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勤务的安全保障问题

    车上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为了节约油料，空调开了一会儿后就关了。

    刚开始有点凉爽，后来就开始热起来，还是雨季时的那种闷热——全身冒汗、掌心发热、太阳穴上的青筋隐隐作痛，有一种似睡非睡、胸闷欲吐的感觉。

    带队的徐彪睡不着，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往外面看去，一片漆黑，无边的黑。偏僻的博普鲁市的夜晚与首都是截然不同的，如果在蒙罗维亚自由港，那是灯火通明、彻夜不休；这里为了节约资源，天一黑就把电停了；况且地处偏僻，除了一些杂货铺和小酒吧，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居民们都早早地上床睡觉了。天上的云层越来越厚，在积攒着力量。今天老天爷给面子，白天不下雨，让防暴队一路顺利到达。现在看来，这雨可能晚上就要下了，而且肯定不会小。在云层逐渐变厚时，闪电开始出现了，一道道的光掠过夜空，黑沉沉的乌云显得更加压抑。光照下的营区显得鬼影重重，危机四伏。徐彪转头看看车内，队员们都紧紧地握住枪，脸上是一种紧张而凝重的表情，没人睡觉。    当豆大的雨点像冰雹一样砸下来的时候，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怒吼的大海，防暴队的越野车就像在惊涛骇浪中的轮船，在风雨中飘摇。不过也好，起码这种天气不会有外敌靠近，心理压力稍微减轻了点。队员们开始犯困，在留下一名哨兵后，徐彪与队员们逐渐合上了疲惫的双眼。

    第二天闹钟响起，队员们从迷迷糊糊中醒过来，匆匆吃了点应急食品，在暴雨中驱车前往博普鲁市直升机停降点。按照方案计划，联利团的官员搭乘直升机从蒙罗维亚起飞，停降在这里。但是当队员们赶到指定地点时，却接连收到一条好消息、一条坏消息。好消息是由于雨大，联利团的直升机不能起飞降落，让警卫任务取消——意味着他们可以返回营区了；坏消息是博普鲁市至土曼博格州唯一一条大桥被洪水冲垮了，想原路返回看来是不可能实现了，只能走直线到达的路，这条路风险实在太大，他们一点把握都没有。

    但这是回去的唯一道路，不管风险多大，已经没有选择。

    从进入这片原始森林开始，坏兆头接踵而至。先是通信完全中断。队员们的手机用的是利比里亚本地的 4G 卡，在蒙罗维亚信号还算不错，但昨天从离开蒙罗维亚后信号开始时断时续，今天一进入原始森林，信号就中断了。

    手持电台也无法用了。海事卫星电话由于暴雨极端天气的关系，从开始的信号断断续续到现在也“歇业”了。队员们完全与外界断绝了联系。    这片原始森林面积很大，树木不算太高，地上泥潭挺多，有点类似于沼泽地。车辆每走一米，队员们都提心吊胆的，总是害怕车掉到坑里。可惜的是，担心终于还是变成了现实。在某处泥潭里，车子打滑了，怎么开都上不去。队员穿上雨衣，下车查看情况，这段路的泥很深，脚踩下去几乎没到膝盖以上。这种原始森林可怕的地方在于不仅处处有泥潭，还有很多野生动物，绿曼巴、蟒蛇、竹叶青、蝮蛇等蛇类不少，鳄鱼、豹子、猩猩等大型攻击性动物也时常出没。下车后队员们迅速组成防御队形，四下散开清理出一块安全区域，然后留下警卫后，都集中过来推车。车子看似很威风，其实很笨重。

    队员们在暴雨中咬牙切齿地用尽了吃奶的劲，才勉强把车子推上来。一道闪电劈到森林的某个地方，似乎能听到树木崩塌的声音；大雨冲垮了穿山甲的家，它们只能迁徙到别的地方，好几只若无其事地大摇大摆地从我们的车子前面走过。一条约一米长的绿曼巴挂在树上，冷冷地看着队员，嘴里吐着血红的信子，仿佛在告诉队员们不要轻易惹怒它……队员们满身满脸都是泥巴，在暴雨中看着这条似乎没有尽头的路，眼里充满了惊恐与绝望。

    平时走出这片原始森林只需要半小时，而这次整整用了三个小时的时间！当看到道路尽头出现稀疏的树木时，队员们紧张的心终于稍微放下了一些。然而，新的麻烦出现了——发动机在暴雨浇灌下，终于不堪重负，又熄火了。

    信号还是不通，不能指望大本营派车过来救援，只能冒雨下车进行修理。

    可惜这次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发动机修理了老半天，它仍然“我自岿然不动”。没办法，当机立断拖着走。为了减轻故障车的重量，队员们都挤到了前面的车子上，心里还在默默地祈祷，前面这辆可真别再坏了……    然而麻烦的事情接踵而来！前面所有遇到过的麻烦加起来都不如现在的处境麻烦，作为这条路上唯一的通道——桥，看起来是座危桥！

    雨仍然在下，似乎没有半点停下来的迹象。徐彪下车看了一下，桥不长，很古老，上面能依稀看到“和平桥”三个中文大字，应该是中国援建的桥梁。

    桥下是汹涌澎湃的洪水，可能会漫过小桥。徐彪心里默默地估测了一下，车子似乎在可以通过与不能通过之间，还不能肯定。

    正巧这时过来了一辆摩托车，驾车的是一名本地的黑人。看见中国防暴队的队员，黑人很兴奋，一边嘟囔着中利友好的话，一边朝我们伸大拇指。

    车子走了一天，队员们终于看到了一个人，连忙把他拦下来，向他了解这座桥的情况。    “没问题，没问题！”这名黑人兴高采烈地嘟囔着，“中国人建造的桥梁结实得很，我每天从这里经过，一点问题都没有！”队员们心里暗自恼怒着，你骑辆摩托车当然没问题，现在我们可是负重量大的猛士越野车啊。真是现实版的“小马过河”。不管如何，从黑人口中，队员们还是知道了一个事实，这座桥的质量应该不错，值得一试。

    于是迅速制订了通行计划：把车上能拆卸下来的物资全部拆下来，搬到桥对面，然后还能行驶的车辆先通过，后面留下几名队员把故障车推着过。

    看似完美的计划，过程中还是出了一点小意外：当队员们推着故障车通过的时候，一阵急浪打过来，桥轻微地晃了一下。无法用言语描绘当时的心情，只知道脑子突然一下子断片了，几秒钟后才开始有了画面感。桥断了吗？我们和车子掉到洪水中了吗？是不是还活着？等清醒过来时，大家发出一声喊，用尽洪荒之力，把车子推过了桥。大家像面条般瘫软在地上。

    当蒙罗维亚自由港的灯光在车子前面闪烁的时候，大家用手擦擦脸上的雨水、汗水和泪水。到家了，队员们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想念营区里的集装箱板房了。在进入蒙罗维亚地区后，通信终于恢复，队员们在第一时间与大本营取得了联系，那边听到声音后一阵欢呼。队员们知道他们其实已经等得很焦急了，毕竟失去通联整整十个小时，谁能担保没有意外？只要超过了回营的时间，一定是发生了意外！危险程度多大？没有任何信息可以获取，只有靠等！然而，终于还是等到了消息。

    车子缓缓驶入营区的时候，本来站得整齐的迎接队伍一下子散了形，大家欢呼着扑向车子，把队员们硬拉出来拥抱在一起……    这一次的经历，让徐晓伟开始深刻反思勤务的安全保障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国防暴队的勤务会越来越多，不是每次都能够逢凶化吉的，关键还在于提升自身的能力水平。

    那怎么才能够提升呢？在利比里亚环境恶劣和物资紧缺的情况下，许多困难并不是人力可以解决的。比如说，对于地形地貌的掌握，在国内，依靠GPS 定位系统，可以实时了解当前道路的安全情况，但在利比里亚，则只能靠驾驶员的肉眼来观察前方。不管是在格林维尔，还是在蒙罗维亚，对于防暴队来说都是陌生的，即使是多次反复执勤过的路线，都会因为雨季的来临而变得复杂，因为暴雨会造成道路出现一个个的大水坑，或者山体滑坡和桥梁断裂。又比如通信问题，在利比里亚，除了首都的通信还算好一些之外，其他各州的信号都不算太好，甚至在蒙罗维亚市郊，也会出现信号断断续续的情况。至于在丛林里，根本没有任何信号，连海事卫星电话都接收不到。

    徐晓伟还清楚地记得初次到格林维尔的时候，想给蒋建卫总队长和贺长江政委发送几张老营区的图片，在那里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这几张像素不大的图片硬是发送不出去。有的队员告诉徐晓伟，在芒果树下信号会好一点，于是徐晓伟在营区中央的芒果树下拿着手机到处找信号，但是并没有多大用处，文字信息发送得还比较及时，图片和视频信息仍然发送不出去。

    雨季持续的时间太长了，几乎要达到半年的时间。如果没有执勤现场的信息，中国防暴队就等于瞎子一样，指挥中心与现场根本无法沟通，发生了什么情况都只能听天由命，这是非常被动的局面。

    就在徐晓伟一筹莫展的时候，后勤分队的教导员王斌过来请示汇报工作。

    王斌看到徐晓伟在出神地思考，不禁问了一句：“政委，看您愁眉不展的样子，莫非有什么心事吗？”

    徐晓伟从思考中回过神来，看见王斌，示意他坐下，说：“你来得正好，这方面你是专家，快来帮我参考参考。”

    原来，王斌在出发维和前是浙江省公安边防总队的信息化处处长，对于信息技术非常在行。徐晓伟把这几天执勤小队遇到的情况和自己的思考详细地讲给王斌听。听完之后，王斌思索了一会儿，对徐晓伟说：“政委，我有个建议，不知道该不该说。”

    徐晓伟说：“你就快说吧，只要是建议，不管是好是坏，说出来总有参考的价值。”

    王斌说：“政委，您还记得出发时咱们采购的装备吗？当时您让我专门购买了无人机带过来。我看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这个技术！”

    徐晓伟“哦”了一声。王斌的话确实提醒了他，当时出发的时候，他确实让总队采购了三台无人机。

    王斌继续说道：“我有个初步的想法，就是咱们营区不是有绿岛信号塔吗？把绿岛信号塔、基站天线搭配使用，可以解决对讲机和手机远近接通的难题。车载电台配起来，加装行车记录仪，可以实现不同勤务的集成统一。在信号不通畅或者地形复杂的地方，可以利用高空无人机进行侦察，执勤小队根据无人机侦察回来的图像行进，这样整合成一套系统，我们的执勤安全会大大增加。”

    徐晓伟听完王斌的建议后高兴地说：“太好了！之前我脑子里隐隐约约有这样的想法，但是思考得还不够成熟。你现在这么一提议，给我启发了思路。我看这样，你牵个头，把队里所有的技术骨干都集中到一起，对这个设想进行科学调研，等成熟后我们召开一个队务会，听听你们调研的情况，让大家也作一些补充。”

    王斌回答说：“好的，政委，我尽最快的速度把调研报告拿出来。”

    在王斌的牵头下，一个信息化技术小组成立了，队员们各抒己见，纷纷拿出方案计划，在防暴队现有物资的基础上尽量把装备发挥到最大效能。时机成熟后，徐晓伟主持召开了会议，听取王斌这个小组的专题汇报。

    王斌专门制作了 PPT，一边在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显示，一边向参加会议的队领导介绍信息化技术调研情况，说：“各位领导，下面由我向大家展示信息化技术的应用可行性。我们本次调研主要基于两个方面的因素：第一是技术的可行性。请大家仔细观看大屏幕，为了提升勤务指挥的效能，我们整理了国内带过来的物资，把配备的无人机、无线图传系统、视频监控系统三者关联起来，实现从指挥中心到分队、小队这一单兵指挥链流畅、可视。现在我们坐在指挥中心，通过营区的视频监控可以看到，一支小队正在受领任务，对星基地开展武装巡逻。这是防暴队受领任务时的场景。受领任务后，坐镇大本营的指挥中心根据任务书内容，迅速启动行动预案，通过调集勤务指挥系统查看备勤人员在位情况，并通过指挥系统逐级向分队、小队下达任务命令。接到命令后，执勤小队马上穿戴装备。这时候视频监控系统就可以发挥作用了，我们的督查组可以通过视频检查执勤小队的装备携带情况，如发现有不规范的地方，马上就可以通知增补齐全，这样因为装具佩戴不齐全造成的安全隐患可以在第一时间消除。接下来我们跳转画面，可以看到装备穿戴完毕后，视频指向了武器库，队员们正在领取枪支弹药。同样，我们的督查组可以在视频上检查枪支的领取是否规范、出勤前是否验枪、子弹的数量是否准确，包括执勤完成后枪支的入库是否做到枪弹一致，从而保障了枪弹从领取到归还的安全。枪弹领取后，我们的队员登车前往目的地执勤。操作员请把画面切换到巡逻小队的车载无线图传系统。现在大家看到的是我们把车载的无线图传系统关联到指挥中心大屏，只要切换，就可以通过车上安装的摄像头实地观察行进途中周边的环境。我们都知道，在车队行进中，驾驶员要专心开车，其他队员坐的位置不同，视线有限，对于周边环境肯定不能掌握得很仔细，尤其是在夜间，根本无法观察到周边情况。但是安装在车顶上的这个红外摄像头就不同了，我们指挥中心的值班人员可以通过远程遥控，360 度无死角转动摄像头，不管是白天晚上，不管是晴天雨天，都能清晰地看到行进路上的周边环境。如果发现有不安全的因素，可以通过车载电台马上向带队的指挥员报告，第一时间做好各种防御准备。在处置群体性 事件过程中，我们的指挥员还可以不用出车门就能掌握现场动态，还可以通过指挥中心这边的摄像系统把现场情况记录下来，作为处置的证据。有的队领导可能要问了，遇到自然环境复杂的地段怎么办？摄像头观察的视线毕竟有限。现在我给大家展示的是无人机的拍摄情况。如果我们的执勤小队遇到复杂的地形，比如说要进入一个武装分子控制的场所，或者车队行进中不确定前方是否能够顺利通行，那么我们可以利用无人机进行侦察。我们的无人机升空距离非常高，大家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