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峻岭医院
目录：商业贿赂| 作者：士德| 类别：历史军事
送走了于浩仁没一会儿，梁一孟就催着高超下去。高超顺手推舟，说得和刘正元一块儿去，梁一孟想没想就答应了。两人拿了捷达钥匙，朝峻岭县人民医院方向开去。
“高超，你觉着能查出商业贿赂来吗？”
“查查看吧，应该是有。现在的医院，黑着呢，于局长这么重视，咱就使使劲呗。前年李所不是查过一起，揪出来了么。”
“是啊是啊。不过，如果李作为在这干所长，你给他出出力，也没什么。现在是梁一孟！你要是查出了这个案子，成绩也不是你的，你没听于浩仁说吗：梁一孟办这个案子，你就是协办！”
“我当然知道。说实话，我也不想给他出这个冤枉力……”
刘正元本来斜靠在副驾驶的靠背上，这时忽地直起身子，转过脸来直盯着高超的脸：
“高超，你这么想就对了！不用摆他，小人得志！我压根儿就瞧不起梁一孟。咱就到医院忽悠忽悠，到时候就说查不出来，看他怎么办！”
高超两只眼睛笑眯眯的，没有吱声。
“真要是查出来，还不是给他们调口子？到时候医院一送礼，摆平了。你这不是为虎作伥么？”
“我知道，不过后来我又改主意了。”
刘正元脸色变得纳闷起来。高超朝他转过脸来，微微一笑，很自信。
他又扭回头去，叹了一口气：
“刘哥，你知道：现在医院那些医疗设备，都是政府统一采购的。这里头黑着呢！回扣；*；洗钱，唉，乱！我打算通过查医院，把政府采购牵出来！”
刘正元脸色微变，高超这句话叫他想起了他刚来工商所那会儿，为给一个消费者讨说法，和一个个体户打起来了，挨了两巴掌。他心里微微触动了一下子。
“行了吧，你也就三分钟热血，全世界都*着呢，就凭你，能查出来？”
“我不管全世界，我就管桑田这个小地方。我查出来了，就是我的本事、我的成绩。”
高超胸脯一阵起伏，仿佛很激动似的。
“梁一孟叫你查医院，你小子查政府头上了，最后要是查出来，还是你厉害不是？你小子心眼儿不少呀！”
“我得叫局长了解我！”高超倔犟地绷紧了嘴唇。
“好好好。”刘正元点着头，敷衍地应着，心里却想，唉，这个毛孩子，野心还不小。他又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只好把脸儿转向了窗外。他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峻岭县人民医院在深圳路最东头，从远处就能看到“峻岭人民医院”六个红字儿，中间还有一个大大的红十字架。进了大院，车停好，高超下了车，抬头打量了一眼跟前的门诊楼，七层，饱经风霜，破得不能再破了，不过墙面刷得十分整洁，再加上院子里植花种草，显得简洁而又干净利落。
两人直接进了五楼的医院办公室。院办主任显然对两人的到来十分惊讶。高超说要查账，主任不敢怠慢，急忙跟院长汇报。没一会儿，一个白大褂就急匆匆地走进来，脸和牛奶一样白，头上的毛都掉光了，脑门倍儿亮，脖子上还扎了根儿红领带。
正是院长，姓朱。朱院长和工商人员寒暄了一番，说自己刚来，才仨月。高超说接到举报，要查账，院长也没多问，直接吩咐财务人员拿。账搬了过来，院长说一会儿还有个手术，需要他亲自主刀，又挽留吃饭，客气了一番，就丢下两人，准备手术去了。
账本都搁在办公桌上，高超抬手拿过一本“固定资产”的账，翻了翻。突然，他眼睛一亮，只见账本上清清楚楚记着买的彩超和X光机，时间是在去年十一月份，两个月以前，正是这位光头院长刚来的时候。真是太巧了！
莫非是刚来就花钱买机器，借机捞油水？高超暗暗寻思着，忙又找出对应的记账凭证，找出了发票。奇怪的是，和发票订在一起的，还有几张发票复印件，仔细一看，原来是两台空调和冰箱，复印件上写的很清楚，空调是春兰的，冰箱是海尔的。
“怎么回事？发票怎么是复印的？”
“噢，这个呀？当时对方就是给的复印件。”
“怎么可能？都开发票啊，买了东西还能不开发票？”
高超手指搓着复印件，抬起头来看着女财务科长：
“到底怎么回事呀？”
“噢，是这样：这两台空调和冰箱是赠送的，当时就没发票原件。因为又都是固定资产，必须得入账，所以就复印了份儿复印件。这是有点儿不太符合规定，不过也没办法，院长都批了。呵呵。”财务科长陪着笑，小心地说。
“也就是说：赠送空调和冰箱的那家单位把发票留下了？”高超满腹狐疑，脑子里登时打了一个问号：既然是赠品，说不定就是商业贿赂。他急忙翻开最后一张发票复印件，背面一行小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因赠送单位未提供空调和冰箱发票，故使用发票复印件入账。”
后面是财务科长的签名，下面是朱院长一个大大的“同意”，再就是签名和时间。高超把复印件折了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又是送冰箱、又是送空调的。”
财务科长脸上漾起一阵兴奋，津津乐道地说：
“这不去年，我们朱院长来了以后，一看院里彩超和X光机都旧了，老是出毛病，耽误事儿，维修费用又高，就跟县里争取了一块政策，给换了。把机器更新了以后，人家又赠送了两台空调，还有冰箱。”
“噢？”高超大脑飞快运转着，买彩超送空调，这不是商业贿赂又是什么？可又都入了账，也没装院长兜里，这就奇怪了，是不是故意掩人耳目、做样子给人看的？
“空调和冰箱在哪里？”
“空调就装在彩超室，另一台安院长屋了。冰箱搁药房里用。”
“好，一会儿我们去看看。再就是，能不能看看彩超和X光机的合同？”
“行行行，都是政府统一采购的。合同都很正规哩。”
财务科长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就拿出了合同文本，果真是政府统一采购的。高超打开合同，仔仔细细逐条逐句地研究起来，看完了，又反复推敲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合上合同，他瞅了一眼身边的老刘，脸上露出一阵高兴的微笑。
工商所里，梁一孟把陈向华也打发出去干活了，只有张洪峰一个人没出去。梁一孟踱到了张洪峰屋里。
“张哥，刚才开完这个会，……你觉着于局长、对咱所怎么样？”
“我看于局长对咱所很重视，亲自过来开这个调度会，以前可从来都没听说过。我看你真是给于浩仁上足眼药了！”
“呵呵！”梁一孟脸上显出一阵得意。
“可我这个所长还是代理啊，山寨版，过不了几天，李作为就回来了，到时候我还得给人家挪位置噢。”
“这可说不准。我看李作为也够呛能在桑田呆了，也可能到哪个所干个副所长什么的，还能再启用他？上回演砸了，再说了，最关键是老大那儿……”
“老大那儿怎么了？”梁一孟略显紧张，脸色一变。
“还用说嘛！老大那儿他摆不平啊。你看看：李作为他一年到头，天天是忙工作！一会儿食品安全，一会儿打击传销。现在传销没影了，他也没影了。你发现没有：他当所长这两年，于局长才来几回啊？”
“关键是领导支持！”这句话说到了梁一孟心里，他开心地笑了笑，抠了抠鼻子，洋洋得意。
“张哥，我是这么想的：咱一个所里的，就咱俩比较投缘，我和于局长的关系，你也看见了：不用说！我是想接着这个机会，趁热打铁，帮你弄上个主任科员，你看怎么样？”
“叫我给于浩仁送礼呀？”
“当然得送送礼啦！现在这年头，不送礼能办成事儿？”
“狗屁！我他娘都五十多岁的人了，我还不应该弄个副科、正科？”
“应该？什么是应该？应该的事儿多着呢！”
“那你觉得应不应该？”张洪峰眼珠子一瞪。
梁一孟一下没词儿了，他寻思了一会儿。
“理论上是应该。可是，哪儿那么多应该？你得转变观念啊。你看看现在这个形势：咱局和你一样五十郎当岁的还有一批子哩。大家都在竞争。要竞争，就得凭手段、凭方法，所以还得想想法子啊。现在提拔一个副科，一个月就得多出五百来块钱，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还有：好听啊！你说说：这个主任总比科员强吧？这可是无形资产。所以你算算账，你弄上以后，直接就有了效益，你凭什么得到这些，空手套白狼？你不付出能行吗？”
梁一孟摇头晃脑，说得唾沫星子乱溅。张洪峰还是一张铁青的脸。
“这世道真是变了，我都快退休的人了，早就应该弄个副科、正科。我一块参加工作的同学，人家在县政府，几年前就是正科了。我他妈要提个副科，还得给局长送礼，还得说好话、点头哈腰，这叫哪门子事儿啊？”
“那你有什么办法？”梁一孟笑了笑，不无嘲弄地看着张洪峰的脸。
“我到市政府上访！”
再说医院这边。高超看完了采购合同，趁主任和科长都不在，悄悄跟刘正元交换了意见。
“刘哥，空调和冰箱合同里没有，会不会就是额外跟供货商要的？”
“有可能。可都入账了，不算是商业贿赂吧？”
“是啊，商业贿赂装进了个人腰包才算。它这里冰箱和空调又都给了医院……”
“你再问问她，先把事儿搞明白再说。”
财务科长一回来，高超马上问她怎么回事儿。那科长一改刚才的紧张，脸色轻松了许多。
“两位领导，其实呀，问题还是出在县里，我们朱院长决定要买设备以后，把意见报到了卫生局，卫生局非得叫我们参加县政府采购的统一招标，说有文件规定。有文件就有有文件吧，医院照办就是了。其实以前朱院长已经联系了一家，价钱也基本谈好了。可叫县里一招标，您猜怎么着？”
“怎么了？”
“整整贵上十万块呢！”
“怎么这么贵？”
“谁知道？如果不统一招标，彩超的价钱可能更低一些，参加了招标，机器的价格直线就上去了。”
财务科长说得有点儿累了，见两人杯子空了，急忙转身给两人添上水。
“设备安装好了以后，朱院长说太不公平了，就跟他们要空调和冰箱，他们倒挺痛快，直接就给了。你说：这里头黑不黑啊？”
女科长咧咧着大嘴，忽然看见院办主任从外面走进来，急忙打住不说了。
高超站起身来，拿起了公文包：
“走，咱看看空调和冰箱去。”
其实高超是觉着医院这码子事构不成商业贿赂，查下去没什么意义，便有心开脱医院。看了看空调和冰箱，都有，拍完了相片，也不想再耽搁，正好院长刚做完手术，非留两人吃饭，高超婉言谢绝了。
回去的路上，高超又跟刘正元谈了谈自己的看法：
“我看没什么意思，回去跟梁一孟说说，既然是公对公，也属于正常，咱就帮他们开脱开脱吧。然后再通过医院，引出政府采购里的商业贿赂，我估计医院能知道一点。”
刘正元好像没听见似的，一句话也没说。
回去以后，跟梁一孟汇报了情况，说不是商业贿赂。梁一孟趴在复印的固定资产账上看了半天，又反反复复瞧了一遍相机上的空调、冰箱照片，这才抬起头，脸色有些难看，目光里透着不信任。
“这么说空调和冰箱都是设备供应商赠送的喽？”
“对。”
“这就有点儿问题了，合同里既然没有，院长又跟人家要，这也是一种行贿受贿啊。”
高超笑了笑：
“我不认为这种情况属于商业贿赂，东西都入账了嘛。如果是空调安到了院长家，那肯定就是商业贿赂。可现在不是这种情况啊。”
“空调安哪儿了？”
“一台在彩超室，一台在院长室。”高超想没想就答道。
“那就对了！既然是安到了院长屋，归院长使用，这就是商业贿赂！”
梁一孟兴奋地笑了起来：
“高超，你赶紧通知院长，叫他到所里做笔录！”
“做笔录？可这不是商业贿赂啊……”
“怎么不是？在合同之外，额外跟供货商要了空调和冰箱，其中一台还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这不是商业贿赂又是什么？你赶紧通知他过来，别再叫他找到什么人、说情！”
高超还想争辩，梁一孟脸色一沉，不由分说地抓过了电话：
“我通知他！你赶紧准备做笔录！”
“高超，你觉着能查出商业贿赂来吗？”
“查查看吧，应该是有。现在的医院，黑着呢，于局长这么重视，咱就使使劲呗。前年李所不是查过一起，揪出来了么。”
“是啊是啊。不过，如果李作为在这干所长，你给他出出力，也没什么。现在是梁一孟！你要是查出了这个案子，成绩也不是你的，你没听于浩仁说吗：梁一孟办这个案子，你就是协办！”
“我当然知道。说实话，我也不想给他出这个冤枉力……”
刘正元本来斜靠在副驾驶的靠背上，这时忽地直起身子，转过脸来直盯着高超的脸：
“高超，你这么想就对了！不用摆他，小人得志！我压根儿就瞧不起梁一孟。咱就到医院忽悠忽悠，到时候就说查不出来，看他怎么办！”
高超两只眼睛笑眯眯的，没有吱声。
“真要是查出来，还不是给他们调口子？到时候医院一送礼，摆平了。你这不是为虎作伥么？”
“我知道，不过后来我又改主意了。”
刘正元脸色变得纳闷起来。高超朝他转过脸来，微微一笑，很自信。
他又扭回头去，叹了一口气：
“刘哥，你知道：现在医院那些医疗设备，都是政府统一采购的。这里头黑着呢！回扣；*；洗钱，唉，乱！我打算通过查医院，把政府采购牵出来！”
刘正元脸色微变，高超这句话叫他想起了他刚来工商所那会儿，为给一个消费者讨说法，和一个个体户打起来了，挨了两巴掌。他心里微微触动了一下子。
“行了吧，你也就三分钟热血，全世界都*着呢，就凭你，能查出来？”
“我不管全世界，我就管桑田这个小地方。我查出来了，就是我的本事、我的成绩。”
高超胸脯一阵起伏，仿佛很激动似的。
“梁一孟叫你查医院，你小子查政府头上了，最后要是查出来，还是你厉害不是？你小子心眼儿不少呀！”
“我得叫局长了解我！”高超倔犟地绷紧了嘴唇。
“好好好。”刘正元点着头，敷衍地应着，心里却想，唉，这个毛孩子，野心还不小。他又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只好把脸儿转向了窗外。他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峻岭县人民医院在深圳路最东头，从远处就能看到“峻岭人民医院”六个红字儿，中间还有一个大大的红十字架。进了大院，车停好，高超下了车，抬头打量了一眼跟前的门诊楼，七层，饱经风霜，破得不能再破了，不过墙面刷得十分整洁，再加上院子里植花种草，显得简洁而又干净利落。
两人直接进了五楼的医院办公室。院办主任显然对两人的到来十分惊讶。高超说要查账，主任不敢怠慢，急忙跟院长汇报。没一会儿，一个白大褂就急匆匆地走进来，脸和牛奶一样白，头上的毛都掉光了，脑门倍儿亮，脖子上还扎了根儿红领带。
正是院长，姓朱。朱院长和工商人员寒暄了一番，说自己刚来，才仨月。高超说接到举报，要查账，院长也没多问，直接吩咐财务人员拿。账搬了过来，院长说一会儿还有个手术，需要他亲自主刀，又挽留吃饭，客气了一番，就丢下两人，准备手术去了。
账本都搁在办公桌上，高超抬手拿过一本“固定资产”的账，翻了翻。突然，他眼睛一亮，只见账本上清清楚楚记着买的彩超和X光机，时间是在去年十一月份，两个月以前，正是这位光头院长刚来的时候。真是太巧了！
莫非是刚来就花钱买机器，借机捞油水？高超暗暗寻思着，忙又找出对应的记账凭证，找出了发票。奇怪的是，和发票订在一起的，还有几张发票复印件，仔细一看，原来是两台空调和冰箱，复印件上写的很清楚，空调是春兰的，冰箱是海尔的。
“怎么回事？发票怎么是复印的？”
“噢，这个呀？当时对方就是给的复印件。”
“怎么可能？都开发票啊，买了东西还能不开发票？”
高超手指搓着复印件，抬起头来看着女财务科长：
“到底怎么回事呀？”
“噢，是这样：这两台空调和冰箱是赠送的，当时就没发票原件。因为又都是固定资产，必须得入账，所以就复印了份儿复印件。这是有点儿不太符合规定，不过也没办法，院长都批了。呵呵。”财务科长陪着笑，小心地说。
“也就是说：赠送空调和冰箱的那家单位把发票留下了？”高超满腹狐疑，脑子里登时打了一个问号：既然是赠品，说不定就是商业贿赂。他急忙翻开最后一张发票复印件，背面一行小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因赠送单位未提供空调和冰箱发票，故使用发票复印件入账。”
后面是财务科长的签名，下面是朱院长一个大大的“同意”，再就是签名和时间。高超把复印件折了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又是送冰箱、又是送空调的。”
财务科长脸上漾起一阵兴奋，津津乐道地说：
“这不去年，我们朱院长来了以后，一看院里彩超和X光机都旧了，老是出毛病，耽误事儿，维修费用又高，就跟县里争取了一块政策，给换了。把机器更新了以后，人家又赠送了两台空调，还有冰箱。”
“噢？”高超大脑飞快运转着，买彩超送空调，这不是商业贿赂又是什么？可又都入了账，也没装院长兜里，这就奇怪了，是不是故意掩人耳目、做样子给人看的？
“空调和冰箱在哪里？”
“空调就装在彩超室，另一台安院长屋了。冰箱搁药房里用。”
“好，一会儿我们去看看。再就是，能不能看看彩超和X光机的合同？”
“行行行，都是政府统一采购的。合同都很正规哩。”
财务科长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就拿出了合同文本，果真是政府统一采购的。高超打开合同，仔仔细细逐条逐句地研究起来，看完了，又反复推敲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合上合同，他瞅了一眼身边的老刘，脸上露出一阵高兴的微笑。
工商所里，梁一孟把陈向华也打发出去干活了，只有张洪峰一个人没出去。梁一孟踱到了张洪峰屋里。
“张哥，刚才开完这个会，……你觉着于局长、对咱所怎么样？”
“我看于局长对咱所很重视，亲自过来开这个调度会，以前可从来都没听说过。我看你真是给于浩仁上足眼药了！”
“呵呵！”梁一孟脸上显出一阵得意。
“可我这个所长还是代理啊，山寨版，过不了几天，李作为就回来了，到时候我还得给人家挪位置噢。”
“这可说不准。我看李作为也够呛能在桑田呆了，也可能到哪个所干个副所长什么的，还能再启用他？上回演砸了，再说了，最关键是老大那儿……”
“老大那儿怎么了？”梁一孟略显紧张，脸色一变。
“还用说嘛！老大那儿他摆不平啊。你看看：李作为他一年到头，天天是忙工作！一会儿食品安全，一会儿打击传销。现在传销没影了，他也没影了。你发现没有：他当所长这两年，于局长才来几回啊？”
“关键是领导支持！”这句话说到了梁一孟心里，他开心地笑了笑，抠了抠鼻子，洋洋得意。
“张哥，我是这么想的：咱一个所里的，就咱俩比较投缘，我和于局长的关系，你也看见了：不用说！我是想接着这个机会，趁热打铁，帮你弄上个主任科员，你看怎么样？”
“叫我给于浩仁送礼呀？”
“当然得送送礼啦！现在这年头，不送礼能办成事儿？”
“狗屁！我他娘都五十多岁的人了，我还不应该弄个副科、正科？”
“应该？什么是应该？应该的事儿多着呢！”
“那你觉得应不应该？”张洪峰眼珠子一瞪。
梁一孟一下没词儿了，他寻思了一会儿。
“理论上是应该。可是，哪儿那么多应该？你得转变观念啊。你看看现在这个形势：咱局和你一样五十郎当岁的还有一批子哩。大家都在竞争。要竞争，就得凭手段、凭方法，所以还得想想法子啊。现在提拔一个副科，一个月就得多出五百来块钱，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还有：好听啊！你说说：这个主任总比科员强吧？这可是无形资产。所以你算算账，你弄上以后，直接就有了效益，你凭什么得到这些，空手套白狼？你不付出能行吗？”
梁一孟摇头晃脑，说得唾沫星子乱溅。张洪峰还是一张铁青的脸。
“这世道真是变了，我都快退休的人了，早就应该弄个副科、正科。我一块参加工作的同学，人家在县政府，几年前就是正科了。我他妈要提个副科，还得给局长送礼，还得说好话、点头哈腰，这叫哪门子事儿啊？”
“那你有什么办法？”梁一孟笑了笑，不无嘲弄地看着张洪峰的脸。
“我到市政府上访！”
再说医院这边。高超看完了采购合同，趁主任和科长都不在，悄悄跟刘正元交换了意见。
“刘哥，空调和冰箱合同里没有，会不会就是额外跟供货商要的？”
“有可能。可都入账了，不算是商业贿赂吧？”
“是啊，商业贿赂装进了个人腰包才算。它这里冰箱和空调又都给了医院……”
“你再问问她，先把事儿搞明白再说。”
财务科长一回来，高超马上问她怎么回事儿。那科长一改刚才的紧张，脸色轻松了许多。
“两位领导，其实呀，问题还是出在县里，我们朱院长决定要买设备以后，把意见报到了卫生局，卫生局非得叫我们参加县政府采购的统一招标，说有文件规定。有文件就有有文件吧，医院照办就是了。其实以前朱院长已经联系了一家，价钱也基本谈好了。可叫县里一招标，您猜怎么着？”
“怎么了？”
“整整贵上十万块呢！”
“怎么这么贵？”
“谁知道？如果不统一招标，彩超的价钱可能更低一些，参加了招标，机器的价格直线就上去了。”
财务科长说得有点儿累了，见两人杯子空了，急忙转身给两人添上水。
“设备安装好了以后，朱院长说太不公平了，就跟他们要空调和冰箱，他们倒挺痛快，直接就给了。你说：这里头黑不黑啊？”
女科长咧咧着大嘴，忽然看见院办主任从外面走进来，急忙打住不说了。
高超站起身来，拿起了公文包：
“走，咱看看空调和冰箱去。”
其实高超是觉着医院这码子事构不成商业贿赂，查下去没什么意义，便有心开脱医院。看了看空调和冰箱，都有，拍完了相片，也不想再耽搁，正好院长刚做完手术，非留两人吃饭，高超婉言谢绝了。
回去的路上，高超又跟刘正元谈了谈自己的看法：
“我看没什么意思，回去跟梁一孟说说，既然是公对公，也属于正常，咱就帮他们开脱开脱吧。然后再通过医院，引出政府采购里的商业贿赂，我估计医院能知道一点。”
刘正元好像没听见似的，一句话也没说。
回去以后，跟梁一孟汇报了情况，说不是商业贿赂。梁一孟趴在复印的固定资产账上看了半天，又反反复复瞧了一遍相机上的空调、冰箱照片，这才抬起头，脸色有些难看，目光里透着不信任。
“这么说空调和冰箱都是设备供应商赠送的喽？”
“对。”
“这就有点儿问题了，合同里既然没有，院长又跟人家要，这也是一种行贿受贿啊。”
高超笑了笑：
“我不认为这种情况属于商业贿赂，东西都入账了嘛。如果是空调安到了院长家，那肯定就是商业贿赂。可现在不是这种情况啊。”
“空调安哪儿了？”
“一台在彩超室，一台在院长室。”高超想没想就答道。
“那就对了！既然是安到了院长屋，归院长使用，这就是商业贿赂！”
梁一孟兴奋地笑了起来：
“高超，你赶紧通知院长，叫他到所里做笔录！”
“做笔录？可这不是商业贿赂啊……”
“怎么不是？在合同之外，额外跟供货商要了空调和冰箱，其中一台还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这不是商业贿赂又是什么？你赶紧通知他过来，别再叫他找到什么人、说情！”
高超还想争辩，梁一孟脸色一沉，不由分说地抓过了电话：
“我通知他！你赶紧准备做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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