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活着

    父亲姜正民不是愉快的人。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关于这一点，丝毫不容置疑。父亲在辗转来到母亲的村子瑶寨。这里青山绿水，闭塞安详。仿佛能洗涤眼泪、不干净和不公正，可以过上平静和美好的生活。

    生活？生活永远是主宰一切演绎的导演。

    姜正民的性格，有黄河汉子的朴实，也受了祖父影响。湘西的秀山绿水，丰润灵秀并没有浸润他的骨子。父亲原本有过幸福丰足的童年时光，自小习惯凤凰的风土人情，青砖灰瓦的建筑，潮湿清新的空气，只是祖母烧不好湘菜，父亲因此也没学会吃辣子。

    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因为祖母跟随祖父死了，父亲几乎再没吃像样的面食。

    没了父亲，没了母亲，凤凰温润的山水和人让他感觉到像没有任何声响的刀，无比锋利，从人肉里划进去，就像拿了只尖细的毛笔，就那么在长着一层薄薄汗毛的体肤上轻轻着划一下，轻柔着划一下，似有若无，可是，心脏已经四分五裂，血浆四溢。

    孤身一人的父亲再也找不到凤凰带给他的一丝温情或者美好，他的身体和心已经被凤凰和沱江生生剥离出来，即算是他娶过两个地道的苗家女人，可他内心无可名状的撕裂和剥离感没有丝毫改变。尝不到家乡的滋味，也嗅不到一丝家乡的气息，黄河离他很远，无论水声多么的雄浑豪迈，也不会有一滴水珠溅碰他的掌心，父亲一定无数次想悲天抢地的恸哭，却从未寻到哪怕一片土地一弯水沟能够承载，容纳他的委屈，悲痛以及酸楚。

    凤凰从来就不是他的，连他的父亲都不曾拥有过一寸。

    所幸欲哭无泪的姜正民一直都还活着。人不都得要活着吗。索性还孕育了他的三女儿姜心，我后来主动生硬着把姜心的人生和瑶寨和沱江和凤凰剥离，也没有投向黄河，而是迈向更广袤无垠，不可预知，时而光亮时而黑暗无比的大世界。

    不能说父亲是有骨气的人，即使有骨气，也在那场大的政治运动中，在上山下乡的折腾颠簸中，在目睹父母的劫数中，在异地他乡的寄人篱下中，在只有梦中才咆哮的黄河浪涛中，在苗寨的唢呐，山歌和深山巨谷中，几乎消灭怠尽。他的内心曾经或者正在，偶尔或许常常会波涛汹涌，痛不欲生或者其他更为复杂难言的东西和情愫，可沱江的水一直都不曾停息，黄河也是，生活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