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人生蹉跎转眼过

    班浩的心情，却越来越平静：“如此说来，郑老伯，要是我能学到一星半点儿的西沙经功夫，那定是平生的幸事。只不知，我有没有这个缘分？”郑怀璋把那半本薄薄的书册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班浩，你知道为何我嘱常三毛将你唤上山来？为何想将功夫传授于你？”

    班浩答不上来，老实道：“不知。”

    郑怀璋一笑：“此事说复杂，其实简单不过。因为我实在找不到传人了。可祖祖辈辈的这口气，不能在我手里丢了啊！你知道么，以前我年轻的时候，一心要找个花容月貌的姑娘为妻。可是挑三拣四，却无结果。很快到了四十岁，想一想，能找个性格温柔、勤俭持家的女子为妻，那也算不虚此生了。可惜，这样的女子也见得少，未能如愿。本以为一生很长，可以慢慢找，不着急。忽然一觉醒来，对镜自怜，须发皆白，怎么就六十岁了呢？这人生，也太快了，一眨眼的功夫，好比做个梦，也比这真实。

    “我终于着了急。耽搁下去，郑家无后，也就罢了，可这祖宗传下来的半套西沙经，倘若因此让我带到地底下，将来怎么面对列祖列宗。安家子孙固然没有得到，可我丢了传人，最后不等于还是没护住么？惶然焦急，天天琢磨着寻找传人。”说着一声长叹。

    班浩自然而然地看了苏万云一眼，没想到她也正在看自己，两人视线对碰，心里都有些唏嘘。

    郑怀璋接着道：“我年岁已大，心想一生无后，何必指望得我功者，定是郑家子孙？田园谷这么多子弟，未必找不到一两个出色之人？找了又找，结果脑袋肿起来了。为什么呢？田园谷与世隔绝多年。田园谷中的人，无法与谷外之人通婚，只有谷内解决。而且这莲花村，还和西贝村磕磕绊绊。多大的世界啊，也这么窝里斗！因此，通婚的范围更小。很自然的，生下的子女，一代更比一代蠢。而且，大伙儿也不喜欢念书。为何要念书呢，又不用考秀才中状元？不和世界往来，自我封闭，自成一统！你看他们的说话，常常颠三倒四，好像脑袋坏掉了，就是明证啊。有的人没耐性，有的人没灵性，有的人没悟性。你别看一个个的，好像武功很高，好像不得了，其实呢，都是些有毛病的俗人，都令人头痛。

    “我不死心，后来索性病急乱投医，无论莲花村常振东这一辈，还是苦力村司马穆这一辈，找了好多人来，教他们西沙经的入门之法。他们本都有功夫。得了西沙经的帮助，功力大增。若闯荡江湖，都算得一流的身手。可是，毕竟天资不够，以我对西沙经的理解，他们的身手，都算不得什么，只是贻笑祖宗。于是这又拖了下来，眼看我年近八十。西沙经如果断传，如何是好？

    “我日以继夜，殚思竭虑，苦无良策。再不能耽搁，只好矮子里边挑高个，又从常三毛这一辈，挑了几个稍微灵光的小孩，喊上山来，传授西沙经。可惜这常三毛他们，还是太蠢，又贪玩。我打不行，骂不行，总之对付不了。一年过去，常三毛连第一级的口诀也没背全。其他的小孩，更加不值一提，徒唤奈何。”眉头紧缩，深以为忧。

    班浩与苏宛云不自禁地为他惋惜。

    郑怀璋道：“正好这时，你两人来到谷中。常三娘来给我送饭，说起你们如何搭救她的宝贝儿子，我不免动了心思。心想，这个姓班的小兄弟，人品过得去，有功夫底子，而且是外边来客，总比田园谷人聪明些，何不找来瞧瞧。假如仍不合适，那也罢了。假如合适，岂非天降幸事。不瞒你俩，病急乱投医的心思，我是有的。于是吩咐三毛赶紧找你上山。

    “但你这位老弟，脾气竟比我倔。说不肯，就不肯，也不怕一辈子真无法出谷。可正是这种倔劲，让我心动。于是我夜里下山一趟，心想再和常振东细细询问你的根底。这时莲花村的段如虎也已赶回，向我仔细禀报打探的衡山派与魁门的过节由来。别的我倒没怎么听进，但其中关于你的传闻，让我刮目相看。赶回山来，顺手偷绳，可笑你也没发现。当时我想，这种功夫底子，今后不知怎么调教。”

    班浩脸色一红，心想：“我猜到绳子是你拿了，却没猜错。”

    郑怀璋道：“但你不必气馁。在我看来，人之为人，什么美相俊容，气质高贵，口才机辩，都不稀罕。什么老实巴交，谨言慎行，固然让人放心，也无大用。只有见义勇为，敢于承担，百折不挠十二个字，才真正要紧，足为一生之福。你的所作所为，很不错了。”

    苏宛云听大夸班浩，心里十分欢喜。

    郑怀璋负伤之后，说了许多话，却渐渐兴起，容光焕发：“其实，今日安和光倘有余力，必对我下杀手。但他也负伤了，无法勉强，只能离去。

    不过他年轻力壮，内力充沛，伤势好得快。三两月后，必再回来。到了那时，田园谷无人可以挡他，此处呆不得了。”班浩与苏宛云想想是这个道理，心里都一紧。

    班浩道：“这人居心叵测，独自闯谷，实在狂妄。”

    郑怀璋道：“我和他父亲，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他父亲从来不敢小瞧我。安和光年轻气盛，自然蔑视万物。父亲死了，想必无人管他，就来闯谷。可惜心浮气躁，功亏一篑。假如他周密盘算，等到人壮马齐，大举来袭，我们就要吃大亏。”实觉侥幸，站起说：“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