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胜利会师
目录：苍天有泪之相濡以沫| 作者：| 类别：历史军事
嘉语坐在马车上，心里想起有关卿婷的更多的事情。
卿婷出身书香门第，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多少年积累下来的学识和内涵就是动荡年代都不曾被磨损，这一点在她祖父、父亲身上体现非常明显。卿婷的母亲娘家也颇有渊源，。等见识了太多上报纸头版的“富二代”，嘉语就更佩服卿婷和她的出身，富贵不富贵和修养才学真不成正比。卿婷在这种家庭氛围熏陶下，气质出众品味高雅这八个字不是奉承。记得第一次到卿婷家玩，她羡慕死她家那种无处不在的书香气息。他父亲解释卿婷的名字，说“‘卿’并非好字，‘贵人不可卿，而贱者乃可卿’，就是说只能尊贵的人称呼不如自己尊贵的人才会用‘卿’。我给婷婷用这个‘卿’字，是希望她明白，自己并无独特高贵之处，不可傲慢轻视别人。‘婷’是个雅致美好的好字，也是别人用的多的字，并无独特之处，也是告诉婷婷，自己虽有优点但不能恃才傲物，而且用‘婷’这个好字去配‘卿’这个不好的字，好与不好，也就不那么明显。”
这番话出自于一位医生之口，让嘉语更加崇拜卿婷，有道是女生肖父，女儿肯定不差，连嘉语的母亲都说，卿婷的气质修养比别的女孩不知强了多少倍，一眼就能在人群里注意到她。可是陆叔叔后来那事……嘉语怎么想也想不明白，那么一个优秀的男人，为什么也会做出这样的事。
但卿婷有些方面的缺点，让不是和她长久相处的人受不了，也很容易误解她。话里带刺，骂人不带一个脏字，那条“毒舌”能把人梗死；还有她对她不喜欢的人也分个三六九等，一般的能心平气和说几句，厌恶心重些的，态度冷漠的能把人冷死，最恨的，她看的见狗却看不见人，能把人活活气死。这缺点到大学时稍微改观了些，身上的刺少了点，但也就是少了一点。还有一个毛病，有时候会突然拽文，话语虽然文雅，但拽文拽得能让人发疯，嘉语知道她不是显摆自己的学识，就是这人读书杂又多，养成习惯，习惯成自然，说白了，老大也有呆的时候。
不过卿婷有自知自明，而且明智，知道什么时候说实话，什么时候该客套。她私下对嘉语说，她就是多读了几本书，这世上她不懂的事，不会的东西多着，别人不知道是因为她不懂的时候就安安静静，不装懂出声，反而，别人以为她深沉。
嘉语露出柔柔的笑容，这丫头，符合中庸之道的少，锋芒毕露的多，不知道到这里以后那“毒舌”的毛病改了没，要是没改，可抓不牢沈世豪。她希望，潘念如真的是陆卿婷，自己不是那么孤单，有个知道自己秘密的人。
还是老话，朋友嘛，不损她损谁，与其一个人打拼，不如两个人都传过来作伴。
“天虹，到了。”云翔跳下车，“宝心，搀着你少奶奶，别摔着。”
嘉语扶着宝心的手跳下车，总觉得有些事自己没想到，觉得如果真是卿婷，自己可能会倒楣，但为什么，她就是想不起来。
“要是别人，一早请他们夫妻俩住到家里，哪有让人住旅店的道理，可家里现在不太安稳，总不能让人家跟着我们受罪。”云翔一边说，一边往店里走去，世豪夫妻住的是里院最好的房间，上下两层，都被沈世豪包了。
嘉语跟着他，柔声道：“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拨上些妥当人，请世豪大哥和念如姐搬过去，岂不比旅店妥当。”
云翔笑道：“还用你说，我昨天就托岳父和天尧去找了，哪怕世豪大哥和念如姐就在桐城呆三两天，也得让他们住的舒服。”
沈世豪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们夫妻俩还真一大早跑来了。这房子的事你们念如姐昨晚还在我耳边说，要是有合适的就帮我们找一套，就一暂居的地方，不用多好。弟妹，念如在楼上，等着你呢。云翔老弟，咱们走，干咱们该干的正事去。”
“世豪大哥早，我这就去看念如姐。”嘉语心里道，难怪云翔说那些话时不说云飞的坏话，他肯定知道沈世豪就在旁边。
“那好，天虹你去吧。世豪大哥，今天咱们不如……”云翔和世豪忙他们的公事去，嘉语看着他俩离开，心里忖度一番。
嘉语从宝心手里接过东西，道：“宝心，拿着这些钱回家看看你娘去，放你一天假，吃晚饭前回来。”
“是，少奶奶。”这丫头有段时间没回家，自然是兴高采烈地走了。
嘉语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的手链，心里嘀咕：到底是不是？不知为什么，她有点胆怯，竟不敢立刻上楼去问个究竟，就站在院里，抬头看着满枝蓓蕾发呆。
卿婷从楼上探出头，脸上带着嘉语熟悉的淡然笑意：“既然来了，怎么还不上来？不敢？”
纵然相貌不同，年龄不符，但深入骨髓的特性，各人独有的气质，熟悉的人不会忘记，而这种特性和气质随着岁月的累积越发深邃。
嘉语眼圈发红，真的是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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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过如井冈山胜利会师的激动，卿婷嘉语又找回上辈子窝在大学宿舍里谈天说地的感觉。
“这是上好的鹿胎膏和阿胶，老大，以你现在这个年纪，应该用得上。”嘉语态度恭敬，脸上的神情有点夸张。没想到，老大少了二十年的青春，二十年，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不趁机嘲笑几句对不起她俩相识这么多年。古龙在《楚留香》怎么形容楚留香和胡铁花之间的友谊的？就是因为是真正的好朋友，才损的得心应手。
“承你好心，我留着二十年后给你用。”卿婷似笑非笑。
“你宣传超长保质期啊。那天你就认出我来了？怎么我看你一点表示都没有。昨晚睡得好吗？”嘉语怀疑念如就是卿婷时，忍得极其痛苦，一晚上都没睡好。没确定都这样，卿婷都确定了怎么还那么淡定？
“你要我怎么着，跳起来掐死你啊。我告诉你，昨晚我睡得特别香。”卿婷拿过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嘉语面前，“银针白毫，不知道你做了少奶奶有没有养叼嘴。”
嘉语接过茶，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本性如何你还不清楚。”
“孟子曰，居移气,养移体,大哉居乎!夫非尽人之子与？孟母三迁，也无非是这个道理。”卿婷语意缓缓，文绉绉说道。
“别拽文，那两句人人皆知的话就够了。卿婷，为什么我们回到这里，为什么这个世界有云翔还有沈世豪。”嘉语还是想不明白，期望卿婷能给她一个答案。
卿婷用茶杯盖滤着茶叶，秀眉微蹙，道：“最后一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但第一个我可以回答你。”她抿了口茶，不急不缓地问道：“嘉语，那个星期五你在干什么？”
嘉语苦思冥想。“没干什么，看CM？”心虚感愈发强烈。
卿婷依然是山水不惊的样子，似笑非笑。“除了看CM呢？你有没有干点别的？”
“没……有吧。”心虚的n次方。
卿婷点头。“你没做别的，是我在宿舍用酒精炉煮方便面，是我满宿舍找那些瓶瓶罐罐的调料……”她有意停住。
嘉语缄默，许久才低声问道：“我把宿舍点着了？”
“恭喜你，选择性失忆康复了。”卿婷的神情有点冷，放下茶杯，“都记起来了。”
嘉语低头，的确是她的错，一不小心弄翻了酒精炉，还是卿婷拉着她跑出来的。可是，她们为什么还是穿越了，她记得她们跑出来时还是很安全的。
“我想这和你一边跑来跑去找辣酱陈醋，一边腾出手来非要在电脑上调出沈世豪和展云翔的图片，非要和我来个非正式性讨论有关。”
遭天谴，这是她俩共同的想法。
关于当时她俩那段对话，同时选择性失忆，造孽的非正式讨论。
卿婷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说说你过来后的情况，这才是重点。”
嘉语定了定神，明白她的意思，这个时候，有些话呼之欲出，却不愿出口，似乎闷在心里一切都没发生过。“我在云翔婚后的第五天穿过来——倒楣的‘五’——天虹病了——”嘉语择要紧的说穿过来后的事情，毕竟时日短，有些事情她还不能淡定，语气难免激动，特别说起自己掉了孩子，又是用手帕擦眼泪，又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吞了雨鹃，说起他们一家的倒楣事，又有一种报仇的爽快。
“你呀。”卿婷轻轻叹了口气，“喝口茶润喉。这种人，跟他们讲不得理，他们最‘会’‘讲理’，讲歪理，而且是怎么都正不过来，你和他们讲正理，反而自己吃亏，你说只动嘴能防得住对方动不过嘴突然动手，或者突然哭哭啼啼一副你对不起。这天底下欠账的除了赌徒无赖，没有不可怜的，可是讨债有讨债的规矩，只要他借债你讨债合情合法，那就是天经地义，用世豪的话说，只要你不是用刀砍他，对方就是倾家荡产，卖儿鬻女都得还你钱。哼，还累得你没了孩子，看来不但有欠债不还的能耐，还有故意伤人的勇气，好，很好。”卿婷冷笑。
“所以早盼着你来，有你在，一定能想出收拾他们的办法，我这个没那么大度，人若犯我，十倍偿还。”嘉语撅了撅嘴，满是期望盯着卿婷，又有点亏心地说：“我是不是太那个什么了，报仇这种事，你明白的，不是那么……”不是那么什么，卿婷肯定明白的。
卿婷神情肃立，道：“老子说的是，‘报怨以德，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孔子主张，‘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这都不是让我们左脸挨了打，再在右脸上来个对称美，是要我们德只对德，而仇嘛，如果对方成了再起不来落水狗，咱们不落井下石就是有德。可要是对方是个上了岸的落水狗，还气势汹汹要咬人，我崇拜的鲁迅先生教导我们，痛打落水狗。”
嘉语把刚擦过眼泪的手帕往她脸上扔去。“死蜻蜓，给我说人话，要痛打落水狗也得好法子，你也知道，这家人很快就会咬人，还多了几条恶狗。”
“办法当然有，凑耳朵过来，”卿婷如此这般说了一番，同时说道，“小甲鱼你也不是等着人救的受气包，你自个说说你私下收集了多少郑老板不能见人的事，就等着机会抖落出来吧。”
“你怎么知道，我都没说呢。”
卿婷玩着手腕上的手链，垂眸说道：“展云飞没郑老板帮忙能斗过云翔？未必，所以你肯定会做好准备对付郑老板，不过你这臭甲鱼不忍心主动冒犯别人，所以迟迟没有动手。”卿婷哪里能不清楚这丫头，也就是那么几手，她还是心善，落到世豪和她手里，这时候萧家都不知道脱了几层皮。
“那就说定了，你和沈世豪帮定我和云翔，你为人如何我也清楚，想什么要什么瞒不过我，以后，我们夫妇听你们夫妻调遣。”嘉语抿口茶，彻底放心，继而八卦之心又起，“老大，你这些年和我姐夫过得怎么样啊？”她好想知道芸香，天羽，温良玉，还有沈世豪四个人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卿婷看着她眼里熊熊八卦之火，浅笑道：“坐了这么半天，你乏不乏，咱们出去走走，女人在一起不就是逛逛商店看看饰品，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嘉语故意长叹一声，“你个死蜻蜓，我的底都被你掏光了。”
“记着，以后叫念如姐，我叫你天虹或者天虹妹，别漏了底，要不然，你叫我一声蜻蜓，我叫你一声甲鱼，咱们谁吃亏。”
得，斗不过她就是斗不过她，老大还是老大，小跟班还是小跟班。
嘉语不甘心，一定要敲诈点什么来安慰自己的“脆弱小心肝”才行。
“那个，我最后有个问题，鹿胎膏和阿胶保质期是几年。”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听别人说的阿胶放越久越好，心里总有些不放心，因为补养身体，品慧给了她不少，但是一听说是某某年的，她又有些不放心，这种问题问卿婷最合适。
卿婷蹙眉，道：“鹿胎膏好像是两年。阿胶我记得是五年，不是别人说的放的久好，因为刚出来的胶容易上火，所以要放几年再吃。现在买的阿胶都是几年前的货，不像我们那个时候基本都是新胶，特容易上火。”
嘉语点头表示记住，又说道：“姐，我拿来的鹿胎膏是今年新收的，阿胶是三年前的陈货，你慢慢用，年龄都跟我婆婆差不多，老胳膊老腿的，千万记得保养。”
这人，有的时候还是会缺德冒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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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很抑郁，四年未归的家变得更让他无法接受，爹还是一样的古板专横，娘还是一样的温柔多愁，慧姨娘还是一样的尖酸刻薄，云翔也是一样的嚣张狂妄，可是，天虹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跟在他身后，沉默温柔的小影子，她变了，变得他都认不出来。
以前的天虹会记得他喜欢喝的茶，喜欢穿的衣服样式和颜色，她会用心泡上一盏茶，在他读书时轻轻放在桌上，不声不响走出去，生怕自己打扰他读书，她会一针一线为他做衣服，都不用测量就能做出合身的衣衫。他不爱她，从来都没有爱过，也为她爱他而烦恼，但是，从来都对自己无比崇拜的小影子不再崇拜自己，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天虹完全倒向云翔，他又一时无法接受，而且，从她的眼睛中，他看到她以前没有的自信，这个女子不再依附他人，她开始有她独立的一面。
作为一个接受新思想冲击的有志青年，他应该高兴看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天虹有这样改变，但是当这种改变和云翔牵连上，那就不一样，那不是好的改变，是一种从善向恶的改变。云飞纠结，从某种角度讲，他有责任和义务将天虹从邪路上引导回正路，但是，如果天虹重新爱上他，那又该怎么办？昨天晚上他看出来了，天虹对他已经没有一分情意，她的眼神，心思全放在云翔身上。如果她的情意系在不是云翔的身上而是另一个人身上，这是好事，但是，云翔……云飞的紧锁眉宇。天虹，你这是在报复我对你情感的不回应吗？为什么你这么傻，要用这种方式来报复。
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毕竟现在嘉语已经是云翔的妻子，他们是大伯弟媳的身份，在这个让他深恶痛绝的家庭里，不得不防。想起齐妈跟他说的那些话，他无法安心，对天虹视而不见。
齐妈说，天虹是云翔骗到手的；说天虹刚成婚就病倒了，昏昏沉沉中还念着她的名字；说天虹后来死心了，一心一意跟着云翔过日子，可云翔作孽，累得天虹掉了孩子，然后就常有他们不和的传言，听说那房里摔了不少茶具……天虹，可怜的天虹，不得不堕落的天虹，可是，他的身份和情感都告诉他，他帮不了她，也不能帮她，他只有默默祈祷，天虹能够一生平安。
但他潜意识里有些轻松：天虹嫁了，可以说彻底摆脱了她。与隐隐失望自己的小影子变成了别人的小影子，这种轻松与失望分量差不多。
就在他一个人担心啊，失望啊，安心啊，轻松啊……一番的时候，嘉语和卿婷已经开始她们的逛街大业。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桐城比不得上海北平这样的大城市，没有那么多新潮摩登的东西，不过当着进了古城，找寻些故古意盎然的小物件也有趣，女人逛街，大部分是逛个心情，走走看看，总比闷在家里强。
一到街上，嘉语才想到卿婷那一身多显眼。桐城还很保守，衣着打扮前清遗风深厚，嘉语也是一身那时标准的汉族贵妇装扮。而卿婷就不一样了，北平上海两地没少跑，眼光绝对新潮又不落俗，她又能写能画，一身被改良后的旗袍着身，更衬得身材修长窈窕，再加上她那整个桐城都再无二家的烫发（嘉语肯定卿婷的烫发比念如原先的更漂亮），就从马车上下来走到店铺里那短短时间，回头率百分之二百，从惊艳到惊吓都有。嘉语偷瞄卿婷的胸部，上辈子她那身材就极有料，这辈子也不差。嘉语心里呐喊：我的身材也很好，前世今生都是，人家就是小美女一枚。
卿婷轻声提醒道：“别臭美了，你动动眼珠我就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她拿起一根发簪，在嘉语头上试着，“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她们俩。”
嘉语愣了一下，她只说了一个，她怎么知道两个？老大不愧是老大。
“约个时间，你的那件事我会让她们付出十倍代价。自个看看喜欢不喜欢，喜欢了我就付账，省的你那‘脆弱’的和金刚钻有的一拼的心肝再受一次刺激。”
嘉语呵呵一笑，毫不客气的再选了几件，很爽快地对掌柜的说：“我姐付钱。”
卿婷很大方地打开手提包，嘉语似乎看见她包里有什么不属于钱包、化妆盒之类的东西，看的不清，也没有太过在意。
等两个女人逛了一圈出来，卿婷带着的两个人手里已经拎满了东西。男人都很奇怪，女人逛街都说没什么好买的，这两位也真没什么好买的……只买了随从手里的那些东西。
这桐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熟人还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卿婷蹙了蹙眉，嘉语也瞥见，冷笑道：“念如姐，你说他去干什么？该不是已经碰上头了？咱们去瞧瞧。”
“今天别恶心自个，再说跟梢这种事不是你我擅长的，别忘了阿超是个练家子。小康，去帮我和二少奶奶瞧瞧，这展大少和他的跟班干什么去，见什么人。”
卿婷出身书香门第，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多少年积累下来的学识和内涵就是动荡年代都不曾被磨损，这一点在她祖父、父亲身上体现非常明显。卿婷的母亲娘家也颇有渊源，。等见识了太多上报纸头版的“富二代”，嘉语就更佩服卿婷和她的出身，富贵不富贵和修养才学真不成正比。卿婷在这种家庭氛围熏陶下，气质出众品味高雅这八个字不是奉承。记得第一次到卿婷家玩，她羡慕死她家那种无处不在的书香气息。他父亲解释卿婷的名字，说“‘卿’并非好字，‘贵人不可卿，而贱者乃可卿’，就是说只能尊贵的人称呼不如自己尊贵的人才会用‘卿’。我给婷婷用这个‘卿’字，是希望她明白，自己并无独特高贵之处，不可傲慢轻视别人。‘婷’是个雅致美好的好字，也是别人用的多的字，并无独特之处，也是告诉婷婷，自己虽有优点但不能恃才傲物，而且用‘婷’这个好字去配‘卿’这个不好的字，好与不好，也就不那么明显。”
这番话出自于一位医生之口，让嘉语更加崇拜卿婷，有道是女生肖父，女儿肯定不差，连嘉语的母亲都说，卿婷的气质修养比别的女孩不知强了多少倍，一眼就能在人群里注意到她。可是陆叔叔后来那事……嘉语怎么想也想不明白，那么一个优秀的男人，为什么也会做出这样的事。
但卿婷有些方面的缺点，让不是和她长久相处的人受不了，也很容易误解她。话里带刺，骂人不带一个脏字，那条“毒舌”能把人梗死；还有她对她不喜欢的人也分个三六九等，一般的能心平气和说几句，厌恶心重些的，态度冷漠的能把人冷死，最恨的，她看的见狗却看不见人，能把人活活气死。这缺点到大学时稍微改观了些，身上的刺少了点，但也就是少了一点。还有一个毛病，有时候会突然拽文，话语虽然文雅，但拽文拽得能让人发疯，嘉语知道她不是显摆自己的学识，就是这人读书杂又多，养成习惯，习惯成自然，说白了，老大也有呆的时候。
不过卿婷有自知自明，而且明智，知道什么时候说实话，什么时候该客套。她私下对嘉语说，她就是多读了几本书，这世上她不懂的事，不会的东西多着，别人不知道是因为她不懂的时候就安安静静，不装懂出声，反而，别人以为她深沉。
嘉语露出柔柔的笑容，这丫头，符合中庸之道的少，锋芒毕露的多，不知道到这里以后那“毒舌”的毛病改了没，要是没改，可抓不牢沈世豪。她希望，潘念如真的是陆卿婷，自己不是那么孤单，有个知道自己秘密的人。
还是老话，朋友嘛，不损她损谁，与其一个人打拼，不如两个人都传过来作伴。
“天虹，到了。”云翔跳下车，“宝心，搀着你少奶奶，别摔着。”
嘉语扶着宝心的手跳下车，总觉得有些事自己没想到，觉得如果真是卿婷，自己可能会倒楣，但为什么，她就是想不起来。
“要是别人，一早请他们夫妻俩住到家里，哪有让人住旅店的道理，可家里现在不太安稳，总不能让人家跟着我们受罪。”云翔一边说，一边往店里走去，世豪夫妻住的是里院最好的房间，上下两层，都被沈世豪包了。
嘉语跟着他，柔声道：“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拨上些妥当人，请世豪大哥和念如姐搬过去，岂不比旅店妥当。”
云翔笑道：“还用你说，我昨天就托岳父和天尧去找了，哪怕世豪大哥和念如姐就在桐城呆三两天，也得让他们住的舒服。”
沈世豪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们夫妻俩还真一大早跑来了。这房子的事你们念如姐昨晚还在我耳边说，要是有合适的就帮我们找一套，就一暂居的地方，不用多好。弟妹，念如在楼上，等着你呢。云翔老弟，咱们走，干咱们该干的正事去。”
“世豪大哥早，我这就去看念如姐。”嘉语心里道，难怪云翔说那些话时不说云飞的坏话，他肯定知道沈世豪就在旁边。
“那好，天虹你去吧。世豪大哥，今天咱们不如……”云翔和世豪忙他们的公事去，嘉语看着他俩离开，心里忖度一番。
嘉语从宝心手里接过东西，道：“宝心，拿着这些钱回家看看你娘去，放你一天假，吃晚饭前回来。”
“是，少奶奶。”这丫头有段时间没回家，自然是兴高采烈地走了。
嘉语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的手链，心里嘀咕：到底是不是？不知为什么，她有点胆怯，竟不敢立刻上楼去问个究竟，就站在院里，抬头看着满枝蓓蕾发呆。
卿婷从楼上探出头，脸上带着嘉语熟悉的淡然笑意：“既然来了，怎么还不上来？不敢？”
纵然相貌不同，年龄不符，但深入骨髓的特性，各人独有的气质，熟悉的人不会忘记，而这种特性和气质随着岁月的累积越发深邃。
嘉语眼圈发红，真的是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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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过如井冈山胜利会师的激动，卿婷嘉语又找回上辈子窝在大学宿舍里谈天说地的感觉。
“这是上好的鹿胎膏和阿胶，老大，以你现在这个年纪，应该用得上。”嘉语态度恭敬，脸上的神情有点夸张。没想到，老大少了二十年的青春，二十年，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不趁机嘲笑几句对不起她俩相识这么多年。古龙在《楚留香》怎么形容楚留香和胡铁花之间的友谊的？就是因为是真正的好朋友，才损的得心应手。
“承你好心，我留着二十年后给你用。”卿婷似笑非笑。
“你宣传超长保质期啊。那天你就认出我来了？怎么我看你一点表示都没有。昨晚睡得好吗？”嘉语怀疑念如就是卿婷时，忍得极其痛苦，一晚上都没睡好。没确定都这样，卿婷都确定了怎么还那么淡定？
“你要我怎么着，跳起来掐死你啊。我告诉你，昨晚我睡得特别香。”卿婷拿过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嘉语面前，“银针白毫，不知道你做了少奶奶有没有养叼嘴。”
嘉语接过茶，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本性如何你还不清楚。”
“孟子曰，居移气,养移体,大哉居乎!夫非尽人之子与？孟母三迁，也无非是这个道理。”卿婷语意缓缓，文绉绉说道。
“别拽文，那两句人人皆知的话就够了。卿婷，为什么我们回到这里，为什么这个世界有云翔还有沈世豪。”嘉语还是想不明白，期望卿婷能给她一个答案。
卿婷用茶杯盖滤着茶叶，秀眉微蹙，道：“最后一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但第一个我可以回答你。”她抿了口茶，不急不缓地问道：“嘉语，那个星期五你在干什么？”
嘉语苦思冥想。“没干什么，看CM？”心虚感愈发强烈。
卿婷依然是山水不惊的样子，似笑非笑。“除了看CM呢？你有没有干点别的？”
“没……有吧。”心虚的n次方。
卿婷点头。“你没做别的，是我在宿舍用酒精炉煮方便面，是我满宿舍找那些瓶瓶罐罐的调料……”她有意停住。
嘉语缄默，许久才低声问道：“我把宿舍点着了？”
“恭喜你，选择性失忆康复了。”卿婷的神情有点冷，放下茶杯，“都记起来了。”
嘉语低头，的确是她的错，一不小心弄翻了酒精炉，还是卿婷拉着她跑出来的。可是，她们为什么还是穿越了，她记得她们跑出来时还是很安全的。
“我想这和你一边跑来跑去找辣酱陈醋，一边腾出手来非要在电脑上调出沈世豪和展云翔的图片，非要和我来个非正式性讨论有关。”
遭天谴，这是她俩共同的想法。
关于当时她俩那段对话，同时选择性失忆，造孽的非正式讨论。
卿婷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说说你过来后的情况，这才是重点。”
嘉语定了定神，明白她的意思，这个时候，有些话呼之欲出，却不愿出口，似乎闷在心里一切都没发生过。“我在云翔婚后的第五天穿过来——倒楣的‘五’——天虹病了——”嘉语择要紧的说穿过来后的事情，毕竟时日短，有些事情她还不能淡定，语气难免激动，特别说起自己掉了孩子，又是用手帕擦眼泪，又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吞了雨鹃，说起他们一家的倒楣事，又有一种报仇的爽快。
“你呀。”卿婷轻轻叹了口气，“喝口茶润喉。这种人，跟他们讲不得理，他们最‘会’‘讲理’，讲歪理，而且是怎么都正不过来，你和他们讲正理，反而自己吃亏，你说只动嘴能防得住对方动不过嘴突然动手，或者突然哭哭啼啼一副你对不起。这天底下欠账的除了赌徒无赖，没有不可怜的，可是讨债有讨债的规矩，只要他借债你讨债合情合法，那就是天经地义，用世豪的话说，只要你不是用刀砍他，对方就是倾家荡产，卖儿鬻女都得还你钱。哼，还累得你没了孩子，看来不但有欠债不还的能耐，还有故意伤人的勇气，好，很好。”卿婷冷笑。
“所以早盼着你来，有你在，一定能想出收拾他们的办法，我这个没那么大度，人若犯我，十倍偿还。”嘉语撅了撅嘴，满是期望盯着卿婷，又有点亏心地说：“我是不是太那个什么了，报仇这种事，你明白的，不是那么……”不是那么什么，卿婷肯定明白的。
卿婷神情肃立，道：“老子说的是，‘报怨以德，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孔子主张，‘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这都不是让我们左脸挨了打，再在右脸上来个对称美，是要我们德只对德，而仇嘛，如果对方成了再起不来落水狗，咱们不落井下石就是有德。可要是对方是个上了岸的落水狗，还气势汹汹要咬人，我崇拜的鲁迅先生教导我们，痛打落水狗。”
嘉语把刚擦过眼泪的手帕往她脸上扔去。“死蜻蜓，给我说人话，要痛打落水狗也得好法子，你也知道，这家人很快就会咬人，还多了几条恶狗。”
“办法当然有，凑耳朵过来，”卿婷如此这般说了一番，同时说道，“小甲鱼你也不是等着人救的受气包，你自个说说你私下收集了多少郑老板不能见人的事，就等着机会抖落出来吧。”
“你怎么知道，我都没说呢。”
卿婷玩着手腕上的手链，垂眸说道：“展云飞没郑老板帮忙能斗过云翔？未必，所以你肯定会做好准备对付郑老板，不过你这臭甲鱼不忍心主动冒犯别人，所以迟迟没有动手。”卿婷哪里能不清楚这丫头，也就是那么几手，她还是心善，落到世豪和她手里，这时候萧家都不知道脱了几层皮。
“那就说定了，你和沈世豪帮定我和云翔，你为人如何我也清楚，想什么要什么瞒不过我，以后，我们夫妇听你们夫妻调遣。”嘉语抿口茶，彻底放心，继而八卦之心又起，“老大，你这些年和我姐夫过得怎么样啊？”她好想知道芸香，天羽，温良玉，还有沈世豪四个人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卿婷看着她眼里熊熊八卦之火，浅笑道：“坐了这么半天，你乏不乏，咱们出去走走，女人在一起不就是逛逛商店看看饰品，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嘉语故意长叹一声，“你个死蜻蜓，我的底都被你掏光了。”
“记着，以后叫念如姐，我叫你天虹或者天虹妹，别漏了底，要不然，你叫我一声蜻蜓，我叫你一声甲鱼，咱们谁吃亏。”
得，斗不过她就是斗不过她，老大还是老大，小跟班还是小跟班。
嘉语不甘心，一定要敲诈点什么来安慰自己的“脆弱小心肝”才行。
“那个，我最后有个问题，鹿胎膏和阿胶保质期是几年。”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听别人说的阿胶放越久越好，心里总有些不放心，因为补养身体，品慧给了她不少，但是一听说是某某年的，她又有些不放心，这种问题问卿婷最合适。
卿婷蹙眉，道：“鹿胎膏好像是两年。阿胶我记得是五年，不是别人说的放的久好，因为刚出来的胶容易上火，所以要放几年再吃。现在买的阿胶都是几年前的货，不像我们那个时候基本都是新胶，特容易上火。”
嘉语点头表示记住，又说道：“姐，我拿来的鹿胎膏是今年新收的，阿胶是三年前的陈货，你慢慢用，年龄都跟我婆婆差不多，老胳膊老腿的，千万记得保养。”
这人，有的时候还是会缺德冒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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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很抑郁，四年未归的家变得更让他无法接受，爹还是一样的古板专横，娘还是一样的温柔多愁，慧姨娘还是一样的尖酸刻薄，云翔也是一样的嚣张狂妄，可是，天虹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跟在他身后，沉默温柔的小影子，她变了，变得他都认不出来。
以前的天虹会记得他喜欢喝的茶，喜欢穿的衣服样式和颜色，她会用心泡上一盏茶，在他读书时轻轻放在桌上，不声不响走出去，生怕自己打扰他读书，她会一针一线为他做衣服，都不用测量就能做出合身的衣衫。他不爱她，从来都没有爱过，也为她爱他而烦恼，但是，从来都对自己无比崇拜的小影子不再崇拜自己，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天虹完全倒向云翔，他又一时无法接受，而且，从她的眼睛中，他看到她以前没有的自信，这个女子不再依附他人，她开始有她独立的一面。
作为一个接受新思想冲击的有志青年，他应该高兴看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天虹有这样改变，但是当这种改变和云翔牵连上，那就不一样，那不是好的改变，是一种从善向恶的改变。云飞纠结，从某种角度讲，他有责任和义务将天虹从邪路上引导回正路，但是，如果天虹重新爱上他，那又该怎么办？昨天晚上他看出来了，天虹对他已经没有一分情意，她的眼神，心思全放在云翔身上。如果她的情意系在不是云翔的身上而是另一个人身上，这是好事，但是，云翔……云飞的紧锁眉宇。天虹，你这是在报复我对你情感的不回应吗？为什么你这么傻，要用这种方式来报复。
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毕竟现在嘉语已经是云翔的妻子，他们是大伯弟媳的身份，在这个让他深恶痛绝的家庭里，不得不防。想起齐妈跟他说的那些话，他无法安心，对天虹视而不见。
齐妈说，天虹是云翔骗到手的；说天虹刚成婚就病倒了，昏昏沉沉中还念着她的名字；说天虹后来死心了，一心一意跟着云翔过日子，可云翔作孽，累得天虹掉了孩子，然后就常有他们不和的传言，听说那房里摔了不少茶具……天虹，可怜的天虹，不得不堕落的天虹，可是，他的身份和情感都告诉他，他帮不了她，也不能帮她，他只有默默祈祷，天虹能够一生平安。
但他潜意识里有些轻松：天虹嫁了，可以说彻底摆脱了她。与隐隐失望自己的小影子变成了别人的小影子，这种轻松与失望分量差不多。
就在他一个人担心啊，失望啊，安心啊，轻松啊……一番的时候，嘉语和卿婷已经开始她们的逛街大业。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桐城比不得上海北平这样的大城市，没有那么多新潮摩登的东西，不过当着进了古城，找寻些故古意盎然的小物件也有趣，女人逛街，大部分是逛个心情，走走看看，总比闷在家里强。
一到街上，嘉语才想到卿婷那一身多显眼。桐城还很保守，衣着打扮前清遗风深厚，嘉语也是一身那时标准的汉族贵妇装扮。而卿婷就不一样了，北平上海两地没少跑，眼光绝对新潮又不落俗，她又能写能画，一身被改良后的旗袍着身，更衬得身材修长窈窕，再加上她那整个桐城都再无二家的烫发（嘉语肯定卿婷的烫发比念如原先的更漂亮），就从马车上下来走到店铺里那短短时间，回头率百分之二百，从惊艳到惊吓都有。嘉语偷瞄卿婷的胸部，上辈子她那身材就极有料，这辈子也不差。嘉语心里呐喊：我的身材也很好，前世今生都是，人家就是小美女一枚。
卿婷轻声提醒道：“别臭美了，你动动眼珠我就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她拿起一根发簪，在嘉语头上试着，“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她们俩。”
嘉语愣了一下，她只说了一个，她怎么知道两个？老大不愧是老大。
“约个时间，你的那件事我会让她们付出十倍代价。自个看看喜欢不喜欢，喜欢了我就付账，省的你那‘脆弱’的和金刚钻有的一拼的心肝再受一次刺激。”
嘉语呵呵一笑，毫不客气的再选了几件，很爽快地对掌柜的说：“我姐付钱。”
卿婷很大方地打开手提包，嘉语似乎看见她包里有什么不属于钱包、化妆盒之类的东西，看的不清，也没有太过在意。
等两个女人逛了一圈出来，卿婷带着的两个人手里已经拎满了东西。男人都很奇怪，女人逛街都说没什么好买的，这两位也真没什么好买的……只买了随从手里的那些东西。
这桐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熟人还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卿婷蹙了蹙眉，嘉语也瞥见，冷笑道：“念如姐，你说他去干什么？该不是已经碰上头了？咱们去瞧瞧。”
“今天别恶心自个，再说跟梢这种事不是你我擅长的，别忘了阿超是个练家子。小康，去帮我和二少奶奶瞧瞧，这展大少和他的跟班干什么去，见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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