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节 提前翻开的底牌

    我的射门被托尔多扑出，这次机会的错过连同我本场比赛前几次没有成果的射门一起涌上心头。第17分钟在门前四人围抢中被断球；第23分钟禁区内劲射正中托尔多掌心；第37分钟接皮尔洛妙传打远角中柱弹出。以平常心来看，前锋半场比赛三次射门未果真不算什么，还有时运不济的连续打中四五次门框呢。但在好莱坞占卜结果的心理作用下，这些画面周围仿佛萦绕着不断重复的诅咒：“维埃里还能进一个，亚特兰蒂尼无法进球。”

    等我回过神，米兰的角球进攻已经过去了。皮尔洛右侧开出角球，科科后点头球攻门，托尔多扑住。所谓梦游状态大概就是如此，我的头脑像磁迹破损的磁带似的，间或闪过一阵空白。我的小心思不仅来自好莱坞酒吧的那几颗骰子，还有两位教练的目光。一位是主看台上的特拉帕托尼，不知道我在他眼中的第一印象是几分；另一位当然是教练席上的……不，是站在场边的安切洛蒂，比赛开始，我是他的奇兵，现在如何？赛前J先生得到我首发的情报，我没告诉球队，这个责任我背得起吗？

    “嘿！”潘卡罗在我的右边喝道，声音还没落下，布雷谢已从我右侧穿过，把潘卡罗扔给我的界外球截走。球传给雷科巴，乌拉圭人带球往中间移动，内斯塔和皮尔洛左右夹击，雷科巴只好抢在他俩关门之前起脚远射，费奥里候个正着。

    潘卡罗的吆喝让我清醒了一些，我还希望耳边能有更刺激的呵斥，将我从沉重的梦魇下拉出来。正在此时，一袭红黑强烈地印入我的视野，在蓝黑色的包围圈里有力地、灵动地闪转腾挪，比厉声呵斥更能让我提神，那人就是我大战前夜的室友――卡卡。

    经过上半场几次无谓的远射，卡卡后面阶段稳健了许多，没有再急于进攻，而是通过中场的跑位牵制对方的防守球员，为皮尔洛赢得中转空间。这位巴西天才总能成为我的兴奋剂，当我一个人留在米兰内洛承受繁重的体能训练的时候，当我圣西罗处子秀遭遇困境的时候，他的表现乃至表情都曾令我找到自己该做的事。此时此刻，又是他用行动呼唤着渐入梦游境界的我。

    卡卡躲过一道道绊子，从中圈突出重围向右带球。布雷谢、阿尔梅达和基利三人防守，一个追，一个堵，一个在左侧切断传球，把他贴着右边线围住。卡卡并没有停止前进，他以独特的盘球节奏让身边的三人每跟一步都感到别扭。平时训练中我也有察觉，卡卡假动作不多，却会以一种很奇怪的盘带步法让防守球员抓不准抢断的时机，仿佛散发出干扰磁场的神秘物质。见他此招再现，我知道即使三个人也未必能阻止他，至少无法阻止他传出这一球。于是我立刻向前跑位接应，卡卡果然成功出球。他的传球丝毫没有因为三人的包夹而在质量上打折，从右边斜刺禁区，溜过马特拉济的脚尖送向我的正前方。按速度与时间的计算，我再跟进几步，便将在禁区内对敌人最具威胁，对自己最舒服的地方拿球射门。

    就要到了！我左腿向前迈出一大步，摆开右腿，准备迎着传过来的皮球直接抽射。然而，由世界顶尖后卫领衔的禁区绝不会有让人舒服的地方，顺利的起脚转眼变成惊悚一刻。左边，犹如地壳龟裂，卡纳瓦罗身体擦着地面迅猛地滑铲，带着飞溅的草屑和泥土，在我的脚前将球铲走。我刹住射门的势头，从他身上跳过，回头找球，已经被马特拉济大脚踢出禁区了。

    出了禁区的球还在争抢中，我匆匆举起双手向卡卡鼓掌，表示那球传得很棒。他伸出大拇指点点头，然后朝中间跑去。

    “对，咱们就继续这么打。”我暗自鼓劲。同样又错过一次门前机会，但我的心情不再纠结。我进不了球又如何？还有卡卡，还有舍瓦，还有半个小时，我们几个加起来总会有办法把球弄进去的。

    第64分钟，范德梅德在右路挑过科科，传球给维埃里。“坦克”再次开入禁区，马尔蒂尼和安布罗西尼两人卡住内侧，逼维埃里越走越偏，最后被迫小角度射门，滑出远角。费奥里球门球踢出，马特拉济争到，顶给阿尔梅达，后者分给左路，基利接球往前盘带，潘卡罗防守。基利往外拉开与他的距离，往禁区送出很高的传中球，落向前点的雷科巴。盯防南美前锋的内斯塔后仰跳起，头球顶出底线。基利左路罚出角球，目标直指近门柱附近的维埃里。马尔蒂尼和舍甫琴科紧紧夹住国际的空霸，舍瓦在旁干扰，马尔蒂尼看准时机起跳，抢在维埃里脑袋前面把球顶出禁区。国际后场重新组织起来，球传到萨内蒂脚下，他突然直传前面的维埃里。来得过于突然，维埃里停球动作有些草率，球离身体稍稍远了半步，旁边的内斯塔不会放过这点瑕疵，轻盈地掠过一脚，拿下皮球，回传给门将费奥里。

    “漂亮！”看着后场精彩的防守，我不禁叫好。我不一定要进球，但维埃里绝不能进第三球。米兰从后到前每个人都在严防已有两球进账的王牌射手，杜绝帽子戏法的出现。我们一方面遏制对方的王牌，另一方面，安切洛蒂的底牌也会在不久后揭开。我看见场边，因扎吉穿上黄色背心，开始热身了。

    第69分钟，加图索在中场给禁区里的舍瓦喂球，被萨内蒂拦截，传给范德梅德。国际迅速反击，范德梅德长传米兰防线身后，交给维埃里。“坦克”轧过一马平川，进入我们禁区的右肋。雷科巴包抄到后点，内斯塔放弃雷科巴，上来堵维埃里，落在他俩之间的尴尬位置，马尔蒂尼、科科和潘卡罗都还没跟上，国际两位前锋获得了开场以来最有利的门前站位。维埃里挑传后点，雷科巴无人盯防，左脚凌空抽射。完全自由的动作却让他忘了调整角度，他在与远门柱平齐的位置拉开左脚向内抽射，由一套机械原理塑成的发力方向注定了皮球以标准的45度线路直奔球门中央。费奥里根本无需移动，双手挡在胸前就化解了这次射门。内斯塔果断地把门将扑出的球踢出底线，角球。范德梅德从右侧传入禁区，球路不高，卡卡在前点顶出。范德梅德再次拿球，避过加图索下底传中，送到维埃里上空。这次内斯塔跳得更高，头球终结了国际这一轮的攻势。

    雷科巴浪费机会后表现得很烦躁，维埃里却淡定得很，脚步沉稳地向中场小跑回去，似乎并不急于自己的第三球。因扎吉在边线外热身跑动，刚好和维埃里保持同步，两人没有对视，却都好像在等待着对方。

    安帅的底牌无疑是因扎吉，他一定把最后的希望寄托于这只能捕捉到百分之一机会的“灵狐”身上。“机会主义前锋”将以自己特有的方式与好友维埃里比拼效率。那么换下的会是谁？悬念不大。我在初次德比赛场上的表现，在国家队主帅面前的表现，在米兰极端球迷面前的表现，只剩一个或有或无的时间数字了。

    中场拼抢，球出界。科科界外球掷给舍甫琴科，舍瓦用速度拼过范德梅德，左路下底传中，球越过卡纳瓦罗到达我身前。我提起右脚将球颠起，卸下传球的力道。就在球悬空的半拍之间，右边的马特拉济撩起长腿，从几乎不可能够到的位置踢中皮球，力量还很足，球一直飞出边线。和内斯塔一样，能成为意大利国脚的后卫都不会在近距离内放过球和对手分离的瞬间。

    科科再掷界外球，还是给舍瓦，这回舍瓦对付范德梅德采用了假动作。他背对守住内侧的对手，假装向左后转，紧接着迅速把身体拉向右边，转过身晃开一个身位，挑传禁区左部。跑到禁区里的科科接力传中，球传到我和卡卡中间，面前五六个国际球员人墙般地堵在门口。趁我和卡卡犹豫谁来处理这脚射门的片刻，卡纳瓦罗倒下身体，把球铲到外围。我身后还有皮尔洛，他迎球便射，重重地打在法里诺斯胸口弹向右边。还有潘卡罗！他在禁区右肋拿到球，无人盯防，起脚劲射……可惜后卫的脚法让球高出横梁，击中了观众席前的防护网。

    舍身堵枪眼的法里诺斯窝在地上，被近距离射中胸口的滋味肯定不好受，缓慢地翻滚几番后勉强站起来。另有一位球员仍然倒地不起，是皮尔洛，看样子刚才仓促的劲射使他拉伤了腿部肌肉。他的右腿弯曲着，肌肉紧绷得纹理清晰可见，像这样只要伸直腿就会很疼，肯定不能做动作了。回答主裁罗塞蒂的询问后，皮尔洛向替补席伸出手，这是无法继续比赛的表示。很快，担架进场，送他到场外治疗。

    场边，安切洛蒂让鲁伊科斯塔起身，交待几句后把他推上场。第71分钟，米兰用完最后一个换人名额，鲁伊科斯塔换下皮尔洛。热身许久的因扎吉坐回替补席，我在场上看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脸上写满了郁闷。

    安帅的底牌被迫提前翻开，他失去了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调兵遣将的机会。从换人可以看出米兰这场德比的运气，第21分钟费奥里替下被雷科巴踢掉门牙的迪达，半场时潘卡罗替下有伤的卡福，这次鲁伊科斯塔替下肌肉拉伤的皮尔洛，三次全是被动换人。“人生总有很多不经意的事。”正是这些坏运气，成就了我的第一次满场比赛，否则安帅任何一个战术调整都有可能换下我这个没有起到太多奇兵作用的新人。

    到了这时，我或有或无的表现时间又清晰起来――还有20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