迹。    连续审问了三天三夜，北冥玄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情况，请办案人员及时抓获涉案人员查明真相。8月16日他被关进了越秀市看守所。

    北冥玄头晕目眩地被带到看守所，因为这个案子实在是太过重大了，他是被看守所的刘所长亲自送到过渡监仓七号监仓的，刘所长还吩咐七号监仓的刘管教安顿好北冥玄，不要让他受欺负。

    刘管教是一名30岁左右的青年干警，人很严肃做事一板一眼，告诫北冥玄到了监仓里面要老实听话，不要惹是生非，多听比他早来的在押人员的话，他们会教你该怎么做，还要认真学习背诵监规，他是要检查的云云。

    打开沉重的仓门，北冥玄看到，监仓分为内外二间，外间的顶部是铁丝网，靠走廊一面以铁栏杆隔开，其他三面都是高墙。高墙上部有二个大窗户，也有铁栏杆，靠内侧有一个蹲坑一个水泥的洗手池，水池下面累着十几个塑料脸盆。墙边离地面30公分的位置有一根水管横过，水管上晾了十几条毛巾。靠里间的方向是一个壁橱，里面放了一些塑料碗和几个塑料瓶。里间有一张硕大的通铺，通铺靠内一侧整齐地堆着一条条的被子，只在靠门的方向留了一条一米宽的通道，通道尽头是一个上厕所的蹲坑。

    开仓后，几名剃着光头的汉子赤着上身从内间跑了出来，齐声高喊：“刘管教好！”    刘管教点点头交代：“这个北冥玄是政府的干部，年纪还小，你们不要弄他，他几天没睡觉了，让他洗洗就睡吧。”

    其中一名汉子点头哈腰地说：“明白、明白，我们都是文明人，争创文明号嘛，放心刘管教，交给我。”

    争创文明号是刘管教提出的口号，这汉子就把它挂在嘴边，刘管教满意地点头离去。等监仓门咣当地合上，那汉子将北冥玄领到里间。乍到一个新的环境，又是传说中如此可怕的地方，本就迷迷糊糊的北冥玄更是茫然慌张，不知所措。

    汉子对摊手摊脚躺在通铺上的一名粗壮高大的光头男子说：“大哥，北冥玄，当官的。”

    男子呼地一声坐了起来，他的身侧还坐着两个人，其他人都离他们远远的。看了看惊慌失措的北冥玄，男子哼了一声。

    他身侧一个干瘦的家伙喝道：“新兵，过来叫大哥。”

    见北冥玄一脸茫然没有反应，他跳下铺来在北冥玄后脑勺上猛拍了一下：“我操，喊你呢，真他妈的是个呆鸟。”

    北冥玄这才反应过来，新兵是喊他呢，搞得和部队一样。他忙向干瘦汉子点头叫了句：“大哥。”

    仓里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瘦子嘿嘿地笑骂：“你他妈的呆鸟，大哥在那呢。”

    他指了指光头男子。

    北冥玄紧走两步向男子点头示意：“你好，这位大哥，我叫北冥玄，请多关照。”

    男子嘴角一歪笑出声来：“还是个上流社会的乖宝宝，你关照关照我就成了。”他又转头对瘦子说：“屎强，你告诉他规矩。”

    北冥玄听着屎强给他说监仓里的规矩，不过是定时大小便，吃饭洗澡洗衣服之类的琐事。家里上了钱可以买生活用品和零食，不过规矩是由监仓统一点单。北冥玄也没有在意，他现在一心就是想着案子的事，吃不下睡不着，根本没有心思想其他的。男子见他心不在焉的模样便向屎强点点头，屎强便住了口。

    随后想起了什么，挥了挥小拳头说：“这些都无所谓，只要大哥高兴一切OK，回头让你家人多上点钱，有钱什么都好说。不然，整个越秀看守所你打听打听，进来的都要过关，吃一顿杀威拳脚，面壁一个晚上，没饭吃没水喝，还要洗碗擦地洗蹲坑…”

    男子把硕大的光头靠近北冥玄，喷着浓烈的臭气对北冥玄说：“小子，不管你以前是干什么的，既然进来了，就要守这里的规矩。管教交待的事你要记牢，三天背会监规。你小子不懂规矩有你好受的，你一个读书人，怕是挨不起老子一个巴掌。”

    说完他竖起巴掌对着北冥玄的脸晃了晃，吓的北冥玄倒退几步。接下来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问起案情，那是比办案人员问的还要仔细还要深入，北冥玄自认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一一回答。

    之后屎强负责调教新人，自然是得意洋洋，指挥着北冥玄干这干那。不过好景不长，北冥玄天天被提审，没有时间做事，该做的活还是屎强自己干。连续几天北冥玄被审的头昏脑涨，加上案情重大，上级严令所有涉案人员不允许联系家人，除必要的生活用品外连账也不可以上，所以那位叫付彪的大哥吩咐的事他也没有办法完成。

    付彪是武林市赫赫有名的人物，人称大头彪，在武林市乃至江南省的社会上还有一点点小名气。前段时间阴沟里翻了船，迷奸了一名女学生，女学生受辱后跳楼自杀，她的父母保留了有充足证据的内裤和女儿的遗书，到盛京把他给告了。案子证据确凿无从抵赖，小弟也无法顶包，只得进来体验生活。由于性质恶劣，恰逢全国性的扫黑除恶专项活动，这个案子由公安部直接督办，要求从严从重，查清余罪严厉惩处。

    所以，他被异地关押到了越秀看守所。虽然离武林市不远，但他的狐朋狗友都不知道他关在这，没法给他上账，他又是大手大脚惯了的人，最近手头有点紧。偏偏这个新兵北冥玄看起来也不是没钱的主，以为摊到一只肥羊，不成想老子好心优待俘虏，这小子如此不上路，快一个星期了还不来钱，所以当天晚上寻了个茬教训教训北冥玄。不料北冥玄看似温顺，却是个倔强无比的性子，三言两语就和小混混们争吵起来，被对方推了一把。也是北冥玄倒霉，不知怎么的就脚下一滑，成了如今的模样。

    海灵听完一阵感叹：“那些管教怎么不来制止呀？让他们欺负你。”

    言下甚是不满，北冥玄只能是苦笑两声，说实在的，不过争吵两句，在一群心情都不怎么好的人中，再正常不过了。海灵看向北冥玄的眼光中又多了几分同情和怜惜。北冥玄走的就是苦情的路子，成功博得佳人的同情，自己也暗自得意。当然，这一刻在海灵心中，为这位饱受精神和肉体折磨却依然保持着阳光、健康心态的大男孩留下了一个位置，更不用说还有对方表现出来的才识、博学。对他信手拈来的各类知识，为讨她欢喜整篇地背诵《长恨歌》、《蜀道难》、《出师表》、《诗经》里的章句时对他产生的钦佩，以及和他在一起时的轻松愉快，都给海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