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死不了

    冷缃从慕容师姐，把他从谷底救回来，已经在病榻上躺了一个月了。

    慕容天莹当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这鬼爷冷缃――她携武当派的师弟们过了吕梁山，在风陵渡一带找到他时，他已是筋脉俱断，手脚动弹不得。

    慕容天莹和随众把他从山谷底下捞出来的时候，他就是这个德行了。他们都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也没见那个红衣女童。对方什么也没有留下，只留下这么个破人让他们操心。慕容天莹一看到摔得不成样子的冷缃，就哭了。她第一次觉得人是那么脆弱，不管平时多么嚣张的人，在死神面前都只能挣扎。

    还好，那冷缃还想活着，一直不肯死。

    带回来之后，医术最为高名的玉莲居士给冷缃看了。他也摇摇头，只是用自己的真气护住冷缃的心脉，并辅以天山派的灵药。居士说，谁也救不了他，除非他自己想活。

    他想活吗？

    没人知道。

    他整个人没有知觉，整日处于昏迷状态。要他说句话，真难。连慕容天莹都觉得可怜，昔日最聒噪安静不下来的冷缃冷大爷，如今只是病床上一个无知无觉的木头。

    只是这木头气象倒是很好，虽是睡着，脸却是红通通的。

    慕容天莹把他带回来了，也只能这样了。江都那边，冷伶率军已是和南宫德父子打得焦灼。看来，还要增援人手。她不得不去了，况且在的话，冷缃也就是这个状态。

    秦芸看见他的时候，他也是那个状态，像个死人一样，可是却活着。他的手虽然不冷，却是僵硬。她一直都羡慕冷缃的手，以前就是。总觉得他的手掌很瘦，手指却很修长，摸起来很软很舒服，她曾经跟他比过手掌。她的手小，手掌圆圆的。她总是觉得，那个小手握着他的大手刚刚好。就像他的唇，轻轻亲在她面颊上一样，一切恰到好处。

    他的手掌，也多了很多茧子，和她的一样。

    他握剑的姿势，定是更加俊逸了。

    他还是瘦了。只是脸上的棱角更加分明，看起来更加俊朗些。他的性格定是沉稳、坚毅了许多。她一直希望他成为一个坚韧不拔的男人，她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到。也许，他依然是那个对谁都抱着坏想法的男孩。也许，他依然会常常哭泣，因为无助，因为孤单，因为你不在我身旁。也许，他忘记了许多。

    他的嘴角，还是漏着那些笑意。睡着了，还那么不老实。

    他从来都不老实，做事，做人，做恋人，都是，不老实极了。

    原来他最老实的时候，还真是睡着了的时候啊。

    只是那双可爱极了的、会闪闪的眼睛，被眼皮挡着，看不到！

    她喜欢拿着他的手，捂着自己的脸。这些年她老了，她希望他能摸得出来。

    “那是为了你老了的岁月，那是为了你守护的容颜，可你呢？总是一声不吭，无视我的存在？讨厌你啊，你总是一个人偷偷地要我爱着你，又不告诉我你爱着我。忍不住的时候，你只是让我知道你喜欢我爱着你……讨厌你啊，又惹我哭。不是说好了不要让我受委屈吗？”

    秦芸的眼睛，此时收纳不了任何，只有为他流的泪。

    那些泪，止不住，流下来，“啪嗒”，“啪嗒”，打在他的脸上。

    是暖的吧？

    是有用的吧？

    一切努力，我的爱人？

    门外长孙苍看着这对分别十年的恋人，总觉得在看两个斗气的孩子。他虽知道这两人不是因为斗气才分开，可是在感情面前，那些障碍那些借口就都是孩子之间幼稚的斗气。有时他有点羡慕这种斗气，觉得那也是爱情的一种幸福。

    “你要上阵杀敌吗？”长孙苍言语中带着关爱。

    “他杀死神，我杀魔神，我们是天生一对。”那秦芸仍是一脸笑容，“帮我看着他，醒来不许他找女人！要么我跟柳诚谨也不跟他！”

    长孙苍笑了，“哈哈”大笑，好久没有笑得那么开怀了。

    世界上本就有很多事情是我们非笑不可的，世界上本就有许多人是我们不会放弃的人。不要等着失去这样的人之后后悔，不要再失去之后才说要珍惜！还有，必须有所作为的时候，不能收敛。比如此时的长孙苍，比如此刻的秦芸。

    秦芸突然间明白了夏侯先十五年前的心情，只是她的征战多了更多信心。

    因为内心的求生，因为众亲的期许，因为那个人，还在等着她回来。他们是一同面对的两个人，是不能死的两个人。

    天死得了，人死不了。

    人死得了，爱死不了。

    爱死不了，一切都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