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情事
目录：心灵上的那些事| 作者：粒粒风尘| 类别：历史军事
楼下住着老俩口都退休了。大伯每天在小区里遛弯，即使是冬天也会一个人捂得严严实实地转来转去。大妈爱干净，每天早早起来收拾完家里，打扫楼道，天天如此。
我住在这里五年多了，从来没见过老俩口的孩子，后来聊天时才知道，他们有个儿子，在很远的地方工作已经成家了。有一次，我问大妈：“您不想儿子吗”？谁知老太太的话与众不同：“想有啥用？想回来他们就回来，不回来我也不想他们，生儿育女谁也指望不上。等他们没用，来了给我添麻烦，不如自个活好就行了”。
不知大妈有什么心思，像她这样对儿子看法确实少有，我也不好意思再问，只好把这个疑惑装在心里。大妈六十多岁，爱干净也爱打扮，老了还用香水，从眉脸上看，她从前一定是个美女。证明我这个说法的是小区的一位老干部。夏天的时候，老干部会每天坐在楼下的小花园东边的长椅上看书，我也去看书，那里安静，离马路远。
有一天，大妈也出来转悠，两位老人打招呼，看样子是挺熟的。大妈走后，我对老干部说：“大妈是个特别的人，老了还挺爱打扮”。
他说：“智英（大妈的名字）啊，以前是站区，最有名的美女，追求的人多着呢，我哪会儿人家连看也不看一眼”。我说：“不可能吧，像您这样有风度，有魄力的领导干部，追哪个女的还不是十拿九稳？”他说：“小伙子，你不知道，我们那时候谈恋爱比现在复杂，父母双方给孩子找对象得选根正苗红的，老令（大伯）他们家是祖传五代贫农，他爹是当年修成昆铁路的民工，因工负伤，组织上让他接他爹的班，也就是这时候，智英他爹妈非让她嫁给老令。当时我们好几个大学毕业生刚刚分配到车站里，许多人追求智英，由于都是外来户，不知底细，所以她爹妈对谁也不客气，谁对智英好，老俩口就去找站领导反应情况，说他图谋不轨，害得我们都被领导批评过。让智英嫁给老令她死活不同意，有一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天冷路黑，智英下了前夜班，我顺路送她回家，结果在路上遇到她爹，差点拿拐杖揍我一顿”。
我觉得老干部话里有话，但不好意思追问，结果他自己津津有味地给我讲故事。他说，“智英其实命挺苦，当年追求他的那的些人现在数我级别低，其他人都在处级以上。老令更苦，天天像狗一样看着智英，四十多年了不管住在哪里，他就喜欢在街上站岗放哨”。我说：“您这是开玩笑吧？不可能有这事”。他说：“你跟他们住一块还看不出来啊，当年的事说来话长。智英当年看上了老崔，也就是前几天刚退居二线的那个副局长，说死也不嫁老令，老令其实也没想望娶人家，可是那时讲革命原则，老崔他爷爷是民族资本家，智英他爹娘以死相逼，老太太还因为智英不听话，当面把家里的农药一大包六六粉当糊糊喝下去了，不过那玩意儿毒性低，在医院里住了几天就没事了，后来老太太有所妥协，让智英相其它的对象，看上一个后生也姓令，智英觉得差不多就同意了，谁知这是站领导与她父母出的鬼主意，娶亲的那天还是把智英娶到老令家了”。
“这不是逼婚，骗人吗？新社会还有这事？不可能”。我说。
老干部说，你听我慢慢说。“相亲的是老令家的堂弟，相完亲就回部队了，那后生压根就不知是让他相亲，说是好不容易回来了，让他看看没过门的嫂子。当然智英不干，第二天就从老令家跑了，跑到老崔宿舍，不上班，不吃饭，除了哭，就是骂人，站上大小领导干部都去劝，这事闹大了，老崔很没面子。谁劝也不行，领导让老崔劝，说这是革命任务，否则后果让老崔承担，老崔没办法就接受了任务，智英问老崔爱不爱她，老崔说，爱，但他成份太低，领导也不会同意他们的事，再说智英也领了结婚证，再闹下去自己就是犯法。智英说，那好，我跟他离婚，只要你等我就行。事情就这么定了，智英回到老令家，听说很长时间不同房，也不知真假。有一次，老崔去看望智英，谁知一见面，智英扑到他怀里就是不松手，这事成了当时的一大新闻。老崔也因为这事，被下放到村边上的一个道口当值班员。听说，智英还去看望过他，为此他又被站领导批评了，说他作风问题严重，检查是一篇接一篇地写，后来老崔觉得再这样下去不出事也得出事，于是同道口边村里一家地主成份的女儿结婚了，智英彻底绝望，次年她为老令生下个儿子”。
“确实也没办法，您知道的挺详细。”我问老干部。
“事情还没完，其实，智英一直想离婚，老令不同意，生下孩子后智英不喜欢那孩子，智英说那是被老令*得来的，还是要离婚，孩子由奶奶姥姥轮流养活，老崔结婚后，智英不再指望他了，但她离婚的决心没变过，这时，老令的一个朋友乘虚而入，对智英是百般的关心爱护，常去老令家，有一次，老令外出回家看见智英与他的朋友在家里亲热，他怒不可遏，与朋友反目成仇，当场打了一架，那朋友也不示弱，扬言非智英不娶，当时许多人知道这事。这人也说到做到，趁老令不在家时，偷偷地送些吃的，穿的给智英，后来又被老令发现了，他们是见一次打一次，谁也不怕谁。有一次那人喝醉了酒，来找老令打架，也不知为什么，那次智英明显说话护着老令，听说那人是哭着离开的，在马路上专门撞汽车死了”。
“后来的事更离奇，老令他爹居然‘撞客’，也就是鬼上身，说的话跟那人的的声音一模一样，他说，对不起老令，但确实喜欢智英，还说希望智英对老令好一点，他会来看望他们。出了这事，俩口子害怕了，人们迷信死人为大，这可能是天意。有人还说智英是扫帚星转世。后来他们俩过起了日子，老令他爹‘撞客’三个月后也死了，遗言也是希望他们好好过日子，自从爹死后，老令就有了毛病，可能是害怕死鬼朋友来找，每天在家门口转来转去，除了晚上，白天在家里待不住，不管搬到那里都是这样，智英也受了惊吓，以前家里的大小事从来不管，后来变勤快了，总是把家收拾的干干净净，好像等待客人来一样，儿子因为在姥姥家长大的与他们也没什么感情，所以很少回来，说起来挺可怜的一家子。”
知道了这些事，我觉得老俩口挺可怜，人一辈子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吗？往事不如烟，大妈的婚事发生在*时期，也许那时的处境真得让人身不由己，此时的宽松环境万万不会发生那种事，一代人有一代的舞台，有的人真是无奈地活着，抗争也没用，历史总能给人沉重感。
每天看见大妈认真地打扫楼道，我不知道，她是否还不甘心，是否怀着某种内疚，是否真的等待着什么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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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在这里五年多了，从来没见过老俩口的孩子，后来聊天时才知道，他们有个儿子，在很远的地方工作已经成家了。有一次，我问大妈：“您不想儿子吗”？谁知老太太的话与众不同：“想有啥用？想回来他们就回来，不回来我也不想他们，生儿育女谁也指望不上。等他们没用，来了给我添麻烦，不如自个活好就行了”。
不知大妈有什么心思，像她这样对儿子看法确实少有，我也不好意思再问，只好把这个疑惑装在心里。大妈六十多岁，爱干净也爱打扮，老了还用香水，从眉脸上看，她从前一定是个美女。证明我这个说法的是小区的一位老干部。夏天的时候，老干部会每天坐在楼下的小花园东边的长椅上看书，我也去看书，那里安静，离马路远。
有一天，大妈也出来转悠，两位老人打招呼，看样子是挺熟的。大妈走后，我对老干部说：“大妈是个特别的人，老了还挺爱打扮”。
他说：“智英（大妈的名字）啊，以前是站区，最有名的美女，追求的人多着呢，我哪会儿人家连看也不看一眼”。我说：“不可能吧，像您这样有风度，有魄力的领导干部，追哪个女的还不是十拿九稳？”他说：“小伙子，你不知道，我们那时候谈恋爱比现在复杂，父母双方给孩子找对象得选根正苗红的，老令（大伯）他们家是祖传五代贫农，他爹是当年修成昆铁路的民工，因工负伤，组织上让他接他爹的班，也就是这时候，智英他爹妈非让她嫁给老令。当时我们好几个大学毕业生刚刚分配到车站里，许多人追求智英，由于都是外来户，不知底细，所以她爹妈对谁也不客气，谁对智英好，老俩口就去找站领导反应情况，说他图谋不轨，害得我们都被领导批评过。让智英嫁给老令她死活不同意，有一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天冷路黑，智英下了前夜班，我顺路送她回家，结果在路上遇到她爹，差点拿拐杖揍我一顿”。
我觉得老干部话里有话，但不好意思追问，结果他自己津津有味地给我讲故事。他说，“智英其实命挺苦，当年追求他的那的些人现在数我级别低，其他人都在处级以上。老令更苦，天天像狗一样看着智英，四十多年了不管住在哪里，他就喜欢在街上站岗放哨”。我说：“您这是开玩笑吧？不可能有这事”。他说：“你跟他们住一块还看不出来啊，当年的事说来话长。智英当年看上了老崔，也就是前几天刚退居二线的那个副局长，说死也不嫁老令，老令其实也没想望娶人家，可是那时讲革命原则，老崔他爷爷是民族资本家，智英他爹娘以死相逼，老太太还因为智英不听话，当面把家里的农药一大包六六粉当糊糊喝下去了，不过那玩意儿毒性低，在医院里住了几天就没事了，后来老太太有所妥协，让智英相其它的对象，看上一个后生也姓令，智英觉得差不多就同意了，谁知这是站领导与她父母出的鬼主意，娶亲的那天还是把智英娶到老令家了”。
“这不是逼婚，骗人吗？新社会还有这事？不可能”。我说。
老干部说，你听我慢慢说。“相亲的是老令家的堂弟，相完亲就回部队了，那后生压根就不知是让他相亲，说是好不容易回来了，让他看看没过门的嫂子。当然智英不干，第二天就从老令家跑了，跑到老崔宿舍，不上班，不吃饭，除了哭，就是骂人，站上大小领导干部都去劝，这事闹大了，老崔很没面子。谁劝也不行，领导让老崔劝，说这是革命任务，否则后果让老崔承担，老崔没办法就接受了任务，智英问老崔爱不爱她，老崔说，爱，但他成份太低，领导也不会同意他们的事，再说智英也领了结婚证，再闹下去自己就是犯法。智英说，那好，我跟他离婚，只要你等我就行。事情就这么定了，智英回到老令家，听说很长时间不同房，也不知真假。有一次，老崔去看望智英，谁知一见面，智英扑到他怀里就是不松手，这事成了当时的一大新闻。老崔也因为这事，被下放到村边上的一个道口当值班员。听说，智英还去看望过他，为此他又被站领导批评了，说他作风问题严重，检查是一篇接一篇地写，后来老崔觉得再这样下去不出事也得出事，于是同道口边村里一家地主成份的女儿结婚了，智英彻底绝望，次年她为老令生下个儿子”。
“确实也没办法，您知道的挺详细。”我问老干部。
“事情还没完，其实，智英一直想离婚，老令不同意，生下孩子后智英不喜欢那孩子，智英说那是被老令*得来的，还是要离婚，孩子由奶奶姥姥轮流养活，老崔结婚后，智英不再指望他了，但她离婚的决心没变过，这时，老令的一个朋友乘虚而入，对智英是百般的关心爱护，常去老令家，有一次，老令外出回家看见智英与他的朋友在家里亲热，他怒不可遏，与朋友反目成仇，当场打了一架，那朋友也不示弱，扬言非智英不娶，当时许多人知道这事。这人也说到做到，趁老令不在家时，偷偷地送些吃的，穿的给智英，后来又被老令发现了，他们是见一次打一次，谁也不怕谁。有一次那人喝醉了酒，来找老令打架，也不知为什么，那次智英明显说话护着老令，听说那人是哭着离开的，在马路上专门撞汽车死了”。
“后来的事更离奇，老令他爹居然‘撞客’，也就是鬼上身，说的话跟那人的的声音一模一样，他说，对不起老令，但确实喜欢智英，还说希望智英对老令好一点，他会来看望他们。出了这事，俩口子害怕了，人们迷信死人为大，这可能是天意。有人还说智英是扫帚星转世。后来他们俩过起了日子，老令他爹‘撞客’三个月后也死了，遗言也是希望他们好好过日子，自从爹死后，老令就有了毛病，可能是害怕死鬼朋友来找，每天在家门口转来转去，除了晚上，白天在家里待不住，不管搬到那里都是这样，智英也受了惊吓，以前家里的大小事从来不管，后来变勤快了，总是把家收拾的干干净净，好像等待客人来一样，儿子因为在姥姥家长大的与他们也没什么感情，所以很少回来，说起来挺可怜的一家子。”
知道了这些事，我觉得老俩口挺可怜，人一辈子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吗？往事不如烟，大妈的婚事发生在*时期，也许那时的处境真得让人身不由己，此时的宽松环境万万不会发生那种事，一代人有一代的舞台，有的人真是无奈地活着，抗争也没用，历史总能给人沉重感。
每天看见大妈认真地打扫楼道，我不知道，她是否还不甘心，是否怀着某种内疚，是否真的等待着什么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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