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张德强的故事

    放下了压在心中一个月的石头，王俊才感到心情格外的舒畅，工作起来也感到无比的轻松。最近工作上需要他操心劳神的事情很少，他每天按时上下班，把更多的精力用在了陪伴晓婷上面。

    这天，一直跟奋发公司对接的酒糟公司副经理张百发跟他汇报说，奋发公司那边的酒糟池马上就要挖完了，老总张德强想请王俊才过去看一下。王俊才闲来无事，决定去转转看看，他叫上酒糟公司经理孙延钢，副经理张百发，还有办公室主任刘向东，四人一起乘坐面包车来到了位于偏远郊区的奋发公司。

    这个奋发公司，真的是靠粪发家，有着占地接近一百亩的场地，由于有气味，所以离着居民区很远，相对比较偏一些。去它这里，根本就不用找人打听，循着味道就能找到。离着奋发公司还有三四公里的时候，空气中就开始弥漫着一股臭味，而且越靠近味道越刺鼻。张百发来过多次，现在已经习惯了，第一次来时，他差点被气味熏倒，后来慢慢适应了，才感觉好一点，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王俊才几人是第一次来，非常的不习惯，好在刘向东细心，给每人准备了一个加厚的口罩，大家带上口罩后，这才感觉舒服了一点。不一会儿，奋发公司到了，大门口站着一群人，为首的正是张德强。马上就要下车了，再戴着口罩就显得对人家不尊重了，王俊才忍着臭气，把口罩摘下来放到裤兜里，预备着一会参观时再用。下的车来，王俊才几步抢上去，握住张总的手用力摇了摇，说道：“你好张总，没想到你这地盘这么大，你可真算得上是土豪啊。”张德强哈哈大笑说道：“一般一般，马马虎虎了。”说完请王俊才等进了办公室。

    奋发公司的办公室是一排平房，用红砖砌成，外表看上去非常普通。可进入里面，令人眼前一亮，里面全部木制装饰，木地板，木墙面，顶上镶嵌着亮晶晶的水晶吊灯，家具一水的红木，沙发全部都是真皮，而且不知道采取了什么净化措施，屋里面一丝臭味都闻不见，进入鼻腔的，反而有一丝丝淡淡的幽香。王俊才立马觉得舒服极了，不禁大口地呼吸了起来，几下后，原来鼻腔内存储的臭味就完全消失不见了。

    王俊才不禁佩服地道：“哎呀，张总，你可真会享受啊，谁能想到在这气味不佳的环境中，竟然隐藏着这么舒服的地方，简直就是世外桃源啊。”王俊才毫不掩饰这里的味道不佳，不过确实对屋内的优质环境感到很好奇。张德强颇为自得地说道：“老弟，人赚了钱不就是为了享受吗，要不然赚钱干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是吧。”王俊才能够想象得到，这个粪场是多么的赚钱了，没有钱，谁舍得花这么多钱建造办公室。所以说千万不要瞧不起这些不体面的行业，越是不体面，越是隐藏着巨量的财富啊。像张德强这样的公司，说不定每年的利润比江东酒精总厂都多，酒精总厂空有那么大的架子，其实每年的利润扣除缴税的部分后，剩不下多少，这些年甚至开始连年亏损，要不是有上级的支持和补贴，说不定早就关门大吉了。

    王俊才收起原来有点俯视张德强的心态，改用尊敬的口吻说道：“张总啊，你是怎么赚到这么大的家业的，能不能给我们讲一讲你的英雄事迹。”张德强很喜欢王俊才的谦虚，这世上没有哪个人不愿意别人尊敬他，王俊才的要求，恰好搔到了他的痒处。往常遇上的人，一听说他是晒大粪的，基本上都是对他避而远之，生怕他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大粪什么的沾染到自己身上。慢慢地，他也变的孤僻起来，懒得和人接触，其实他真的是个热心肠的人，要不是他的好心他还得不到这么大的财富呢。

    原来，张德强还是城里人，他的父亲是个掏粪工，挖了一辈子大粪，也没赚到什么钱，家里穷得叮当响。张德强小的时候，非常反感自己父亲干的这个工作，因为小朋友都嫌弃他，说他家是掏大粪的，臭的很，都不愿跟他玩。他做梦都想逃离这个家庭，可事情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他正好赶上了那段动荡的岁月，学上不了，工厂进不去。不过他家庭掏粪工的身份，却成了他最大的荣耀。那个时代，越穷越光荣，身份越低微的职业越受人尊敬，他成了又红又专的接班人。父亲退休后，他不得不接班干起了闻起来臭，在社会上香的职业。

    一开始他是硬捏着鼻子进的厕所，有好几次熏得他差点放弃，可想想自己一无知识，二无能力，不干这个能干什么呢，慢慢地就坚持下来。虽然时不常地面对人们捏着鼻子躲闪的动作，可想到自己用一人脏换得万家净，心里也就释然了。就这样，每天忙忙碌碌，出入家家户户，穿过大街小巷，日子一晃就过去了。

    到了八十年代，随着楼房越来越多，像他这样的人工掏粪越来越少，机械化抽粪越来越多，张德强由于文化水平低，没法学习新的技能，只能坚守在平房院落中。某一天，张德强像往常一样，走进了一户人家，那时候平房一般都不关大门的。他走进后，先是喊了一声有人在家吗，发现没有人应声，就以为这家人可能去了邻居家，很快就回来，他也没在意，直接就去了茅厕。

    一推开门，他突然发现，这家的男主人一动不动地躺在茅坑边上，裤子褪到脚腕处，屁股上还沾着一些黄黄的屎迹。他基本上每个月都来这家一次，知道这个老头是个退休干部，他还有个老伴，估计是出去买东西了。张德强赶紧放下粪桶，上去查看老人的情形，发现老人双目紧闭，牙关紧咬，看来是老年病发作了。他不敢随意动老人，只是尝试着用手指甲使劲掐在了老人的人中上。没多会儿，只听一声低吟伴随着出气声传来，老人睁开了双眼。张德强看到老人醒来，赶紧问他身上有没有药，老人这时还没法说话，只是用嘴含混的嘟囔着。张德强心想我也别问了，还是找找吧，他就开始翻找起来，运气还不错，老人左面上衣口袋里常备着速效救心丸。张德强拿出药来，问老人是不是这种药，老人仿佛碰上了救星一样，双眼使劲地一瞪，嘴里说了句嗯。

    张德强赶紧撬开老人的嘴巴，把速效救心丸塞了进去，药物入口即化，随着张德强的不断揉抚老人的胸膛，老人明显地缓过来了。只见他长出了一口气，尝试着坐起来，可他还光着屁股呢，屁股上还有污渍，张德强赶紧找来卫生纸，帮老人擦拭干净，提上裤子，把他搀扶起来。老人沉了一阵，慢慢地走了几步，看样子是没什么事了，张德强就扶着他出了茅厕，来到院子里的树荫下坐下，又洗了手，去屋里给老人倒了杯水，帮着老人喝下。老人彻底缓过来了，也能说话了，他咽下水去说道：“小伙子，这次多亏了你啊，要不然我就死在厕所里了。我这把年纪死了也就死了，可死在茅厕里实在是太难堪了，谢谢你啊，不但救了我，还挽回了我的清白，太感谢你了。”

    张德强也没感觉做了什么多大的事，看老人没事了，准备再去茅厕把粪掏完，刚要迈步，老人的老伴回来了。原来老太太出去买菜了，老头在家，突然觉得肚子不舒服，就去上厕所，可能蹲下的太猛，刚拉出一节屎来，就觉得头晕胸闷，一下就晕了过去。后来的事张德强就都知道了，老人跟老伴把事情一说，老太太激动地差点哭出来，要不是张德强赶巧来家掏粪，说不定自己就和老头阴阳两隔了。

    她说什么也不让张德强掏完粪就走了，一定留张德强在家吃饭，张德强一开始觉得自己身上脏想推脱，后来见实在拗不过就同意了。老太太出去给儿子打了电话，让儿子赶紧回家，儿子听说老爸差一点就过去了，赶紧坐车从单位上回来了。老人的儿子今年五十一了，见到张德强先是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又握着张德强的手使劲地摇晃。张德强很不习惯别人对他这么热情，赶紧说道：“你太客气了，我是个掏粪的，手不干净。”老头的儿子一点也没有撒手的意思，还是一边握着一边说道：“掏粪的怎么了，你们用自己的一身脏，换得了万家净，是非常高尚的职业。再说你还救了我老爹的性命，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我怎么会嫌弃你脏呢。还有啊，你要是知道了我的职业，你就不会这么认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