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送礼（一）
目录：商业贿赂| 作者：士德| 类别：历史军事
一阵秋雨过后，天气渐渐转凉了。眼看着中秋节就要到了，这期间侯冠军催了几次，叫李作为抓紧时间调查王三多。李作为说还得叫公安检察院协助才能查个人账户，侯冠军还是坚持所里自己解决，看能不能想出个好办法来。
李作为只好拖着，这也是他的本意，毕竟刚吃了人家饭。又因为中秋节和国庆将至，工商所的任务主要是抓食品安全，对超市、集贸市场的检查才是大头。李作为就以此为理由往后拖着。
对这个案子，高超倒是很着急，几次提起这个事儿。
“李所，王三多那个案子，时间也挺长了，是不是该去检查了……”
“局里叫咱自己想办法查王三多的账户，又不想往公安那儿移交，咱有什么法子？还是过了节再说吧。”
“我是怕拖久了，夜长梦多啊。以前就碰到这种情况：过了中秋节，再一斡旋，案子就黄了。”
“我有数。”
“那天碰到侯局，还问起情况来呢。”
“问题是咱还没有掌握确凿证据啊。”
“是啊，证据还没有。”
“没有证据，怎么好认定是商业贿赂？这样也好：前两天赵振业过来找我，他是桑田的主任，工作上的事儿，还要协调关系。这个案子，我看就顺其自然吧：如果能查到证据，咱也不包庇他；要是查不到，也没办法。”
“这个……”
高超一时语塞，他越发觉着李作为不想办这个案子了。
李作为看了高超一眼，他注意到高超的表情，其实他就是有些不想查这个案子了。为什么？因为要查账户，工商所还不能查，上头还硬要查，谁知道这里头什么机关？不过，他理解高超的心情。
他知道，高超一直想进步，工作上很卖力，这其实也是正常的。再说高超是农村出来的，传统的官本位观念很强大，进步了，光宗耀祖。因此他完全理解。
他难道不也想赶紧转正吗？也该是时候了。
不过这个案子，谁知道能不能查出结果来？就凭工商所吗？他有些不自信。
李作为觉着该安慰安慰高超。他想了想，说道：
“高超，这个案子我不是不想查。真要是能和我想象的，这个案子，恐怕是个惊天大案。不过，咱不能查账户，还得再想办法。等过了节，我就跟侯局再研究研究，啊？”
高超脸上露出了笑容：“好，李所，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你不想查了呢。”
“查还是要查下去，因为有举报嘛。不过，这个案子有些难度……”李作为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因为他确实感到了压力。
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来。李作为说了声“请进！”，门却只开了一道缝，一个人站在外头，不进来。李作为朝门口走去。
“你好李所！”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李作为一大跳。
“啊呀，这不是贾总吗？怎么猫着？快进来坐！”
一个打扮入时的漂亮少妇走进来，一步三摇，还没近身，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沁人心脾。这女的身材姣好，上身穿一件粉色小衫，屁股上紧绷了一条靛蓝的牛仔裤，一身打扮风情万种。
“你好呀李所，好久没见面，越活越年轻了啊！”女的咯咯地笑着，边说边随李作为的手势坐到沙发上。高超一见这情形，急忙退了出去。
“还是贾总越活越年轻了。”李作为打着哈哈，一边要倒水，这女的急忙上前拦住，一边赶紧接过杯子去接饮水机的水。李作为也不客气。女的接了水，又拿李作为的磁化杯去接。
“李所，好久不见，很想你哟！”
原来这女的叫贾凤霞，几年前李作为罚过她，这一来二往就熟了。前两天李作为到居家超市检查，碰上了，两人叙了叙旧，贾凤霞才知道李作为现在是桑田工商所的所长。贾凤霞现在开了一家商贸公司，今年一月份才注的册。
两人又聊了聊，贾凤霞说还有事儿，就是顺道儿过来看看领导，还给李作为捎过来两瓶酒。李作为说不必了，贾凤霞坚持说到八月十五了，也是人之常情。李作为正要推辞，贾凤霞已经到了楼下，从院里停着的红波罗车里拎出一个红袋子，回到办公室递给李作为，原来是两瓶茅台。李作为又谦让了谦让，也没再推辞，就收下了。
我们再说说梁一孟。
梁一孟负责居家的食品安全。这块活儿，就是检查食品有没有过期、有没有假冒伪劣等等。居家是大型的食品超市，这方面管理得很严，所以梁一孟也没什么可操心的，也就处理处理消费投诉，没事儿瞎转转，基本上不是很忙。今天一起管这块儿的张洪峰请了假，梁一孟自己一个人没什么事儿，转到了居家的超市里。
梁一孟一双眼睛在超市里扫了半天，来到名烟名酒柜前。因为像茅台五粮液这样的名烟酒都价值不菲，所以商场都是设的专柜。梁一孟刚走到柜台前，穿蓝西服的女店员就迎过来：
“你好梁所，过来看看？”
原来梁一孟在居家呆的时间虽然不长，可经常说起他以前干过副所长，再加上经理们拍马屁，都称呼他是“梁所梁所”的，店员们也都跟着叫了。梁一孟在居家一有时间，就到处检查，一般的服务员都认识他，所以一到柜台，服务员就急忙上前打招呼。
梁一孟理也不理这个女店员，趴在柜上看了一会儿，这才抬起头：
“你拿一条软中华我看看！”
服务员把烟递过来，梁一孟仔仔细细地反复看了四五遍，这才不紧不慢地又还了回去。
“你们这个柜的柜长上哪儿了？”
“就在超市里，我马上给他打电话。”
趁服务员打电话的空，梁一孟又瞧了瞧柜上的茅台酒，标签上的价儿是850。
看了一会儿，居家的柜长过来了，一见梁一孟，马上堆上笑脸：
“梁所，您、什么吩咐？”
“这些中华烟都有进货发票吧？”
“肯定有了。赶快找出来！”柜长不敢怠慢，马上吩咐店员找。梁一孟就直着腰板看着，过了十几秒钟，他忽然一抬手：
“不用找了，我也信。不过，今天早上，一个老头儿过来投诉，说从你这儿买的中华烟好象不太真，我看了看他带的烟盒，还真写着‘江州专卖’的字儿。我就奇了怪了：你们居家卖的软中华怎么是‘江州专卖’？应该是‘崇山专卖’才对啊！”
柜长陪着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不是一些外地烟流你们这儿了？如果是这样，麻烦可就大了：外地烟要按假烟处理哩！”
“是不是搞错了？居家的软中华都是正品啊。”柜长转身指着身后的柜台：
“小刘，你拿两条下来看看！”
店员刚要取烟，梁一孟急忙摆手制止：
“不用了，刚才我也看了。这些没问题。”
“这事蹊跷，不会是那个老头故意找茬儿吧？”柜长一脸疑惑地说。
梁一孟还是面无表情：“行了，这事儿我已经帮你们摆平了。我跟他解释了解释：即便是外地烟，只要是抽着没毛病、口味对，应该没问题。他说抽着还行，我就劝他别浪费时间了。他也没再叨叨。”
“那就谢谢梁所了。”柜长嘴上说着，心里却犯起了嘀咕，心想软中华都是自己亲自经手的，怎么会出现外地的呢？可又说不清楚，只好先表示感谢。
“这事儿就这样，不叨叨了。”梁一孟抠了抠鼻子，把一块干鼻涕弹到了地上：
“今天我是过来找你看茅台。你这儿都几种呀？”
“茅台就两样：一个是五星的，一个敦煌的，都五十二度的。”
“五粮液怎么样？”梁一孟扫了一眼柜里明灿灿的五粮液。
“五粮液肯定不错喽。不过价钱也都差不多：五十三度的也得八百多了，呵呵。”
梁一孟心不在焉地骨碌一下眼珠，又看了一眼柜里的标签：
“这个三十九度的还算便宜啊……”
“我建议您别喝低度的，茅台、五粮液，还是高度的好。价钱贵也要喝。”柜长看着梁一孟的眼睛说。
“是啊是啊，喝白酒还是喝高度的……”梁一孟没有接纳柜长的目光，身子斜靠在柜台上，一双眼睛继续贼溜溜地扫着柜台里的高档烟酒。
“你看好哪一种，我跟经理说说，给您一个批发价……”柜长小心翼翼地说。
梁一孟理都没理，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哎呀，这酒是好酒，就是太贵啊。”
柜长谨慎地陪着笑：
“那当然，产量上不去嘛。”
梁一孟转过身子，还是不看柜长，沉默了半天，这才咕哝出一句：“进价多少？”
“这个……我还不太清楚，得请示经理，特惠价还要跟总经理请示……”
“就不用那么麻烦了吧？”梁一孟脸色愈发难看起来，柜长急忙掏出手机：
“我马上问！”
其实梁一孟一直是在暗示柜长送他两瓶。
柜长说着便走到一边，打起了电话。不一会儿，电话打完，他走过来：“梁所，我跟经理说了，他说现在是旺季，马上就快八月节了，不好办。说需要再跟老总请示一下。您提前告诉一声就好了。”
梁一孟一瞪眼：
“都是现在用，哪有提前的！”
“是是。”柜长一脸尴尬，又急忙陪上笑脸：
“您看……”
“算了算了，我也不和你叨叨，给我拿两瓶，先记着账！”
“这个……这个恐怕不行吧。”
梁一孟白了这个打工的一眼，再也不和他说一句话，叫店员开了两瓶茅台的票，付钱拿了酒，拂袖而去。
再回到李作为这儿。
办公室里，李作为正为给领导送礼的事儿发愁。其实这事儿刘正元早就提醒过。现在都农历八月初了，必须抓紧时间，这个问题很重要，自己却没当回事儿，这一拖，又一个礼拜过去了。
眼看着还有五六天就要八月十五了，再不送，就是态度问题了。可送什么呢？所里收了一些花生油、啤酒、葡萄酒什么的，都是村委会和大企业送的，没啥像样东西，拿不出手，再说了，还得给所里同志们发福利。
他坐在沙发上想了想，忽然，他有了一个主意：只能这样了。
他想起王文松那两条软振华烟，好歹也六百多一条，再就是贾凤霞给的茅台酒，本来准备给老丈人，已经答应了老婆，现在只好挪用了，老婆也肯定同意。就这么着吧。
做好决定以后，他要通了于浩仁的手机。
说完了送礼的，再说收礼的。于浩仁这几天下班就回家，白天也很忙，因为总有约好的‘朋友’来看他。所以他让开车的小王这几天休假，每天都是亲自开车上下班，为的是方便。
今天李作为到局里送礼，于浩仁一开始很高兴。经过这几个节日，他发现李作为变得乖巧了，这也是进步。不过就两瓶酒、两条烟，也未免忒寒碜了点儿。这个李作为，主持工作都三年多了，虽说是以副代正，行使的可是一把手的权力啊，他该好好感谢自己才对。就送这些破东西，眼里真是没这个局长！想不想进步了！桑田是肥得流油的好地茬儿，小子捞的好处都他妈独吞了？哼，看我给你好看！一想到这，于浩仁心情就变得郁闷起来。他有些恼怒的把行李厢后盖狠狠地按下去。
于浩仁住的这个小区靠近峻岭山，山不是很高，南边就是峻岭水库，可谓依山傍水，按照比较时尚的说法：风水好。这是于浩仁第四套房子，有两套在市中区，很少有人知道他现在的住址。这个地方，于浩仁就是喜欢它的依山傍水，不过山矮了一点儿，这是唯一缺陷。
锁好车上楼，刚吃完晚饭，门铃就响起来，于浩仁急忙起身开门。
“是一孟啊，快进来！”
来人是梁一孟。自从上次一起爬过山以后，梁一孟就成了于浩仁的座上宾。梁一孟经常隔三差五地来拜访于浩仁。来的时候从不空手，鲳鱼、螃蟹的拎着。再就是知道于浩仁好跳舞，经常晚上陪领导去市中区的夜总会跳；再就是到峻岭体育场打保龄球，为此还专门办了两张会员卡。
梁一孟今天什么也没带，于浩仁反而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
“局长，我就不坐了。有个小玩意儿，给您捎过来，呵呵。”梁一孟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深紫色的小方盒子，递到于浩仁面前。
“您瞧瞧……”
于浩仁神色凝重起来，他知道这个小方盒子里肯定有个大秘密。他小心翼翼地接过盒子，端详了一会儿，抽开了侧面的楔子。
一只金灿灿的金月饼，一只银亮的银月饼，静静地嵌在里头的槽子里，还有一张说明书。原来这是一对黄金和白金打制的工艺品，做成了月饼形状，都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不断的含量。于浩仁目光一呆。
他当然明白这俩东西的价值：这一对玩意儿，最少也得值六万！
于浩仁盯着金子，梁一孟盯着局长的眼睛。
“快过节了，呵呵，表示一点儿、一点儿小感情。”
于浩仁没说话，他的大脑在快速思考着，他当然明白梁一孟的意思，他在想着怎么说。
梁一孟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于浩仁的表情变化。
“前两天过来，就行了……茅台，还没喝呢，你看你……”
“茅台是小意思，不算什么事儿。”送礼的咧着嘴，一脸媚笑，忽见于浩仁脸色有些严肃，他也急忙收起了笑容：
“局长，您看，还可以吧？”
“一孟，你快留着吧。这东西……是情侣套装，送我，也不合适。”
“局长，这也不算什么好东西，就是对儿工艺品，中秋节的……月饼。觉着市面儿上不多见，呵呵，做下属的一点孝心嘛！”
“不要说下属下属的，八小时以外，都是弟兄，没有领导！”于浩仁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不不不，千万别这么说。您在工作时间是领导，下了班，也是！呵呵！”
于浩仁被搔到了痒处，得意地看了梁一孟一眼，梁一孟愈发殷勤，脸上的媚笑更加灿烂起来：
“局长，我得告辞了。”
“坐一会儿，喝杯茶再走嘛！”
“不了，您还要休息，我先走吧。”
“在这吃饭吧。”于浩仁眉头一皱，微露不悦，挽留道。
“谢谢局长，我还有事儿、还有事儿呢。”梁一孟心想于浩仁就是客气，这种情况他可见多了，这个时间点儿，绝对不能罗嗦。
他脸上还保持着笑，但已避开了于浩仁的目光，边说边朝防盗门走去。于浩仁也不再挽留，到了门前，于浩仁抬起一只手，扶住了梁一孟的肩膀：
“一孟啊，这几天我琢磨着：一些外地工商局都在搞文化建设，你像团队精神什么的，我现在是书记兼局长，咱不能落在后面呀。我考虑，是不是也搞一个精神理念？你帮我想想，看能不能搞出一个，要和别的局不一样。”
梁一孟吃惊地望着于浩仁，心想这可不是自个儿特长，可这话明明是极大的信任呀！他的大脑一热：
“没问题，回去我就动脑子想想！”
梁一孟一溜小跑地离开了于浩仁的公寓，一路哼着小曲。想着刚才的场景，心情一阵兴奋：终于成功了！终于成功了啊！
穿过一排排柳树，铁艺栅栏外就是自己的别克凯越，凯越边上停着一辆红色波罗，很显眼儿。忽然，梁一孟的眼睛亮了起来。
透过风挡玻璃，他看见一只手正温存地搁在女驾驶员的胸部，抚摸着。再往上看，前排一男一女正在热吻，仿佛还能听见亲嘴的吧嗒声。梁一孟眼一热，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他一双贪婪的眼睛瞧着这双男女。忽然，他觉得那男的好面熟，很像自己一个同事。这时，女的猛地推开男的，梁一孟急忙转身避开，一边疾步朝凯越走去。就在关门的一霎那，他看清了对方车号：5577。
李作为只好拖着，这也是他的本意，毕竟刚吃了人家饭。又因为中秋节和国庆将至，工商所的任务主要是抓食品安全，对超市、集贸市场的检查才是大头。李作为就以此为理由往后拖着。
对这个案子，高超倒是很着急，几次提起这个事儿。
“李所，王三多那个案子，时间也挺长了，是不是该去检查了……”
“局里叫咱自己想办法查王三多的账户，又不想往公安那儿移交，咱有什么法子？还是过了节再说吧。”
“我是怕拖久了，夜长梦多啊。以前就碰到这种情况：过了中秋节，再一斡旋，案子就黄了。”
“我有数。”
“那天碰到侯局，还问起情况来呢。”
“问题是咱还没有掌握确凿证据啊。”
“是啊，证据还没有。”
“没有证据，怎么好认定是商业贿赂？这样也好：前两天赵振业过来找我，他是桑田的主任，工作上的事儿，还要协调关系。这个案子，我看就顺其自然吧：如果能查到证据，咱也不包庇他；要是查不到，也没办法。”
“这个……”
高超一时语塞，他越发觉着李作为不想办这个案子了。
李作为看了高超一眼，他注意到高超的表情，其实他就是有些不想查这个案子了。为什么？因为要查账户，工商所还不能查，上头还硬要查，谁知道这里头什么机关？不过，他理解高超的心情。
他知道，高超一直想进步，工作上很卖力，这其实也是正常的。再说高超是农村出来的，传统的官本位观念很强大，进步了，光宗耀祖。因此他完全理解。
他难道不也想赶紧转正吗？也该是时候了。
不过这个案子，谁知道能不能查出结果来？就凭工商所吗？他有些不自信。
李作为觉着该安慰安慰高超。他想了想，说道：
“高超，这个案子我不是不想查。真要是能和我想象的，这个案子，恐怕是个惊天大案。不过，咱不能查账户，还得再想办法。等过了节，我就跟侯局再研究研究，啊？”
高超脸上露出了笑容：“好，李所，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你不想查了呢。”
“查还是要查下去，因为有举报嘛。不过，这个案子有些难度……”李作为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因为他确实感到了压力。
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来。李作为说了声“请进！”，门却只开了一道缝，一个人站在外头，不进来。李作为朝门口走去。
“你好李所！”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李作为一大跳。
“啊呀，这不是贾总吗？怎么猫着？快进来坐！”
一个打扮入时的漂亮少妇走进来，一步三摇，还没近身，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沁人心脾。这女的身材姣好，上身穿一件粉色小衫，屁股上紧绷了一条靛蓝的牛仔裤，一身打扮风情万种。
“你好呀李所，好久没见面，越活越年轻了啊！”女的咯咯地笑着，边说边随李作为的手势坐到沙发上。高超一见这情形，急忙退了出去。
“还是贾总越活越年轻了。”李作为打着哈哈，一边要倒水，这女的急忙上前拦住，一边赶紧接过杯子去接饮水机的水。李作为也不客气。女的接了水，又拿李作为的磁化杯去接。
“李所，好久不见，很想你哟！”
原来这女的叫贾凤霞，几年前李作为罚过她，这一来二往就熟了。前两天李作为到居家超市检查，碰上了，两人叙了叙旧，贾凤霞才知道李作为现在是桑田工商所的所长。贾凤霞现在开了一家商贸公司，今年一月份才注的册。
两人又聊了聊，贾凤霞说还有事儿，就是顺道儿过来看看领导，还给李作为捎过来两瓶酒。李作为说不必了，贾凤霞坚持说到八月十五了，也是人之常情。李作为正要推辞，贾凤霞已经到了楼下，从院里停着的红波罗车里拎出一个红袋子，回到办公室递给李作为，原来是两瓶茅台。李作为又谦让了谦让，也没再推辞，就收下了。
我们再说说梁一孟。
梁一孟负责居家的食品安全。这块活儿，就是检查食品有没有过期、有没有假冒伪劣等等。居家是大型的食品超市，这方面管理得很严，所以梁一孟也没什么可操心的，也就处理处理消费投诉，没事儿瞎转转，基本上不是很忙。今天一起管这块儿的张洪峰请了假，梁一孟自己一个人没什么事儿，转到了居家的超市里。
梁一孟一双眼睛在超市里扫了半天，来到名烟名酒柜前。因为像茅台五粮液这样的名烟酒都价值不菲，所以商场都是设的专柜。梁一孟刚走到柜台前，穿蓝西服的女店员就迎过来：
“你好梁所，过来看看？”
原来梁一孟在居家呆的时间虽然不长，可经常说起他以前干过副所长，再加上经理们拍马屁，都称呼他是“梁所梁所”的，店员们也都跟着叫了。梁一孟在居家一有时间，就到处检查，一般的服务员都认识他，所以一到柜台，服务员就急忙上前打招呼。
梁一孟理也不理这个女店员，趴在柜上看了一会儿，这才抬起头：
“你拿一条软中华我看看！”
服务员把烟递过来，梁一孟仔仔细细地反复看了四五遍，这才不紧不慢地又还了回去。
“你们这个柜的柜长上哪儿了？”
“就在超市里，我马上给他打电话。”
趁服务员打电话的空，梁一孟又瞧了瞧柜上的茅台酒，标签上的价儿是850。
看了一会儿，居家的柜长过来了，一见梁一孟，马上堆上笑脸：
“梁所，您、什么吩咐？”
“这些中华烟都有进货发票吧？”
“肯定有了。赶快找出来！”柜长不敢怠慢，马上吩咐店员找。梁一孟就直着腰板看着，过了十几秒钟，他忽然一抬手：
“不用找了，我也信。不过，今天早上，一个老头儿过来投诉，说从你这儿买的中华烟好象不太真，我看了看他带的烟盒，还真写着‘江州专卖’的字儿。我就奇了怪了：你们居家卖的软中华怎么是‘江州专卖’？应该是‘崇山专卖’才对啊！”
柜长陪着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不是一些外地烟流你们这儿了？如果是这样，麻烦可就大了：外地烟要按假烟处理哩！”
“是不是搞错了？居家的软中华都是正品啊。”柜长转身指着身后的柜台：
“小刘，你拿两条下来看看！”
店员刚要取烟，梁一孟急忙摆手制止：
“不用了，刚才我也看了。这些没问题。”
“这事蹊跷，不会是那个老头故意找茬儿吧？”柜长一脸疑惑地说。
梁一孟还是面无表情：“行了，这事儿我已经帮你们摆平了。我跟他解释了解释：即便是外地烟，只要是抽着没毛病、口味对，应该没问题。他说抽着还行，我就劝他别浪费时间了。他也没再叨叨。”
“那就谢谢梁所了。”柜长嘴上说着，心里却犯起了嘀咕，心想软中华都是自己亲自经手的，怎么会出现外地的呢？可又说不清楚，只好先表示感谢。
“这事儿就这样，不叨叨了。”梁一孟抠了抠鼻子，把一块干鼻涕弹到了地上：
“今天我是过来找你看茅台。你这儿都几种呀？”
“茅台就两样：一个是五星的，一个敦煌的，都五十二度的。”
“五粮液怎么样？”梁一孟扫了一眼柜里明灿灿的五粮液。
“五粮液肯定不错喽。不过价钱也都差不多：五十三度的也得八百多了，呵呵。”
梁一孟心不在焉地骨碌一下眼珠，又看了一眼柜里的标签：
“这个三十九度的还算便宜啊……”
“我建议您别喝低度的，茅台、五粮液，还是高度的好。价钱贵也要喝。”柜长看着梁一孟的眼睛说。
“是啊是啊，喝白酒还是喝高度的……”梁一孟没有接纳柜长的目光，身子斜靠在柜台上，一双眼睛继续贼溜溜地扫着柜台里的高档烟酒。
“你看好哪一种，我跟经理说说，给您一个批发价……”柜长小心翼翼地说。
梁一孟理都没理，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哎呀，这酒是好酒，就是太贵啊。”
柜长谨慎地陪着笑：
“那当然，产量上不去嘛。”
梁一孟转过身子，还是不看柜长，沉默了半天，这才咕哝出一句：“进价多少？”
“这个……我还不太清楚，得请示经理，特惠价还要跟总经理请示……”
“就不用那么麻烦了吧？”梁一孟脸色愈发难看起来，柜长急忙掏出手机：
“我马上问！”
其实梁一孟一直是在暗示柜长送他两瓶。
柜长说着便走到一边，打起了电话。不一会儿，电话打完，他走过来：“梁所，我跟经理说了，他说现在是旺季，马上就快八月节了，不好办。说需要再跟老总请示一下。您提前告诉一声就好了。”
梁一孟一瞪眼：
“都是现在用，哪有提前的！”
“是是。”柜长一脸尴尬，又急忙陪上笑脸：
“您看……”
“算了算了，我也不和你叨叨，给我拿两瓶，先记着账！”
“这个……这个恐怕不行吧。”
梁一孟白了这个打工的一眼，再也不和他说一句话，叫店员开了两瓶茅台的票，付钱拿了酒，拂袖而去。
再回到李作为这儿。
办公室里，李作为正为给领导送礼的事儿发愁。其实这事儿刘正元早就提醒过。现在都农历八月初了，必须抓紧时间，这个问题很重要，自己却没当回事儿，这一拖，又一个礼拜过去了。
眼看着还有五六天就要八月十五了，再不送，就是态度问题了。可送什么呢？所里收了一些花生油、啤酒、葡萄酒什么的，都是村委会和大企业送的，没啥像样东西，拿不出手，再说了，还得给所里同志们发福利。
他坐在沙发上想了想，忽然，他有了一个主意：只能这样了。
他想起王文松那两条软振华烟，好歹也六百多一条，再就是贾凤霞给的茅台酒，本来准备给老丈人，已经答应了老婆，现在只好挪用了，老婆也肯定同意。就这么着吧。
做好决定以后，他要通了于浩仁的手机。
说完了送礼的，再说收礼的。于浩仁这几天下班就回家，白天也很忙，因为总有约好的‘朋友’来看他。所以他让开车的小王这几天休假，每天都是亲自开车上下班，为的是方便。
今天李作为到局里送礼，于浩仁一开始很高兴。经过这几个节日，他发现李作为变得乖巧了，这也是进步。不过就两瓶酒、两条烟，也未免忒寒碜了点儿。这个李作为，主持工作都三年多了，虽说是以副代正，行使的可是一把手的权力啊，他该好好感谢自己才对。就送这些破东西，眼里真是没这个局长！想不想进步了！桑田是肥得流油的好地茬儿，小子捞的好处都他妈独吞了？哼，看我给你好看！一想到这，于浩仁心情就变得郁闷起来。他有些恼怒的把行李厢后盖狠狠地按下去。
于浩仁住的这个小区靠近峻岭山，山不是很高，南边就是峻岭水库，可谓依山傍水，按照比较时尚的说法：风水好。这是于浩仁第四套房子，有两套在市中区，很少有人知道他现在的住址。这个地方，于浩仁就是喜欢它的依山傍水，不过山矮了一点儿，这是唯一缺陷。
锁好车上楼，刚吃完晚饭，门铃就响起来，于浩仁急忙起身开门。
“是一孟啊，快进来！”
来人是梁一孟。自从上次一起爬过山以后，梁一孟就成了于浩仁的座上宾。梁一孟经常隔三差五地来拜访于浩仁。来的时候从不空手，鲳鱼、螃蟹的拎着。再就是知道于浩仁好跳舞，经常晚上陪领导去市中区的夜总会跳；再就是到峻岭体育场打保龄球，为此还专门办了两张会员卡。
梁一孟今天什么也没带，于浩仁反而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
“局长，我就不坐了。有个小玩意儿，给您捎过来，呵呵。”梁一孟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深紫色的小方盒子，递到于浩仁面前。
“您瞧瞧……”
于浩仁神色凝重起来，他知道这个小方盒子里肯定有个大秘密。他小心翼翼地接过盒子，端详了一会儿，抽开了侧面的楔子。
一只金灿灿的金月饼，一只银亮的银月饼，静静地嵌在里头的槽子里，还有一张说明书。原来这是一对黄金和白金打制的工艺品，做成了月饼形状，都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不断的含量。于浩仁目光一呆。
他当然明白这俩东西的价值：这一对玩意儿，最少也得值六万！
于浩仁盯着金子，梁一孟盯着局长的眼睛。
“快过节了，呵呵，表示一点儿、一点儿小感情。”
于浩仁没说话，他的大脑在快速思考着，他当然明白梁一孟的意思，他在想着怎么说。
梁一孟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于浩仁的表情变化。
“前两天过来，就行了……茅台，还没喝呢，你看你……”
“茅台是小意思，不算什么事儿。”送礼的咧着嘴，一脸媚笑，忽见于浩仁脸色有些严肃，他也急忙收起了笑容：
“局长，您看，还可以吧？”
“一孟，你快留着吧。这东西……是情侣套装，送我，也不合适。”
“局长，这也不算什么好东西，就是对儿工艺品，中秋节的……月饼。觉着市面儿上不多见，呵呵，做下属的一点孝心嘛！”
“不要说下属下属的，八小时以外，都是弟兄，没有领导！”于浩仁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不不不，千万别这么说。您在工作时间是领导，下了班，也是！呵呵！”
于浩仁被搔到了痒处，得意地看了梁一孟一眼，梁一孟愈发殷勤，脸上的媚笑更加灿烂起来：
“局长，我得告辞了。”
“坐一会儿，喝杯茶再走嘛！”
“不了，您还要休息，我先走吧。”
“在这吃饭吧。”于浩仁眉头一皱，微露不悦，挽留道。
“谢谢局长，我还有事儿、还有事儿呢。”梁一孟心想于浩仁就是客气，这种情况他可见多了，这个时间点儿，绝对不能罗嗦。
他脸上还保持着笑，但已避开了于浩仁的目光，边说边朝防盗门走去。于浩仁也不再挽留，到了门前，于浩仁抬起一只手，扶住了梁一孟的肩膀：
“一孟啊，这几天我琢磨着：一些外地工商局都在搞文化建设，你像团队精神什么的，我现在是书记兼局长，咱不能落在后面呀。我考虑，是不是也搞一个精神理念？你帮我想想，看能不能搞出一个，要和别的局不一样。”
梁一孟吃惊地望着于浩仁，心想这可不是自个儿特长，可这话明明是极大的信任呀！他的大脑一热：
“没问题，回去我就动脑子想想！”
梁一孟一溜小跑地离开了于浩仁的公寓，一路哼着小曲。想着刚才的场景，心情一阵兴奋：终于成功了！终于成功了啊！
穿过一排排柳树，铁艺栅栏外就是自己的别克凯越，凯越边上停着一辆红色波罗，很显眼儿。忽然，梁一孟的眼睛亮了起来。
透过风挡玻璃，他看见一只手正温存地搁在女驾驶员的胸部，抚摸着。再往上看，前排一男一女正在热吻，仿佛还能听见亲嘴的吧嗒声。梁一孟眼一热，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他一双贪婪的眼睛瞧着这双男女。忽然，他觉得那男的好面熟，很像自己一个同事。这时，女的猛地推开男的，梁一孟急忙转身避开，一边疾步朝凯越走去。就在关门的一霎那，他看清了对方车号：55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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