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顿悟

    冷缃小时候，在天山姐姐妹妹一大堆，他总是无声看着。他觉得他有天自己会明白，所以不曾说什么。可能吧，他觉得这些是无法改变的。不与挚爱的人生离死别是无法悔悟的。他对一切既定的，都不抱希望。他觉得，世界就像天山的雪，要么圣洁，要么苍白，没有生机，没有未来，也就不会有失去。

    他记得小枫走的时候，来找过他，说：“居士……开心些。还有，他身体差，别让易元师伯训他太苦。我会记得你们的。”那时，他未说什么，他懂得她的伤愁，他也知道，既然她决定离开了，就会好好走，会很幸福，像那一朵终会开的蔷薇。

    那时，冷缃还小，大概十六岁吧，已经在天山玩了四年了，姐姐妹妹一大堆，大祸小祸没少惹。但他还是觉得缃儿只是小，不像他，会有未来有温暖有爱人有幸福。他觉得冷缃手中的剑，是有方向的，不像他，她死后，才把剑拿起来，却不知道“剑随心动”，心死了，剑也死了。

    这些年在天山，他终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那些弟子们叫他师父，那些被慕名而来的父母送来的孩子，叫他居士。但他的名字，已然被人们忘记了。连他自己，都会想：“那些还重要吗？”

    这些年，只有那把剑一直跟着他，从未改变。

    他有时对不起她，岁月来走了他心中很多狂惑，甚至带走了她的名字，她的声音，却没有带走他心中的悔。

    也许，这三十年来，他悔恨过很多很多事，但最悔恨的是，那时没有“索性和她在一起”。也许在那个心性未定的少年眼中，这样的承诺是更加不负责任。只是那种不负责任尚有希望，而这般的不珍惜，给他带来的就只有悔恨而已。

    这把剑，三十年来，在他心里只能称作“情人剑”。因为她死的时候，她只是他的一个情人。而他，只是她不称职的“情人”，因为他不专一也不坦诚。

    但她终是死在他的爱情中，人死的时候，他哭了很久。

    人死了以后，他才发觉自己，很爱她。

    因为她单纯吧，聪明却没什么心机。

    因为她善良吧，冲动却很体谅别人。

    因为她是第一个说“我在乎你”的人，那个时候，他觉得谁也不在乎他，索性吊儿郎当。不甘心一阵，自暴自弃一阵，弄得没人对他有信心，虽然亲人、朋友都很关心他。

    因为他在那双眼睛里，发现了三个字：“我爱你。”如此简单而已。不知世界上有没有比这三个字更加动人的？有，是因为你还不懂得，“爱”原本是世界一切的本源。所以人们把“等待”看做比“爱”更加伟大的事，殊不知等待仅仅因为爱，而爱的那个人，还不知珍惜。

    过去的事情，他已无法改变了。

    他觉得，心中那把剑，要勇敢拿在手中，才是她的爱人！

    漫天繁星，只是璀璨一时。

    那黑暗之中，零星的萤火虫，伴着迷茫的情人走过最黑暗的那段崎岖，一点一点的光，一点一点的暖。

    萤之光，那是给爱人的期许。

    走过去，那是对爱人的承诺。

    走过去，你会在生命的尽头等着我吗？

    我的人生，浪费了多少个十年，在最后一个十年，我至少学会勇敢。那是失去你时，我的心痛不已。我想，是因为不勇敢，才让你离去。所以，在找到你时，我要学会勇敢。

    所以当太原长孙家来的时候，他并没有犹豫。他没有被任何人的雄心壮志所打动，只是心已经醒了，剑就也醒了。

    顿悟，因为心已不再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