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举人流氓 (1)

    道光十九年，第三次进京赶考的江南吴县举人朱福保，再次名落孙山。只得打点行李，准备打道回府。

    此时，因为供应朱福保求取功名，原本还算富庶的朱家，早已经倾家荡产、举债度日了。就是他此次进京赶考的盘缠，也是那未过门的媳妇家借的。现在，他不但没有考取功名，连回家的盘缠都没有了。

    看着住在一起的举人学子们，要么因为高中而得意洋洋，整天邀朋唤友彻夜买醉，大肆庆祝，要么打点行装，静悄悄的走上回家的行程，朱福保心里痛苦到了极点。

    十几年的心血，上万两的家产，都被自己糟蹋了，却还是没有考中，想着家里老父老母那望眼欲穿的苍老模样，想着那个势力的未来岳父有可能拒绝把女儿嫁给自己，想着乡亲们对自己的热潮冷讽，朱福保几乎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可是，当面对那悬梁上的绳子时，他又下不了决心，就此一死了之。

    在冰冷的小客栈里，朱福保的情绪越来越烦躁，整夜整夜的无法合眼，几乎快到了半疯癫的状态，他怕一合眼就看到父母那失望的眼神，一合眼就看到本属于自己的女人投到了别人的怀抱，一合眼就看到那……

    终于，一件意外的事情，彻底改变了朱福保的人生轨迹。

    住在朱福保临屋的是个河南的举人吴某，吴某带了两个很壮实的仆人，都住在别的院子里，不和他住在一起。吴某今科中了二甲第二名，这几天他高兴坏了，整天都在外面喝的大醉而归，每次都是歪歪扭扭的被仆人背回来，一回来就在床上又唱又跳，随即就像死猪一般躺在床上一觉到天亮。

    通过以前的接触，朱福保知道这个吴某家里是个拥有良田万亩的大地主，拥有的财富那是数都数不清，有一次他还亲眼看到吴某拿出来显摆的一大叠银票，足足数万两，还说什么早已跟主考官打点好了肯定能中之类的话，令他艳羡不已。

    考场上的失败和人们屡屡投来的不屑目光，令朱福保心里逐渐扭曲起来，他看谁都不顺眼，特别是那些已经高中的举人，更是觉得是他们夺走了本应属于自己的功名利禄，心里愈发感到这个世道的不公平。

    有一天半夜里，他起来上茅房，发现临屋的房门竟然是虚掩着的，这时仿佛鬼使神差一般，他陡然间想起了吴某的那一叠诱人的银票来。要是把那些银票拿来，或许还可以弥补一下自己没有考取功名的损失？他的脑海里陡然间闪过了一个念头，随即这个疯狂的念头就像野草遇见了春雨一般，疯狂的蔓延开来，令他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绪渐渐变得胆大妄为起来。

    经过短暂的心里斗争，朱福保终于下了狠心，红着双眼，探头探脑的走进了吴某的房屋。因为吴某已经彻底醉的不省人事了，所以偷窃的过程很简单，拿了一叠银票，他满头大汗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共是八千六百两银票，他没敢多拿，只是拿了其中的一小部分，期望这个吴某暂时不会发现。既然做下了这种事，此地便不可久留了，天刚蒙蒙亮，他便退房，急匆匆的逃出了京城。

    到了通州的时候，他自以为安全了，便放松了下来。手里有了钱，朱福保以前的纨绔作风又不失时机的暴露了出来，他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一路喝着美酒，玩着美女，逍遥快活的不亦乐乎！

    就这样，八千多两的银子转眼间就被他花了个七七八八。这个时候，他才惊醒过来，没有银子，那家里的那么多事情怎么摆平呢？他又开始犯愁起来。

    一天，非常落魄的朱福保经过了一个露天小戏台，戏台上此时正在演着一出某人假冒钦差欺骗地方官员的戏，由于艺人演得颇为精彩，所以他就不知不觉的停下了脚步，驻足观看起来。

    当戏演完，戏子过来讨打赏的时候，朱福保看着他那一身气派的钦差朝服，不由眼睛一亮，计上心来。他极其热情的送上了一大块碎银，亲热的拉住那个戏子，仔细询问起戏里某人假冒钦差的细节来。随后，他不但把戏团里那假冒钦差的戏服买了下来，还买了一个戏文本子，这才极其兴奋的返回客栈。

    一回客栈，朱福保便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客房里，仔细研究起那个戏文本子来，直到精通吃透、深谙其中三味之后，他才蓬头垢面的走出房门。此时，他已经想出了一个极其完美的敛财计划来，那就是学戏文里某人那样，假冒秘密私访的钦差。

    由于刚刚才从京城回来，所以他对于京官那套德行也颇为熟悉，因此乔装打扮起来颇为顺手。私刻公章，伪造圣旨，置办钦差行头，最后，他为了使人看起来更有派头，又花银子招募了两个“傻大憨”的无业流民充作长随跟班。那两个流民哪能分辨出他是不是真正的钦差，只要给口饭吃，别说叫他们当长随，就是杀人都可以的。

    一切准备完毕之后，朱福保便准备行动了。首先，为了稳妥起见，他找了一个偏远的州县作为目标。来到这个县城之后，他没有急着去诈骗，而是先在该县私访了几天，了解了该县县太爷的一些劣迹，最后才进入县衙找到知县，威胁利诱，诈骗钱财。知县自知理亏，又想不到竟然有人敢冒着杀头的罪行冒充钦差，在朱福保的口舌莲花之下，只好乖乖就范，尽一切努力满足他的要求。

    一次诈骗成功之后，朱福保的胆子愈发大了起来，屡屡以微服钦差的名义出入州县，公然行骗，威胁利诱地方官员，并频频轻而易举的得手。有时兴起，他甚至还会以钦差的名义，任意的胁夺商旅，公然占据百姓的房屋船只，为所欲为。

    普通的老百姓怕官，明知道吃亏也不敢与他理论，只得任他胡作非为。地方官员自己就是一屁股屎没擦干净，再加上朱福保随意的欺诈几句，又用高官厚禄诱之，也不敢对他细究，只好恭恭敬敬的伺候他，希望破财免灾，免得自己被“钦差”在皇上那给参了。

    就这样，朱福保假冒钦差的生意是越做越大，进入兜里的钱财也越来越多。后来，他又发现老是假冒钦差没多大意思，而且风险也很大，便变着法儿，假冒起其他六部的官员，或学正，或吏部考核官，或兵部侍郎等官职，抓住地方官僚体系的漏洞，到处行骗，并屡屡成功。

    要说朱福保假冒官员到处诈骗，已经让人咂舌不已，那他为了满足自己的，而肆意妇女，就令人看到了他最无耻的一面。

    俗话说，饱暖思。此时此刻，什么道德观念、社会公德，对于朱福保来说，都是一张白纸，毫无约束之力。发了大财的他，为了满足自己日渐膨胀的，不但自己花大钱购买了很多妙龄少女，供自己和一帮流氓跟班们发泄，而且为了发泄心底里那隐隐存在的不安和寻找刺激，更是疯癫了一般，做出了一些令人目瞪口呆的恶事。

    有时，他一时兴起，就会招呼一群跟班，半夜越墙进入人家，持刀直奔寝室，像一群发疯的野兽般，不管老少妇女，具遭奸污。如果他发现了生的年轻貌美的女子，还会索性用被褥打包，越墙带回家中，仔细享用一夜，待至清晨时，才会让手下把人送回。

    如果被奸污者泄露其奸情，他不但会把这个女子再抢来继续ling辱虐待，不再送回，而且他玩腻之后，还会再送给手下玩，最后这个可怜的女子甚至会被卖掉。不单单这些，他还会凭借自己的假钦差身份，罗织罪名，搞得这家倾家荡产、亲离子散。当地的地方官出于官官相护的固有规则，根本不会站起来说什么公道话。

    俗话说，老天欲让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就在朱福保疯狂欺诈的时候，他的一个不起眼的小跟班在无意间发现了他是假钦差的真相。这个跟班为了升官发财，跑去官府报了密。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朱福保的钦差身份毕竟是假的，根本经不起推敲，三两下就原形毕露，随即他的全部财产被没收，举人身份也被消掉了，锒铛入狱，等待秋后问斩。

    可是，这时又应了那句古话：好人不长命，坏千年。正当刽子手磨刀霍霍，准备砍下朱福保那颗大好头颅的时候，朝廷因为庆祝太皇太后的六十大寿而举行了全国大赦，这下朱福保得救了，仅坐了几个月牢，他又完好无损的走了出来。

    此时，朱家的境况早已面目全非了。因为朱福保锒铛入狱，他的两位双亲受不住乡里乡亲的冷嘲热讽，一个被活活的气死，一个殉情而去。朱福保那个自小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赵氏，也已经从新做了文聘，准备改嫁他人。

    出狱之后，这位已经没了功名的朱福保，不但不改初恶，回到家乡后，反而更加欺男霸女，横行不羁。由于他假冒钦差已经在家乡出了名，所以很多当地的流氓们都非常崇敬他，出狱没几天，他的身边就聚集了不少当地的流氓地痞，帮着他为非作歹。而他做的第一件大案，却也是非常令人震惊，那就是抢老婆。

    此时，由于名头已经臭透了，所以根本没有良家女子愿意嫁他为妻，他呢，也有自知之明，不敢过高奢求。只是订婚了十多年的老婆却要嫁给别人家了，让他心里颇为不爽。想想那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的赵家之女就要投入别人的怀抱了，朱福保便恶从心生。好嘛，你不是不愿堂堂正正嫁给我嘛，那我就直接抢来得了。这种抢夺妇女的勾当，他以前没少干过，做起来那是驾轻就熟。

    一切计算完毕，他找来了一群流氓无赖做帮手，选了一个合适的晚上，趁着赵家不备，率人翻墙过院，闯入赵氏的闺房，出手打晕了美貌的赵氏，把她包在被褥里劫掠而去。等赵家人发现自家女儿失踪了，想去报官寻找的时候，赵氏早已经被朱福保奸污，坏了清白，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

    赵家是当地的大户人家，为了顾及颜面，只好忍痛把这件事情掩盖了下来，就这样，朱福保一文不花，顺利的抢到了一个美貌如花的老婆。

    虽然有了老婆，但是一贫如洗的朱福保却无力养家，再说，他已经养成了大手大脚的习惯，几十或是几百两的银子根本不够他花几天的，想向老丈人借，可惜老丈人家的门都不让他进。最后，朱福保只好把鬼主意打到了他的老婆——美貌的赵氏身上。

    赵氏的美貌早已引起了不少逐色之徒的觊觎。对于这一点，朱福保也是心知肚明。现在，他就要以自己美貌的老婆来设“美人局”，诈取那些好色之徒的钱财。

    这种“美人局”也叫“仙人跳”，一般是男女两人同谋，假装成一对夫妇（当然也有是真正的夫妇，如朱福保和赵氏），先让女子以色为诱饵，引诱其他男子入室，待两人坐定，笑狎虐浪，忘形无间之时，同谋的男子就会借故返回家里，见此人此状，假作愤怒，大嚷着一定要抓去见官。上当者不免害怕，哀求乞饶，最后自然是交了大量钱财才免于被送往官府。上当者往往钱财被骗取一空，严重者甚至是倾家荡产。

    起初，赵氏誓死不肯做这种勾当，直到朱福保威胁说，因为养不起她要把她休掉卖到妓院时，赵氏这才就范。等赵氏第一次战战兢兢、有惊无险的做完之后，看着满桌诈骗来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她便不再拒绝助纣为孽了，反而积极参与策划朱福保的诈骗计划。

    就这样，越陷越深的朱福保夫妻，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聚集了一大批流氓无赖，耍尽了各种各样卑鄙无耻的手段，为恶乡里。什么以结婚为诱饵，到最后反把人家钱财一卷而空；什么拐骗妇人儿童，卖到外地；还有雇用“青手”，之类的恶事，越做越多，可谓罄竹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