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他好像疯了

    对于张政羽目前的水平，林忠还是很满意的。他并不指望立刻就招拢到一代高手。作为梨园界的老人，他比许多人都明白，培养一个梨园高手有多难。

    难就难在，这个行业纯属是看天赋吃饭。也许你很勤奋，整日三更灯火五更鸡，但是一个五音不全的人，又如何唱出婉转美妙的唱腔？

    一个戏子，最基本的便要掌握男音、女音、童音、老音、高音、低音，还要能够在各种声音间来回切换。

    有了天赋还不行，伤仲永的事情在梨园界的事例，比其他任何一个行业都要来得多，来的令人心伤。每日里不断地保持着自己的嗓音，需要合理地饮食，以保持嗓音的质量。更重要的是，你还需要不停地练。

    练得多了，不可避免地会造成嗓音损伤。不练的话，却可能会造成音质退化。看似矛盾的两方面，在梨园界看来，却是再正常不过了。

    台下十年功，台上十分钟。为了保持自己的状态，这条是永远颠之不破的真理。

    所以林忠对张政羽的期望也不大，能唱个白，奏个乐，拱托一下气氛，他便达到了招揽的目的。

    林忠离开后，张政羽便和陈二商量着端午节演出事宜。

    以张政羽目前的水平，也只能客串下龙套。唱戏他是门外汉，如果只是听过几出戏剧，便成了梨园翘楚，别人岂不都是需要一头撞死？

    他知道在这行当混生活的，很多都是从小便吊练嗓音，并练习各种动作。生、旦、净、丑、贴、外、末，七种角色，各有各的不同，只有深刻地了解了其中的不同，才能融会贯通，成为一代大家。

    当然，不论哪个行业，永远不会缺少纯属混饭吃的人。要不然，怎么说混也是一种生活呢。

    张政羽目前的任务，便是“混”！

    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后的第一份职业，为了更快地了解到这个社会的构成，临时充当个优伶，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

    端午节很快就到来了，在五月初四的傍晚，陈二与他收拾行李，一起登上了前往福州的船。

    逆流而上，闽江两岸的风景尽收眼底。风光最美是夕阳红，一路行去，夕阳一直挂在船头，引得张政羽神经兴奋。这个时代有这个时代的好处，环境没有遭到污染，风景依旧美丽便是其中的一个。

    可惜他知道，这只是大工业时代到来前的绝唱。社会不可避免地要进入大工业时代，到时候，废气、废水、废渣、生活垃圾会让自然地风景失去它应有的光彩。

    到达福州已经是晚上七点，由于端午是个大节，福州城此时是灯火辉煌。张政羽刚进的城门，便可以听得到城中锣鼓的声音。教化百姓、引导风气，是地方官的职责之一，也是上司考核的最重要的依据。所以，在府县官员的引导下，福州城多处上演着与民同乐与普天同庆！

    对于这次进城，用陈二的话说就是，需要在城内呆上十天半月才能回去。

    其实侯官县的那处茅屋，不过是陈二平时睡觉的地方。由于经常跟着林家班四处演出，他是很少回来。长乐、福清、永泰等地，每到一处，都有东主提供住宿。再不济，戏班也有自己过夜的方法，临时搭个帐篷，便可省下很多麻烦。跑江湖的人总有跑江湖的门道。

    张政羽对前次进城的情景还是心有余悸。那个有着“断袖之癖”的老头，至今想来仍然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在前世，同性恋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在西方国家甚至会受到国家立法保护。自从李大导演的《断背山》面试以来，众人戏称同性恋为“背背”，更有人发挥才智，称之为“同志”，或者“基友”，但也只是调侃而已，没有歧视的味道。别人的他不反对，但是轮到自己身上，那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抛开纷乱的心事，张政羽跟着陈二前往林家班的驻扎之地乌山。今晚搭棚唱戏便是在这个地方。而唱完今晚，明日便要前往鼓楼，在杨桥搭场。

    林家班的各位成员都在有条不紊地整理着道具，今天已经是端午开唱的第三天。整个福州百姓都是兴致高昂，晚上扶老携幼前来观看。

    福建属于剧种大县，要说剧目，在南北十八行省中，除去徽班所在地安徽与昆曲发源地江苏以外，大概能排第三。安徽与江苏原来同属江南省，人物荟萃，文化昌盛，外省自难望其项背。独立建省后，仍然能够很好地传统，便不得不说是个奇迹。不过福建排在江南省之后，已经足以自傲。整个福建，戏班子数以千计。光是福州一府，戏班子已经达到了一百六十多家。但是其中最有名气的，只有四家，被众人称为“闽中四大戏班”。

    现在福州城中，便是四大戏班同台竞技的状态。舞台为整个福州城，博得是整个福州百姓的好评。谁要是能够打动百姓们的心，遇到娶嫁喜事，少不得要请他们过去。

    所谓四大剧班，分别为梨园戏的儒林戏班，这一班从南宋末年便是闽中梨园界的泰山北斗，后来衍变成许多流派。莆仙戏的兴化戏班，这一班则是福建最古老的戏班。传说从梨园界的老祖宗唐明皇那时起，便已经有了道统，只是真相如何，需要有心人去探究了。排名第三的是新近兴起的闽剧的江湖戏班，由于唱词全是福州方言，俚语生动活泼，通俗易懂，福州人亲切地称之为“福州戏”，隐隐有后来居上的趋势。排名最末的便是林家班，它是梨园戏的分支之一。

    梨园戏能在四大戏班中占据四分之二，从其中也可以看出实力的强大。

    在街头吃了两大碗福鼎肉片，草草地填饱肚子。然后掏出五个道光通宝放在案上，与陈二商量好以后，准备来个夜游福州。他对这个时代实在是太好奇了，满大街的辫子看上去一摇一摆的，充满了喜感。街道两边的小贩，则不停地吆喝着，那些手工商品，则是全家的劳动结晶，精湛程度堪比后代工艺品。

    陈二则需要前往林家班查看情况，自从受伤以来，他就没来过戏班子。今晚的戏曲只是开胃小菜，上台演出的都是戏班中的普通戏子。真正的大餐要到明天才能开席。到时候，整个戏班子要从早上辰时唱到晚上亥时，台柱子也要使出浑身解数，以博得肯定，为以后的名声打下基础，唱完将近七个时辰的戏曲后，会真正地筋疲力尽。

    所以为了明天出场顺利，今晚除了要预演一下明天的节目外，还要和大伙一起商量节目的排表。哪些放在前面唱，哪些作为压轴戏。这些都是有讲究的。

    叮嘱张政羽千万小心，陈二便独自一人进了席棚的后台。张政羽既然知道了林家班的所在地，也不怕迷路，顺着人流瞎逛起来。

    “……二月里来暖洋洋，紫燕双双绕画梁。人家夫妻成双对，孟姜女孤影不成双……”戏台上传来悠长的唱词，张政羽知道这是梨园戏的《孟姜女送寒衣》，陈二曾经跟他提起过。心中叹息一声：江山代有才人出，此话果然不假啊。就凭借这唱功，在他的前世，好歹也能去央视《梨园春》露个脸。没想到在这个时代，只能在一个小戏班中跑龙套。

    “……六月里来柳丝长，孟姜女夜夜梦见郎。醒来不见范郎面，只见关山雾茫茫……”听到这里，张政羽心有所感，忍不住想道：“我无缘无故失踪，不知道慕雪可曾想我。醒来不见我的面，她又会怎样呢？”

    身边想起阵阵叫好声，张政羽看着左边手腕上的卡地亚手表，一时间呆在那里，想的痴了。

    正想的出神，忽然耳边传来一声黄莺般的女声：“爷爷，孟姜女这么可怜，那范喜良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傻丫头，孟姜女这辈子也等不到他的丈夫了。为了修长城，她的丈夫早就变成了一堆白骨！”一声苍老的声音借助话音，长长叹息道。

    听到这里，张政羽脑海中“轰”的一下炸开了。孟姜女等不到范喜良，慕雪又如何等得了我？只是孟姜女哭长城而死，我只希望慕雪以后能忘了我，找到属于她自己的生活。

    心中越想越闷，一边在想着大学期间相处的情谊，一边希望女友可以忘了自己，同时又幻想着有一天可以回去，与她双宿双飞。只要有一丝可能，他又怎么舍得将女友推到别人的怀抱？

    “啊！贼老天，你为什么要如此玩我！为什么要让我来到这个世界！难道非要让我将科技提前几千年，你才能放我回去吗！”想着前世的艰辛，与父母的感情，与女友的爱情，都在那天晚上化成虚幻，他怒气冲脑，竟然在一瞬间晕倒在地。

    怒吼声震动九天，顿时将周围的叫好声打断。先前那女生怯生生地拉着爷爷的长衫，惊恐道道：“爷爷。他――他――好像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