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历经四个月的塞外之行终于画上了帷幕，待我们回到京城的时候已是九月底了。上个月，姐姐给五阿哥生了个儿子，宫里早就报给了康熙，那时还在路上，康熙只是让太子赏了些东西，现在回宫又正好赶上了小阿哥的满月，康熙便说要在宜妃宫里给小阿哥里办满月酒，这也算是康熙的格外赏赐。

    办满月酒的那天，我照礼也去贺了喜，宴会上竟遇到了董鄂氏，上前请完安便借故去看姐姐退了出来，后来我才知道，董鄂氏是宜妃特意召进宫与姐姐相聚的，或许是由于阿玛的关系，宜妃待姐姐也比待其它几个儿媳周到些，时不时的就宣姐姐进宫问安，每次进宫都会留住一段时间，姐姐成了别人口中最有福气的女人，自到那天我去看姐姐，见姐姐一个人对着刚满月的小阿哥流泪，我才知道她的日子并非外人所言的那么美满。

    伯父托合齐自从升任九门提督后，一直都跟太子交好，甚至想通过我讨好太子，后来我虽未如他所愿，但太子非但没有因此疏远他，反而更加重用他，四阿哥几次跟我谈笑时，都模拟两可的跟我提到伯父越来越受太子信任，为人也有些嚣张跋扈，太子有意拉拢他，对他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任其恣意妄为，朝中已有人颇有微词，只是碍着阿玛的面子不说。我犹记得两年前，太子要去求婚时，阿玛也并没有反对我嫁给太子，显然他是默许伯父的做法的，姐姐嫁给了五阿哥，五阿哥是九阿哥的同胞兄弟，面上虽不常与八阿哥们来往，但可想而知，他必定也是向着八阿哥的，姐姐夹在中间，其中的心酸痛苦可想而知。

    中午，康熙召几位大臣议事，我去乾清宫转了一圈，见一切妥当便转身往回走，外公给十二阿哥带的药材，我还没给他送过去，自从回了京城，我一直在想着，不知该以何种心态去面对十二阿哥，有好几次当职的时候见到十二阿哥，我甚至连看也不敢看他，怕在姑姑宫里见到他，所以回来以后我也没去给姑姑请安，早上姑姑宫里的大太监康福过来传话，说是姑姑几月不见我甚是思念，让我抽空过去一趟，我暗暗叹口气，心想一味的躲避也不是办法。

    正边走边琢磨着，八福晋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我往旁边走了几步，俯身请安，八福晋扫了我一眼，原以为她很快就会过去，不料她走了几步，又转回来在我面前站定，眼睛直直盯着我瞧。

    我矮下身，道：“不知八福晋有何吩咐？”她面无表情的转开眼，顿了会，淡声道：“听说晓枫姑娘在草原上遇到了老虎？”我暗自一笑，心想果真是为了这桩，想起外面传言说，八阿哥至今未再娶是因为畏惧八福晋这位悍妻，八福晋有满蒙第一美女之称，娘家势力显赫，听说治家也很有一套，朝中的官员总是喜欢将自家的女儿送给各位皇子为妻为妾，却没听说有谁敢往八贝勒府送人的，想来也是顾忌着八福晋的捍妻之名，不知这位外表美丽高傲的八福晋会如何对付我，恐怕少不了要威胁恐吓一番，想着想着，嘴角忍不住泛起丝笑意来，慢声回道：“回八福晋，说到老虎，奴婢还得感谢八贝勒爷在虎口下救了奴婢一命。”这事人人都知道，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索性自己说出来。

    八福晋脸上浮出一丝冷笑，道：“八爷一向很爱惜府里的奴才，更何况姑娘是皇阿玛身边的人。”嘲笑我也只不过是一个奴才，我自动忽略掉她话里的意思，淡淡道：“八福晋说的是，奴婢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奴才，倒是连累八贝勒爷受了伤，奴婢该死，请福晋责罚。”她默盯了我半晌，嘴角挤出一丝笑，道：“姑娘倒是个明白人儿。”我道：“谢福晋夸奖，只是有自知之明是做奴才的本份。”八福晋道：“即然姑娘如此明白，我就不多说了，姑娘是皇阿玛身边的红人，原本就比别人聪慧可人，不过我还是想提醒姑娘，记住自己做奴才的本份，免得一不小心连累了家人，可就得不偿失了。”我俯了俯身，恭声道：“谢福晋提醒，奴婢一定铭记于心。”

    谈话结束，她抬着高傲的头施施然走掉了，我望着她的背影笑了起来，从没想过要跟八阿哥怎么样，也就不在意八福晋的态度，她也只是一个女人，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不惜付出一切代价来保卫我的爱情。

    “晓枫！”原来是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我笑着要请安，四阿哥一摆手，看了看远去的八福晋，又转回视线皱眉看我，十三阿哥也瞟了眼八福晋，笑问：“一个人在这儿乐什么了？”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没什么，就是刚刚听了个笑话。”十三阿哥看了眼四阿哥，道：“刚刚八嫂在跟你说笑话儿？”我笑着点头，道：“可不是。”十三阿哥满脸的不相信，却也不再问了，我笑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十三阿哥道：“刚去见了皇阿玛，现在要去见二哥。”我见四阿哥不说话，刚准备请退，十三阿哥盯着我笑道：“你还不知道吧？宫里又要办喜事了？”我一愣，下意识的问：“什么喜事？又有人生孩子了？”十三阿哥先是一愣，接着就望着四阿哥哈哈大笑了起来，连四阿哥也有些忍俊不禁，笑了半晌，才抿紧嘴唇，道：“是十二弟要纳侧福晋，刚刚去向皇阿玛请了旨。”

    十二阿哥？纳侧福晋？我有一刻的失神，望着四阿哥竟发起呆来，原来十二阿哥竟又要纳新的侧福晋了，这一段时间，我一直在痛苦中徘徊，想着十二阿哥这几年对我的付出和照顾，想到他那句但有所求必会如我所愿，想着他说只要你幸福就好的悲伤表情，我都会有种彻心彻骨的痛，一直都恨自己，因为是我的出现掐断了十二阿哥和晓枫的情缘，自从回了京城，我就在为如何面对十二阿哥而苦恼，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深情，只到刚刚我还在为此惶惶不安，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他竟又要纳新的侧福晋，心里突然涌起一种不知是庆幸还是悲哀的感觉。

    三年了，已经过了三年，他是不应该只站在悲伤的原地，他是应该努力去追寻新的幸福，即然原来的爱人不爱他，他确是无味再作纠缠，如果是我，我也会如此，何必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片森林？可是我的心为何却是这般苦涩，忘记一个人，忘记一段情，需要多长时间？对于身为皇子的他们，三年，也许已经够久了吧？温柔如水，执著痴心的十二阿哥用三年的时间来忘记一个人，那如果换作别人呢？换作追求更多，**更大的人呢？又会是多长时间？一个月？一年？仰或是只要一瞬间？那些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誓言究竟有几分真实？越往下想，越觉得这段时间的悲痛徘徊竟有几分可笑？

    罢了！即然他已经忘记了过去，即然他已经走出了我带给他的伤害，我又何必计较那么多呢？难道我希望他永远为了我在痛苦中过完一生？或许以后再也不必为此而痛苦愧疚了，我终于可以放下这段不属于我的情感纠葛，这不就是我最想要的结果吗？回过神，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都神色不明的注视着我，好像要从我的神情中猜测出我的内心世界，我面色不变的笑了起来，道：“这是好事儿，宫里又可以热闹一番了。”我笑的极为坦荡，眼睛也一直是瞬也不瞬的盯着四阿哥，许久，他才笑道：“你不是要去定娘娘宫里吗？或许现在去还可以看见新娘子。”我问：“是哪家的姑娘？”四阿哥不说话，只是盯着我笑，我皱眉，问：“你笑什么？”四阿哥道：“这个人你认识，还救过她的命。”我认识？还救过她的命？歪着头想了半晌，我才大叫道：“你说的是桑丹？”

    他笑着点头，道：“她本属贱籍，入府也只能为侍妾，但十二弟坚持要为她抬籍，纳为侧福晋，皇阿玛开始不允，没想到十二弟很坚持，后来我们兄弟都为他说了情，皇阿玛才准了此事，还说要亲自见见这位姑娘。”我闻言微微一笑，脑海里又浮现出初见桑丹时的情形，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目如画，冰肌玉骨，脸上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淡然和冷漠，这样一个优雅的可人儿，确是值得十二阿哥倾心，没想到当年我的一个无心之举，竟为十二阿哥带来一段情缘。

    一只手在我眼前晃，我定眼一看，是十三阿哥，他笑看着我，道：“又发什么呆？”我笑着俯了俯身，不理他，只是看着四阿哥，道：“我得赶紧去姑姑宫里，见见新嫂子。”四阿哥笑道：“快去吧！”我简单行了个礼，匆匆跑了。

    远远的，竟看见兰心站在姑姑宫门口，有些惊喜莫名，不禁大声叫道：“兰心！”兰心也快步跑了过来，眼里含着泪，哭道：“小姐，奴婢可想死你了。”我一把搂住她，笑道：“我也很想你。”说着抽出帕子，帮她拭干泪，问道：“你怎么进宫了？”兰心胡乱抹了两把脸，道：“是娘娘差人接奴婢进宫的。”我边往里走，边问了一下十二阿哥的情况，兰心面色古怪的道：“十二阿哥带着桑丹姑娘来给娘娘请安了。”我笑道：“我知道。”兰心一愣，问：“小姐知道？”我点点头，她咬着唇，默了半晌，小声埋怨道：“知道还这样？”我诧异的看她，满脸的不快和愤慨，好像在替我难过，不仅又笑起来，心想她即然是真晓枫的贴身丫头，必然也是知道晓枫和十二阿哥的故事的，她以为十二阿哥抛弃了我，所以替我难过和愤慨，我不想跟她解释太多，解释了她也未必能懂，遂只是淡淡笑道：“以前的事都已经成了过去，现在十二阿哥能和桑丹在一起，我真心为他们高兴。”兰心还想再说话，但见我淡淡的神情，又识像的住了嘴。

    子青在门口候着，一见我也快步跑过来，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打量我，问道：“听说你遇到了老虎，可有受伤？”我笑了一下，道：“没什么事的。”她拍拍胸口，心有余悸的道：“听到消息，可把我吓死了，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好干着急。”我垂下睫，轻轻叹了口气，道：“这次多亏八贝勒爷救了我。”她见我神色一变，也不再多说这个话题，拉着我进了屋，道：“娘娘在偏厅等你。”

    守在帘后的芳芝一见我，忙帮我挑起帘子，道：“姑娘吉祥。”我笑道：“有劳姐姐了。”说着进了屋，姑姑坐在软榻上，十二阿哥坐在一边，桑丹跪在软榻前，好像正在回着话儿。我在门口顿了一瞬，才快步上前，跪倒给姑姑嗑头，道：“枫儿给姑姑请安。”姑姑连忙从软榻上站起，亲自拉我起身，细细端祥了我一番，叹了口气，道：“又瘦了不少。”我嘻嘻一笑，道：“哪里有瘦，枫儿都胖了好几斤。”姑姑立马笑了起来，我转向十二阿哥，眼睛仍是一阵热，俯下身，道：“枫儿给十二阿哥请安。”十二阿哥柔柔一笑，道：“你这丫头越发知礼了。”声音仍是一惯的温柔如水，我垂着头，不敢看他，心却抑制不住的疼了起来。

    姑姑见我站着不动，拉着坐在她旁边，道：“都回宫快一个月了，也不来看姑姑。”语气有些埋怨，我忙起身，回道：“请姑姑恕罪，枫儿刚回京，就赶上给五贝勒爷府上的小阿哥办满月酒，又陪着皇上去了畅春园，没来的及给姑姑请安，请姑姑千万莫要生气。”姑姑伸手抚了抚我的发丝，叹道：“姑姑没有生气，只是听说你路上出了事，又没见到你人，就有些担心，现在见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我挽着姑姑的手臂，撒娇似的笑道：“知道姑姑疼枫儿，枫儿可舍不得让姑姑伤心。”姑姑怜爱的将我搂在怀里。

    十二阿哥一直静静看着我，我几番想要抬头看他，终是没有鼓足勇气，只好去看跪在地上的桑丹，三年未见，她越发长得楚楚动人，似比以前多了几分女人的妩媚，我抬眼看姑姑，笑道：“枫儿要给姑姑贺喜了！”姑姑闻言脸色有些奇怪，看了我一眼，对仍跪在地上的桑丹淡声道：“起来吧！”桑丹俯身嗑了个头，道：“谢娘娘恩典。”说着慢慢站起了身，姑姑没有看她，只是若无其事的喝了口茶，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姑姑的语气有些冷，她似乎并不是很喜欢桑丹，偷偷抬眼去看十二阿哥，熟料他也正在看着我，眼神中满是忧伤，一股苦水涌进喉咙，顿觉如坐针毡。

    我拉桑丹坐在我旁边，她满脸惶恐，姑姑见状，道：“即是小姐让你坐，你就坐吧！”语气更是清冷，桑丹脸色苍白，咬着唇去看十二阿哥，十二阿哥微微皱着眉，眼中的忧伤更浓，没有说话，只是略点了点头，桑丹默默坐在我身边，头垂的低低的，双手一直绞在一起，气氛有些沉闷，姑姑不说话，只是低头喝着茶，十二阿哥也不说话，眼睛却是看着姑姑，嘴唇上下颤抖，我暗暗叹息一声，笑挽着姑姑的手臂，道：“姑姑许是不知道，枫儿初次见桑丹姐姐时，可真有种惊为天人的感觉呢！”“哦？”姑姑抬眼看了看桑丹，又将目光转向我，我笑道：“那是在三年前，我第一次和十二阿哥出府，在路上听见桑丹姐姐弹筝，弹的是古曲《渔舟晚唱》，筝声清雅动人，略带些忧伤，让人一听就舍不得离开，后来再一看桑丹姐姐，虽出身贱籍，但举止从容大方，优雅可人，显然是受过良好的教导，更难得是姐姐的处世态度，淡漠从容，不为自己的出身而自卑，反而是努力的生活，丝毫不将别人的赞赏和讥讽放在心上，天下又有几个女子能有如此胸襟，不为世俗所制，依枫儿看，桑丹姐姐比起那些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犹过之而无不及，十二阿哥温柔善良，与桑丹姐姐可谓是佳偶天成，天作之合。”

    姑姑一直静静听着，等我说完，她眼睛在桑丹脸上扫了力圈，才对十二阿哥道：“桑丹第一次来我宫里，你带她出去转转。”十二阿哥脸上表情一松，接着又看着我感激一笑，这才俯身道：“是。”桑丹也俯身谢了恩，跟着十二阿哥出去了。

    看着他们出去，姑姑幽幽一叹，我道：“十二阿哥要纳的新侧福晋，难道姑姑不高兴吗？”姑姑转头看我，微摇了摇头，道：“那个丫头我也听青雅说过几次，除了出身低，品行才情倒也是拔尖的。”我一愣，问：“姑姑是嫌弃桑丹姐姐出身不好？”姑姑又是摇头，我呼了口气，心想姑姑淡雅如兰，肯定不会如此肤浅，青雅是十二嫡福晋的闺名，即然她能在姑姑面前提起桑丹，想来她也是十分喜欢桑丹，更有可能亲自为此事向姑姑说了情，可即是如此，姑姑又为何不同意？

    我满脸疑惑的看着姑姑，姑姑貌似漫不经心的看了我一眼，突然问：“胤裪纳桑丹，你觉得如何？”我又是一愣，看着姑姑眼中若有若无的探究，忽然明白过来了，原来姑姑不同意十二阿哥纳桑丹竟是在顾虑我，想到初进宫时，姑姑对我的格外照顾，我想她肯定是将我当成儿媳对待的，本来真晓枫回京就是为了十二阿哥，可后来却让我鸠占鹊巢，婚事也被搅黄了，怪不得以前姑姑听说我不想嫁人的时候，会露出那么奇怪的眼神，我与四阿哥和八阿哥的纠缠，姑姑或许不知道，但十二阿哥是清楚的，所以现在十二阿哥要纳别的女人，姑姑担心我会有想法，想到这儿，我忙正正神色，故作很高兴欣喜的样子，道：“十二阿哥纳新福晋，枫儿当然高兴了。”

    姑姑定定看着我，脸上渐渐露出丝失望又像是悲伤的神色，我心里一暗，默默无语，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即然十二阿哥已找到幸福，我又何必再去提起那些已经过去的事，就让一切随风而散，我换上了笑脸，望着姑姑笑道：“听说皇上要见桑丹姐姐，枫儿看，不如就让枫儿带桑丹姐姐去见皇上吧？”姑姑顿了会，略一颔首，道：“好吧！有你带去，我也放心多了！”我起身笑嘻嘻的道：“枫儿定不辱使命。”

    姑姑笑笑，伸手抚抚我的发间，又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

    十二阿哥和桑丹回来的时候，我正在跟姑姑讲外公让我带回来的药材，以及如何使用才能让这些药材发挥最大的效果，姑姑让康福一一记在纸上，我将药方递给桑丹，笑道：“我可把表哥交给你了。”说罢还冲她眨眨眼睛，她脸色瞬间变的绯红，但仍是小心翼翼的收好药方，轻声道：“我一定会天天督促爷按时喝药的。”十二阿哥站在一边，默默看着我，表情似悲似喜，我慌忙转开视线，装作很渴的样子喝着茶，一时间都默默坐着，坐了一会，才感觉到十二阿哥转开了视线，我偷偷抬眼，他已将视线落在桑丹身上，眼中忧伤尽散，有些淡淡的满足和幸福。

    我默了会，放下茶杯，对十二阿哥道：“听说皇上要见桑丹姐姐？”十二阿哥轻点了点头，我道：“不如就让我带姐姐过去吧？”“你？”十二阿哥有些愣，我笑道：“难道你对我还不放心？”十二阿哥脸色不自然的一笑，道：“你现在可是皇阿玛跟前的红人儿，由你带去当然是好了。”我脸微微一红，不想再跟他多说，便起身道：“即是要去，那就现在去吧！过一会皇上就要见外臣了。”十二阿哥看向姑姑，姑姑点点头，对十二阿哥道：“就让枫儿带她去吧！”我见十二阿哥没有异议，便起身对桑丹道：“那咱们走吧！”桑丹满脸不安的看了眼十二阿哥，我看她一幅很紧张的样子，遂道：“皇上也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可怕，不会有事的。”十二阿哥也淡淡笑了笑，道：“去吧！我在这里等你。”脑海里猛然想起，初次和十二阿哥去逛街，我拉着兰心在前面跑，每当我一回头，十二阿哥也会说这句话，那时我是多么的开心，因为他让我感觉到自己永远不是一个人。

    拉着桑丹出了永寿宫，细细跟她说了些见康熙时的规矩和忌讳，她听的很认真，手一直紧紧的握着我的手，我冲她安抚的一笑，道：“别怕，还有我了。”她感激的一笑，我忍不住问道：“你过的好吗？十二阿哥没有欺负你吧？”她羞赧的一笑，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垂下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爷对奴婢很好。”我也笑了笑，道：“那就成，他若欺负你了，你一定告诉我，我定会站在你这边的。”桑丹脸色更红，头垂的低低的，我见她很是拘谨，也不再逗她了，敛了笑意，郑重的道：“十二阿哥虽身为皇子，但性格温和，心思细腻，淡泊无求，这在宫里是极少见的，姐姐或许也早已看透这个世界了，你们两个能走在一边，也许真是上世的缘份，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永远幸福。”我看了她一眼，又道：“姐姐身在宫外，但对宫里的事情想必也听过不少，枫儿不想多说什么，只是想告诉姐姐，一定要让十二阿哥离权力和争斗远远的，无欲无求，人才会真正的活的快乐。”桑丹一直静静听着我的话，脸上先是羞涩，渐渐又变得凝重起来，这话我说浅显隐晦，她一定能听出我话中的意思，半晌，她才重重的点点头，道：“我一定会劝着爷的，我只想爷好好的活着，其它的一切，我都不在乎，就算是青雅姐姐也不会在乎的。”我释然的一笑，暗暗为十二阿哥高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康熙正在批阅奏折，赵昌守在门口，我上前对赵昌道：“去禀报皇上，十二阿哥府上的桑丹到了。”赵昌飞快的扫了眼桑丹，微俯了俯身，低声道：“姑娘稍等，我这就去。”不一会，赵昌低着头出来了，道：“万岁爷让姑娘进去。”我回头看了看桑丹，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缓缓进了大殿，康熙正一边看着奏折，太子和大阿哥纹丝不动的坐在一边，我上前跪倒，道：“奴婢给皇上请安。”桑丹也上前两步，俯身跪倒，道：“奴婢桑丹恭请皇上圣安。”康熙慢慢抬起了头，示意我起身，然后又用打量的视线看着桑丹，沉声道：“抬起头来。”桑丹闻言慢慢抬起了头，表情淡然，再无半分紧张之色，我微微松了口气，康熙微微点了点头，问道：“多大了？”桑丹俯身回道：“奴婢今年十八岁。”

    康熙又问：“听说你是乐户出身，这几年一直住在胤裪府上？”桑丹道：“回皇上的话，确是如此。”康熙道：“你怎么认识胤裪的，又是怎么住到他府上去的？”我看桑丹脸色微白，咬着嘴唇似有些犹豫，便又跪倒在地，对康熙道：“皇上，若说此事，奴婢也是有些份的。”康熙眉头挑了挑，示意我说，我便把与十二阿哥初次出宫遇到桑丹，又将在酒楼里偶然救了桑丹，后将她交给十二阿哥的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只是将齐世武之子扎查莫掩了过去，我看太子刚开始还有些紧张，听我将扎查莫隐了去的时候，表情一松，望着我浅笑起来。

    康熙点点头，不置一否，只是看着我，脸上带着抹似笑非笑，道：“朕怎么发现，什么事都有你一份。”这话说的看似漫不经心，细一听又意犹未尽，让人寒毛倒竖，我忙俯下身，惶恐不安的道：“奴婢有罪，请皇上责罚。”康熙笑道：“朕随口一说，又没说是你的不对，倒把你吓成这个样子。”我不敢接话，倒是太子笑了两声，起身对康熙道：“晓枫姑娘自从在御前侍候一直都是恪尽职守，谨言慎行，万事以皇阿玛为先，儿臣看，晓枫姑娘不仅不能罚，还应该赏。”三阿哥也道：“二哥此话有理，儿臣也认为应该赏。”我一听，心里暗松口气，又俯下身，道：“办好差事是奴婢份内之事，万万不敢借此向皇上讨赏。”康熙笑了起来，道：“起来吧！”我起身，眼睛扫了眼太子，太子面带浅笑，望着我眸光一闪，想来是感谢我为扎查莫掩盖了丑行。

    康熙转头对梁九功，道：“回头将科尔沁上贡的那块羊脂白玉佩赏给万琉哈晓枫。”梁九功躬身道：“奴才记下了。”我还想推辞一番，可一看康熙的表情，又赶紧将推辞的话变成谢赏，康熙淡淡看了眼仍跪在下面的桑丹，想了想，道：“先退下吧！朕稍后有旨意给胤裪。”桑丹俯身行礼告退，我也随后退了出来

    十二阿哥站在我之前住过的小院里，眼睛望着那个秋千架子，微微有些出神，我上前行礼，道：“枫儿给表哥贺喜。”十二阿哥蓦然回身，脸上似乎还带着来不及收起的哀愁，顿了半晌，才淡淡一笑，道：“回来了。”我笑道：“皇上说待会有旨意给你。”十二阿哥点点头，对桑丹道：“额娘让你去一下。”桑丹向我俯了俯身，道：“今儿谢谢你了。”我拉她起身，笑道：“你好好照顾十二阿哥就是对我最大的谢意。”

    她微微一笑，转身走了。我上前和十二阿哥并排站在一起，道：“一起走走吧！”他点头，随着我的步子，现在是八月天，园子里的桂花香漂四溢，湖边的垂柳随风摇摆，我和十二阿哥漫步其中，一路都是默然无语，我慢慢缓了脚步，落后于他半步，抬眼打量着他的背影，好像更加清瘦了一些，整个人都有些萧瑟和忧伤，我咬着唇，眼睛一热，下意识的开了口：“你一定要幸福。”是啊！你一定要幸福，只有这样才能弥补我的罪过。他脚步一滞，身子似也变的僵硬起来，只是一瞬，又听他柔声道：“你也要幸福。”“嗯！”我低低应了声，他回头看了看我，脸上带着浅笑，又转过头向前行。

    过了会儿，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停了脚步，道：“听额娘说，前几天宜妃娘娘向额娘问起了子青？”我一愣，道：“宜妃娘娘问子青什么？”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我，未待说话，我已反应过来，惊道：“莫不是九阿哥想要子青？”他轻点了点头，道：“宜妃娘娘并未明说，但想来也有这个意思，毕竟子青是额娘宫里的人，九哥要想要人，肯定要先问过额娘。”他话刚落音，我已急急道：“不行，子青绝对不能跟九阿哥，绝对不行。”十二阿哥许是早料了我会是这个反应，只是淡淡一笑，道：“可是这事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现在宜妃娘娘还未开口，等过几日怕是就要向皇阿玛提出来了。”半年前子青的阿玛因敢言直谏受到了康熙的赞赏，以工部尚书加太子太傅衔位列从一品，子青的阿玛耿直忠厚，跟几位阿哥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没想到九阿哥竟还是盯上了子青。

    十二阿哥见我神情复杂，几番欲开口，又都忍了下来，我想了半天，最后只是坚定的道：“反正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子青跟了九阿哥，九阿哥府上那么多福晋，子青肯定不会幸福的。”十二阿哥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愿不愿意，也得子青说了算。”我想想也是，不知为何我心里总觉得子青肯定也不会愿意跟了九阿哥的，想到这儿，我忙对十二阿哥道：“你说的对，我得回去问问子青。”说着就要转身走，十二阿哥在身后道：“要是皇阿玛下了旨，就算她不愿意也得遵旨而行。”我回过头，定定道：“那就赶在皇上赐婚前想个法子。”说着不等他回话，赶紧快步跑了。

    子青和兰心带着几个宫女在院子里给花儿浇水，我冲过去，对兰心道：“你们先出去，我有事和子青说。”兰心见我满脸焦急，乖巧的带着宫女们出去了，子青放下水壶，问：“什么事把你急成这个样子？”我一把拉她进屋坐在软榻上，急急道：“子青，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可一定要老实回答我。”子青皱了皱眉，终是点了点头，我问：“你喜不喜欢九阿哥？”她的脸顿时红了起来，推了我一把，啐道：“无缘无故的，你问这做什么？”说罢起身要走，我赶紧拉住她，道：“前几日宜妃娘娘来姑姑宫里，问起了你，我猜想她可能想帮九阿哥要你。”她一听，脸顿时由红转白，半站起的身子也瘫在软榻上，她的反应让我松了口气，原来她果真不想跟九阿哥，我问：“现在宜妃娘娘还没开口，若是你不想跟了九阿哥，现在还有转圜的余地。”她好像这才回过神来，低声道：“还有转圜的余地吗？”我点头道：“当然，要不我也不会这么急来找你，我就是想知道你自己的意思。”她想了想，问：“如何转圜？”

    “这就是我要问你的第二个问题。”我深吸了口气，直视她的眼睛问道：“你喜欢十三阿哥吗？”她又愣住，脸上神色变幻莫测，我想她也许明白我的意思，我道：“自从你认识十三阿哥以来，我也都看在眼里，十三阿哥的为人，我不说你也知道，若是嫁了他，他必定不会亏待你的，再怎么着也会好过嫁给九阿哥。”她不说话，我有些急了，道：“子青，现在要想不跟九阿哥，也只有这个法子，不然皇上圣旨一下，你再后悔就晚了。”她看了我一眼，无限凄苦的道：“我若想谁都不嫁，可能吗？”我怔住，慢慢摇了摇头，道：“一点可能都没有。”她长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没想到，我躲来躲去，终是没有躲过这个结局。”听她悲凄的语气，我也有些莫名的忧愁，这就是我们无法自主的命运，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两个相顾默对了会儿，我道：“那你究竟怎么想？”子青咬着下唇，抬眼看我，低低问：“十三阿哥会愿意要我吗？”我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你有才有貌，才情品行俱是上乘，他若能讨你回去，一定会建个小庙将你供起来，一天三柱香的礼拜，好感谢你赐给他的这段大好姻缘。”她佯瞪我一眼，脸不可抑制的红了起来，垂着头不再说话，心里有了底，我也不再多留，遂起身道：“此事你先别在姑姑面前露出马脚来，十三阿哥那边，我会去说。”她站起身，轻轻拥住我，将头放在我肩头，道：“我该如何谢你？”我淡淡一笑，道：“那就永远幸福。”说罢放开她，头也不回了往回走。她和回蓝都是我的朋友，我希望她们能够幸福，这样多多少少可以让我有些安慰，可以让自己有信心继续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宫廷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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