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夜半蹄声

    老者思前虑后，觉得不能退回，如果回行，则要再次经过黑樟岭，这名称似乎不是个好兆头，并且运货的日期也将要延迟。况且山贼把桥破坏，看来想要把队伍阻挡在黑樟岭下，以图后谋，此刻向后退回，岂不正中其奸计。

    老者主意定下，便不再犹豫，召集两位弟子和莫曲阳近前，商量如何把货物搬运过山涧，同时又要预防山贼偷袭。

    他见韩一鸣镇定自若，全无其他人惊慌失措之象，不由暗暗称赞。又想他武艺也有一定功底，一般山贼决计不是他对手，倘若真动起手来，也算是一个帮手，便让他也一起参与。

    韩一鸣见自己被老者重视，也精神抖擞，加入了武师的队伍，参与护卫的工作。

    好在山涧不是很深，众人把货物卸下，牵着牲口，逐包驮运，从山涧底下绕过对面。连马车、货车也拆卸下来，一个个部件搬将过去，重新组装成车。

    花了一个时辰时间，终于搬运完毕。这期间，山贼并未出现，众人松了一口气，继续上路前进。那老者却没有上马车，在前方快步行走，带领队伍前行。

    韩一鸣见老者过了山涧，却没有放松下来，还是紧锁眉头，料想并没有彻底脱离险境。

    队伍再前行半个时辰，天色已黑将下来，有人点燃火把，但牲口背负重物，路黑难行，跌跌撞撞。莫曲阳对这一带很熟悉，说前面不远处有一片开阔地，并且有一个路廊，供过路人歇脚。

    大家继续缓慢前行，不多时，果见路旁有一个石头房子，房子周围也算空旷，便于宿营和堆放货物。

    郭以周和方以成二人，分别守在两个路口处，莫曲阳指挥众人搬运堆放货物。老者带领苏涣之、韩一鸣，走进那石屋。韩一鸣见屋内空空荡荡，除了放置几段木头，供行人坐下歇息外，并无其它器具。屋墙由岩石垒砌而成，屋顶用茅草盖就，有几处破了几个大洞，可看到天上明亮的星星。

    今天遇到的事情，总觉得敌人不会善罢甘休，大家心头如压着一块巨石。有个伙计拿了一支火把进来，插在墙上的石缝里，屋内顿时亮堂。韩一鸣见老者在屋内来回踱步，气氛很是压抑，便说去外面方便一下，出得石屋，在场子边缘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

    有人在场中燃起一堆篝火，照亮四周，众人卸载货物，喂养牲口。也有人负责架锅、淘米做饭，过不多久米饭飘香，引得众人肚子咕咕作响。但领头没有说开饭，大家坐在场中静静等待。

    此时山中寂寂，倦鸟归宿。韩一鸣仰望星空，心中想着白天看到的各人打斗的武功，一招一式，记得清清楚楚。他非常惊讶，自从进入梦境社会以来，记忆力似乎比在现实中强多了，可能正是大脑在梦中思考更快的原因了。

    韩一鸣忽然隐约听到马蹄奔跑的声音，但众人还没反应，显然是未听到声音。他正要起身去告知老者，却见他从石屋中出来，立在门口，凝神倾听。

    众人见老者的神态，料想有甚么变故，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心下更是惴惴不安。忽然听得郭以周大声说道“去路方向有马匹奔来。”

    方以成走到师兄身旁，竖耳听了一会，却没听得任何响声。

    韩一鸣和老者毕竟玄功深厚，先听到了；郭以周玄气就弱得多，刚刚听见；而此时其他人还没听得任何动静。

    韩一鸣初时只听得声音，但噼里啪啦响成一片，不知是什么声音，听郭以周说是马匹，凝神静听，果然能分辨出马蹄的声音，只是马匹众多，跑得又急促，他倒也听不出来到底有多少匹马。

    过了片刻，众人终于听得“得得”马蹄声传来，不多时，从去路方向传来隐隐亮光，似乎是骑马者手举火把，快速奔驰而来。马蹄声音越来越重，敲击山道的石头上，也似乎敲打在各人的心头。

    众人料想来者是敌非友，一时间乱纷纷地拿出兵器，有些没有耐心的人甚至拔刀出鞘。

    “慌什么，稳住阵脚。大家围着货物，静等对方来到便是。”

    众人听是老者的声音，音量虽不高，但在马蹄的轰鸣中，清晰可闻，如在耳边说话，沉稳有力。

    大家虽然不知此老者是何人，但平时见头领和两位武师都对他尊敬无比，料想定是神通广大之人，听了他的话后，心中立时安定许多，便列队站立在货物外围。

    马蹄声如暴风骤雨般，越来越响，不多时看见去路方向，一队人手举火把，路上照得通明，纵马疾驰而来。

    韩一鸣数了数，大约二十多个人，也是黑布蒙脸，装束同日间黑樟岭遇到的那伙人一样，看来是他们邀到帮手来了。每骑身后还跟着一匹马，背上没有马鞍，只是用绳子敷着一卷空袋子，不知做甚么用。

    领头的那匹马奔到场子边，一勒缰绳，马“哧溜溜”一声嘶鸣，人立起来，两只前蹄同时落地，砰一声气势逼人。

    郭以周和方以成拦在前面，方以成喝问道：“来者何人？有何贵干！”

    那帮人并不答话，火把头在土里插了插，熄灭了火，放在一起，然后把马缰绳拴在路旁的树上。动作娴熟从容，旁若无人一般。

    方以成见对方态度傲慢之极，视己方如无物，心中怒气顿生，正要上前动手。郭以周毕竟要老练些，一把拉住师弟，打了个眼色，表示先等一等，静观其变。

    他见对方动作流畅，如经常演练一般，那么时常在黑夜中举火把骑马出行，能做什么呢？无非是打家劫舍的勾当了，但一伙人马行事干脆利落，似乎非一般强盗可比，心中不由得暗暗吃惊。

    领头那人从马背的挂囊中，取出一杆短矛，另一人手提铜棍，两人并肩走近前来。韩一鸣识得那根铜棍，是日间第二场比试时，名叫石墩的人使用的兵器。

    拿短矛的那人悠然道：“白天借一千两银子，你们小气得紧，硬是不给。现在我们只好请来帮手，自己来取便了。识相的就给我乖乖地退到一边，免得伤筋动骨，下半辈子不好受。”听声音正是日间那自称山大王的人。

    方以成怒不可遏道：“有本事便来取吧，手下败将，安敢如此猖狂。”

    “苍啷”一声抽出单刀，向山大王扑了过去。他自己的钢刀在日间打斗时，已残破不堪，后来向同伴借了一柄过来，虽不甚合手，也只能先将就用一段时间了。

    方以成刚扑到半途，却被石墩拦截了下来，俩人在中午时已打过一场，对彼此套路均已熟悉，霎时间，兵器破空之音“呼呼咻咻”不绝于耳。

    郭以周见对方来势汹汹，打斗无可避免，也抽出腰间单刀，道了声“得罪”，便向山大王肩头削去。但他的招式与方以成完全不同，出鞘无声，刀劈轻灵，有如一阵轻风一般。

    四人捉对厮杀，斗在一起，一上来便使尽全力，各出杀招，一时间难分高下。

    对方蒙面人群中，又走出三人，均空着双手。其中一人上身赤膊，音如洪钟道：“老大，老三，你们猜哪个包里有黄货，待我揪一包出来，饱饱眼福。”此人身上肌肉块块突出，像岩石一般，可见外功练得相当火候。

    其中一人道：“吉泰商盟既然由苏培夏老先生亲自压货，价值肯定不菲，应该有上万两黄货了。老大和老二你们暂息一下，且看我手气如何，能否一下子便抓中一包黄货。”

    韩一鸣心想，看来此人是排行老三，那么吉泰商的那位老者，便是他所说的苏培夏了。

    名叫苏培夏的老者，见行踪已露，接口道：“老朽一直坐在马车里，几乎从不露面，三位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能否告知苏某人？”

    他心中惊讶万分，自己本次从楠洛分号到总号的任务，是吉泰商内部绝密的事情，只有总号的几个高层人物才知晓。但对方不仅知道有自己的存在，而且还清楚此次货物的实际内藏之物。心中又惊又疑，希望对方是随口猜测，否则表明对方有备而来，实力必然大大超过自己，今晚极有可能全盘皆输，人财两失。

    老三得意扬扬地道：“就算你藏头露尾，又如何能逃得过我们的法眼。再说了，你们押运的货包，外表看起来是装着稻谷，但比平常稻谷要重上三分，稍微想一想不就明白了吗。”

    苏培夏暗想，楠洛分号今年盈余颇丰，黄金白银共五万两，要运往总号。不料运行路线临时变更，从水路改道陆路，竟然让贼子盯上。但按理说，稻谷袋子仅重了三分，也是经常有的，应该难以看得出来才是，对方的话也不尽其然，定有出现纰漏的地方，或许总号有内奸也说不准？

    他看三人脚步或沉稳，或飘忽，显然玄功颇高，倘若单打独斗，自己或能胜出，但三人同上，自己必败无疑。苏培夏见三人步步逼近，一副气定神闲，吃定他的模样，心中升起无力的感觉，自己一生纵横大江南北，经历大风大浪无数，但今晚的形式最为险恶，简直没有一分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