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离情

    来到40路车站的时候，刚开走一辆，下一趟得40分钟以后才发车。

    女儿说：“爸，你先回去吧，我自个儿等”。我说：“再等等，有这么多东西，我得把你送上车，再说正下着雨呢。”

    女儿在市郊的实验中学读书，两星期才回一趟家，每次来送她，我的心里都不好受，不是因为她还小，而是觉得去那么远的学校，我与孩子相处的时间太短了。

    正想着，陆续有家长来送孩子，不大一会功夫，十多个孩子，十多个家长，聚在车站的马路边上。

    天正下着小雨，他们像我和女儿一样拿着伞，俩俩聚着。来送孩子的母亲们正不停地唠叨着什么。父亲们大多像我一样，一脸严肃地注视着街面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我想，他们的内心也一定很不平静。

    像今天这样能与孩子站在一起的情景并不多，在以前，我来送她，她总会与同学们在车站边玩耍起来。今天是因为雨，让我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站在一起等着，孩子一定不知道，我这样安静地站着，其实是在领受一种父子间简单的快乐与幸福。

    等一会儿如果汽车来了，她就会上去，然后去学校。接着就有两个星期的等待，等她要回来的时候，我会采购一些她爱吃的食物，吃不了就拿走。所以每次总要多一两包东西让她带回去。可是无论带多少东西，也带不走我的失落感。

    就这样我们站着，我突然想起当年父母送我的情景，心里明白了什么。那时我的父母也常常送我，他们应该跟我这时的心情一样的，一面是想与我多待一会儿，一面是希望我去学校后好好学习。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生活竟然以相似的面孔等待着我，让我体味二十年前我全然未知的感觉。

    今天的我，明白这些有什么用呢？我像当初一样，不后悔，也不觉得遗憾，父母送孩子就是一种留恋与希望的混合气氛，只是我真实地感觉到幸福的易逝了。是那种父母离开我，而孩子也要离开我的感觉，幸福，都是在临近的时候觉察不到的吗？可能不是。但这种亲情的分别平添了我的许多愁绪。

    我知道，孩子会回来的，可是来去之间，我能体验多少熟悉而又亲切的温情，孩子又能为我抚平多少思念与等待的伤感呢？这样说我是太自私了。可是我有自私的权利，也有反复分别与相聚的理由，就是没有把这种惆怅变成一种不断重复的幸福的能力啊。

    也许孩子去求学是为了功名，然而在功名之外，应该有一种东西比这更长远更重要，它永远不会消失，只是不知道该怎样珍惜和保存它，就像我明知道与父母待在一起是那么的幸福，可是我必须离去，去工作，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任凭相互的思念在岁月里飞翔与延伸……

    车来了，像以前一样，家长们把各自的孩子送上车，然后下来，目送车离去。

    远远的，我似乎看见女儿在汽车上与我挥手，我微笑着，点着头，而举步之时，才觉得有泪从眼角流出来了。（发表于2008年5月2日《工人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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