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山泉

    父亲和母亲结婚时候，沿用了黄河边娶亲的习俗。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外婆一个人，带着她的女儿――我的母亲，守在瑶寨外撇下的老宅子，执着着等一辈子，等一个死去的人。当年父亲下放时住在老屋子旁边，外婆像关照亲人一样照顾父亲的生活，她吩咐母亲给父亲送去家里能有的好东西――山上刚采回缀着新鲜露珠的蘑菇；老土里挖出来鲜嫩的春笋；新蒸煮出锅的糯米团子，以及从沱江打来煮成酸口的小鱼。

    外婆还养了鸭子，生下好吃的鸭蛋，外婆会用结块的粗盐和上黄黏土厚厚的涂在鸭蛋表层，腌制个几十天，然后取出几个，用筷子挑出咸蛋的一团，配上冒着热气的大米饭或黄米粥，常常让父亲暂忘过许多生活的苦痛，并滋生幸福。

    母亲穿着苗寨姑娘常穿的蓝底碎花七分的短衣短裤，家里穷，也戴不起繁复耀目的银饰，背上一顶边上儿磨得发亮的竹背篓，里面装满各种各样山上采摘的鲜物，眼睛明净得像村口外清澈的沱江水。

    后来，这个苗族女人幸福着嫁给了我不幸的父亲。

    外婆坚定的坚持我的母亲是出嫁给了女婿，父亲是她的女婿而不是上门女婿。当时还是冬天，母亲穿着大红棉袄，大绿棉裤，顶着红艳艳绣着鸳鸯图案的红盖头。

    母亲出嫁的第二天，就把嫁衣藏在东墙朱漆剥落的箱底东角。她珍爱父亲送的手镯，不忍心它跟着她的双手在荆棘，泥土和刷锅水里翻来覆去，担心不小心弄丢，她把它珍藏着，然后嘴角带笑，出嫁后的第二天就开始了更加勤奋的劳作，为了男人的幸福，幸福着付出全部。照顾好命一样贵的人。

    父亲去大寨子教书，农家的重任都扛在了母亲身上。

    母亲会给女儿们煮好吃的片片鱼，小炒肉 。下山前还不忘给我们摘一把野山果。她不忍心稚嫩的女儿们干一点重活，心疼一世孤苦外婆的身子，也不忍心让不粗壮父亲多干重活，直到突然病倒，在我们七岁那年某一天夜里睡后再也没有醒来。

    我的母亲，我的亲爱的阿妈，长眠在瑶寨后山那片旖旎的小竹丛中，那里的花特别艳，有一股山泉从某处的石头缝隙涔出，叮叮咚咚，昼夜不息。

    三个稚嫩的女儿顶着长的曳地白棉布条，穿上肥大宽松的白色孝衣，在一片青翠的竹林丛边，映山红开的正艳，三个女儿，伏在阿妈娇弱秀气的坟堆前，失声痛苦。

    没有阿妈疼爱的女儿也是女儿，也要长大，或许比别人家的孩子多滴几回眼泪，少发生几声欢笑，多干些体力活，早上比别人家的女儿早起上半个时辰。可是，挂着泪痕睡去也是睡觉，睡醒第二天太阳照样会升起来，就像后山的竹林，一刻也没有停息过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