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伤

    几天后，一排排新墓，冒出地面，江鱼立在其中，看着熟悉的亲人们，此刻变成一堆堆冰冷的土堆。悲又从心来，肿成了一条缝的眼睛里，又渗出几滴泪水。

    还剩刘军师傅的尸体，没有入土了，江鱼晃晃昏沉的脑袋，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抱起刘军的尸体。

    在放下的一瞬，江鱼发现刘军的右手紧紧握着，像是攥着什么东西。    废了半天劲，才掰开已经僵硬的手指，一截碎布片，呈现在眼前。

    江鱼恸然大哭，这截布片，想必是师傅拼命从杀他之人那里断下的，这是代表身份的线索！

    小心翼翼将布片收进须弥戒中，他又跪下，对着刘军，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用力之大，以至于额头上有血水印出。

    等处理好所有的尸体，江鱼失神地坐在地上，面上安静平和，内心却翻江倒海，他们是怎么死的？是谁？是我的缘故吗？是清浅的家人吗？是追杀清浅的人吗？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江鱼好恨，恨自己为什么不在场，恨老天无眼，恨世道不公…    不过枯坐良久，也没有人会来回答安慰他。

    斯人已逝，江鱼再悲痛也无济于事，久之，他也意识到这一点，抹干净脸上的污渍，郑重地朝着众墓磕了几个头，恨声道“师傅，刘叔，六婶，二丫头，小猴子，众多的亲人们，我江鱼，对天起誓，一定会手刃凶手，告慰你们在天之灵，此誓至死方休！”

    又回到村里，认认真真看了一眼又一眼，将这养他护他的地方，牢牢记在心里，才往未知的外界走去。

    还未走出几步，就看到一道流光，从远处射来！

    顿时江鱼血气上涌！目露厉光！    可理智死死压制着他，不能冲动！躲在一睹土墙之后，偷偷看着。

    那道流光，停在他刚完成的众多墓的上方，咦了一声，略作停留。又直直往封村飞来！

    江鱼双手握紧，没了指甲盖的手指头上，传来钻心的疼痛，令他双眼**，咬牙切齿，却不敢有动作，连呼吸都停滞下来！

    流光转瞬即到，现出一个人影来。他扫视着封村，到处是一片死寂，确实没有活物，满意之色溢于言表。

    人影看了一会，才转过身去，似乎是要准备离开。    江鱼见此，暗舒一口气，却不见那背对着的人影嘴角挂起一个残忍的笑容！

    嗖…

    江鱼后背上根根寒毛直立，本能地往左一跃。

    嘭！

    原来所处的位置被炸出一个深坑。    被发现了！

    江鱼暗叫不好，连滚带爬，往村后头亡命。

    “原来是个没用的废物”那人影自言自语道，继而猫捉老鼠似的，遥遥跟在后头。

    听到后面的破空声，江鱼心脏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是他！肯定是他！屠了整个村子！

    我要活！我要活！我要活下来！

    嘭…嘭…

    江鱼逃跑的路线上，不停炸开团团灵力，虽然他身手灵活，堪堪躲过几次致命攻击，但身上还是挂了彩，最要命是右小腿上，被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不停往外涌。

    身后追着的那人，显然也是见到了这一幕，但他十分享受这种虐人的快感，也不直截了当上来结果了猎物，仍是尾在他后面，看他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往前跑。

    江鱼的动作越来越慢，这几天，他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没有睡过片刻安生觉，本就是强弩之末，全凭坚强的意志撑到现在。

    武道修为穷弱的他，即使是全盛之时，也架不住身后之人一招，此刻又被他盯上，称得上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右腿上不断流失的血液，让他的视线微微发糊，心底的狠劲被逼上来，既然逃不了，干脆不逃了！

    逃至往日祭祖的石台位置，江鱼突然停住！转过身，双眼喷火，看着追击者，亲人们，今天，我就是死，也要咬下他一块皮肉！

    后面的人影，见猎物竟然停下来，努视着自己，也停下身子，落在地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江鱼吐出一口刚才憋着的血沫，恶狠狠问道“是你，杀了我这么多亲人，是吗！？”

    人影的面目藏在黑布之下，只留了一双鹰眼，并不答话，但眼神中的玩味，已经不言而喻。

    仇人近在咫尺，江鱼的牙都快咬碎了，双拳用力握紧，十指上刚愈合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他一字一顿，“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为，什，么！”

    那人还是不答话，顾了一下四周，眼中的玩味变成了不屑，眼角蹙起几道浅痕。

    江鱼看的分明，他笑了，他竟然笑了！

    “哈哈，哈哈哈！”江鱼努及反笑，深嘲自己的没用，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怨恨，竟是摆了一个虎形拳的起势，向着仇人冲去！

    那人没想到这一巴掌能拍死的小虾米敢主动攻击自己，眼中的暴虐一闪而过，也不见他有其他动作，就这么轻轻抬起一根手指，对着江鱼遥遥一点。

    江鱼前冲的身体，顿时定住，肩上如有千金重担压下，压着他，几乎喘不过气。

    砰！

    有重伤的右腿先支撑不住，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可两只手却及时抵在地上，不至于全部瘫下。

    江鱼脑门上青筋暴露，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滚，脸上的肌肉不停抽搐。

    啊！

    困兽犹斗的嘶吼中，江鱼竟然缓缓直起了身，那条伤腿，缓缓绷直！头倔犟的昂着，看着对面的人影！

    人影脸上的黑布抽动了一下，显是没想到江鱼还有这一出，眼中的暴虐之意更盛。

    抬起的那根手指，又往下压了几寸。

    无孔不入的压力，令江鱼心神俱震，五脏六腑似要被碾碎，一口心血飙射而出。

    咔…

    牙酸的骨头断裂声响起，受了伤的右小腿，自中间折断，锋利的骨头切口，刺破皮肉，裸露在空气中。

    整个人失去了平衡，趴在了地上。

    呼哧…呼哧…

    江鱼的胸口不停起伏，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仍不服输。

    颤抖着双手，努力尝试支撑起身体，试了几次，都徒劳无功，还花去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如一摊烂泥，伏在地上。

    嘀嗒，一滴水落在他强睁着的眼前，嘀嗒，再一滴水落下，又下雨了…

    老天似乎是心疼起这个少年，降下雨水，滋润他遍身的伤口。

    水夹着血，流进嘴角，苦苦涩涩，就这样了吗？江鱼不甘地想着，用力扬起头，瞪大双眼，要将仇人的模样刻在心里！

    那人被他食人的眼神盯得不自在，加上不停地下雨，有些恼了，往常败在他手下的强者无数，磕头求饶的更是数不胜数，却从没有遇到过这么轴的，而且还是个蝼蚁般的角色！

    无法抑制的愤怒从心头升起，眼中不停地闪着疯狂地残忍！

    他一只手挑衅地甩了甩，一股庞大的力量就向远方飘去。

    转瞬之后，村外面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土块碎石变成齑粉飞起老高，又被雨水按下。

    那是埋葬村民们的地方！

    江鱼目眦尽裂！牙齿咯咯作响，“你，你这畜牲！我不会放过你！”

    说着，手心微收，出现一只黑笔，一端插入土中，两只手扶着笔身，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又摇摇晃晃地斜立起半边身子！

    那人眼角一动，贪婪地看着江鱼手指上的戒指，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须弥戒的诱惑远比虐人来的大，再说他也差不多玩够了，是时候结束这蝼蚁的生命了！

    嗖…

    一道灵力，自他指尖射出，快若闪电，洞穿了江鱼的心脏，身体无力地重新趴下。

    鲜血喷涌而出，浇在笔身上，又沿着纹路流进地里。

    毫无征兆地，江鱼所处的地方，突然冒起耀眼的亮光，包裹着他残破的身体。

    不好！

    仇人暗道一声，脚下发力，飞速向江鱼靠近，一只手探进亮光内！

    却抓了一个空！

    亮光连同江鱼一起消失了…只留下他怨毒的眼神，好似利刃在身侧徘徊。

    其实在心脏被洞穿的那一霎，江鱼的意识已经昏死过去，后面发生的一切，他都不知道。

    那团神秘亮光，片刻之后出现在黑龙山脉内的一个山凹里，把江鱼丢在正中间的一块圆石上，便消失不见。

    江鱼浑身上下都是伤口，以胸口的黑洞和右腿裸露的断骨最为恐怖，大量的鲜血咕咚咕咚往外冒。

    鲜血沿着圆石上的纹路流淌，看似杂乱无章，却在几息之后，绘出一个复杂的符号。

    在符号成型的那一刻，江鱼紧握着的黑笔，突然迎风见长，活活胀大了几倍，并脱离开江鱼的手，飞上半空，笔身上乌光闪烁，未干的血液，在乌光中穿行，发出更为闪耀的红光，一红一乌，交相辉映，煞是美丽。

    圆石上的符号此时也不甘示弱，七彩霓虹灿烂，炫目的光珠冲天而起，继而化成点点星光，落在江鱼的身体上。

    随着星光的不断落下，江鱼身上伤口处的肌肉，如一条条小蛇，不停蠕动愈合。

    无数的污垢从江鱼的毛孔内钻出，刚才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又开始缓缓工作，痛苦紧蹙在一起的眉头，渐渐松缓。

    破，而后立。

    江鱼在昏死的状态下，经历着一场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