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思念人之屋

    生命是一段怎样的旅程？

    一个人，除去血肉、筋骨、脏腑，是否真有灵魂的存在？

    21克的灵魂究竟是怎样一种的重量？

    当路波睁开眼睛发现，他看到的依然是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世界，虽然一时间还说不上熟悉，但这个房间、以及家具物什的摆放，都是曾经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他所愿意铭记一生的。

    路波有些茫然地坐起身，似乎意识尚未完全清醒的样子。是的，他在思考，很严肃地思考着一个令许多年以后，甚至更久的时间以后还不曾有答案的问题，关于身体，关于意识，关于灵魂。总之，那真的让人觉得很崩溃，同样也非常的玄妙，连奇迹都无法表达的不可思议。

    重生？还是穿越？反正都是玄乎的紧。以往看网络小说时对穿越重生类小说的主角诚然羡慕，自己也有一定程度但应该算不上强烈的幻想。只是想想而已，小说本就是虚构的了，再加上网络的虚幻与天马行空的主题，如何可能当真。

    相当的可笑呢，一件明知道是假的而且假得绝对彻底的事，就这么真真切切地发生了！尤其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体会到什么叫做讽刺的强大！真实与虚假，绝不是简单的“做了一场梦”可以解脱干净。

    此时此刻，路波依旧震撼于当初那场莫名的光火盛宴。也许电路确然出了故障，但电脑却不是，再说，那台电脑买来不过半年，国内响当当的大品牌。如何就从正常显示的屏幕转瞬间变成诡异的火光结合体？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但路波依旧感知那团妖异的火光的热度之高，甚至怀疑是否所谓修真者的真火。还有头顶上的黑点，出现得无声无息，所有经过的火光尽被旋转着带入，然后消失。

    之所以有这些细致的发现，是因为除了一开始巨大的惊骇，路波已无任何直接的感知。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看不见，却分明“看见”了，耀目的灼烧，黑点的特异。随后便是一圈一圈逐渐快起来的旋转，在他彻底断开思绪前，那转速，应该脱离了转圈的范畴，似乎要被抛甩出去却被生生压着，有种不断挤压的感觉，那仅仅是一种很纯粹的臆测，漫长与短暂凝结，沉寂与轰鸣纠缠……

    路波觉得那就像是一场赶路，去往某个既定的点。这个过程，如同几个世纪般的沉睡，却同样的，如果说只是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两极的概念指向的却完全一致。

    使劲地用大拇指摁在太阳穴挤压了一番，再做几个深深深呼吸吧。不知道老爸老妈得到自己不在的消息会如何伤心，没料到刚刚作了决定，还没来得及去努力，一切便不复存在了。实在是很对不起他们，但愿不要太过悲伤的好。还有儿子，才上一年级，顽皮的厉害，平日也没少打骂，在儿子心中自己一定没啥好形象吧，也许就是可恶的坏人、怪兽化身，对自己的消失偷偷心喜也说不定。希望他对待课业能稍稍认真些，将来少吃点苦吧。至于妻子，唉，实在不知作何揣测了。

    算了，不再多想了，都是毫无意义的。也许前一分钟还是玄幻，但现在起，已是彻头彻尾的现实了。该多多考虑现在的实际，不该辜负算是命运的馈赠才是。

    整理了下思绪，路波发现自己应该是回到了20年前，1990年8月小学刚毕业的暑假，刚才是午睡醒来。

    家里一片安静，显得外面树上的知了格外热闹。路波下了床，在三间房内转了个遍。兴许一时还不太适应如此的年轻，走路时竟然感觉有点轻飘飘的。看到镜子里稚气未脱的面容，路波心中既有激动，还有点忐忑，甚至夹杂着未曾消退干净的恐慌，以及无可名状的对现实的茫然。

    二十年前的家，三间并不高大宽敞的瓦房。中间屋的内角处，土灶上有白石灰打底的画，一条大鱼的《鲤鱼跳龙门》和一只彩凤的《丹凤朝阳》都是这时比较流行的。还有侧面1981的字样，说明房子的建造时间。路波记得很清楚，在他大学毕业工作两年后，家里终于决定拆除了老房子，拼凑钱建起了两层楼房的草胚。当时家境还没完全转好，虽然自己工作待遇不错，但还是担负了近5万元债务。其实父母也有犹豫，尽管多年来一直省吃俭用，但农民收入很低，并没有多少积蓄。可是眼看孩子该要结婚的年纪，总不能让女方过来看到太过寒酸。那时候的老房子，当中间的房顶二梁已起了道裂痕，只用一根木头撑着。所以进屋时会看到很突兀的一根柱子立着。

    路波记得老妈曾经讲过，原本是只能凑合盖两间的，后来外公拿了钱才多盖一间。外公也就搬来一起住，住了五年多，后来因病去世了。路波一直觉得，外公是这个世上最疼爱他的人，在村里小学读书时，遇着下雨，外公会早早把午饭雨伞送到学校。虽然最多也只是两个荷包蛋，但那是记忆中路波吃过的最美味的荷包蛋。

    虽然老妈常说外公挺能唠叨的，只是路波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只记得每回犯错被老爸打，最好的避风港就是躲外公屋里，反正外公是自个动火灶做饭，他便吃着香喷喷和了玉米粉的饭，晚上也钻外公被窝里睡了。路波很遗憾，没能更多时间地享受到那种亲昵的疼爱，更遗憾外公没能在自己有能力以后哪怕一次的孝敬。

    在外公过世时，路波狠狠哭了，比哪回被老爸打哭得还要惨。前来的亲友和邻居都感叹说小孩懂事。懂事，路波从很小起就被夸懂事了，可有什么用，外公还是去了。真舍不得啊。

    路波在三间房内慢慢走，仔细看。写字台上一面有铁丝架子的镜子，黑色塑料梳子，小半瓶的发油，圆铁盒装的百雀灵，一只古旧的三五牌台钟，一台红灯牌收音机……抽屉里的零碎很杂很多，针线、布头之类。许是觉得啥都可能用得着，便都不舍扔掉。

    一张深红漆的木柜，是屋里最漂亮大气的家具了。打开柜门，里面是叠放整齐的十来条棉被，都是老妈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其中有两条是不太好的绸缎被面，路波觉得那是纯粹给人看的，因为老妈一直舍不得用，只有晴好天气时摊在竹帘上晒太阳，路波才能感受它的柔滑与松软。柜内一侧是叠好的衣服，三个人全部的衣服也只占小小一个角落。

    家中最贵的家具是一台14寸黑白电视机，凯歌牌的。记得3频道是本地台，5频道是中央台，8频道是上海台，还有10频道可能是江苏台，其他就记不太清了，而且收视效果真不怎么好，雪花横行。虽说外面竖了高高的天线，能收到的台依旧很少。村里有钱的有两家已换了彩电。路波记得前几年还有过一种彩色的玻璃纸，贴在电视屏幕上，就当看彩电了。

    路波家的电视买得算比较晚的。真正说起来，依他家的经济状况，电视绝对算奢侈品了。也是因为一件事，老爸才咬咬牙决定买的。

    老爸兄弟仨行二，还有一个妹妹就嫁在同村隔壁队。大伯是村委主任，小叔原本在镇上建筑队干活，后来做起了卖鱼个体户，生意很不错。也就是说，两家都比较有钱，比起大富人家是差点，但比起路波家，那是好上太多太多。他们也是村里第一批买电视机的。路波吃了晚饭就凑过去看电视，《射雕英雄传》、《雪山飞狐》，看起来是欲罢不能。初时倒也没什么，但时间长了，免不得有点讨嫌。可惜小孩子不懂，光想着看精彩的电视节目了。有天晚上饭吃得晚，外面黑咕隆咚的，路波想出门去看电视却又有点怕黑。他爸便带着去了大伯家。到的时候发现门已关了，但透过窗帘隐约能见里屋有些光亮。路波喊“大伯！大伯！”，等了好一会儿，却是没人应，更无人出来开门。

    回去的路上，路波颇为沮丧，怏怏不乐的样子。他爸很是沉默了一阵，回了家老妈奇怪地问了后，叮嘱说：“小波，以后不要再到别人家看电视了，别让人嫌。过几天让你爸也给买台回来。”

    后来没多久，家中便多了这台凯歌电视机。

    记不清当时价格多少，但总有好几百吧。对一向节俭的父母来说，绝对是一笔很大的支出，甚至是原本不会在现在就有的。父母虽说老实本分但不傻，老妈更是要强的人，更多的原因，也是为了不让路波受委屈。此刻看着一块花布罩着的电视机，路波的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几乎落泪。虽然后来因为偷偷看电视遭到多次打骂，让老妈恨恨说早知道就不买了！但这台小小的黑白电视机，真的承载了太多绮丽的梦幻，也给这个穷困的家带来了不少欢娱。路波记得很清楚，一直到2005年春节，老爸才听了他的劝，更换了新的29寸大彩电。

    路波在家中四顾，看着寥寥不多的家具物件，看着东房门顶相框里一桢小小的黑白结婚照，心中默默发誓，老爸老妈，儿子一定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