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目录:言清似梦| 作者:尘子| 类别:历史军事
屋外传来打更的声音,应该是五更了吧?眼皮越来越重,脑子也变得迷糊起来,意识再也不受控制,终于陷入沉睡之中。身边很安静,我有些奇怪,想睁眼看看,可眼皮似有千斤重,怎么睁也睁不开,不知道十七阿哥怎么样了,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已经醒了,难到他又病重了,我一惊,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我趴在床头睡着了,细一看床上空无一人,屋里也是空无一人,我直惊得跳了起来,尖声道:“十七阿哥呢?”屋外许是有人听见我的尖叫声,彩玉身边的小宫女翠儿慌忙跑进来,道:“姑娘,十七阿哥正在院子里玩呢?”我呼了口气,又一喜,问:“十七阿哥好了?”翠儿喜道:“御医已经看过了,说十七阿哥的病已经没有大碍了,十七阿哥见姑娘正休息,吩咐奴婢不许打扰姑娘。”我点点头,忙快步朝外走去。
园子里,康熙,勤嫔和几位年长的阿哥坐在亭子里的石桌旁,几个年幼的小阿哥都站在一边,回蓝和回玉正陪着兴高彩列的十七阿哥蹲在地上不知在干些什么,走近几步,才看见原来十七阿哥竟把丑丑抱过来了,这小家伙!我停下脚步,好笑的看着他。
见翠儿不停扯我衣袖,我诧异的回头看她,她垂着头,小声道:“姑娘,皇上正看你了。”我一惊,立即抬头,几十双眼睛全都直直瞧着我,我忙快走了几步,俯身请安,康熙面色温和的笑了笑,道:“起身吧!”还未起身,十七阿哥就扑了过来,手里还抱着丑丑,笑道:“晓枫,你可答应我了,只要我病好了,你就把丑丑送给我的。”“是!是!是!奴婢记得。”我笑道。他细看了我两眼,好似不相信似的又问:“丑丑可是你的宝贝,你真的舍得送我?”我看见坐在康熙左侧的八阿哥,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欣喜,坐在他身旁的九阿哥看看八阿哥,又看看我,脸上也满是笑意,不经意从四阿哥面上扫过,神色淡然,眼神却有些冷,我咬了咬唇,抚了抚小白的头,道:“奴婢说话算话,丑丑就送给小阿哥了。”
十七阿哥立即笑了起来,很是高兴的看了看亭子上的人,又冲我道:“这可是你心甘情愿送我的,我没有摆阿哥的架子哦。”这小家伙一脸搞怪的样子,众人都笑了起来,我抚了抚额头,只觉脑袋晕晕的,身子发软,真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会,碍着康熙和众阿哥都在,只好暗吸了口气,蹲下身子帮十七阿哥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这兔子是奴婢心甘情愿送给小阿哥的”。十七阿哥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你也别太伤心,等去了草原,我一定也抓只兔子送给你。”“草原?”我疑惑的看他,小家伙扫了我一眼,得意的笑道:“皇阿玛要去巡视塞外,我跟皇阿玛说了,你也随着一起去。”我惊喜交加,忙回头跪下道:“奴婢谢皇上恩典。”康熙抬手让我起来,道:“十七阿哥大病初愈,你就随十七阿哥一起,也好见见你的外祖父。”我道:“奴婢谨尊皇上吩咐。”
回玉见状,忙跑到康熙身边,轻摇着康熙的手臂,撒娇道:“皇阿玛,不如您也带上我和姐姐吧?”康熙好似心情不差,瞅了一眼回玉道:“你也想去?”回玉连忙点头,道:“不止是我,姐姐也很想去,我们都长这么大了,还没见过草原,何况这次晓枫也同去。”康熙沉吟了片刻,又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回蓝,这才点头,道:“罢了,此次你们也随着去吧!”回玉和回蓝相视一看,都跪下谢恩。
我笔直站在一旁,康熙笑道:“你也累了几天了,过来坐吧!”我忙俯身说不敢,勤嫔起身走过来,亲切的拉着我的手,走进小亭,九阿哥起身让了座,勤嫔笑对康熙道:“皇上,这次胤礼的病能痊愈,全赖晓枫姑娘悉心照料,臣妾想将皇上赐的汗血玉佩送给晓枫姑娘。”康熙点点头,我忙起身道:“娘娘言重了,奴婢万万不敢收。”勤嫔拉我坐下,道:“晓枫姑娘的大恩我一定要胤礼记在心中,这玉佩就算是我先行谢过姑娘的。”说罢即示意彩玉去取,不一会儿,彩玉即捧着一方红色盒子走了过来,勤嫔将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方玫瑰红的玉佩来,我虽不懂玉,但身在皇宫也有些见识,这玉怕是百年难遇的好东西,心里惶恐,更不想收,康熙见我这样,笑道:“你就收下吧!”只好俯身谢恩,勤嫔亲自将玉佩带在我身上,细看了两眼,赞道:“晓枫天生丽质,戴上这玉佩,更衬得人端庄高贵。”耳朵听着她的称赞,脸上只冒黑线,真是有些汗颜。
康熙看着四阿哥道:“此次塞外之行,朕留下太子代朕监国,胤褆和胤祉也留守京中,你们兄弟就数你年长些,凡事你都要多费些心。”康熙一边喝着茶,一边淡淡道。四阿哥俯身道:“儿臣谨尊皇阿玛吩咐。”
几个阿哥都笑陪着康熙说笑,我默坐在一旁,对面的四阿哥淡淡和八阿哥说着朝中的事,再加上十七阿哥,气氛很是热闹,一幅友爱的样子,我偷偷扫了圈众人,八阿哥冲我浅浅一笑,我也是淡淡笑了笑应付,再去看四阿哥,面色淡然,可眸光有些冷,暗暗叹口气,便垂了头,康熙见我一脸疲色,道:“你先下去休息几日,暂时就不用去应职了。”我赶紧躬身行礼,道:“谢皇上恩典,奴婢告退。”说罢正欲离去,十七阿哥伸手拉住我,道:“你好生休息,回头我再和两位姐姐去看你。”我冲他笑了笑,转身离去。
咸福宫离我住的小院明明不远,我却总觉得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头好像越来越重,身子却是轻飘飘的,好像就要飞起来似的,一路踉踉跄跄,心里却满是悲哀,四阿哥冰冷的双眸就像一颗钉子,直直钉在我心上,这两年来,八阿哥为我做了多少事,连我都数不过来,恐怕八阿哥也没遮遮掩掩,再加九阿哥和十阿哥的推波助澜,四阿哥又怎会不知?他以为我喜欢八阿哥吗?否则他刚才也不会那样看我?他虽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可我知道,他不高兴!可是他凭什么不高兴?只准他三妻四妾,难道我连别人送的兔子都不能喜欢?
越想心里越是气愤,没想到一不小心,竟踢到地上的石头,整个人都摔在地上,想爬起来,脚刚一动就是刺骨的疼痛,试了几次都没法站起来,有些急,使劲抬头看看四周,只希望有人从这里过,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身后有人说话,用手支起身子往后一看,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八,十,十四阿哥正有说有笑的往这里走,见我抬头,几人都是一怔,最后还是十四阿哥,快步跑了过来,从地上扶起我,惊骇的问我:“晓枫,你怎么了?”我无力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脚摔到了,你送我回去吧!”八阿哥和十阿哥也快步走了过来。
十四阿哥和十阿哥一左一右的扶我站了起来,我顿觉浑身无力,眼冒金星,只好半站半靠在十四阿哥身上,十四阿哥摸了摸我的额头,对八阿哥道:“有些热,恐怕是这几天累坏了。”十阿哥道:“宣太医看看吧!”我一听忙站直身子道:“别宣太医,我又没什么大病,宣什么太医啊!”说罢转头去看八阿哥,八阿哥轻皱了皱眉,看了我半晌,才道:“先回去再说!”我点点头,又将身子靠在十四阿哥身上。
刚没走几步,耳边忽传来十三阿哥的惊叫声:“晓枫!”知道他肯定在一旁,不过我实在没力气应付他,我一动不动的靠在十四阿哥身上装死,只听十四阿哥道:“晓枫,刚摔倒了,脚不能走路,幸好是让我们遇上了。”十三阿哥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小声叫道:“晓枫----晓枫-----”连叫了好几声,顿觉装不下去了,只好微微咳了两声,无精打采的挑起眼皮,看了他两眼,道:“原来是你啊!”他皱着眉,问:“摔得严重吗?”我扯了扯嘴角,道:“没甚严重的,不过现在要是有张床,那我就真的没事了!”他似在回头看四阿哥,半晌才听四阿哥淡淡道:“那送她回去吧!”又听八阿哥告退的声音。
进了屋,十四阿哥径直将我抱到床上,又拉过被子,盖在我身上,方才转身对八阿哥道:“我看,还得宣太医看一下,比较妥当。”不待八阿哥开口,我已道:“不必了,我只是脚扭到了,回头贴几张膏药就行了,何必麻烦太医?”
见几人仍是站在屋中没有走的意思,我拉过被子,道:“奴婢谢几位爷搭救,奴婢有伤在身,恕奴婢不能给几位爷奉茶了。”几个人都是身子一震,十四阿哥盯着我,似笑非笑的道:“过了河就想拆桥?”我面一红,立即回道:“哪有?你想太多?”十四阿哥瞟了眼含笑不语的八阿哥,上前两步,头挨着我的头,笑问:“真的没有?”我气推他一把,嗔道:“懒得跟你胡扯,你爱怎样便怎样?”说罢堵气似的扭头看着窗外,缕缕阳光透过纱窗照在地上斑斑点点。
十四阿哥理了理衣服,踱着步子走到桌前,懒懒坐了下来,挑了块桌上的点心放在嘴里,边嚼边道:“嗯!正宗的江南桂花糕,甜而不腻。”我怔怔的扭头看他,十四阿哥又倒了茶喝了一口,见八阿哥和十阿哥都站在一边,遂笑道:“快过来偿偿,味道还不错!”十阿哥忙走过去,随手拿了个凳子,坐在十四阿哥身侧,也挑了块点心,放在嘴里,吧唧了几下,朝我笑道:“晓枫,这么好吃的东西谁送的?”我咬着唇直盯着十四阿哥,这人则是一脸得意的回视我,十阿哥皱着眉头,叫道:“晓枫-----晓枫------”我长长呼了口气,笑道:“这是十三阿哥差人送来的。”说罢无奈的看了眼十四阿哥,苦笑了两声,正欲掀被下床。
八阿哥快步上前按住我,笑道:“不必起身,我们这就走了。”说罢看着十阿哥和十四阿哥道:“让她好好休息吧!”十阿哥扫了我一眼,嘻嘻一笑,道:“晓枫,八哥对你可真够好的。”我面色不变,只是坐直身子,对八阿哥俯了俯身,道:“奴婢多谢八贝勒。”八阿哥淡淡笑了笑。
十四阿哥和十阿哥站起身,十四阿哥笑道:“好了,我们这就走了。”我道:“恕奴婢不能远送。”八阿哥看了我一眼,道:“好好照顾自己。”说罢提步率先而去。
目视着几人渐行渐远的身影,我躺回床上,手下意识的抚着脖子里的玉坠,不知他刚刚看见我和八阿哥他们在一起,会怎么想?会不会生气?再一想到八阿哥,想着他高贵清华的身影,想着想着,就忍不住苦笑起来,人生就是一部戏,以前是看戏,没想到自己竟一不小心,也变成了戏中人,只是这出戏究竟会如何落幕,恐怕只是苍天才知道,想到那未知的将来,想到那场即将而来的夺嫡风暴,心中更是恐惧。有时候真想一狠心,就嫁给四阿哥算了,至少躲在他的后院之中,就不必面对那些斗争,也不必日日担惊受怕,可再一想,现在康熙对我恩宠有加,又极为信任,如果我想嫁人,怕也只有等到出宫的时候了,正在默想,忽听院门被轻轻推开,从窗口朝外看,四阿哥正缓步而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包,我忙躺下,又拉过被子盖在头上,手紧紧抓着被子一角,屏气凝神的听着外面。
不一会儿,房门被推开,又被轻声关上,我躺着不动,他轻轻坐在床边,扯了扯被子,我咬着唇紧紧拉着不动,他轻笑了两声,道:“干吗装睡?”我仍是不理他,他拉了拉没拉动,便站了起来,许久,才淡淡道:“刚刚老八他们在这,你也这样?”我一听,又想起刚刚在园子里,他看我的眼神,便猛得把被子一掀,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眼中似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得笑意,嘴角微微一勾,道:“不装睡了?”我一怔,这才明白他的意思,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恨恨瞪了他一眼,口不择言的道:“无赖!”他一怔,好像不相信我敢如此骂他,怔了半晌,忽地笑起来,边笑边走过来,道:“这叫对什么人用什么招数!”我一时无语,只好狠狠抓过被子躺下,没想到动作太大,一阵刺骨的疼痛从脚传了上来,痛的我倒吸口冷气。
他无奈的瞟我一眼,走过来掀开被子,把我的脚拿了出来放在自己腿上,拉开裤角,又把自己带来的小包打开,拿出一张膏药,细细看过后,轻轻贴在红肿处,我咬着唇,额头冒出了细小的汗珠,他掏出帕子帮我拭了拭汗,问:“还很痛?”我皱着眉,道:“当然很痛了!”他笑了笑,又轻轻把我的脚放回被子里,帮我掖好被角,道:“这几日先别下床,回头叫个人来照看你。”我摇头道:“算了,一点小伤,何必麻烦别人,我自己能行。”
他笑睨我一眼,自站起端起桌上的点心和茶又走回来,递到我面前,我忙拿起一块放进嘴里,边嚼边道:“你不提我还没想到,肚子好饿。”他摇摇头,又将茶递给我,道:“慢点吃,本来就不能动,小心吃快了积食。”我不看他,只是道:“好像我在你心里,就是那弱不经风的林妹妹。”“林妹妹------”他皱起眉头,轻轻重复了一遍,眼睛直盯着我,满脸的疑问,我真恨不得甩自己两个耳光,真是祸从口出,我讪讪笑着,道:“一个朋友,一个朋友。”说罢忙装模作样的去喝水。
他随手拿了个凳子坐在床边,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心情渐渐好转,他似乎也是心情不错,嘴角泛起丝若有若无的笑,我抱着被子,将头搁在被子上,侧目看着他,在任何人面前,他总是一幅面色冷淡淡的样子,冷漠的让人不敢去接近,可在我面前,他总是这个样子,淡淡的笑,嘴角微微勾起,举手投足都是不加掩示的温柔,望着这样的他,不知不觉竟有痴了。
正在发花痴,他却突然抬了头,来不及转开目光,他就已经笑了起来,手抚过我的嘴唇,柔声道:“能唱首歌给我听吗?”我诧异的看他,这人又发什么神经,莫名其妙的让我唱什么歌啊!我白他一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唱歌。”他柔柔一笑,眼睛微微眯在一起,笑问:“即是你不会唱歌,那前几日晚上,在十七弟宫里唱歌的又是谁?”
我一愣,忙问:“你怎么知道?”他笑道:“那晚,刚好随皇阿玛去探视十七弟,正准备进去,就听见有人在唱歌。”他笑瞅着我,我脸红了红,诺诺道:“唱得不好,让你们笑话了。”话刚落音,我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了,蓦得坐直身子,惊道:“你说,皇上也在?”他点点头,我顿觉天旋地转,一直想在宫里不显山露水,这下可好,全露出来了,嘴里忍不住叹道:“完了,完了,这下我完了。”他伸手捂住我的嘴,轻斥道:“怎么说话没个忌讳?什么完了?”我苦着脸道:“前两年皇上让我唱歌,我推说自己五音不全,这下皇上还不知会怎么发落我?”他默了会,又道:“你刚救了十七弟,皇阿玛不会在意此事的。”我忙问:“真的不会吗?”他点点头,我大大呼了口气,这才放下心来。
他笑瞅了瞅我,问:“什么时候能听你为我唱一首?”我嘴角微抿,斜睨了他一眼,道:“那得看奴婢心情,若是心情好,说不定会让贝勒爷饱饱耳福,若是没有心情,那就得劳烦贝勒爷等到奴婢有心情的时候再听。”他轻笑了两声,起身侧坐到床边,我心一紧,下意识的往里挪了挪,不小心又碰到脚,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拉住我,身子又往前靠了靠,我暗暗咽了口口水,紧绷绷的看着他,见我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他笑了起来,问:“你怕吗?”
我紧紧抓着被子,强笑道:“我怕你干什么?”他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头缓缓伸了过来,我微微撇过头,脸不由得变的通红,眼睛紧紧闭着,许久,他冰冷的唇在我脸上轻轻吻了一下,轻声道:“不知你什么时候心情会好?”我蓦得睁开眼睛,他早已收回了脑袋,看着我一脸的笑意,我气推了他一下,嗔道:“你干吗总爱戏弄我?”他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我低头笑着,笑了会,才道:“宫里人多口杂,等去了草原我一定唱给你听。”一想到草原,又觉心情大好,满脑子都草原的模样。
他一直默默看着我,我收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脸,问:“脸上有东西吗?”他道:“草原就那么好?”我抿嘴笑了笑,道:“那里是我的家。”他神色黯淡,看了我半晌,轻叹了口气,站起身,道:“我要回了!身上有伤,东西就让冷香她们帮着收一下。”说罢又指指桌上的小包道:“这是专治扭伤的膏药,一天换一次。”我默默看着他,低低应了声。
看他已走到门口,我猛得想到什么,忙叫住他,他回过头看着我,我问:“十二阿哥的病如何?”他看了我一眼,神色有些黯淡,默了半晌,才道:“还是老样子,服了你的药方,虽未好但也没有恶化。”我心顿时冷了下来,双手紧紧抱着被子,将脸埋在被子里,四阿哥快步过来,将我搂在怀里,安慰道:“枫儿,别担心,我已命人去江南为十二弟请名医了,他不会有事的。”我抬头看他,道:“我想出宫去看看他。”四阿哥身子一僵,道:“你现在是皇阿玛身边的女官,要随时伺候着,再说就算你有时间,宫女要出宫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推开他,有些冲动的道:“可是你是大清朝的四贝勒,又深得太子信任,只要你愿意帮我,我一定能出去的。”
四阿哥摇摇头,一脸的无奈,我看了他半晌,理智慢慢又回到脑中,我知道是自己太冲动了,现在离一废太子只有两年的时间,他们兄弟间的矛盾,朝堂上的矛盾也更加激烈,更加明朗,他在其它阿哥和朝臣心中,一直都属太子一党,所以常受到攻击,在这种时候,他又怎么能做出这种出格的事?遂对他歉意的一笑,道:“罢了,是我为难你了。”他似在知道我心中所想,复又把我拽进怀里紧紧搂紧我,声音有些急促的道:“枫儿,对不起,这件事我帮不了你。”我咬着唇,淡声道:“都是我害了十二阿哥,可我连看都不能看去一眼他。”他身子僵硬,轻拍着我背,道:“枫儿,别这样,十二弟不会怪你的。”我道:“我知道无论我做了什么事,他都不会怪我,可是我会怪我自己,若不是我,他怎么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他捂着我嘴道:“枫儿,这是我欠十二弟的,我一定会尽力弥补他的,你放心,我会去找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材,我一定会医好他的。”他好像怕我不信,说话的时候紧紧搂着我,两具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我这才发现,他瘦了很多,身上的骨头咯的我生疼,我轻轻抚着他的背,顿时有些心疼的道:“你怎么这样瘦?”他见我不再自责,轻轻呼了口气,更加紧搂着我,淡淡道:“无妨,前段时间太忙了。”我知道,两个月前吏部侍朗弹劾太子曾保荐的官员贪污,证据确凿,康熙一怒之下,下令将那几个官员腰斩,家人流放到黑龙江为奴,此事也牵连到了太子,我知道那个吏部侍郎是九阿哥的家奴。
心里有些凄凉,他们这样究竟又是何苦,皇位?难道真就如此重要,重要到连亲情,友情,爱情都可以舍弃,我伸手环上他的腰,强压下眼中的泪,道:“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他低低应了声。
没过几日,脚就能落地了,寒梅趁着不当职的时间,过来帮我把东西全都收拾好了,想着一离京,至少半年见不到姑姑,便抽空到永寿宫想跟姑姑道个别。姑姑站在窗前,给窗台上的几株百合浇水,子青立在一边,我忙用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满屋子的丫头都垂首静立,偷偷走到姑姑身后,刚准备用手蒙住姑姑眼睛,姑姑已笑道:“你这丫头,想干什么?”我笑嘻嘻的走到姑姑面前,俯身请安:“枫儿给姑姑请安。”姑姑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皱着眉问:“伤好了?”我道:“那点小伤早就好了。”姑姑道:“平日自己多注意些,怎么总是不小心?这一伤,连人都瘦了一圈。”我笑了起来,心想哪就有姑姑说得那么严重,嘴上便道:“没事,枫儿就当是减肥了。”
姑姑掩嘴轻笑起来,道:“在皇上跟前,还以为会好点,怎么还是老样子?”我笑笑道:“枫儿也只有在姑姑面前敢这么说话。”姑姑闻言坐直了身子,收起满脸的笑意,道:“话虽是如此说,但你自己还是要注意些。”我道:“姑姑放心,枫儿早已不是初进宫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的。”姑姑叹了口气,道:“是啊!你这两年的变化确实是很大,连我也未料到,我怕查查哈郡王见了你,也怕是不认得你了。”我沉默了好一会,才叹了口气,道:“人总是要长大的。”姑姑也叹了口气,道:“你能这样想,我也就放心了。”
晚上抱膝坐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姑姑那句关于将来的话,将来?我的将来会是什么样?我长长叹了口气,想到一年前,康熙找我谈过一次话,那日康熙正告诫修《明史》的史臣要核公论,明是非,以成信史,我原本立在一旁奉茶,没想到康熙吩咐完以后,竟随口问我对明朝有何看法,我不记得当初在如何回答他的,只记得我回完话,康熙对我很是赞赏,说我不偏不倚,评价中肯,连跪在下面的大臣都一致称赞,随后康熙便把我留了下来,还遣散了本来在殿里伺候的太监宫女,只余梁九功和我,我不知他要说什么,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直恨自己话太多。
康熙坐在桌前,看了我一会儿,淡淡道:“朕罚你入宫为奴,只想给你一个小小的惩戒,让你考虑清楚自己的选择。”我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只是跪着不言语,顿了顿,康熙又道:“本想过两年就放你出宫,但朕难得遇到一个敢对朕说实话的人,你可愿意留在朕跟前,陪朕说说话?”他虽是用询问的口气问我,我虽入宫不久,但对皇权还是很有体会的,蔫不知他已是早有决定,问我不过是走走过场,想到这儿,我唯有俯身谢恩。
康熙沉吟了片刻,便道:“即是你同意,那从明天起你不用奉茶了,就到朕跟前做秉笔女官,只需白天伴驾,不属**管制,每月初一和十五不用当职,你可满意?”我怔怔看着康熙,秉笔女官?大清朝可没有这个官职,只到梁九功开口提醒,我才回过神来谢恩,康熙抬手让我起身,面上似有一丝浅笑,道:“朕给你十年时间,十年之后就是你出宫的时候,如果到时你有了意中人,不管是何人,朕都为你赐婚。”没想到他会如此安排,我眼角有些湿,忙强压下泪,重重磕了个头,道:“奴婢愿终生不嫁,以报皇上大恩。”康熙笑了起来,道:“你将日后的生活描绘的那么美,难道真的愿意老死宫中?”我咬着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幸好康熙并未深究这个问题,只是叹了口气,道:“如若十年后,你还未有所选择,朕就送你回草原。”
有时候我就在想,康熙为何要对我额外施恩?想来我对他来说,确实是特别的,就因为我的这份特别,所以才会让他对我格外关注,也给了我格外的恩宠。不过我是从心里感谢他,感谢他让我除了爱情以外,又多了一份企盼,十年之后我也才二十三岁,虽在他们眼中我已过了适嫁的年龄,但对我而言,却正是人生最美好的年纪,只要熬过了这几年,我就可以去过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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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子里,康熙,勤嫔和几位年长的阿哥坐在亭子里的石桌旁,几个年幼的小阿哥都站在一边,回蓝和回玉正陪着兴高彩列的十七阿哥蹲在地上不知在干些什么,走近几步,才看见原来十七阿哥竟把丑丑抱过来了,这小家伙!我停下脚步,好笑的看着他。
见翠儿不停扯我衣袖,我诧异的回头看她,她垂着头,小声道:“姑娘,皇上正看你了。”我一惊,立即抬头,几十双眼睛全都直直瞧着我,我忙快走了几步,俯身请安,康熙面色温和的笑了笑,道:“起身吧!”还未起身,十七阿哥就扑了过来,手里还抱着丑丑,笑道:“晓枫,你可答应我了,只要我病好了,你就把丑丑送给我的。”“是!是!是!奴婢记得。”我笑道。他细看了我两眼,好似不相信似的又问:“丑丑可是你的宝贝,你真的舍得送我?”我看见坐在康熙左侧的八阿哥,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欣喜,坐在他身旁的九阿哥看看八阿哥,又看看我,脸上也满是笑意,不经意从四阿哥面上扫过,神色淡然,眼神却有些冷,我咬了咬唇,抚了抚小白的头,道:“奴婢说话算话,丑丑就送给小阿哥了。”
十七阿哥立即笑了起来,很是高兴的看了看亭子上的人,又冲我道:“这可是你心甘情愿送我的,我没有摆阿哥的架子哦。”这小家伙一脸搞怪的样子,众人都笑了起来,我抚了抚额头,只觉脑袋晕晕的,身子发软,真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会,碍着康熙和众阿哥都在,只好暗吸了口气,蹲下身子帮十七阿哥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这兔子是奴婢心甘情愿送给小阿哥的”。十七阿哥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你也别太伤心,等去了草原,我一定也抓只兔子送给你。”“草原?”我疑惑的看他,小家伙扫了我一眼,得意的笑道:“皇阿玛要去巡视塞外,我跟皇阿玛说了,你也随着一起去。”我惊喜交加,忙回头跪下道:“奴婢谢皇上恩典。”康熙抬手让我起来,道:“十七阿哥大病初愈,你就随十七阿哥一起,也好见见你的外祖父。”我道:“奴婢谨尊皇上吩咐。”
回玉见状,忙跑到康熙身边,轻摇着康熙的手臂,撒娇道:“皇阿玛,不如您也带上我和姐姐吧?”康熙好似心情不差,瞅了一眼回玉道:“你也想去?”回玉连忙点头,道:“不止是我,姐姐也很想去,我们都长这么大了,还没见过草原,何况这次晓枫也同去。”康熙沉吟了片刻,又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回蓝,这才点头,道:“罢了,此次你们也随着去吧!”回玉和回蓝相视一看,都跪下谢恩。
我笔直站在一旁,康熙笑道:“你也累了几天了,过来坐吧!”我忙俯身说不敢,勤嫔起身走过来,亲切的拉着我的手,走进小亭,九阿哥起身让了座,勤嫔笑对康熙道:“皇上,这次胤礼的病能痊愈,全赖晓枫姑娘悉心照料,臣妾想将皇上赐的汗血玉佩送给晓枫姑娘。”康熙点点头,我忙起身道:“娘娘言重了,奴婢万万不敢收。”勤嫔拉我坐下,道:“晓枫姑娘的大恩我一定要胤礼记在心中,这玉佩就算是我先行谢过姑娘的。”说罢即示意彩玉去取,不一会儿,彩玉即捧着一方红色盒子走了过来,勤嫔将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方玫瑰红的玉佩来,我虽不懂玉,但身在皇宫也有些见识,这玉怕是百年难遇的好东西,心里惶恐,更不想收,康熙见我这样,笑道:“你就收下吧!”只好俯身谢恩,勤嫔亲自将玉佩带在我身上,细看了两眼,赞道:“晓枫天生丽质,戴上这玉佩,更衬得人端庄高贵。”耳朵听着她的称赞,脸上只冒黑线,真是有些汗颜。
康熙看着四阿哥道:“此次塞外之行,朕留下太子代朕监国,胤褆和胤祉也留守京中,你们兄弟就数你年长些,凡事你都要多费些心。”康熙一边喝着茶,一边淡淡道。四阿哥俯身道:“儿臣谨尊皇阿玛吩咐。”
几个阿哥都笑陪着康熙说笑,我默坐在一旁,对面的四阿哥淡淡和八阿哥说着朝中的事,再加上十七阿哥,气氛很是热闹,一幅友爱的样子,我偷偷扫了圈众人,八阿哥冲我浅浅一笑,我也是淡淡笑了笑应付,再去看四阿哥,面色淡然,可眸光有些冷,暗暗叹口气,便垂了头,康熙见我一脸疲色,道:“你先下去休息几日,暂时就不用去应职了。”我赶紧躬身行礼,道:“谢皇上恩典,奴婢告退。”说罢正欲离去,十七阿哥伸手拉住我,道:“你好生休息,回头我再和两位姐姐去看你。”我冲他笑了笑,转身离去。
咸福宫离我住的小院明明不远,我却总觉得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头好像越来越重,身子却是轻飘飘的,好像就要飞起来似的,一路踉踉跄跄,心里却满是悲哀,四阿哥冰冷的双眸就像一颗钉子,直直钉在我心上,这两年来,八阿哥为我做了多少事,连我都数不过来,恐怕八阿哥也没遮遮掩掩,再加九阿哥和十阿哥的推波助澜,四阿哥又怎会不知?他以为我喜欢八阿哥吗?否则他刚才也不会那样看我?他虽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可我知道,他不高兴!可是他凭什么不高兴?只准他三妻四妾,难道我连别人送的兔子都不能喜欢?
越想心里越是气愤,没想到一不小心,竟踢到地上的石头,整个人都摔在地上,想爬起来,脚刚一动就是刺骨的疼痛,试了几次都没法站起来,有些急,使劲抬头看看四周,只希望有人从这里过,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身后有人说话,用手支起身子往后一看,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八,十,十四阿哥正有说有笑的往这里走,见我抬头,几人都是一怔,最后还是十四阿哥,快步跑了过来,从地上扶起我,惊骇的问我:“晓枫,你怎么了?”我无力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脚摔到了,你送我回去吧!”八阿哥和十阿哥也快步走了过来。
十四阿哥和十阿哥一左一右的扶我站了起来,我顿觉浑身无力,眼冒金星,只好半站半靠在十四阿哥身上,十四阿哥摸了摸我的额头,对八阿哥道:“有些热,恐怕是这几天累坏了。”十阿哥道:“宣太医看看吧!”我一听忙站直身子道:“别宣太医,我又没什么大病,宣什么太医啊!”说罢转头去看八阿哥,八阿哥轻皱了皱眉,看了我半晌,才道:“先回去再说!”我点点头,又将身子靠在十四阿哥身上。
刚没走几步,耳边忽传来十三阿哥的惊叫声:“晓枫!”知道他肯定在一旁,不过我实在没力气应付他,我一动不动的靠在十四阿哥身上装死,只听十四阿哥道:“晓枫,刚摔倒了,脚不能走路,幸好是让我们遇上了。”十三阿哥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小声叫道:“晓枫----晓枫-----”连叫了好几声,顿觉装不下去了,只好微微咳了两声,无精打采的挑起眼皮,看了他两眼,道:“原来是你啊!”他皱着眉,问:“摔得严重吗?”我扯了扯嘴角,道:“没甚严重的,不过现在要是有张床,那我就真的没事了!”他似在回头看四阿哥,半晌才听四阿哥淡淡道:“那送她回去吧!”又听八阿哥告退的声音。
进了屋,十四阿哥径直将我抱到床上,又拉过被子,盖在我身上,方才转身对八阿哥道:“我看,还得宣太医看一下,比较妥当。”不待八阿哥开口,我已道:“不必了,我只是脚扭到了,回头贴几张膏药就行了,何必麻烦太医?”
见几人仍是站在屋中没有走的意思,我拉过被子,道:“奴婢谢几位爷搭救,奴婢有伤在身,恕奴婢不能给几位爷奉茶了。”几个人都是身子一震,十四阿哥盯着我,似笑非笑的道:“过了河就想拆桥?”我面一红,立即回道:“哪有?你想太多?”十四阿哥瞟了眼含笑不语的八阿哥,上前两步,头挨着我的头,笑问:“真的没有?”我气推他一把,嗔道:“懒得跟你胡扯,你爱怎样便怎样?”说罢堵气似的扭头看着窗外,缕缕阳光透过纱窗照在地上斑斑点点。
十四阿哥理了理衣服,踱着步子走到桌前,懒懒坐了下来,挑了块桌上的点心放在嘴里,边嚼边道:“嗯!正宗的江南桂花糕,甜而不腻。”我怔怔的扭头看他,十四阿哥又倒了茶喝了一口,见八阿哥和十阿哥都站在一边,遂笑道:“快过来偿偿,味道还不错!”十阿哥忙走过去,随手拿了个凳子,坐在十四阿哥身侧,也挑了块点心,放在嘴里,吧唧了几下,朝我笑道:“晓枫,这么好吃的东西谁送的?”我咬着唇直盯着十四阿哥,这人则是一脸得意的回视我,十阿哥皱着眉头,叫道:“晓枫-----晓枫------”我长长呼了口气,笑道:“这是十三阿哥差人送来的。”说罢无奈的看了眼十四阿哥,苦笑了两声,正欲掀被下床。
八阿哥快步上前按住我,笑道:“不必起身,我们这就走了。”说罢看着十阿哥和十四阿哥道:“让她好好休息吧!”十阿哥扫了我一眼,嘻嘻一笑,道:“晓枫,八哥对你可真够好的。”我面色不变,只是坐直身子,对八阿哥俯了俯身,道:“奴婢多谢八贝勒。”八阿哥淡淡笑了笑。
十四阿哥和十阿哥站起身,十四阿哥笑道:“好了,我们这就走了。”我道:“恕奴婢不能远送。”八阿哥看了我一眼,道:“好好照顾自己。”说罢提步率先而去。
目视着几人渐行渐远的身影,我躺回床上,手下意识的抚着脖子里的玉坠,不知他刚刚看见我和八阿哥他们在一起,会怎么想?会不会生气?再一想到八阿哥,想着他高贵清华的身影,想着想着,就忍不住苦笑起来,人生就是一部戏,以前是看戏,没想到自己竟一不小心,也变成了戏中人,只是这出戏究竟会如何落幕,恐怕只是苍天才知道,想到那未知的将来,想到那场即将而来的夺嫡风暴,心中更是恐惧。有时候真想一狠心,就嫁给四阿哥算了,至少躲在他的后院之中,就不必面对那些斗争,也不必日日担惊受怕,可再一想,现在康熙对我恩宠有加,又极为信任,如果我想嫁人,怕也只有等到出宫的时候了,正在默想,忽听院门被轻轻推开,从窗口朝外看,四阿哥正缓步而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包,我忙躺下,又拉过被子盖在头上,手紧紧抓着被子一角,屏气凝神的听着外面。
不一会儿,房门被推开,又被轻声关上,我躺着不动,他轻轻坐在床边,扯了扯被子,我咬着唇紧紧拉着不动,他轻笑了两声,道:“干吗装睡?”我仍是不理他,他拉了拉没拉动,便站了起来,许久,才淡淡道:“刚刚老八他们在这,你也这样?”我一听,又想起刚刚在园子里,他看我的眼神,便猛得把被子一掀,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眼中似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得笑意,嘴角微微一勾,道:“不装睡了?”我一怔,这才明白他的意思,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恨恨瞪了他一眼,口不择言的道:“无赖!”他一怔,好像不相信我敢如此骂他,怔了半晌,忽地笑起来,边笑边走过来,道:“这叫对什么人用什么招数!”我一时无语,只好狠狠抓过被子躺下,没想到动作太大,一阵刺骨的疼痛从脚传了上来,痛的我倒吸口冷气。
他无奈的瞟我一眼,走过来掀开被子,把我的脚拿了出来放在自己腿上,拉开裤角,又把自己带来的小包打开,拿出一张膏药,细细看过后,轻轻贴在红肿处,我咬着唇,额头冒出了细小的汗珠,他掏出帕子帮我拭了拭汗,问:“还很痛?”我皱着眉,道:“当然很痛了!”他笑了笑,又轻轻把我的脚放回被子里,帮我掖好被角,道:“这几日先别下床,回头叫个人来照看你。”我摇头道:“算了,一点小伤,何必麻烦别人,我自己能行。”
他笑睨我一眼,自站起端起桌上的点心和茶又走回来,递到我面前,我忙拿起一块放进嘴里,边嚼边道:“你不提我还没想到,肚子好饿。”他摇摇头,又将茶递给我,道:“慢点吃,本来就不能动,小心吃快了积食。”我不看他,只是道:“好像我在你心里,就是那弱不经风的林妹妹。”“林妹妹------”他皱起眉头,轻轻重复了一遍,眼睛直盯着我,满脸的疑问,我真恨不得甩自己两个耳光,真是祸从口出,我讪讪笑着,道:“一个朋友,一个朋友。”说罢忙装模作样的去喝水。
他随手拿了个凳子坐在床边,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心情渐渐好转,他似乎也是心情不错,嘴角泛起丝若有若无的笑,我抱着被子,将头搁在被子上,侧目看着他,在任何人面前,他总是一幅面色冷淡淡的样子,冷漠的让人不敢去接近,可在我面前,他总是这个样子,淡淡的笑,嘴角微微勾起,举手投足都是不加掩示的温柔,望着这样的他,不知不觉竟有痴了。
正在发花痴,他却突然抬了头,来不及转开目光,他就已经笑了起来,手抚过我的嘴唇,柔声道:“能唱首歌给我听吗?”我诧异的看他,这人又发什么神经,莫名其妙的让我唱什么歌啊!我白他一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唱歌。”他柔柔一笑,眼睛微微眯在一起,笑问:“即是你不会唱歌,那前几日晚上,在十七弟宫里唱歌的又是谁?”
我一愣,忙问:“你怎么知道?”他笑道:“那晚,刚好随皇阿玛去探视十七弟,正准备进去,就听见有人在唱歌。”他笑瞅着我,我脸红了红,诺诺道:“唱得不好,让你们笑话了。”话刚落音,我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了,蓦得坐直身子,惊道:“你说,皇上也在?”他点点头,我顿觉天旋地转,一直想在宫里不显山露水,这下可好,全露出来了,嘴里忍不住叹道:“完了,完了,这下我完了。”他伸手捂住我的嘴,轻斥道:“怎么说话没个忌讳?什么完了?”我苦着脸道:“前两年皇上让我唱歌,我推说自己五音不全,这下皇上还不知会怎么发落我?”他默了会,又道:“你刚救了十七弟,皇阿玛不会在意此事的。”我忙问:“真的不会吗?”他点点头,我大大呼了口气,这才放下心来。
他笑瞅了瞅我,问:“什么时候能听你为我唱一首?”我嘴角微抿,斜睨了他一眼,道:“那得看奴婢心情,若是心情好,说不定会让贝勒爷饱饱耳福,若是没有心情,那就得劳烦贝勒爷等到奴婢有心情的时候再听。”他轻笑了两声,起身侧坐到床边,我心一紧,下意识的往里挪了挪,不小心又碰到脚,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拉住我,身子又往前靠了靠,我暗暗咽了口口水,紧绷绷的看着他,见我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他笑了起来,问:“你怕吗?”
我紧紧抓着被子,强笑道:“我怕你干什么?”他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头缓缓伸了过来,我微微撇过头,脸不由得变的通红,眼睛紧紧闭着,许久,他冰冷的唇在我脸上轻轻吻了一下,轻声道:“不知你什么时候心情会好?”我蓦得睁开眼睛,他早已收回了脑袋,看着我一脸的笑意,我气推了他一下,嗔道:“你干吗总爱戏弄我?”他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我低头笑着,笑了会,才道:“宫里人多口杂,等去了草原我一定唱给你听。”一想到草原,又觉心情大好,满脑子都草原的模样。
他一直默默看着我,我收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脸,问:“脸上有东西吗?”他道:“草原就那么好?”我抿嘴笑了笑,道:“那里是我的家。”他神色黯淡,看了我半晌,轻叹了口气,站起身,道:“我要回了!身上有伤,东西就让冷香她们帮着收一下。”说罢又指指桌上的小包道:“这是专治扭伤的膏药,一天换一次。”我默默看着他,低低应了声。
看他已走到门口,我猛得想到什么,忙叫住他,他回过头看着我,我问:“十二阿哥的病如何?”他看了我一眼,神色有些黯淡,默了半晌,才道:“还是老样子,服了你的药方,虽未好但也没有恶化。”我心顿时冷了下来,双手紧紧抱着被子,将脸埋在被子里,四阿哥快步过来,将我搂在怀里,安慰道:“枫儿,别担心,我已命人去江南为十二弟请名医了,他不会有事的。”我抬头看他,道:“我想出宫去看看他。”四阿哥身子一僵,道:“你现在是皇阿玛身边的女官,要随时伺候着,再说就算你有时间,宫女要出宫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推开他,有些冲动的道:“可是你是大清朝的四贝勒,又深得太子信任,只要你愿意帮我,我一定能出去的。”
四阿哥摇摇头,一脸的无奈,我看了他半晌,理智慢慢又回到脑中,我知道是自己太冲动了,现在离一废太子只有两年的时间,他们兄弟间的矛盾,朝堂上的矛盾也更加激烈,更加明朗,他在其它阿哥和朝臣心中,一直都属太子一党,所以常受到攻击,在这种时候,他又怎么能做出这种出格的事?遂对他歉意的一笑,道:“罢了,是我为难你了。”他似在知道我心中所想,复又把我拽进怀里紧紧搂紧我,声音有些急促的道:“枫儿,对不起,这件事我帮不了你。”我咬着唇,淡声道:“都是我害了十二阿哥,可我连看都不能看去一眼他。”他身子僵硬,轻拍着我背,道:“枫儿,别这样,十二弟不会怪你的。”我道:“我知道无论我做了什么事,他都不会怪我,可是我会怪我自己,若不是我,他怎么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他捂着我嘴道:“枫儿,这是我欠十二弟的,我一定会尽力弥补他的,你放心,我会去找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材,我一定会医好他的。”他好像怕我不信,说话的时候紧紧搂着我,两具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我这才发现,他瘦了很多,身上的骨头咯的我生疼,我轻轻抚着他的背,顿时有些心疼的道:“你怎么这样瘦?”他见我不再自责,轻轻呼了口气,更加紧搂着我,淡淡道:“无妨,前段时间太忙了。”我知道,两个月前吏部侍朗弹劾太子曾保荐的官员贪污,证据确凿,康熙一怒之下,下令将那几个官员腰斩,家人流放到黑龙江为奴,此事也牵连到了太子,我知道那个吏部侍郎是九阿哥的家奴。
心里有些凄凉,他们这样究竟又是何苦,皇位?难道真就如此重要,重要到连亲情,友情,爱情都可以舍弃,我伸手环上他的腰,强压下眼中的泪,道:“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他低低应了声。
没过几日,脚就能落地了,寒梅趁着不当职的时间,过来帮我把东西全都收拾好了,想着一离京,至少半年见不到姑姑,便抽空到永寿宫想跟姑姑道个别。姑姑站在窗前,给窗台上的几株百合浇水,子青立在一边,我忙用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满屋子的丫头都垂首静立,偷偷走到姑姑身后,刚准备用手蒙住姑姑眼睛,姑姑已笑道:“你这丫头,想干什么?”我笑嘻嘻的走到姑姑面前,俯身请安:“枫儿给姑姑请安。”姑姑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皱着眉问:“伤好了?”我道:“那点小伤早就好了。”姑姑道:“平日自己多注意些,怎么总是不小心?这一伤,连人都瘦了一圈。”我笑了起来,心想哪就有姑姑说得那么严重,嘴上便道:“没事,枫儿就当是减肥了。”
姑姑掩嘴轻笑起来,道:“在皇上跟前,还以为会好点,怎么还是老样子?”我笑笑道:“枫儿也只有在姑姑面前敢这么说话。”姑姑闻言坐直了身子,收起满脸的笑意,道:“话虽是如此说,但你自己还是要注意些。”我道:“姑姑放心,枫儿早已不是初进宫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的。”姑姑叹了口气,道:“是啊!你这两年的变化确实是很大,连我也未料到,我怕查查哈郡王见了你,也怕是不认得你了。”我沉默了好一会,才叹了口气,道:“人总是要长大的。”姑姑也叹了口气,道:“你能这样想,我也就放心了。”
晚上抱膝坐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姑姑那句关于将来的话,将来?我的将来会是什么样?我长长叹了口气,想到一年前,康熙找我谈过一次话,那日康熙正告诫修《明史》的史臣要核公论,明是非,以成信史,我原本立在一旁奉茶,没想到康熙吩咐完以后,竟随口问我对明朝有何看法,我不记得当初在如何回答他的,只记得我回完话,康熙对我很是赞赏,说我不偏不倚,评价中肯,连跪在下面的大臣都一致称赞,随后康熙便把我留了下来,还遣散了本来在殿里伺候的太监宫女,只余梁九功和我,我不知他要说什么,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直恨自己话太多。
康熙坐在桌前,看了我一会儿,淡淡道:“朕罚你入宫为奴,只想给你一个小小的惩戒,让你考虑清楚自己的选择。”我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只是跪着不言语,顿了顿,康熙又道:“本想过两年就放你出宫,但朕难得遇到一个敢对朕说实话的人,你可愿意留在朕跟前,陪朕说说话?”他虽是用询问的口气问我,我虽入宫不久,但对皇权还是很有体会的,蔫不知他已是早有决定,问我不过是走走过场,想到这儿,我唯有俯身谢恩。
康熙沉吟了片刻,便道:“即是你同意,那从明天起你不用奉茶了,就到朕跟前做秉笔女官,只需白天伴驾,不属**管制,每月初一和十五不用当职,你可满意?”我怔怔看着康熙,秉笔女官?大清朝可没有这个官职,只到梁九功开口提醒,我才回过神来谢恩,康熙抬手让我起身,面上似有一丝浅笑,道:“朕给你十年时间,十年之后就是你出宫的时候,如果到时你有了意中人,不管是何人,朕都为你赐婚。”没想到他会如此安排,我眼角有些湿,忙强压下泪,重重磕了个头,道:“奴婢愿终生不嫁,以报皇上大恩。”康熙笑了起来,道:“你将日后的生活描绘的那么美,难道真的愿意老死宫中?”我咬着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幸好康熙并未深究这个问题,只是叹了口气,道:“如若十年后,你还未有所选择,朕就送你回草原。”
有时候我就在想,康熙为何要对我额外施恩?想来我对他来说,确实是特别的,就因为我的这份特别,所以才会让他对我格外关注,也给了我格外的恩宠。不过我是从心里感谢他,感谢他让我除了爱情以外,又多了一份企盼,十年之后我也才二十三岁,虽在他们眼中我已过了适嫁的年龄,但对我而言,却正是人生最美好的年纪,只要熬过了这几年,我就可以去过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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