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节 糊涂官乱判糊涂案（二）

    至次日坐堂，勾取一应有名人犯，雨村详加审问，果见冯家人口稀疏，不过赖此欲多得些烧埋之费，薛家仗势倚权，偏不相让，故致颠倒未决。

    雨村便决定徇情枉法，胡乱判断此案。

    雨村早预先命门子到街上请术士扶乩，再当场揭穿术士的谎言，复以招摇撞骗为名抓来那胡说八道的术士。却不送入牢房，径自带到雨村这里。

    雨村假装审案，道：“他说得不对，又有何妨？不给他钱就是！”

    门子道：“他学艺不精，却出来骗钱，我这是为民除害！拆穿他还不行，必要使他将骗得的钱财都拿出来才行！”

    那术士只道是自己平日里打点不周到，碰上官差亲自出面勒索钱财，忙道：“小人愿罚！今日所得银钱全都奉上！日后还有孝敬，且放小人回去罢！”

    雨村道：“我不要你钱，只是明日审案，有些棘手，怕案犯不从实招来，故而需你扶乩，只需按着我这里写的两纸符文写来，便恕你无罪。”

    术士正乐得效命，以正视听，自树威信，哪有不答应之理。

    此时，贾雨村见传齐了一干人证，更有薛家家人说薛蟠已死。雨村便以此为由，说人死不能复生，没有被告，也没苦主，无法审案，便要审鬼。遂命人叫来在后堂等候的术士，当堂扶乩，不多时，术士呈上符文。只见上面写的是：

    “在下冤魂薛蟠，当日并未动手，冯渊之死，纯属双方动手，家人误伤。原因起于拐子不义，将英莲卖于两家。致使双方良善之人顿起歹念，强行抢夺英莲，一时犯下大错。”

    再行扶乩，又得符文，上写：

    “小人冯渊，因拐子人卖两家，心中不服，遂与薛家争抢英莲。死于斗殴，心中惭愧。不该找薛家寻衅，悔之晚矣！”

    雨村又问拐子是也不是？那拐子只得承认是自己怕冯家失信，又想多得银钱，才将英莲卖了两家。

    雨村道：“那拐子原是始作俑者，此案应治办始作俑者。薛蟠已死，不与追究，另判拐子为冯渊抵命。英莲既已被薛家收留，便判归薛家。但是薛家应当多赔付冯家烧埋银子并一应损失。”遂按例加重判赔了银子。

    那拐子连喊饶命，被拖了下去。众人拍手称快。

    百姓都说这位青天大老爷能通鬼神，一扶乩，那拐子就招了！真是神了！

    冯家得了许多烧埋银子，也就无甚话说了。

    雨村断了此案，急忙作书信二封，与贾政并九省都检点王子腾，不过说“令甥之事已完，不必过虑”等语。此事皆由葫芦庙内之沙弥新门子所出，雨村又恐他对人说出当日贫贱时的事来，因此心中大不乐业，后来到底寻了个不是，远远的充发了他才罢。

    当下言不着雨村。且说那买了英莲打死冯渊的薛公子，亦系金陵人氏，本是书香继世之家。只是如今这薛公子幼年丧父，寡母又怜他是个独根孤种，未免溺爱纵容，遂至老大无成，且家中有百万之富，现领着内帑钱粮，采办杂料，又有权势可依，也没有什么可忧虑的。

    这薛公子学名薛蟠，表字文起，五岁上就性情奢侈，言语傲慢。虽也上过学，不过略识几字，终日惟有斗鸡走马，游山玩水而已。虽是皇商，一应经济世事，全然不知，不过赖祖父之旧情分，户部挂虚名，支领钱粮，其余事体，自有伙计老家人等措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