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一章 宏图大志

    话说远了。白小丽似乎意识到她今天造访我的小屋并不是要跟我讨论体制改革问题，就把话题一转，换了一种经松的语气又说：我今天晚上好不容易没啥事儿。一来是想实地看看城东这一片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为以后的城镇改造掌握点第一手材料。二来也是专门来拜访林诗人。上回我叫于秘书把你叫到我那儿，是公事公办。今天我的公事已经办完了。剩下的时间就是专门拜访你了。

    我赶紧把沏好的一杯咖啡送到女书记面前。书记用五根细长雪白的手指尖接过杯子，品了一小口，说：是速溶咖啡。你会煮咖啡吗？纯正的咖啡是现煮现喝。等以后你到我家，你尝尝我煮的咖啡。味道完全不一样。你信不信？

    我赶紧点头：信信。一定不一样。

    白小丽又抬起她那总是奕奕闪光的大眼睛瞅了我一眼：你怎么还站着？你们家连把椅子都没有吗？那你就也坐炕沿么。怕挨我太近我会吃了你？

    我赶紧说：不，不是。我是----有点热

    我说着拿出手帕擦汗。真的满脸是汗水。

    白小丽噗哧一声笑了：是见了领导吓的吧？刚才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的公事已经办完。我现在是来专程拜访林诗人的。陆小玉是不是跟你说啥了？她这个人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把什么话都跟你说了吧？说我是你的崇拜者；说我从上高中时就喜欢上了你的诗；说从那次诗歌朗诵会，我就单相思暗恋上了你

    白小丽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拿她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珠直直地盯住我：你想信这些话吗？

    我不知该怎么说：我，我，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该说我不相信这话，还是该说相信这话。

    白小丽的一对长睫毛忽闪了几下，黑眼珠就显得更黑，她一直拿她那可怕的大眼珠盯住我，我却没有勇气迎过去正视。她却又说：你一直自我感觉良好吧？沾沾自喜？自鸣得意？还是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一个从十三岁屁股后头就跟着一大帮男孩子的小美人，从一上高中就迷上了一个从不认识的什么天才诗人。特别是听了他朗诵的几首诗歌，就把他看成是一个诗一样的现代骑士。朝思暮想，夜不能寐。后来陆小玉就把那好几本正式出版的诗集，拿来炫耀地送给她。她却发现，这些正式出版的所谓诗集，都是一些无病呻吟的狗屁诗歌。是用脚丫子写出来的，胡弄那些幼稚的小青年的。跟当下的所谓先锋诗人超现代派，一丘之貉。都是一些故作高深，故弄玄虚的无聊家伙。

    对不起，我说话可能太直了些，不过那时候真就是那么一种感受。多亏还有那一本油印的诗集，在我心中保持着那种纯真的美好。我就把那些铅印的诗集都捐给图书馆了。那本油印的诗集我却一直珍贵地保存着。常常在我感到疲乏很累心情很烦燥的时候，拿出来看看，就会感觉像是有一股温馨的清泉流进心口，心里就敞亮多了。这次下乡，我就是靠它度过漫长又枯燥的旅程，解除和摆脱烦恼的。

    因为你没有真正到过真正的农村真正的农民家里去看过，你看到的都是报纸电视里的农村和农民。看不到他们真正过的是什么日子。在咱们的国际地位超英赶美CDP和国家财富翻翻增长的时候，这些最底层的农民，都在想什么？想要什么？他们都得到了什么？是在给我们唱赞歌还是在骂我们在诅咒我们？

    所以我还是得感谢你。感谢你的诗，能够让我在目睹了许多让人痛楚不堪的事情时所产生的极端烦燥情绪，就要歇斯底里爆发的时候，能够自我抑制，自我解脱，缓解了一些我心头上骤然而起的创痛，使我能够冷静下来思考一些问题。你当然不会理解我所说的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如何结束的。

    你也不要以为你的诗有多么了不起，能够左右一个人的情绪和行为。它只不过是一道温馨的清泉而已。当你需要有一种东西熨籍你心灵的时候，即使是山野间的一条小溪流，也能够给你带来一丝温暖和抚慰。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我赶紧点头，表示明白。但是白小丽却说；其实你并不明白。一个女人，不管她外表上是如何坚强强大，如何不可一世，如何铁面无私，铁骨铮铮。但她最终还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心灵脆弱的女人。外表上的强大和强硬，也许更说明她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非常脆弱。脆弱是女人的本性和天性。没有一个女人是真正坚强无所不惧的。任何一个女人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都会想如果能够躺在丈夫那宽大的怀抱里，好好地休息一会，甜甜地睡上一觉，一觉醒来，一切烦恼和痛苦都烟消云散了，那该多好！

    那会儿我就是这样想的。可是我没有丈夫，身边也没有一个亲人。我只能躺在我的伤口上低声呻吟。我承认我是一个比较倔强任性的女孩子。因为我很小就失去了母亲，是姐姐一手把我抚养长大的。所以我对姐姐就像对母亲一样的依赖。她比我大十好几岁，对我就像对她的孩子一样。我比她的儿子只大一岁。她拿爱她自己孩子十倍的感情爱我，娇惯我。所以我从小就任性，说要干什么就得干什么，大家伙都得让着我。直到现在我姐姐还把我当成她的孩子。我只要有一天不往家里打电话，那边的电话就会追过来。我从小就叫她娇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