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杀伐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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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姨左手捧着一个大西瓜，右手舞着一把斩骨刀，嘴里叼着根女式烟，一步三摆地走了过来。

    &ldqo;跑啊！&rdqo;见菜刀也出场了，那些原来缩在角落里的食客们齐齐一声呐喊，争先恐后地抱头逃命。

    &ldqo;谁也不许走！&rdqo;凤姨冷哼一声，便让那些食客止住了步伐，无奈地站在原地看戏。

    &ldqo;西街七条龙，敌不过东街一只凤！&rdqo;罗秋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把嘴角的血丝，狞笑道，&ldqo;凤姨，你好大的威风！&rdqo;

    &ldqo;既然你知道这句话，还敢在我的地盘惹事？&rdqo;凤姨冷笑道。

    范飞听了这两句对话，心头一动，这才想起于芳尘前面没说完的那句话，看向凤姨的眼光顿时不同了。

    他以往只知道这是个有来头、有故事的女人，却没想到她还有这么强悍的一面。

    &ldqo;我哪敢在你地盘惹事？是他先对我出手的！&rdqo;罗秋忿忿地指了指范飞，冷声说道，&ldqo;他送菜时先踢了我一脚，刚才又使劲地捏我的手和肩膀，我这是正当防卫！&rdqo;

    &ldqo;你也有正当防卫的时候？&rdqo;凤姨忽然眯着那双狭长的凤眼笑了笑，温言说道，&ldqo;算了，打打杀杀多没意思。我请你们吃个西瓜，大伙给我个面子，就这么和解了吧？&rdqo;

    凤姨一边说着，一边把西瓜摆在六号桌中央。

    罗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寒光一闪再闪。

    犹如闪电掠过长空，那几乎是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

    众人眼睛刚一花，就见凤姨收起了刀，那个大西瓜却仍然好端端地摆在桌上。

    众人正自不解，凤姨忽然伸出左手，在桌上轻轻一拍。

    &ldqo;哧、哧、哧&hllp;&hllp;&rdqo;

    随着几声轻响，那个西瓜忽然裂了开来，一瓣瓣地躺在桌上，不多不少，正好是十二块，正合罗秋这批混混的人数。

    更令人惊叹的是，这十二片西瓜的大小厚薄竟完全一样，仿佛是用精密仪器分解开来的。

    场外一时间鸦雀无声，就算是完全不懂功夫的人，也被凤姨这一手给震住了。更有两个混混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想像着凤姨手中那刀削在自己头上时的感觉。

    罗秋的瞳孔也收缩起来，半晌才淡淡地说道：&ldqo;凤姨果真是宝刀未老啊。&rdqo;

    &ldqo;过奖。&rdqo;凤姨淡淡一笑，右手依旧提着钢刀，左手却拈起一块西瓜，送到罗秋面前，娇声说道，&ldqo;秋哥，别和孩子一般见识嘛。来，赏个脸吃一块吧。&rdqo;

    众人面面相觑，见过请客吃西瓜的，就没见过提着刀劝人吃西瓜的，这不是把人的脸面往地上踩吗？

    只有听说过凤姨以往事迹的老一辈人知道，她历来就是这么骠悍，不但是得理不饶人，就算没理，也照样不饶人。

    &ldqo;被人欺负成这样，我还有脸吃东西？&rdqo;罗秋脸色一变，没有接那块西瓜，扭头对同伴冷笑道，&ldqo;你们赶紧请四叔来吃西瓜吧，他老人家胃口好，什么都吃得下！&rdqo;

    凤姨那双狭长的凤眼顿时眯缝得更加厉害，脸上也微微有些变色了。

    四叔叫罗四方，是罗家类似于族长的人物，出了名的护短。如果四叔出面，带来的恐怕至少有三车以上的人，那么龙凤餐馆恐怕就很难保全了。

    这个车不是什么小轿车，而是那种拉煤的货车，一个车的后车厢至少可以站上二、三十个人，而且肯定是带家伙来的。

    这种家伙千奇百怪，可能是锄头铁锹，也可能是砍刀铁棍，还可能是鸟枪土铳，就算凤姨的刀法再精，也挡不住一把土铳。

    &ldqo;阿秋，你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跟我的小徒弟较上真了？就不怕丢份？&rdqo;就在这时，韩龙也叼着根烟，胖脸上挂着弥勒佛似的招牌笑容，施施然地走了过来。

    &ldqo;这小子是你徒弟？&rdqo;罗秋有些意外地看了范飞一眼。

    &ldqo;那招霸王举鼎，你该不会认不出来吧？&rdqo;韩龙给罗秋扔了根烟，然后用搭在肩上的油腻毛巾擦了把脸上的汗，悠然笑道。

    罗秋脸色微微一变，接过了烟，却没有吭声。

    &ldqo;师父！&rdqo;范飞感激地冲着韩龙叫了一声。

    这两年，韩龙一直在教范飞功夫，只是从不许他对外人提起这件事。而今晚这种危急关头，韩龙却忽然在外人面前承认了这件事，显然是要把范飞惹下的祸事揽到自己身上。

    韩龙也没看范飞，只冲着罗秋说道：&ldqo;徒弟惹了事，我这个当师父的自然有管教不严的责任。阿秋，你有什么火就冲我发吧，要打要杀都由你。&rdqo;

    不知为什么，罗秋对手提钢刀、威名赫赫的凤姨并不卖账，而对一脸平和笑容、低调认错的韩龙却颇有些忌惮。他脸色一变再变，终于点了点头，说道：&ldqo;好，今晚就给龙叔和凤姨一个面子。&rdqo;

    韩龙刚松了口气，罗秋又回头看着范飞，冷笑道：&ldqo;阿飞，你最好一辈子都呆在龙凤餐馆，千万别到处乱跑！&rdqo;

    韩龙的脸色也有些变了，罗秋这句话，就是表明了态度‐‐只要范飞呆在餐馆，罗秋可以不找他的麻烦，但范飞一旦离开餐馆，就别怪他下狠手了。

    这句话虽然可以理解为场面话，但当着韩龙这个当师父的面说，就竟味着不死不休的局面。

    凤姨和韩龙对视一眼，忽然同时仰头看了看那块龙凤餐馆的招牌，眼神里都有些决然，还有些不舍。

    这么多年的默契，让他们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做出了一个决定。

    范飞将他们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知道他们是认为罗秋是冲着这家餐馆来的，所以想丢卒保帅，让出这间餐馆。

    大操坪的夜宵生意是极好的，没有点背景是拿不到这里的门面的。所以这里的门面和夜宵摊，大多是罗家、赵家和西街的人经营着，凤姨也是出了几分力气，才在这里争得一席之地的，也难免成为那几个大家族的眼中钉。

    所以最初罗秋要求提前上菜时，凤姨和韩龙并没把他放在眼里，认为他不敢闹事，才让范飞去出面摆平。而罗秋一旦借题发挥、断然出手后，久经江湖的凤姨和韩龙便知道事情不妙，估计罗秋肯定是受罗家四叔指使来闹事的。罗秋表面上是与范飞为难，眼神却瞄着凤姨这颗帅。

    现在凤姨和韩龙同时出面，虽然将事情暂时摆平，但范飞从此变得危机重重。因为罗秋既然没把话挑明到要夺餐馆的份上，就把这件事直接变成了他与范飞的私人恩怨。而范飞是韩龙的徒弟，也是这桩争夺门面阴谋中的牺牲品，他们自然不能眼看着范飞倒霉，所以索性狠了狠心，想将门面让出，换个地方另起炉灶。

    &ldqo;秋哥，借一步说话。&rdqo;就在凤姨和韩龙正准备表态时，范飞忽然走上前去，提了一小块西瓜，又对着罗秋挤了挤眼。

    众人都是一愣，不知道范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罗秋也冷笑一声，说道：&ldqo;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rdqo;

    &ldqo;范飞！&rdqo;见事态好不容易有些缓和下来，范飞却再次上前找事，站得远远的丁诗晨也忍不住提心吊胆地叫了一声，暗示他不要没事找事。

    范飞的脸上却笑容不减，把嘴巴凑到罗秋耳旁，低声说了句什么。

    罗秋忽然脸色一变，眯着眼看了范飞好几眼。

    范飞把手搭在罗秋肩上，推着他往外走了几步，而罗秋也一反常态地跟着他走开了，来到了一个附近没人的地方。

    范飞靠在一根电线杆上，在罗秋耳旁说了好几句话后，罗秋忽然笑了起来，还接过了范飞手里的西瓜，边吃边和范飞聊了起来。

    凤姨和韩龙面面相觑，心中都是惊疑不定。

    好一会，凤姨才忽然回过神来，挥了挥手，笑道：&ldqo;好啦，没事了，大家继续吃喝，今晚的夜宵免费，每桌再送六瓶啤酒！&rdqo;

    食客们虽然莫名其妙，这时却都不敢走，只得勉强地笑了笑，战战兢兢地坐回桌上。

    过了好一阵，范飞和罗秋才悠然走了回来，竟然勾肩搭背，好得跟兄弟似的，让那帮混混看得目瞪口呆。

    &ldqo;好了，我们走吧。&rdqo;罗秋若无其事地跨上一辆本田黄蜂摩托，吹了声口哨，嚷了一声。

    片刻间，那帮人便骑着七、八辆摩托走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了一些排气管里喷出的黑烟。

    &ldqo;阿飞，你和罗秋到底说了什么？&rdqo;等罗秋走远后，凤姨和韩龙异口同声地问道。

    &ldqo;范飞，你们刚才是怎么谈的？&rdqo;丁诗晨、许静和任平生也跑到范飞身旁，好奇地问道。

    &ldqo;没什么，我就是和秋哥认了个亲戚。&rdqo;范飞轻松地笑道。

    &ldqo;亲戚？&rdqo;众人都是一愣。

    &ldqo;是这样，我有个漂亮表姐是秋哥的女朋友，要说起来，他还是我的未来姐夫。&rdqo;范飞笑着解释道，&ldqo;只不过以前我没好意思去认这门亲戚，所以秋哥一直不知道。&rdqo;

    &ldqo;真的？&rdqo;

    &ldqo;就这样？&rdqo;

    众人显然都不怎么相信，而丁诗晨更是想起了罗秋刚才骚扰她的那一幕，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厌恶之色。

    &ldqo;不这样还能哪样？找老婆是人生最大的事情，秋哥也不例外嘛。&rdqo;范飞笑道，&ldqo;好了，都没事了，大家各忙各的吧。&rdqo;

    龙凤餐馆于是继续平静营业，于诗晨、许静和任平生也惊魂未定地吃起了夜宵，范飞在吃了一只龙虾后，便继续跑堂，还抽空跑到了一个角落里蹲着抽烟，并悠闲地吹起了口哨。

    他的口哨吹得很悠扬，却偶尔有几声吹得过于用劲，显得铿锵而高亢，犹如金属之音。

    &ldqo;诗晨，吃块西瓜吧&hllp;&hllp;哎，你在发什么呆？&rdqo;许静推了丁诗晨一把。

    &ldqo;你听他吹的口哨&hllp;&hllp;&rdqo;丁诗晨回过神来，愣愣地说道。

    &ldqo;绿袖子？怎么了？&rdqo;许静听了几秒钟后，皱眉问道。

    范飞吹的正是一首《绿袖子》，这是一首英国民谣，旋律非常古典而优雅，是一首描写对爱情感到忧伤的歌曲。

    &ldqo;你仔细听。&rdqo;丁诗晨怔怔地看着那个蹲在地上的模糊背影，有些不安地说道，&ldqo;我仿佛听到了杀伐之音&hllp;&hllp;&rdqo;

    &ldqo;杀伐之音？你没搞错吧？&rdqo;许静&ldqo;格格&rdqo;地笑了起来，&ldqo;他吹的是绿袖子，又不是十面埋伏！&rdqo;

    &ldqo;但我真的&hllp;&hllp;&rdqo;丁诗晨说了半句便停了下来，神情复杂地盯着那个像条土狗般蹲在地上的农村男孩，半晌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以前，范飞在丁诗晨的眼里一直是个上进心很强的好学生形象，但经过了今晚，她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

    她很感激他刚才为了替自己解围所做的那一切，却又觉得他异常地陌生，离自己熟悉的那个范飞十分遥远，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让她的心情不知不觉地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