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四回 敏姑娘巧计擒奸邪（下）

    四个人正在偏厅玩儿呢，就听得外面有吵嚷声儿。黛玉看着紫竹，紫竹便出去了。原来是忠顺王爷带了两个随侍过来，吵嚷着要进来，门口侍卫不让进。忠顺王爷说皇上让他来拿件东西，说是有谁打了老虎就赏给谁。门口的侍卫说取东西自有侍卫或太监来呢。忠顺王就说是他刚好在皇上跟前，就命他跑腿儿，说那东西在内室，让他来找。门口侍卫说，皇帝寝宫外臣不得擅入，若无圣旨擅闯就是谋反。那忠顺王说是皇上口谕，这林中狩猎，那里会有圣旨随身带的。吵到最后忠顺王就拿他王爷的身份来压人，门口的侍卫十分不肯，偏又不敢过分阻拦，因此快有些挡不住了。

    那紫竹打听的明白，忙进来请四位姑娘到了内室，一边匆匆的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儿。史良娣已经猜出大概，估计是忠顺王得知黛玉来了，想强行进来一看究竟，估计还会抢人出去。究其原因除了一贯的飞扬跋扈外，还有就是黛玉是暗地来的，并无明文，故而就是出事了皇帝亦不好开口；再者仗着自己的身份，想皇上还不至于为一个漂亮姑娘得罪一个有权势的老臣。因此才敢色胆包天，从狩猎之处偷偷溜了回来，若是顺利，等皇上回来早都晚了。黛玉姐妹四个听得明白，都有些诧异惊愤，湘云更是怒不可揭，大有拼个你死我活的意思。惜春想得是若果真是为林姐姐来的，不如她出去应了了事儿，探春听得此言，想她到底大些儿，和黛玉相仿，不如她出去。几个姑娘都在乱哄哄的，只听见那忠顺王已经到了后殿外廊上，听得刘仁的声音道：“奴才拜见忠顺王爷。”

    黛玉心下一惊，若是那老东西仗着自己的身份，别人果真会忌惮的。虽说擅闯皇上寝宫是谋反，但到时若是无事，他又不认账说没来过，这些侍卫多半忌惮不敢说，还是无法。若是有事，那就是她们几个要出事的，可如何是好？一回头看着身穿太监衣服的湘云，忽然有个主意。忙招五个丫头过来，附耳如此这般吩咐一通，几人开始有些惊诧，后来又听外头刘仁都快拦不住了，想着这个老东西不止一次打姑娘主意，便都豁出去了。黛玉又叫如蓝一会儿悄悄去吩咐几个侍卫，一定要安排好。留下白露秋荷，雪雁与如蓝紫竹便出去了。

    紫竹见忠顺王已经进到厅里，便笑道：“不知这位是……”旁边如蓝忙悄声儿溜出去了，悄悄的找来内侍，将黛玉的吩咐说了一遍。可幸那些侍卫见有人挑头又有姑娘担着，且一来皇上本就有旨密切保护殿里，二来不少人亦是厌恶忠顺王的，三来许多都是见过黛玉的，都极尊敬仰慕这小主子，其中还有几人得过黛玉的赏赐，更是知道黛玉人好，于是如蓝吩咐完，便都忙应声四下准备去了。

    里面忠顺王见紫竹长的亦是眉清目秀，温柔可人，虽一身七品宫装，却透出点点锐气，心下很是受用。听得紫竹问话，便极斯文道：“爷乃忠顺王，奉皇上之命回来取点儿东西。”紫竹极其灿烂的笑道：“这是皇上寝宫，外人不得擅入，你可知道？”忠顺王不知紫竹缘何会有此一问，又耐心的将前话说了一遍儿。紫竹更温婉的笑道：“你说你是忠顺王爷，可有凭据？”里面姑娘丫头几个都不知黛玉是怎么吩咐的，听得此话都忍不住捂嘴窃笑，又不敢出声儿。

    可怜那忠顺王爷从继承王位至今都二十多年自己都快五十了，还没见过被一个小丫头这么问过的，气的脸色发紫，耐心一下全没了，还继续装腔，吼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就是忠顺王爷，爷要什么凭据，也是你一个小小的宫女问得着的？快让我进去将东西拿走交旨了事。”一面说着一面就要往里闯。紫竹冷笑道：“不管你是不是忠顺王爷，这后殿我说了算，谁都别想动。”紫竹一面说完一面见门口已来了好些个侍卫，便不待忠顺王有所反应，一个手势直接动起手来，和雪雁两个三下五除二就抓了忠顺王，外面两个随侍早被抓了。雪雁两个将忠顺王拖到庭中便是一顿猛揍，可怜堂堂王爷虽曾是武将，到底长时间荒淫无度，今非昔比了，被雪雁两个轻易抓了又猛揍一顿，已经晕过去了。

    紫竹三人才将人交代给侍卫们，忙进来告诉黛玉。其他人见状都吃惊不已，那里还敢言语？黛玉听紫竹两个说完，当下出了个主意道：“将他三人分开带到不同地方，立刻到稍僻静些儿的地方，严刑拷打，只问他缘何要假冒忠顺王，擅闯奇华殿是何居心。记住，第一一定要先痛揍一顿，杀了他们的威势。二是一定要三个都在相互听不见看不见的地方。那两个随侍要他们说真话，签字画押即可，然后严加看管。那个忠顺王么，只管打得服服帖帖的再问话，先别急着问。你先下去，一会儿回来告诉我，我再想想。”紫竹听得很是解气儿，忙下去吩咐去了。

    等外庭外殿都没了声息，外厅重又收拾好了，黛玉方领着众人出来，吃着史良娣重新沏上来的茶，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刘仁上来看着黛玉的神情，笑道：“姑娘准备怎么处置？既然姑娘们都不便出去，一会儿就让老奴去安排吧？”黛玉笑道：“一会儿等紫竹姐姐回来再说。看他下回还怎么闹腾。”哼，早就想收拾他了，偏自己撞上门来，可见得是天要绝他。

    见到紫竹回来，湘云忙迎到门口，拉着紫竹的手一脸好奇的问道：“紫竹姐姐，你们把他们怎样了？”黛玉直笑，刘仁和史良娣及雪雁等都是一脸的笑意岸然：这小主子，收拾人绝对干脆利落。紫竹只说了句“一切顺利”，便自去倒水喝茶去了。急得湘云直跺脚，探春担忧的问道：“忠顺王爷可是朝廷重臣，如此处置是何道理？皇太后一直害怕我们出来惹事，可别给皇上添什么烦恼才是。林姐姐可想好了。”雪雁在一边道：“三姑娘放心，杀了他都没事儿，擅闯皇上寝宫，与侍卫交斗误杀，不就没事了？”杀了他都没事是黛玉交代的，不过这缘由可是雪雁自己猜的，她们皆不知黛玉玉玺佩及佛珠手链的故事。

    几位姑娘听了都吓了一跳，只觉得无事便好，反正这些人都是皇上护着的，只要有理，定出不了事。黛玉作势困了，要歇息，史良娣见状道：“姑娘想是有些儿后怕了，不如歇息一会儿就好了。”探春几个亦皆惊魂未定，都回去歇息去了。黛玉进了内室，紫竹才过来道：“都绑上了，正用刑呢。姑娘给个主意。”黛玉沉思道：“哥哥师兄都忌惮他，这回一定要好好收拾他才行，这个忠顺王先叫人什么刑都用上，只问他一句：‘为何要冒充忠顺王，擅闯奇华殿是何居心？’别打死他，但只做的真些，事情闹大些才好。”史良娣道：“他就是忠顺王那。”说完疑惑的看着黛玉，不知姑娘又在打什么主意。黛玉狡黠得意的笑道：“忠顺王等都狩猎去了，一会儿问哥哥便知，一块儿去的人都可以作证。至于这个么，就得问他了。”

    看着紫竹几个都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只得解释道：“人还有长得一样的，到时候让侍卫启奏哥哥，说有人假扮忠顺王擅闯奇华殿意图谋反。这个人紫竹都问他了，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又未见他的印绶，如何作的准？一回儿告诉所有人，都说不知他是谁，只他自称是忠顺王，尤其要告诉刘公公。总不能自称是谁我们就认了吧，且就算是他，狩猎时偷偷回来擅闯寝宫，亦是谋反，我就不信这回他能逃得了。只切记要让那两个侍卫说实话。”众人这才绕过来，果然厉害，说真的亦是大罪，说假的亦是大罪，真不知自己该做谁了。

    紫竹告诉刘仁去吩咐了，一回刘仁来回话说那两个随侍开始还很厉害，到底挨不过，便都说了实话，到底说辞是一般的，道是王爷听说皇上带了美人来，想进来见见，是以才出狩不久，便瞧瞧溜回来了，别的却都不知了。各又揍了一顿，问说这王爷是否假的，都说是真的，供词画押后，便将两人放了各自关押起来。这忠顺王就没这么顺利了，八月的天儿，到底有些冷，侍卫剥了他衣服绑在柱子上猛抽了一顿鞭子，才问那句话。可怜忠顺王，实话说不得，到底和先前那番说辞不一，假话说不得，说假话那他到底是谁啊？姑娘没见着，倒被两个宫女抓了，连个缘故都弄不明白，亦不知如何解脱。那些侍卫得了令，又将忠顺王倒吊起来百般行刑，称是对付谋反的一定要严惩，将那养尊处优皮细肉嫩的忠顺王打成了炸腰花。

    直折腾到申末估摸着狩猎的该鸣号收队回来了，才有两个侍卫骑马跑到狩猎场告诉皇上，说抓了个谋反的，谎称是忠顺王，擅闯奇华殿，两个随侍说是真的忠顺王，那个假装忠顺王的尚未招供清楚，请皇上圣裁。皇上及跟前立着的文武百官听了都大吃一惊，许多人都道，怎会有这等事，这谋反可是大罪，不知是谁这样嫁祸忠顺王。待所有人都齐集后，点来点去就是没有忠顺王。那两个侍卫装糊涂，耷拉着脑袋不吭声。皇上知道黛玉在殿内，估计是真的忠顺王，且是黛玉的意思，否则凭这些侍卫肯定不敢动手抓人。既然是妹妹的意思，估计就有些意思了。于是拿腔作势道：“忠顺王早上明明是一块儿出来狩猎的，你们再仔细找找，别是走远了未回来。”又等了两刻钟，还是无人。几位将军道：“启奏皇上，不如先行回宫，只让侍卫们再去找找吧？”又有人道：“启奏皇上，不如先回去看看那人再做定夺。”

    至此许多人都有些明白，那抓的，多半就是忠顺王，可是擅闯寝殿，还是谋反大罪，不由得都提心吊胆心惊胆寒起来。原本高高兴兴的狩猎，如今出了这等大事，由不得他们不揪心。而黛玉正在奇华殿用着点心吃着香茶，笑眯眯的等着哥哥回来呢。

    皇上等回到建章宫，便命四下歇息片刻，又命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及有关人等歇息片刻后至前殿等候审理此事。回得奇华殿，一眼瞧见黛玉正歪在榻上候着他呢，皇上走进去刮了下黛玉的鼻子笑道：“又是你捣得乱？”黛玉不依的撅嘴道：“才不是呢，是他来捣乱，我不过帮他一把而已。”皇上见黛玉当下便认了，笑道：“你开的头，如今想让哥哥如何收尾？”黛玉娇笑道：“那要看哥哥想怎样收尾了。反正如今事情很清楚，他怎么说都行，反正怎么说都逃不过谋反的名儿。若是哥哥想做给大家看，放了他亦使得，削爵亦使得；若是要办么，罪及个人或者按谋反株连九族，就看哥哥的意思了。”

    皇上笑着吃了口妹妹的茶，便去更衣去了。脱掉战衣，换上便袍，便从威风凛凛变成了威严肃穆了，不过穿什么都是她哥哥。皇上过来又逗了黛玉两句，自去前殿处理这事儿去了。此时才发现，那忠顺王已是气若游丝、命悬一线，贤亲王在一边瞧得心里直乐，知道师妹这回可是给自己出气出够了本儿了。偏那忠顺王被打得面目全非，皇上亦是满肚子气愤，竟敢偷偷来骚扰妹妹，活该他倒霉。皇上假装道：“如今亦看不清楚面目，又说不了话，谁知他是否真的忠顺王，不如带下去先收拾好了，能说话了，再慢慢审理吧。”

    刑部尚书御史中丞等着人记录了侍卫及忠顺王随侍的口供，各不一致。忠顺王随侍说的是实话，却是不全，奇华殿侍卫说了忠顺王矫诏一事，紫竹掠过黛玉一节，只说不认得忠顺王，他又拿不出凭据，因此怀疑假冒。事实俱在，刑部尚书御史中丞等知此事重大，都详细记录了。一时天梁宫人来回话说忠顺王不在宫中，外面亦回说上林苑亦无人，那两个随侍又坚称那被打的面目全非的就是忠顺王，皇上才命先送回天梁宫医治，能开后说话后到刑部录供。又命人伺候，其实是监视，亦就是不得串供之意，看他这回怎么玩儿。

    回到后殿，贤亲王冲着黛玉直笑。徐利亦被皇上召来了，见状便明白了六七分，心道果然是个厉害丫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皇上便与几人商议如何处置此事。那被叫进来回话的侍卫道是忠顺王此次怕是没三五个月动不了了，若是底子不好的，怕是活命都难。贤亲王的意思是直接知会他，命其自尽，保全其家族颜面性命，就算是皇恩浩荡了。徐利却认为经此一事就算他活过来，气焰早没了，这三五个月可以将他的人都好好整理整理，没了势，亦就无能为了；若果真要治，倒不如削爵为民。徐利说刚遭天灾，不得大兴刑狱，且此次谋反虽能说得通，到底有些不过硬，不如留个退步；若这忠顺王不思悔改，日后若有他罪，在重提此罪，就更好了。皇上点头道：“若是有人参奏，就另当别论了。”

    一时众人计议已定，便都各自回去用膳歇息不提。

    次日众人并无心狩猎，都纷纷议论忠顺王之事，亦有寻亲找友的，不过到底亦收敛许多，见皇上情形水波不兴，都不知圣意如何，不敢擅动。因此用过早膳早早的就安排起驾回京了。除了依旧浩浩荡荡的队伍及依旧的百官在城门外跪迎皇帝回京，竟别无新闻。皇上与黛玉却无所谓，高高兴兴去了，享受了一番，又回来了，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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