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龙城诀 正文 第三卷:神魔战 第298、两全旧梦已成空,看转人间尚执念

正文 第三卷:神魔战 第298、两全旧梦已成空,看转人间尚执念

目录:龙城诀| 作者:沪弄| 类别:历史军事

    她蹲坐在地上,翻到那一页,默默念着:“辛酉年二月初七降生……庚午年犯太岁,应有病厄,后得遇贵人消除……乙亥岁末,红鸾星动,该于丁丑年结良缘,娶索绰罗氏之女……”

    到这句,懿泽不自觉走了神,新婚之夜的缠绵画面又在脑海中闪过。

    “我,爱新觉罗·永琪,一生一世心里只有索绰罗·懿泽一人,也只娶一人,永不相负。”

    懿泽的眼泪滴在了命谱上,湿润了两行小字:“戊寅岁中,化禄照入夫妻宫,应得正妻西林觉罗氏之女……”

    她往下继续默念:“庚辰中得子,辛巳再添嫡子,然不相宜,旋而复失……壬午……”

    “壬午”后面的字样,显然有修改过的痕迹,懿泽于是抬头看耄屾,问:“你这里是不是涂改过?原来写了些什么?”

    “那年本该是他父亲有大灾之年,若不是你从中干预,乾隆帝应葬身火海,人间易主才对!”说到这里,耄屾长叹,摇头笑道:“你该问问福禄寿三位星君,或许乾隆实在运气好,竟躲过一劫,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倒有福气了,这大灾都转到儿子家去了!”

    懿泽当然记得,是永琪亲自将乾隆从火海中背出来,为此,永琪反而差点送命,而在那后没多久,孟冬背叛了她,永琪娶了瑛麟和胡嫱,一个月的时间,碧彤和绵脩,连同王府的下人旌筠和幽漾,四条人命竟全都是死于非命!

    懿泽再下看那修改后的字样,果然如是:“壬午灾星入门,家宅大凶,伤及妻儿,累祸家仆,血光之灾连连……”

    耄屾又叹道:“本来以为出了岔子,修改两笔就完了,谁知后面越发荒唐,就只能废弃重写了!”

    懿泽合上了命谱,失魂落魄的问:“你说的乾隆大灾之年,人间易主,新君是哪个?”

    耄屾笑道:“自然是你家夫君了!”

    “真的是他?”懿泽手中紧攥命谱,心中不知该是何等滋味。

    耄屾又说:“其实,乾隆躲过了大灾,也就是添寿添福了,不该影响他。我那时涂改的,也仅仅是让他荣登九五之尊的时间推迟了些年罢了!可是你们这么瞎折腾,命给折腾没了,就谁也没办法了!”

    懿泽痴痴的问:“你的意思是,只要他活着,那个位置迟早是他的……”

    耄屾答道:“那当然!凡人从落地那一刻起,命相就已经注定了,他原本就是帝王之相。我虽为命神,也从不敢瞎写,是人都有思想,也不是我想让他们怎样就怎样的!天地万物,自有定律,我只是执笔而已,若仗着神力乱来,迟早要深受其害!”

    “所以……天规才不许神仙以神力插手凡间之事,违规必有重罚,对吗?”懿泽盘腿坐在地上,那样子十分伤情。

    耄屾只是叹气。

    懿泽又问:“如果他做了皇帝,皇后是哪一个?”

    虽然问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但懿泽还是想知道。

    耄屾答道:“万琉哈氏。”

    “是她?看来,如果没有神力的阻碍,她会成功。”懿泽苦笑着,又问:“那西林觉罗氏、索绰罗氏……那些先进门的置于何地?”

    耄屾答道:“西林觉罗氏追封为贵妃,索绰罗氏为妃,还追封了一个瓜尔佳氏为嫔,旧人就剩一个胡氏,身份太低,凭着生了个女儿,勉强封了一个贵人。”

    “原来……原来我的命相中也只能做个妃位?”懿泽又自嘲一般的笑了笑。

    耄屾冷笑道:“你太高看自己了,那里压根就没你的位置,他命谱中提的索绰罗氏,是你的妹妹宜庆!”

    懿泽愣了一下。

    耄屾问:“你该不会忘了吧?你从没在我这儿登名造册过,怎么可能在命谱之内?你是恰巧在宜庆出世的时间跳入人间,才跟她挤在了一个命格里,做了孪生姊妹!前十四年,你俩一直是共用的一个命谱,但一个命谱其实不能两人共用,所以你俩格格不入。因为你强她弱,你到底还是把她从这个命格里挤了出去,你入宫后的兴衰际遇,全都是抢了宜庆的位置,她没了位置,连姻缘线都没了,就只能孤独终老。你占了她的命谱,要能正常走下去也就罢了,也没人跟你计较,可你偏偏总要在人间使出你的神力!结果怎么样?人间但凡稍微跟你有点瓜葛的人,命谱全都让你给带偏了!”

    懿泽又问:“那在你原来的规则中,永琪之后的君王应该是谁?”

    耄屾犹豫了一会儿,叹着气说:“我要告诉你,你可别伤心!如果没有神力干涉,再有一任新君,就是你的儿子绵亿。”

    懿泽听了,手中的命谱跌落,完全软瘫在了地上。

    原来,一切是可以两全其美的。如果永琪活着,她的儿子终能坐上人间帝王的宝座,她也会爬上最至高无上的太后之位,她来到人间的使命会实现;而且永琪依然深爱她,她想要的、在乎的,完全可以一样都不失去。

    但是,永琪死了,这些都没了。耄屾叫她不要伤心,那怎么可能。

    懿泽离开了那一堆命谱,腿脚松软的爬到另一棵万年古树旁,轻轻的依靠着古树,耳边又飘来永琪对她说过的曾让她动容、却在他死后才完全信服的那番话:“你根本不知道,也不会知道,我究竟有多么喜欢你,多么在意你,多么放不下你!我天生便拥有无数人穷尽一生都求而不得的尊荣,但自知仍需勤勉好学。功名利禄,我拿得起也放得下,爱恨情仇,我抓得牢也看得开,如果我最后还是会活得一败涂地,那一定是为了你。”

    耄屾有些担忧的看着懿泽,轻轻的问:“你……你没事吧?”

    懿泽忽然仰天长啸,抱住凸出在地面的树根,放声痛哭起来,她的泪水洒落在树下,后来,那个地方长出了嫩芽,开出朵朵小花。她望着娇艳的花朵,泪水从此更不能断绝,在哭泣中入眠,在梦中继续流泪,醒来抱树绝望而哭。

    耄屾和徒弟们无数次来到这棵树旁看她、又离开,每次看到的她都在同一个位置,或垂泪、或傻笑、或发呆、或睡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从来没有在梦中看到过永琪的身影。

    她对着树,痴痴傻傻的念着: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耄屾的徒弟们依旧每日为她送来饭菜,总也在凉透了之后再撤走,或在天凉时为她披上一件披风,待天暖了再拿走。懿泽就像一个木偶一样,一直倚在那棵树下,哭、笑、愣、读诗、说梦话,总也在那一个位置,整整坐了十年。

    十年后的一天,耄屾来到她的面前,无奈的问:“你就准备在这里坐到天荒地老吗?”

    懿泽带着那副半死不活的神情,眼中无神、毫无气力,低声答道:“来人间之前,百花仙子暗示过我,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能自杀,否则做人的这一世,只会成为神族的笑柄,让勒得海众神更没有地位和尊严,可是我活着,一无所有……无事可做……无处可去……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你有没有查过年月?你已经在这棵树下坐了十年,你要再坐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你在人间那些认识的人大概就该死绝了,你若还有出去的一天,世上都没有认识你的人了!”

    “不认识就不认识……”懿泽的嘴似动不动的低语着,还是那个颓丧的模样。

    耄屾无语的摇了摇头,回头向外喊道:“云儿,去给她烧点水,弄到那个屋里,让她洗个澡!”

    外面陈崇云应了声。

    懿泽抬起头,好似神经质了一样,傻傻的问:“你叫他……给我洗澡?”

    “我叫他给你烧水!谁会愿意给你洗澡?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样子!跟你站在一块儿,连我身上都要臭了!”耄屾一脸嫌弃的样子,数落完了,仍回到自己的桌案前坐着。

    懿泽愣了一下,她早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少时,陈崇云带懿泽到了一间屋子,屋内有浴缸,浴缸里的热水还在冒烟。懿泽走到浴缸前,低头看到了水中自己的倒影,感到十分陌生,原来她早已脏乱到了一种令人作呕的程度,难为耄屾和陈崇云等还愿意收留她。

    “我给你找了一件衣裳,就放这了,你好好洗洗,我在外头等你。”陈崇云交待了几句,就出去了。

    懿泽看到旁边屏风上半搭着一件纯黑的衣服,不知是谁的衣服。

    大约半个多时辰,懿泽从屋里走了出来,穿着陈崇云为她找的那件黑色的衣服,披散着头发,只是头发已经太长,几乎垂到了脚面。黑色的头发与黑色的衣服浑然一体,看起来有那么点吓人。

    陈崇云又带着懿泽回到草堂,向耄屾一拜,道:“师父,她来了。”

    耄屾点点头,站了起来,到懿泽面前打量了一番,说:“这还像个人样,就是头发长了点,你坐下。”

    懿泽闻说,看到旁边有个凳子,就坐了。

    耄屾对着神来之笔吹了一口气,笔变成了一把梳子,耄屾就站在懿泽身后为她梳头。

    懿泽问:“你不是从来都很忙吗?怎么舍得停笔?”

    耄屾哼了一声,好似挖苦似的说:“我要带你出去几天,怕别人看见了,当咱俩是黑白无常!”

    站在一旁的陈崇云,听到这句,忍不住捂嘴偷偷笑了一下。

    懿泽用目光的余光往后瞥了一点,这才留意到,原来耄屾每天穿的都是一袭白衣。

    耄屾将懿泽的头发梳成双蟠髻样式,髻心呈梨状,又系以彩缯,最后在侧边插上一支步摇。

    完毕,耄屾将懿泽拉起,笑意盈盈,称赞道:“这才是个真正的人!”

    陈崇云奉承道:“师父手艺真好,只是不知,这支步摇是哪里来的?”

    耄屾忽然敛了笑容,瞪着陈崇云,冷冷答了句:“别人落下的!”

    陈崇云没敢再问。

    次日,耄屾聚集了所有弟子,告知道:“我要带她出门几天,谁也不准过去动我的东西。”

    弟子们领命,各自回去。耄屾就带着懿泽下山。

    懿泽问:“我们要去哪里?”

    “你不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存在吗?我带你到人间四处看看,看别人都是怎么存在的!”耄屾说着,大笔一挥,他们已经来到了一条小巷。

    巷子的尽头有一户人家,耄屾带懿泽走到那家门口,往里指了一下。懿泽看到,内有一个妇人正在洗衣服,用棒槌敲打的十分卖力。

    耄屾道:“她才二十出头的时候,丈夫在大户人家干活被砸死了,她哭了三天三夜,差点把眼睛哭瞎,后来为了孩子要过日子,她到官府告状,前前后后折腾了半年多,对方懒得耗着,才赔了她一点可怜的银子。她也耗不起了,开始给人洗衣服,你看她那手,茧子厚的。你知道她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吗?她就想‘我今天赚了多少钱’,‘我儿子上学堂,束脩够不够’,‘明天家里吃什么’……你以为她不思念死去的丈夫吗?但她没时间想,她得养活孩子。”

    懿泽听着,又看了那妇人一眼。

    走出小巷,耄屾大笔一挥,他们又来到一个热闹的街市。一顶大轿子从他们面前过去,抬到一个大宅院门口停住,一个女人从轿子里面下来,妆容凝重,看着十分干练,院内许多老少爷们都出来迎接着进去了。

    耄屾指着宅门,又对懿泽说:“你再看这个女人,她十几岁嫁到这里,当时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就知道吃喝玩,从来不过问家里的生意。可好日子没多久,她丈夫就卧病不起,一命归天。本来她都准备随丈夫去了,没成想她的妯娌为了独吞家产,给她栽赃了一个偷汉子的罪名,他们家人差点把她给勒死!你知道后来怎样吗?她气不过,为了自证清白,暗地里查她妯娌的轨迹,结果顺藤摸瓜竟然查出来她丈夫就是被他们害死的!她收集了三年的证据,终于替丈夫和自己报了仇,然后她也不想殉情了,一点一点的学做生意,现在是他们家的头号掌柜,全族老少都听她号令。”

    懿泽一直默默的听着。

    耄屾又是大笔一挥,他们来到一条僻静的土路,前方有一个旧木亭子,上面插着一面写着“茶”字的破旗,亭子内,一对白发老夫妇正在给客人倒茶。

    懿泽看着,恍然感到有些眼熟。

    耄屾问:“你还记得他们吗?他们给过你一碗茶,还要把家里最能御寒的一件衣服送给你。”

    懿泽点了点头。

    耄屾叹道:“他们年轻时有一个儿子,老汉为让儿子能娶上媳妇,很卖力赚钱,谁知还没攒够钱,儿子摔死了。后来又生了个女儿,两口子已经不太年轻了,可还是攒钱,想给女儿一份丰厚的嫁妆,可惜,女儿又病死了。你觉得命运对他们是不是很残忍?”

    懿泽问:“你就不给他们写好点?”

    耄屾轻轻一笑,道:“他们命相中就是无字无女,实在不能怪我。”

    懿泽望去,那对老夫妇对人满腔热情,就好像那日对待自己一样。

    耄屾又说:“虽然命运残忍,可他们还是用最善念的一面对待别人,这样真的很伟大。你觉得,他们活到这把年纪却是绝骨头,不会为失去子女而痛心吗?可是你看他们有没有一蹶不振的模样?”

    懿泽已经知道耄屾带她下山的用意了,她垂头丧气的摇着头,道:“你带我去看的这些人,他们和我都不一样!他们虽然失去的也是最亲的人,可是那都是无可奈何的,是无能为力的……可是我的丈夫,他原本是不该死的,甚至也可以说,他是被我害死的……如果我能在他活着的时候,不是那么冷漠,去多关心他一点,或许我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悔恨……如果我能不要那么骄傲,如果我能多信任他一点,我们之间所有的悲剧,都是可以挽回的……是我亲手毁灭了我们原本唾手可得的一切……”

    说着,懿泽早已泪如雨下,泪光中,是悔、是恨、是自责、是不甘。耄屾默默听着,并不做声。

    待懿泽慢慢控制住眼泪,耄屾又带着她往回走,一边问:“你知道,你们这些天生的神仙,跟我们这些修行千年甚至万年才得道的神仙,有什么不同吗?”

    懿泽答道:“自然是你们法力更高。”

    耄屾摇了摇头,笑道:“非也,是你们还没学会做人,就去做神了!”

    懿泽看了耄屾一眼,好似有所顿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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