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玲珑社稷 正文 42 温柔

正文 42 温柔

目录:玲珑社稷| 作者:则尔| 类别:都市言情

    42温柔

    哀求着扑到沈知寒怀中去时,石将离感觉到他僵硬的身体有躲避的意思,可是他最终却没有,只任由她伏在他的怀中,那深沉的脸色带着些微阴霾,令她猜不透他现在的所思所想。

    或许,是自己方才说的那件事将他给震惊了罢?!

    他如今,是不是在心中斥责她肆无忌惮,胡作非为!?

    或许,他还不能理解,因着倾慕一个人,进而想要一辈子留在其身边那种卑微到尘埃中的心愿。并不是一定要得到,可是,能够时时看到,甚至有机会碰触到,那或许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

    就如同,曾经,她以为他那宿疾回天乏术,存的不也是这样的心思么?

    “其实,相父和小菲之间有没有可能,这并不重要。”那一瞬,石将离心里突然涌起了无奈与辛酸,别开眼,不敢再看他的脸,知道那些避重就轻的言语是敷衍不过去的,只蜷缩着,低低地开口说着那些将自个儿的心弦也触动得不断颤抖的言语。

    “我不在,至少相父和小菲相处的时间也能多一些,可以少一些顾忌,若能日久生情,那当然最好,若是不能——至少成全了小菲的心愿,让她有机会和相父在一起多些日子。”

    是呵,于沈知寒而言,他并不知道小菲一直以来对相父的依赖,相父说一,小菲从不会说二,相父向东,小菲绝不会向西。可是,就是这样听话顺从的小菲,当初在得知她的“遗愿”是同沈知寒同葬之时,竟然敢忤逆相父,不只出言质问顶撞,甚至还前去相王府盗来了沈知寒的身体,以至于相父如今对小菲冷若冰霜,再不理会。

    不管怎么说,当初的确是她利用了小菲的单纯和义气,她的心里一直是有愧的,所以,当她对“傅景玉”起疑,当她要诱思云卿入套,当她打算将韩歆也这尾潜伏了长达五年的大鱼钓起来时,她毫无顾忌地走了这样的一步。

    一旦她不在,大夏皇室血脉只有小菲一人,相父身为辅政相王,难道还能再避得开小菲么?

    在旁人看来,她或许非常自私,毕竟,她扔下了这样的烂摊子便就妄图远走高飞,一走了之。

    可是,于她而言,这却堪称“不是办法的办法”。面对有心逃离而被迫与思云卿合作的沈知寒,她在有限的时间里,能够做到的也仅仅只到这一步了,以后的日子,她想做“石大夫的妻子小梨”,而不是“大夏女帝石将离”。

    而眼下,她也不否认自己的这番言语是在故意服软。小菲想要同相父在一起多些日子,她未尝不想同沈知寒在一起——

    一辈子!

    所以,她只能无所不用其极地把握每一个机会!

    也不知是不是被她的这番言语给打动了,沈知寒压下眼底汹涌却无处宣泄的暗潮,无力地阖上眼眸,悄悄地溢出一声无声的叹息。

    “别想那么多了。”他低低应了一声,听不出是抚慰还是无奈,只是抱了她回到竹床上,拉过薄被替她盖上:“你先睡罢。”

    见他神色漠然地转身便打算要走回那竹椅,石将离便伸手拉住他的衣襟,可怜巴巴地眨眨眼,就连话语也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我睡不着……头好疼……”

    这倒是实话,眼下,她也自觉酒劲上头了,虽然神志清醒,可却只觉看什么都是天旋地转的,很没有安全感,仿佛只有感觉到他身体的温暖时,才会觉得安心。

    “你的酒品倒是和你的行径如出一辙。”站在竹床前,他无奈地任她撒娇,静静看着她,眼波流转处,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淡淡地用两个词评价道:“不自量力,任性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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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是撒娇装可怜,尔后,又是缠着沈知寒问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虽然他的回答大多都是没趣的,可是,石将离却觉得很温馨。

    再后来,她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也不记得梦里花里胡哨地都出现了些什么光陆怪离的东西,总之,夜里她出了一身大汗,待得一觉醒来之时,天已是大亮了。

    一睁开眼,石将离没有看到沈知寒,倒是第一眼看到了笑容可掬的月牙。

    “小梨姑娘,你昨晚可醉得真厉害。”似乎月牙是等在床边的,见她一睁眼,立刻去拧了帕子来,递给她擦脸,嘴里还好意地絮絮叨叨着:“那糯米酒虽然好喝,可是后劲很大呢,我第一次喝的时候也没在意,结果,醉了足足三天三夜,头疼得快要裂开一般,走起路来就像飘似的,都不确定自己的脚有没有踩到地面……”

    石将离有几分麻木地接过月牙手中的帕子,心不在焉地擦了擦脸,目光往四周逡巡了一番,没有看到沈知寒的身影,心里突然有些说不出的忐忑和惧怕。

    沈知寒,他去哪里了?

    “小梨姑娘,你还觉得难受么?”那厢,月芽并不知晓石将离心中的担忧,还在一边兀自絮絮叨叨,一边用碗盛着那温在锅里的紫葛花熬成的水:“石大夫今早走前又煮了些醒酒汤,只说如果你醒了还觉得难受,就再喝些……”

    毫无疑问,石将离被月芽言语中的“走”字给震慑了。

    她愣了好一会儿,先是愕然,接着不由颓然难过,怔怔地竟有想哭的冲动。

    沈知寒走了?

    真的就这么走了?

    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

    待得反应过来,她抓住月芽的手,面容上不见一丝血色,苍白之余还带着点死灰一般的青灰色泽,眼眸里带着些惊惶,言辞之中的急切丝毫不加掩饰,一时慌乱,脱口便就是几个询问:“我夫君走了?他究竟去哪里了?几时走的?”

    被她这么突然抓住手,月芽惊了一惊,险些将碗里满满的醒酒汤也撒了。

    “小梨姑娘别着急,石大夫和贺岩一大早就上山去了。”察觉到了石将离言语中的急切和不安,她误以为小梨是担忧“石大夫”的安危,连忙出声抚慰,让其放宽心:“放心吧,有贺岩在,石大夫不会有事的。临行之前,他还再三嘱托我好好照顾你,只说让你安安心心等着他回来……小梨姑娘,石大夫对你可真好!”

    说到最后,她将醒酒汤递给石将离,自己却捂着嘴,艳羡地轻笑着,带了点调侃。

    “上山?!”得了这么个回应,捧着碗,石将离才稍稍安下了忐忑不已的心,可却仍旧觉得不解。

    沈知寒上山去做什么?有关瘟疫的事,不是都弄好了么?

    “他们上山去做什么?”喝了一口醒酒汤,她才试探着询问,一头雾水。

    一说到这事,月芽脸上就明显地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石大夫已经答应暂时留下来做我们寨子的大夫了!”她喜笑颜开,眉飞色舞地对石将离诉说着,言语之中带着兴奋:“今早,他说他对这一带不熟,于是贺岩便领着他上山熟悉熟悉环境,以便他日后上山采药。”

    这个消息对于石将离而言,自然是她始料未及的,无疑也是极具震撼力的。

    “他真的答应留下来了?”心兀地往上一提,虽然手指也因诧异而僵直着,只知抓着那碗,连声音也一并微微颤抖,可是,石将离觉得自己仍旧有必要再确定一次。

    直到月芽含笑点头,她才勉强压下心底的悸动和惊愕,埋下头继续一口一口地将那醒酒汤给咽入腹中,只觉那醒酒汤自上而下,暖出了一片旁人无法明了的甜蜜,嫣然笑意自眉梢眼角泛开来,就连唇畔也不自觉地弯出了喜不自胜的弧度。

    “小梨姑娘,一定是你昨晚劝石大夫留下来的,对么!?”到底是月芽的眼尖,一下便从石将离的表情里看出了些与众不同的端倪。再想一想前一晚的某一些细节,她便随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就说吧,昨夜石大夫还婉拒我和贺岩,只推说要考虑考虑,没想到今早就改变主意,同意留下来了,果然还是小梨姑娘的劝说管用,看来昨晚——哼哼……”

    她说到最后,不怀好意地轻哼两声,已自以为是地将石将离也归到了已婚妇人的行列中,肆无忌惮地就那敏感的话题进行调侃,话中有话,暧昧不已。

    原本还在强作镇定的石将离被她这话中有话给寒碜得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一个不慎便被那醒酒汤给呛到了,顿时咳个不停,就连脸也红了个底朝天,一层一层晕开,如同和了胭脂一般,带着一丝惑人的薄俏,令人爱不释手。

    一边笑着,一边拍着她的后背,月芽故意挤挤眼,带着点赞赏,把话说得理直气壮,:“小梨姑娘,别不好意思。做妻子的,能把夫君的心牢牢抓住,让他言听计从,这也是本事呵。”

    说这话时,月芽的心里自然少不了艳羡的暗忖。

    真没有想到,一向寡言少语的石大夫,对示好的姑娘们俱是冷冷冰冰的,真是人如其名,石头一样又冷又硬。可却没想到,他如此在意自家小妻子的意见……啧啧啧,这一对儿相亲相爱的小夫妻呀,真是羡慕死个人了!

    可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这种艳羡到了石将离那里,却全然变了个味道。她自然不会将实情告诉月芽,便只是含蓄地低笑,但心里的喜悦那般实实在在。

    不管他是不是因着昨夜的那事而改变主意留下,只要能尽量多相处一些日子,那便总是好的。

    既然住在这摆夷寨子里,那么,自然也就要按照习惯着摆夷的衣装,一来是入乡随俗,二来,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沈知寒穿起摆夷衣裤倒是没什么,毕竟,摆夷男子的大襟短衫和长管裤穿起来简单方便。石将离觉得摆夷女子的窄袖短衫和娑罗裙都很漂亮,前后衣襟刚好齐腰,紧紧裹住身子,再用银制腰带系着短袖衫和娑罗裙的裙口,裙裾亦刚好裹住双腿,显得腰身修长苗条,不论走路做事,都给人一种飘逸的感觉,不过,穿起来可就远不如她惯穿的大夏汉服那般轻车熟路了。

    在月芽的帮助下,她穿妥了白色对襟的短袖衫,扣上了蝶形银扣,又在浅绿色的娑罗裙外系上了精致小巧的五彩织锦腰箩,最后乖乖任由月芽将她的头发梳成发髻顶于偏右脑的一侧,用精美的银梳子和鲜花做装饰。

    一番梳洗收拾之后,石将离俨然就是个水灵灵的摆夷女子,那剔透玲珑的模样令人不觉眼前一亮,就连月芽也在心里感慨她这一身打扮惹人注目,若是尚未成亲,也不知会迷住多少身强力壮的卜冒!

    见石将离不太习惯脚上穿着的拖鞋,一边小心翼翼地走,一边努力适应着,月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对了,小梨姑娘,你和石大夫成亲也有半年了罢?”

    “是呀。”石将离没怎么在意,所以的注意力都在脚上,只觉那摆夷人的拖鞋最为别扭,一个不留神便就容易摔倒,一摔倒,便就很容易将那娑罗裙给撕破……

    月芽一本正经,问得很认真,也很实际:“你们没有打算生养孩子么?”

    很自然的,石将离面对着如此问题,当然只有傻眼的份

    “生养孩子?”她涩涩地拣出关键的字句重复一遍,语调里带着僵硬,觉得自己的脸都快抽搐了。

    “是呵。”月芽不知其中纠葛,见她这副模样,又联想到他们夫妻之前的狼狈,很自然地就误会了。“我们大夏汉人不是有句俗话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之前是因为你们有什么麻烦,不便生养,那么,在咱们寨子里,你们大可放心地生养……”

    当然,月牙这么说,也有自己的打算。如今石大夫只答应暂时留下来做寨子里的大夫,这样实在是不保险,谁知道石大夫哪一日突然又要离去?

    可是,若这小夫妻俩在这里生养了孩子,那一切就不一样了,石大夫这么疼爱小梨姑娘,怎么忍心妻子和孩子也跟着自己一起流浪?

    “这个……”面对这个问题,石将离只能嗫嗫嚅嚅,结结巴巴。踌躇了好半晌,她才语带敷衍地扔出个不是答案的答案,拒绝再谈这个问题:“呵呵,看缘分吧。”

    其实,她也承认,月芽的建议是戳到了点子上。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个法子呢?

    如果她有了沈知寒的孩子——

    那么,天大地大,就算他是风筝,飞得再远,线轱辘也永远在她手里,还怕他不手到擒来,心甘情愿留在她的身边?

    沈知寒应该是喜欢孩子的吧?

    她自认对他非常了解,知道他素来洁身自好,从不在男女之事上乱来,尤其,他还曾经说过——

    一个真正磊落的男子,若不爱一个女子,那么,便不会碰她,并不是闭上眼不去看,便就能自欺欺人,任谁都可以的。

    可是,这恰恰也正是跨不出的桎梏所在。依照他的逻辑,若他不喜欢她,要他碰她,简直就是难如登天。如今,他们连第一步也还没有跨出去,就更别提孩子了!

    不过,昨夜,她在院坝里醉得晕头转向,狗胆包天地扑上去主动吻他,似乎到了后来,却成了他吻她——

    这会不会也是一个好的开始?

    至少,他没有再像以前那般将她推开呵!

    喜忧参半地,石将离望向神情若有所思的月牙,突然下定了决心——

    “月芽,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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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上,总会有一些情意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难以探究出具有说服力的原因。就如同,如果能够将原因都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那么,喜欢或许就不能称之为是喜欢了。

    石将离从来不是一个糊涂的女子,她对自己要做的每一件事,从来都是清清楚楚,权衡利弊,一点一滴循序渐进的。所以,当她决定要依靠有限的时间捕获沈知寒的心,她自然也明白自己应该要付出什么样的努力。

    在许多女子看来,为妻之道在于持家,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样也不能缺,可是,石将离从小受的便不是三从四德的教育,在她看来,为妻之道还应该有一个不可或缺的准则,那就是温柔。

    温柔,可以轻易杀死一个男人。

    温柔,也可以慢慢融化一座冰山。

    所以,当沈知寒同贺岩从山上回来之时,石将离已是做好了简单的饭菜,支着下巴坐在竹楼的窗前,着迷地望着瑰丽的晚霞,神情专注地等他。

    在看到她的那一瞬,沈知寒的心轻轻颤动了一下。

    那是一幅非常美好的画面,晚霞的余晖映在她的脸上,比染了胭脂更为亮眼,而她那为美景所迷的表情,那般简单自然,更是比她平素惯于的狡黠美上许多倍。美好到几乎不真实,如同是虚幻的梦境。

    他必须要承认,她穿着摆夷女子的短衫和娑罗裙,远比那大夏女帝的衮冕金冠漂亮很多,尤其是,那短衫长仅及腰部,后摆还不及腰部,盈盈不及一握的柳腰和少许的脊背外露,时隐时现,更是犹如一道亮丽的风景,令人移不开眼。

    那一瞬,沈知寒在思索,或许,这样的短衫还是少穿吧,毕竟,那样肆无忌惮地露出一截腰和脊背,若是被其他人看了去——

    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他竟是对她突如其来有了独占欲。

    “回来了!?”觉察到了动静,石将离扭头看到沈知寒,心里真是比蜜还甜。她兴高采烈地站起来,笑容恬淡地迎上去,顺手从桌上端起一杯清香而微带苦味的凤尾茶,给他解渴。

    当然,这也是她今日向月芽请教的成果之一。

    端着那碗凤尾茶,沈知寒倒还不算非常意外,可是,当看到桌上那些菜肴的时候,他眼中不免也有了些疑惑。

    那些菜肴里除了他喜欢的香油笋丝,还有一叠类似清炒的南瓜片和小辣椒炒的菌子片,至于汤,则是雪白的鱼汤,就连锅里热着的饭食也不再是前几日一成不变的粥,而是香喷喷的干饭。

    当然,这些饭菜算不上所谓的品相上乘,可也很明显不是月芽做的——毕竟,前几日,月芽做的菜都是摆夷风味的,这些菜肴一看便就大不相同。

    “这——是你做的?”在决定这么询问之前,沈知寒很明显顿了一顿,言语中还带着点迟疑。

    对于这一切,他有点不可置信。不论如何,大夏女帝洗手作羹汤,这事说出去,是个人都不会信。

    “嗯。”早就预料到了他的惊诧和疑惑,石将离笑容不变地微微颔首,见他眼里疑惑,俺就顺势反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竟然会生火做饭?”

    如她料想的那般,沈知寒素来是个诚实的人,面对这样的问题,自然是毫不掩饰。“的确。”他不客气地应了两个字,却并不追问,只是将背在肩上的竹篓给放下来,搁在竹楼的一角,尔后便端过她手里的碗,大口大口地喝着凤尾茶。

    那竹篓里装着的,俱是石将离唤不出名称的草药。

    对于如此疑惑,石将离轻轻地挑起眉,忆起那些似乎早已经尘封在心底的往事,免不了有着些微涩涩的感觉。“初到青州大营的时候,我要帮着营里的火头军做够全营人吃的馒头、干饭和菜肴,常常四更天就起床生火,甚至站着也能睡着。”她恰到好处了点了两句,见他果然停下喝茶的动作,微微蹙起的眉间带着不可思议,望向她的眼神里也有着狐疑,便就轻描淡写地结了个尾,似乎是想宣告什么:“石将离不是你想的那般娇生惯养,不知民间疾苦的。”

    “你在青州大营里做饭?”对于这个说法,沈知寒虽觉着有天方夜谭的嫌疑,可却并不觉得她是在撒谎——她身上有着太多他不了解的事,这倒也不算是最稀奇的。“什么时候的事?”他将剩余的凤尾茶一股脑地喝下去,这才顺遂她心意地问下去,让她有深入的机会。

    “十三岁时。”她接过他手里的空碗,舀了些冷水涮了涮,便用木勺子舀了一碗带着锅巴的干饭递给他。

    “那时我与相父约法三章,若是能在青州大营里隐瞒身份历练两年,那么,他便允我十五岁之时亲政。”顿了顿,她像是强调什么一般重复了一句:“为了亲政,我便去了青州大营。”

    其实,她说这话的目的,沈知寒倒也清楚——

    她去青州大营接受历练,表面是为了亲政,可实际上,她是为了他,才接受这样苛刻的历练的。毕竟,她唯有亲政,才能有实权,按照她的想法,她才能有资格册封她喜欢的男子做她的凤君。

    而宋泓弛当时,只怕也是希望她知难而退罢。毕竟,宋泓弛知道沈家男子俱有那不可医治的宿疾,自然不会希望她与他有什么纠葛。

    只可惜,就在她即将有资格亲政之前,他却毫不知情的自封地墓,就此擦肩而过。

    有时,宿命仿佛是在同每个人开着一场刻意的玩笑,但是,谁又能否认,这样的玩笑不会变成一种不经意的成全?!

    尽管石将离没有说,可是,她却还牢牢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

    初到青州大营时,十三岁的她扮作一个男孩子,除了镇北候聂君亦,没有人知道这个瘦弱的得有几分女气的男孩子竟然就是堂堂大夏的女帝。

    因为之前曾经中过孔雀胆的剧毒,她的身子骨一直不太好,自然不可能随士卒一起每日受那艰苦的训练。而聂君亦和宋泓弛素来交好,又怎会不知相王和女帝是在不肯退让地彼此较劲?无奈之下,聂君亦只好安排她先去伙房呆着,替火头军打杂。

    那时,她每日四更天起床,一开始做不了挑水、劈柴的重活儿,个子也才刚及砧板那么高,就连菜刀也拿不动,只能帮着生火、添柴、择菜、淘米。

    不是没有委屈的暗自抹过眼泪,也不是没有在心里怨恨相父的狠心,可是,她也有着那么一股子倔劲,怎么肯这般轻易地妥协?

    从做烧火添柴淘米的杂事,到站在砧板前眼也不眨地切上一两个时辰的菜,最后,她能跟着全营士卒一起受那异常艰苦的训练,三伏天烈日炎炎,寒冬腊月雨雪霏霏,她到底是挺了过来。

    而她付出的这一切有多么难,走出的每一步有多么辛苦,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可是,最后,这一切的付出都成了泡影,她又怎会甘心?

    所以,大病一场之后,她终于得以如愿亲政了,却已是再也找不回当初的希望。甚至于,一到炎夏,她便不愿再受半点炎热,一到寒冬,她便定要锦袍貂裘裹得严严实实,不再让自己受半点的苦。

    她只是不愿意想起,想起那些曾经痛苦付出去最终一无所获的日子。

    而今,她却突地坦然了——

    “怎么?是不是觉着,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此时此刻,她偏着头,虽然言语之中有着点得意夸耀的意思,可更多的,却是对往昔的感慨。

    坐在桌前的沈知寒并没有回答,只是细嚼慢咽地往嘴里刨着饭,而那些菜肴,似乎也很合他的胃口——

    从小到大,只有他的娘亲才会为他洗手做羹汤,却总是在他被虐打得奄奄一息之后,所以,那样的一顿饭菜,更像是心虚的补偿,再美味,也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

    而她,竟然也为他做饭——

    如果说他的心一直有一道坚硬的壳子罩在外头,那么,在回到这竹楼的那一刻,那壳子已是破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里头的柔软和脆弱。

    很快便将一碗饭刨完了,他起身去火塘边又盛了一碗,尔后拿起灶头上的空碗,乘上满满的一碗,看向一直站在旁边发愣的她,粗声粗气地只道了四个字:“过来吃饭!”

    对于他这样的言语和表情,石将离愣了愣,只觉得自己这一天里下的功夫似乎收到了理想的效果,心里自然也感到满足。她低眉顺目地走到桌前,同他分坐在桌子两边,看他夹起菜搁在她的碗里,只觉这样的生活,即便是做神仙也不肯换的。

    两人正静静地吃着饭,并没有注意到有个黑影从窗户那里鬼鬼祟祟地窜进来,偷偷摸摸地蹭到放着竹篮的墙角,抓起一个还未曾剥掉笋壳的竹笋便就迫不及待地啃了起来。

    听到啃得窸窸窣窣的声音,石将离不明就里地扭头一看,顿时惊了——

    “哎,什么东西?!”她本能地低低惊呼了一声,虽然声音不大,可也仍旧吓到了那小东西。

    只见那小东西立马扔下竹笋,却又不知该往哪里逃窜,最后,居然“嗖”地一声窜到了沈知寒的身上。

    “哎,沈知寒,是小猴子!”终于看清了那小东西是什么,石将离立刻地搁下碗,面露兴奋之色,咬着牙扑闪扑闪地眨着眼,目光几乎黏在了那小东西身上,娇憨的情态一览无余。

    那是一只蓝色脸庞的小猴子,个头只有一只猫那么大,灰白色的尾巴几乎有身体那么长,从颈后至臀部都长着金黄色的长毛,看上去很像是披着一件金色的斗篷。此时此刻,它从沈知寒的肩头露出半个脸,那圆圆的深褐色眼睛盯着兴奋不已的石将离,看上去似乎是有些怯怯的。

    对于这只窜到自己肩上来的小猴子,沈知寒并不意料。

    “石寒。”他神情淡漠地开口,用筷子夹了味道清淡的清炒瓜片,搁在桌子的一角上,而那小猴子骨碌碌转着眼睛,居然极快地抓起来就塞进嘴里了,还像模像样地舔舔爪子,尔后,便将目光一直盯着桌上的菜肴,抓耳挠腮地,一副垂涎三尺的表情。抬起眼看着她,他只是低声补充道:“你若是真的不想现在就回去,以后就别再叫错了。”

    “嗯!”石将离被小猴子的神情给逗乐了,对于沈知寒的言语,她点点头,更是止不住脸上的笑。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只小猴子给引去了,她也学着沈知寒那样,夹了一片瓜搁在桌角上,好奇地询问:“好可爱的小猴子,从哪里来的?”

    刨完了饭,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沈知寒这才言语淡然的回答:“我同贺岩上山时遇到它,它的脚被蛇咬,又落了单,我便顺道替它治了治,敷了些解毒的草药。”

    是的,他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可这小猴子却一直等在他们回寨的路上,尔后,更是一直远远地跟在他们的后头,直到寨子外面。

    如今,这小家伙,居然还找到了他住的这栋竹楼!

    小猴子看着石将离夹了放在桌角上的瓜片,虽然很想伸出爪子,可却有不敢,眼里明显有着戒备。

    石将离索性从自己坐的竹凳上起身,整个人凑到沈知寒的身边,伸手想去抚摸那只小猴子,嘴里轻轻地叨念着:“小猴子,别怕,别怕,过来……”

    可是,那小猴子却并不让她如愿地摸到,一会儿从沈知寒的肩头窜到了他的怀里,一会儿又窜回他的肩上,像是故意和她捉迷藏一般,弄得她心痒难耐。

    就这么忙乎了好一会儿,石将离也没能摸到那小猴子,颇有些泄气。“它好像怕我,却不怕你呢!”撅起嘴,她有些不解,不明白那小东西为何偏偏青睐沈知寒。

    “因为它知道你想要抓住它,自然对你有防备,不能全心信任。”沈知寒抬眼看她,似乎是话中有话:“没有谁愿意被束缚,被囚禁,它也一样。”

    石将离一闪神,像是突然从他的话中明白了什么,整个人一下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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