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目录：狼君| 作者：刺红| 类别：玄幻奇幻
(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47
天佑十七年十一月十四。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肃端王返回辽国。
那天京城突然开始下雪。铅色的天阴沉沉地压着，硬邦邦地铺在房顶上。雪积得不厚，路上的都被踩成了水，只有街道两边和房檐上有一线白色的雪。木车轮在泥水里行进有些困难，碾过一些细碎的冰碴子，丝丝簌簌地响。索元亦在前面拉着车，索端初在后面推。两人的靴子里雪水浸透了，脚冻得失去知觉，找不到重心。车里满满都是木炭，取暖用的。索端初手冻得到了极致，竟然觉得发烫。一大早去炭场排队，才抢到一车。
据说肃端过来谈得不甚满意。最后几乎拂袖而去。满大街小巷地传周辽要开战，什么东西都要往家里屯。最后的最后，能据守的不过一个破家。比如，拼了性命往家弄一大车木炭。
“你……舍不得雇牛车那俩钱，你就拿你哥当牛……”索元亦卸了身上拉车的粗绳，双手拄在膝盖上喘气。下起夹着细碎雪粒的小雨，索元亦一喘气，一团一团的白雾化在冷气中。索端初半蹲下，一只木轮陷在坑中，死活起不来。索端初舍不得拿木炭垫，起身到处找小石子。索元亦看索端初后衣襟湿了大半，皱在一起，道：“回家叫小柳子熬一大锅姜糖水。突然变天最容易着凉。”
索端初方才推车过猛，一只鞋子后帮崩了线。今天下雨雪，他特地找了一双旧鞋，还是被人用锁链子一路牵上京那双。他懊恼地看了看半浸在泥水里的脚，也近乎麻木地失去知觉。
索元亦抹把脸。前额的头发结成缕，搭下来。他眯着眼睛道：“加把劲，一鼓作气回家得了。”他刚想套上绳子准备拉车，后面又来一辆巨大的牛车。蓝色的布罩棚，两只牛拉着，走得飞快，溅了兄弟两人一身水。索元亦打个寒噤，有点结巴道：“不行，一停下来挺冷的，阿初我们再试试看能不能把车拉起来。”
索端初顾不得生气，咬牙去推板车。那牛车过去，后面又来一辆锦篷马车，两匹马套着辕。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索元亦和索端初连忙想到板车后面躲一躲，那马车却停了下来。里面人撩起帘子粲然一笑：“索二公子，又遇见了。”
索端初被雨雪打得睁不开眼睛。那人大笑：“索二公子贵人多忘事。我是李辰正。”车篷里黑暗一团，李辰正玉白色的脸一笑简直扎眼睛。索元亦看索端初，挑挑眉毛。索端初笑道：“李二公子。”他伸手按在索元亦背上：“这是家兄，索元亦。”然后对索元亦道：“哥，这位公子我跟你说过的，李二公子。”
索元亦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弟弟说起过你。幸会幸会。”
李辰正略带顽皮一笑：“他跟你说过我什么？”
索端初根本没跟索元亦说起过他。索元亦略略尴尬，李辰正忍着笑似地看着索家兄弟，他天生就生了一双带笑的眼睛，平时不笑时都噙着三分笑意：“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客套了，两位赶紧上车来。”一面挑了帘子让了坐，另一手一挥，三个家仆跳下车去，解了马车前面一匹马去，套在木板车上。
索元亦和索端初被这训练有素的架势唬得有点愣。李辰正的热情容不得人拒绝。索元亦和索端初几乎是被人推上马车的。马车外面看着简单，里面倒是铺了上好的绒毯。索元亦和索端初一身泥水，几个大脚印就踩了上去。索元亦略略不好意思，李辰正一点也不在乎。他随手捡起包座椅的椅袱：“看这湿的，赶紧擦擦……不讲究了，你们先拿着凑合一下，到我那里再说。”
索元亦和索端初对视一下。马车里空间狭小@#逼仄，脸对着脸，看别的地方都避不了的尴尬。李辰正神情自若地看着面前衣着窘迫的两个人，只是笑。他身上有种经年累日沉积下来的薄荷熏香，清凉纯洁，不似一般富贵人家熏衣服熏得烟火缭绕，一片肥腻的厚厚的甜香。李辰正柔声道：“这位……索大公子，刚才没听清，你叫什么来着？”
索元亦道：“，索元亦。”
李辰正一拍手，道：“你们一个元亦一个端初，倒像是平辈的，不似兄弟呀。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索端初哈哈了一声：“家父一介小商人，没多少学问，起名字也没讲究的，叫李二公子笑话了。”
李辰正道：“是我冒犯了，见谅。”
索端初和李辰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扯，大多数是聊登州。也聊京城。说起李辰正的父亲，现在吃菜也爱吃咸香口的。
索元亦从车窗往外看，自家的板车被马拉着，在前一个巷口向东转。
的确是去小甜水巷最近的道路。索元亦放下车窗帘子，默默地转身。
到李辰正府上去换衣服喝了杯热茶。李辰正的正厅布置得雅致得体，多宝格上搁着一只墨床，通体翠绿。这种小巧文玩鲜有人摆在多宝格上，索元亦觉得新鲜。李辰正慢条斯理地品茶，瞧索元亦看新鲜的样子，略笑了一笑：“索兄莫要笑。这件墨床用料不新奇，外形也不独特，但贵在上面的装饰花纹——索兄不妨摸一摸。”
索端初上一次来，却是根本没有这么个多宝格。索元亦伸手摸了摸，笑道：“麻沙沙的。”
李辰正道：“这墨床上，用微书雕着《诗经》，三万八千字。”
索元亦照例表示惊奇。李辰正道：“这不过是件高仿。当年……说句忌讳的话，前朝凤三公子的雕刻艺术却是无人可敌，只留下寥寥几件。在市面上全部都是价值连城——你别看这墨床只是件高仿，也是相当贵的，我在东雯门淘了好久——诶索二公子，怎么了？”
索元亦看索端初，嘴唇是白的，有点哆嗦。索端初勉强笑笑：“没事。可能有点着凉了。”
李辰正道：“那多喝点热茶汤。”
索元亦背着手站在多宝格前面，研究那墨床：“凤三公子？这姓怪好听的。”
李辰正道：“是呀。凤家么。‘清瘦与梅一笑，寻得武陵秋早’的凤家三郎呀。”
索元亦点点头：“只听这一句话，不知道这人要俊成什么样了。大凡才子佳人都是累心的命，所以不能长寿。其实混吃等死才是莫大幸福。”
李辰正道：“索大公子倒是直爽得很。”一面用手指敲着茶几面儿，出神一般叹道：“若真是这样，也算福分了。”他顿了顿：“不妨先告诉二位，二位早做些准备。周辽这一次……怕是真要打起来了。”
索元亦看了索端初一眼。索端初抱着茶汤有些倦怠。李辰正道：“真要打起来，不知道波及到哪里。我有些在宫里当差的朋友，这消息总是没错的。我劝你们多兑一点黄金，不必很多，揣在身上。实在不行往南跑，随身带点防瘟疫的药草。”
索元亦略略惊奇：“李二公子怎么也像是经过战乱的。”
李辰正道：“明圣之乱呐。当年魏皇帝急昏了头诛杀曹丞相九族，沾亲带故，家母也算上了。我刚出生，被家仆扮成猪崽子装在筐里才逃过一劫。”李辰正笑道，用双手比划了一下了：“乡下人抓猪崽子有种柳条筐，你们可能没见过。”
索元亦只是叹气。索端初啜了一口茶。索元亦道：“打仗……打起仗来实在太惨了。”
李辰正道：“死死伤伤，都是老百姓。我吧，七岁之前没见过家父。老仆带着我东躲西藏，最远跑到荆湖南路去了。那儿景色其实不错，可惜我小，记得不清楚。”
索家兄弟小时候也被索老爷子带着逃难过。那时风传皇帝要割让登州，登州几乎一夜之内成了空城。登州人见识过辽国人的凶残。前朝时被辽国占过，壮年男子被拉到北边生死不明，老弱被屠杀过半。逃难那天晚上索元亦回头一看，登州繁华的大街小巷全都黑了，暗了，远处有火光，身边一处大门两侧幽幽的灯笼忽然起了火，蹭地烧起来。索元亦捂住索端初的嘴，才没让他嚎啕出来。
周比魏好一点。起码最后把胡虏赶回去了。
李辰正和索元亦的关系经过一阵唏嘘，又进了一层。
聊了一会，外面雨雪小了些。索元亦和索端初告辞离开。李辰正送他们到门口，吩咐马车送他们去小甜水巷。一路上兄弟无话。下了车，看那马车越来越远，索元亦突然道：“阿初，你跟他说过咱家住哪儿么。”
索端初道：“没有。”
索元亦叉着腰，抿了下嘴。雨雪停了停，转成了铺天盖地的鹅毛雪，来势汹汹。
柳奉意正在屋里赶制伤药。夔朱训练小崽子更狠一步，抓他到西山上去，胳膊腿上吊石块，一天下来绳子勒到肉里去。小家伙总是默默的，不吭声。今天夔朱不知怎么折磨他的，布袋一样扔在院子里便不见了踪影。雨雪一直下着，这一扔溅起一大丛水花。柳奉意赶紧到院子里去把他抱进屋。衣服泥透了的，身上有伤，伤里夹着泥。柳奉意准备了些热水，给狼崽子清洗。拿着布巾擦一下，狼崽子哭一声。正无法，索元亦和索端初回来了。顶着大雪小跑进来，手忙脚乱拍打头发衣服上的雪。柳奉意在内间，问了句回来了，被门廊化得九曲十八折。索端初一看火炕火凳火盆都生了起来，知是木炭送到了。柳奉意挽着袖子匆匆跑出来，衣襟上都是水：“阿初你正好回来了。你去看看狼崽子，今天伤得特别重。”
索端初连忙跑进去。窗外涔涔的云快要连着雪一起掉下来，饱饱地铺着。屋里阴暗得愁云惨淡似的，见不得光。还不到掌灯的时候，柳奉意没点灯。火盆里烧着炭，光亮不行，不够透，阴沉地一片赭红。索元亦道：“想办法捎信回登州，有可能……会打到登州去。咱们就扔下老管家一个人了。”
柳奉意道：“真要打？”
索元亦长叹：“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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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元亦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弟弟说起过你。幸会幸会。”
李辰正略带顽皮一笑：“他跟你说过我什么？”
索端初根本没跟索元亦说起过他。索元亦略略尴尬，李辰正忍着笑似地看着索家兄弟，他天生就生了一双带笑的眼睛，平时不笑时都噙着三分笑意：“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客套了，两位赶紧上车来。”一面挑了帘子让了坐，另一手一挥，三个家仆跳下车去，解了马车前面一匹马去，套在木板车上。
索元亦和索端初被这训练有素的架势唬得有点愣。李辰正的热情容不得人拒绝。索元亦和索端初几乎是被人推上马车的。马车外面看着简单，里面倒是铺了上好的绒毯。索元亦和索端初一身泥水，几个大脚印就踩了上去。索元亦略略不好意思，李辰正一点也不在乎。他随手捡起包座椅的椅袱：“看这湿的，赶紧擦擦……不讲究了，你们先拿着凑合一下，到我那里再说。”
索元亦和索端初对视一下。马车里空间狭小@#逼仄，脸对着脸，看别的地方都避不了的尴尬。李辰正神情自若地看着面前衣着窘迫的两个人，只是笑。他身上有种经年累日沉积下来的薄荷熏香，清凉纯洁，不似一般富贵人家熏衣服熏得烟火缭绕，一片肥腻的厚厚的甜香。李辰正柔声道：“这位……索大公子，刚才没听清，你叫什么来着？”
索元亦道：“，索元亦。”
李辰正一拍手，道：“你们一个元亦一个端初，倒像是平辈的，不似兄弟呀。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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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端初上一次来，却是根本没有这么个多宝格。索元亦伸手摸了摸，笑道：“麻沙沙的。”
李辰正道：“这墨床上，用微书雕着《诗经》，三万八千字。”
索元亦照例表示惊奇。李辰正道：“这不过是件高仿。当年……说句忌讳的话，前朝凤三公子的雕刻艺术却是无人可敌，只留下寥寥几件。在市面上全部都是价值连城——你别看这墨床只是件高仿，也是相当贵的，我在东雯门淘了好久——诶索二公子，怎么了？”
索元亦看索端初，嘴唇是白的，有点哆嗦。索端初勉强笑笑：“没事。可能有点着凉了。”
李辰正道：“那多喝点热茶汤。”
索元亦背着手站在多宝格前面，研究那墨床：“凤三公子？这姓怪好听的。”
李辰正道：“是呀。凤家么。‘清瘦与梅一笑，寻得武陵秋早’的凤家三郎呀。”
索元亦点点头：“只听这一句话，不知道这人要俊成什么样了。大凡才子佳人都是累心的命，所以不能长寿。其实混吃等死才是莫大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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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元亦略略惊奇：“李二公子怎么也像是经过战乱的。”
李辰正道：“明圣之乱呐。当年魏皇帝急昏了头诛杀曹丞相九族，沾亲带故，家母也算上了。我刚出生，被家仆扮成猪崽子装在筐里才逃过一劫。”李辰正笑道，用双手比划了一下了：“乡下人抓猪崽子有种柳条筐，你们可能没见过。”
索元亦只是叹气。索端初啜了一口茶。索元亦道：“打仗……打起仗来实在太惨了。”
李辰正道：“死死伤伤，都是老百姓。我吧，七岁之前没见过家父。老仆带着我东躲西藏，最远跑到荆湖南路去了。那儿景色其实不错，可惜我小，记得不清楚。”
索家兄弟小时候也被索老爷子带着逃难过。那时风传皇帝要割让登州，登州几乎一夜之内成了空城。登州人见识过辽国人的凶残。前朝时被辽国占过，壮年男子被拉到北边生死不明，老弱被屠杀过半。逃难那天晚上索元亦回头一看，登州繁华的大街小巷全都黑了，暗了，远处有火光，身边一处大门两侧幽幽的灯笼忽然起了火，蹭地烧起来。索元亦捂住索端初的嘴，才没让他嚎啕出来。
周比魏好一点。起码最后把胡虏赶回去了。
李辰正和索元亦的关系经过一阵唏嘘，又进了一层。
聊了一会，外面雨雪小了些。索元亦和索端初告辞离开。李辰正送他们到门口，吩咐马车送他们去小甜水巷。一路上兄弟无话。下了车，看那马车越来越远，索元亦突然道：“阿初，你跟他说过咱家住哪儿么。”
索端初道：“没有。”
索元亦叉着腰，抿了下嘴。雨雪停了停，转成了铺天盖地的鹅毛雪，来势汹汹。
柳奉意正在屋里赶制伤药。夔朱训练小崽子更狠一步，抓他到西山上去，胳膊腿上吊石块，一天下来绳子勒到肉里去。小家伙总是默默的，不吭声。今天夔朱不知怎么折磨他的，布袋一样扔在院子里便不见了踪影。雨雪一直下着，这一扔溅起一大丛水花。柳奉意赶紧到院子里去把他抱进屋。衣服泥透了的，身上有伤，伤里夹着泥。柳奉意准备了些热水，给狼崽子清洗。拿着布巾擦一下，狼崽子哭一声。正无法，索元亦和索端初回来了。顶着大雪小跑进来，手忙脚乱拍打头发衣服上的雪。柳奉意在内间，问了句回来了，被门廊化得九曲十八折。索端初一看火炕火凳火盆都生了起来，知是木炭送到了。柳奉意挽着袖子匆匆跑出来，衣襟上都是水：“阿初你正好回来了。你去看看狼崽子，今天伤得特别重。”
索端初连忙跑进去。窗外涔涔的云快要连着雪一起掉下来，饱饱地铺着。屋里阴暗得愁云惨淡似的，见不得光。还不到掌灯的时候，柳奉意没点灯。火盆里烧着炭，光亮不行，不够透，阴沉地一片赭红。索元亦道：“想办法捎信回登州，有可能……会打到登州去。咱们就扔下老管家一个人了。”
柳奉意道：“真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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