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5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唐朝是中国古典诗歌的盛世，天才诗人灿若繁星，经典佳作不可胜数。在唐朝有名可考的的诗人之中，李贺是非常特殊的一位，有“诗鬼”之称。因父亲的名字犯讳，导致李贺无法参加科举，所以在他的诗歌中，多是感慨人生短促，诉说自己怀才不遇的愤懑。

    他的代表作《金铜仙人辞歌》其中的“天若有情天亦老”这句，被很多诗人广泛引用。大意是凡是有情之物都会衰老枯谢。别看苍天日出月没，光景常新，亘古不变。假若它有情的话，也照样会衰老。

    如果各位读者能够拥有上帝视角，那么就会知道谢朝露和阳翰笙两人在2018年于北京工体夜店1/3门口重逢之前，其实曾经在人群中三次擦肩而过。

    第一次，2003年夏，她17岁，从被SARS肆虐的香港出发返回位于美国东部的寄宿高中前，被校方要求在校外隔离两周。她便停留在直飞后抵达的三藩市，暂缓前往波士顿的转机。

    三藩市和帕罗奥图同属湾区，开车距离45分钟左右。朝露这时还不会开车，她搭乘Caltrain区域列车花了一个小时多一点来到帕罗奥图。先是参观斯坦福校园，确实就像阳翰笙曾经说过的那样，土墙土瓦，审美堪忧，还占地特大，她走得脚都累了。

    她坐在路边长椅上歇息，低着头揉按脚腕，全然不知此刻从她身前经过的深蓝色SUV车上坐着她心心念念的人。驾驶者正是18岁的阳翰笙，他在家里成天捣鼓电脑，被看不过眼的阳妈妈指派任务，负责给在斯坦福实验室工作的阳爸爸送爱心午餐。

    而他送完饭回来的时候，朝露也已经休息好，正背对着他的方向在路边往回走。他无知无觉的驶过她，急着回家继续自己尚未完成的互联网匿名黑客PK大业。

    离开斯坦福后，朝露照着以前阳翰笙寄信的地址，找到那间出现在他照片上的屋子。她鼓起勇气上前按门铃，开门的却是一个印度阿姨。原来她是三年前搬过来的，只在交易签约的时候匆匆见过阳翰笙一家人，并不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

    朝露恍然若失，只得拜托印度阿姨帮忙拍上一张她站在屋子前的照片，以作纪念。事后她拿胶卷去照相馆洗相片，并把自己的照片和他刚去美国时寄过来的那张照片放在一起，全当他们身在一处地方，即便摄于不同的时空。

    穿着溜冰鞋的少年脸上稚气犹存，而她已经是个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两张照片摆在一起，明明大上一岁的他却好像弟弟一般。

    第二次，2006年春，她20岁，正在耶鲁大学上大二。申请了学生贷款的她为了赚生活费在校园里四处打工，其中一份性价比较高的工作是做体育赛事的检票员。

    相较于橄榄球赛和篮球赛，她更喜欢做冰球赛的检票员，因为赛场就在学校内的一条主街干道上，交通方便。此外，赛事短小精悍，观赛人员不会进进出出，她只需检15分钟的票，但却能得到两个小时的打工费。结束之后还可以去赛场斜对面的商学院图书馆自习。

    赛事开始后，朝露照例坐在观赛区外守着入口处，背景音乐是冰球运动员在高速滑行中砰砰撞到透明围墙的惨烈声音，以及观众的欢呼和怒吼，而她则专心写着下个礼拜要交的论文。三场20分钟的分段赛完成后，她便见到观众往外分流而出。看来今天是没有加时赛了，她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接下来的收尾工作。

    场地自有专门的保洁人员清理，她和另外一名检票员只需负责把休息室的门锁好就可以了。

    “Lulu，你去客队休息室吧，我来料理咱们校队的地盘，”她的检票搭档资历比较老，通常都是由他来分配两人的任务。人家既然如此吩咐，朝露自然点点头按照他说的去办。

    她走到客队休息室，比赛队员已经走得干干净净，里面黑灯瞎火一片。她正准备锁门，却突然听到身后有人惊呼，“等等！”

    朝露转过头，在远处光源的映照下，只见一个身材高大、身着冰球服的男生向她走来，“抱歉，我好像把手机落在里面了。”

    他没脱头盔，透明的眼罩又反光，站在黑暗里的她看不清他的长相。

    当他快走到她身前时，后面又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哟Yang，我们在车上找到你的手机了。教练让你快点，我们还要赶飞机去下一个比赛地点。”

    “好的，我知道了！”被称为Yang的他回身大声应道，然后又转头正对她，轻声向她道谢，“那我不用进去了，总之谢谢你，祝你周末愉快！”

    他的声音充满磁性，朝露从他的姓氏上知道他定然是华裔，不由得又添了几分好感，礼貌回应道，“你也是，旅途顺利！”

    两人一个低头锁门，一个快步跑向外面停车场上的巴士，就此别过。

    第三次，2009年秋，她23岁，正在哥伦比亚大学读法学院二年级（也叫L2）。这个秋季是所有北美三年制法学院学生找工作的黄金求职期，因为L2结束后在律所的暑期实习，将决定他们毕业后是否能够获得来自律所的正式工作offer。

    朝露除了上课外，便四处奔波于各种招聘会，其中最重要的一场便在纽约的广场饭店。她在课后回到窄小的宿舍换上正装，然后再乘地铁来到这间和中央公园隔街对望、被认为是名流代名词的酒店。

    朝露甫一进来便被亮晶晶的水晶吊灯晃得眼晕，好不容易才适应了层层镜面折射。她在大堂靠近前台的显示屏幕上寻找招聘会的地点，却看到屏幕上面有滚动的公告显示棕榈厅里正在举行Hansheng Yang和Olivia Pei的婚礼。

    不会这么巧吧，她盯着那熟悉的名字拼音，忍不住想去确认，并鬼使神差地迈向了棕榈厅所在的方向。

    单是来到棕榈厅外面宽阔的走廊，匆匆一瞥间，她便为那厅内的景色惊叹不已。真实的棕榈树相映大理石柱，堪比艺术品的水晶灯低垂，带来的光线既温柔又华丽，镶金的银器放置在白布桌上，场景十分神圣隆重。只见衣香鬓影，座无虚席，华服鲜花比比皆是。

    穿着黑色西装的她显然格格不入，当下便有工作人员上前询问她。

    “我只是想来确认一下，”她为自己可笑的期盼而感到羞耻，再次变得不敢直视他人的眼睛，低下头嗫嚅道，“站在外面看着。”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是私人活动，不可以旁观。”工作人员的语气虽然礼貌，态度却异常坚决，她被客气地请了出去。

    朝露没有办法，再加上还有一场事关未来生计的招聘会需要她全力以赴，便怏怏作罢。

    结束一连串的面谈后，她走出招聘会所在的普通宴会厅，回到酒店大堂。恰逢此时，一对亚裔新人在一众亲朋好友的簇拥下，同样经过大堂，最终登上白色的加长礼车。

    想必就是刚刚棕榈厅的那对新人，朝露踮脚探头望去，却见他们头上撒满了花瓣和亮片，看不清模样，依稀只觉得俊男靓女、十分登对。

    朝露随着人群走出大门，她站在广场饭店门口，眼见他们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乘车飘然远去。在那一刻，一直无意结婚的她心中不知为何，多了几分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