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想念妈妈

    赵老师，你离开我们已经五年了。因为对你我是充分信任的，我愿意和你述说我和我身边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即便我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甚至有些唠唠叨叨，但我相信你是很愿意听的。我想，这一定也是你很关心的事情，我这样也是为自己的记忆备份，因为时间很可怕，像鹰隼一样啄食着我们的记忆，使它变成千疮百孔的筛子，所有珍贵的东西都漏走了。

    二零一一年三月十一日下午，发生世界观测史上最高震级―――里氏九级―――的大地震，“日本大灾，全球垂泪”，这八个字，概括形容人类共同体对于大灾难，在国际大救援方面表现出的充分全球化的以人为本的价值共识和精神大同。

    这次日本地震及海啸中，同样出现了很多舍己救人的感人故事，一名叫佐藤充的日本人，逃离到高处脱离险境后，看到二十名不熟悉当地情况的中国研修生所处的位置不够高，于是冲过去带着她们跑到更高处的神社避难。安顿好研修生后，他又冲回宿舍楼去营救妻女。宿舍楼很快被海水淹没，佐藤充再也没有跑出来。

    看着她遇难前的那段视频，他在激流中左冲右突，挣扎着本套，最终被浪涛裹挟而去，一种深深的痛感刺激着我，这种感受，和甘肃舟曲泥石流灾难发生时我看到同胞遇难的感受是一模一样。

    当地震来袭，大浪奔涌，所有的奔逃与挣扎都显得那样渺茫和绝望。彼时，生是一种偶然和幸运，而死却是一种无底的绝望。将这种幸运送给别人，是将生与死、希望与绝望移位，这样的人和事，在人类的灾难中都有闪现，它让我们看到了人身上具备的神性之光和人性之美，是我们反思，人类除了纷争与仇恨之外，是否更应该有和平与爱的方式相处？

    佐藤充，用他的生命延续了人类对仁爱、勇敢的希望。是的，我们每个人心中只要有爱的火光，我们就不会是被水冲毁的蝼蚁，只知道各自顾命四散溃逃。我们会相扶相携相救，以人类之大爱，救助我们的灵魂，重建我们的生活。

    二零一零年八月十五日，甘肃舟曲这个无名小县城，因为一场特大泥石流灾害震动中国，名扬世界。这天是甘肃舟曲泥石流灾难发生第七天，泥石流灾难致使舟曲一千二百多人遇难，五百多人失踪，住院近百人，解救一千二百多人。

    庄严的国旗为生命的尊严缓缓而降。从庄严神圣的广场到举世瞩目的上海世博会园区，国旗半降、万众肃立，以最为庄严肃穆的形式向舟曲特大泥石流遇难同胞致哀。在舟曲县城泥石流的废墟上，约五千名志愿者、救援人员、以及普通民众举行仪式，哀悼逝者。

    赵老师，现在我真正理解了我们国家是一个发展中国家的 真正含义。我记起一个作家曾说过，要分辨发达还是发展中国家，最好看一场倾盆大雨。如果一场大雨使你全身泥泞，机动车轮子陷在泥坑里，积水盈尺，店家的茶壶、笤帚飘到街心来，小孩子在十字路口用锅子捞鱼，那么这大概就是个发展中国家。

    一座城市，一座村镇，不是一堆堆冰冷的水泥钢筋，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生态系统。我每看新闻就是我们的领导人在身先士卒，深入一线抗洪救灾，我们的不少城市因一两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就窘态百出。

    此时，我想到了我们的先人们几千年前修建的都江堰，可以说成都平原的富庶祥和安宁都得益于都江堰的修建，都江堰至今发挥着防洪灌溉、运输的功能，难道我们的城市建设就不能建造出古人修建的那种城市防洪系统？

    我们的赵州桥也有一千多年的历史，至今不还在发挥着作用？为什么我们现在建的工程不到二十年甚至三五年就要推倒重来，难道真只是为了给众多没有活干的，象我们家乡那样进城的农民工找事做，为他们提供就业机会？

    这让人不得不怀疑其我们的工程是否存在质量问题，我们的建设是否真正体现了尊重自然，敬畏自然，放眼长远？

    赵老师，通过这些灾害，我体会到我们国家现在提出的科学发展，可持续发展的用意所在了。尊重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我们本身就是自然的一部分，我们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我们才罢手呢？

    是否因为有些人对自然的大不敬，而遭到上天的报应。我们不断地以自己的极尽所能地破坏自然，伤害自然，难道不怕遭受他的报应？天气频走极端，那是他以极端的态度来警示那些为所欲为的人，应该尊重自然，敬畏自然。

    天气稍微走一次极端，我们就承受不起他的雷霆之怒。在自然面前，人就像那弱小的蚂蚁，即便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孩，恶作剧地在那里洒一泡尿，那些蚂蚁便顷刻间就会妻离子散，尸体横陈。

    古人主张天人调谐，人既要改造自然，又要顺应自然。近代人过分强调人的主观能动性，盲目征服自然，结果往往造成环境污染和生态平衡被破坏等灾难性后果。

    我们广大的农村，尤其是边远山区，是强降雨、山洪和滑坡泥石流灾害的重点多发区域，也常常是抵御自然灾害能力非常薄弱的地区。看到舟曲，我在想我们这里，如果也连续下上三天大雨，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站在一高山之上，沐浴着清风，奋力地抬头望着天空。这时我听到一阵嗵嗵的脚步声传来，跟着，一个似乎我很熟悉的声音在喊我：“手儿，不用望了，天气预报说了，明天是晴天！”我知道只有奶奶才这么称谓我，但我明显地知道这不是奶奶的声音，总归这声音我很熟悉，但又很遥远，我想起来了，这是妈妈的声音。此时我看到一个梳着齐耳短发，圆脸，皮肤白皙，穿一条深蓝的长裤，花格衬衫总归让我觉得非常亲切，是我非常想念的那模样。

    在这之前，有座飞马状的白云在天空悠闲地啃着嫩草，啃着啃着，那匹白马变成了一座大山，这座山又是那样地不稳重，竟然飘舞起来，飞翔了起来，舞着舞着，那山突然像着了魔似的又嘎然而至，山头突然耸立起来，簇成个毛茸茸的团，跟着，山尾抽丝般地甩出一道白。我正诧异着，那山的腹部又冒出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这年轻的女人像从天上飞下来的仙女一样，站在了我的面前，要和我握手，不，她是明显地想来拥抱我，很亲切的样子，我在心中叫了一声：这不是赵老师吗？！但我很快又否定了自己，不，这不是我熟悉的赵老师。

    我竟然喊出来了：“妈妈，我终于见到你了，你让我找的好苦呀，这些年，你在什么地方，难道你不想念你的儿子吗？”妈妈已经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

    “手儿，妈妈想念你！现在妈妈就在你面前啊！”

    我看到妈妈穿着的裤子有些像麻子一样的洞，我哭了起来：妈妈你怎么过的这么苦啊。妈妈大概认为我太没出息了，缺乏男子汉气概，缺乏独立意识。妈妈没说什么掉头走掉了。妈妈你怎么抽烟了，不知道为什么妈妈突然生气了，她把那吸剩的烟头狠狠地扔到了地上，用脚狠狠地踩了一下，看着那被踩扁的烟头，我想哭，想起妈妈那有些生气的表情，我又不敢哭，那被踩扁的烟蒂就像一只知了的标本，有些愤怒地盯着我看，似乎在帮助妈妈讨回她的青春似地。

    我听到很远处爆发了一声巨响，我就拼命地往前奔跑，我跑呀跑，我感觉自己汗流满面，但依然劲头十足，我越跑越快，感觉非常神奇，自己居然长出了翅膀，我竟然会飞了。我非常惬意轻快地飞呀飞，我飞过了大江大河，飞到了舟曲上空，听到看到了惊人的一幕：凌晨，一场持续四十多分钟的特大暴雨在舟曲县城东北部山区突降。汹涌的泥石流沿着三眼峪和罗家峪两条沟道倾泻而下。转瞬之间，两条沟道及周边房屋被夷为平地。江水漫溢，泥浆满地，昔日“陇上桃源”变成了水上孤岛。绝大部分人员没有来得及逃生，被泥石流掩埋冲走。呼啸着的泥石流冲进县城并涌入白龙江，迅间截断河流形成堰塞湖，给人们的生命财产和生产生活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和重大困难。此次特大山洪地质灾害灾情之大、伤亡人数之多、损失之严重在甘肃乃至全国少见。

    我听到那些灾民说，看到解放军我们安心了，也放心了。

    我听到那些被埋的冤魂在倾诉，舟曲泥石流是天灾，更是。我听到一种声音在泣诉，泥石流本能提前四十分钟被预警。汶川地震后，北京抗震地质灾害调查队就提出，地震后舟曲山体被震松，发生山体塌陷和大型泥石流的可能性极大。还包括乱砍乱伐。我听到他们似乎都在重复着同一句话“要是山上的那些树不砍掉，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泥石流。”那些冤魂们哭诉着说，舟曲悲情是警示，千万不要等地球被掏空了，让后人再捶胸顿足，嚎啕痛哭，再让后人为后人因为灾情而痛哭。

    舟区泥石流灾害夺走了数以千计的鲜活生命，多少家庭分崩离析，甚至销声匿迹，我在冥冥之中听到一种呼喊，应该牢记舟曲泥石流深刻教训。保护植被生态，保护地质环境，恢复人与自然和谐的天平不是一朝一夕便可达到，但却可以付诸于不断的积极行动。与此同时，要从每个活着的人自身做起，改变人们的生活习惯，少一份对自然无节制的索取，少一份危害环境的举止，多一份爱护环境的行为，蓝天绿水映青山，家园定会更安全。

    “我要爸爸……”儿子的哭喊声，让她一下清醒过来。“别怕，别慌，妈妈在这里。”一个名叫杨露梅的妈妈拼命地忍住内心的恐惧，开始用露在外面的左手一点一点拨开脖子边的石块。终于，母子两人的呼吸顺畅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叫着她的名字。“我们在！”杨露梅拼尽全力回答。

    不一会，她听到了撬窗户、掏石挖沙声音，随后救援人员来到了身边。看着儿子顺利被抬出，杨露梅当即晕了过去，模糊中听到有人说：“现在已经八点半了。”

    八月七日晚上十点半，家住舟曲城关镇北街的杨露梅接到下乡的爱人打来的电话，嘱咐她早些休息。杨露梅随即抱起四岁的儿子睡下。没多久，她迷糊听到外面传来乱石翻滚、玻璃落地的声响，呼救声撕心裂肺。

    杨露梅一把拉起在身边熟睡的儿子，这时卧室的门已经裂开了口子。杨露梅抱起儿子打算从窗口冲出去，但倒塌的墙体堵住了去路。墙壁和石块开始往下垮塌。杨露梅只得用右手紧紧撑起孩子的腋窝，右膝牢牢抵住孩子的屁股将孩子的脊背靠在冰箱上。顷刻间，泥石流灌了进来，一直埋到了杨露梅的脖颈。母子俩像被浇筑一样，双腿再也动弹不得。

    在被埋长达八个多小时的漆黑绝境里，一位母亲拼命托举起怀中八岁半的儿子，直到救援人员赶到。灾难当头，为了护卫自己的孩子，三十三岁的年轻妈妈爆发出了惊人的毅力。

    醒了之后，我感到心里空空的，我的心在隐隐作疼。我总觉得这个世界亏欠了我们人类什么，也同样毫不吝惜地亏欠着我，我一个人坐在那里泪流满面。

    虽然我不记得母亲长什么样子，但我想我的妈妈肯定也像我在空中看到的那位叫杨露梅的妈妈一样爱自己的孩子。她肯定是由于一种自己克服不了的困难才离开我的。割自己的肉只有知道痛苦的滋味，我想她能够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但又没有承担养育我的责任，她的痛苦的程度肯定是难以想象的。

    她之所以离开我，她肯定有她的能说出几百条的理由，让她当时做出离开我的决定，这个决定对我的生活，可以说是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一个非常残酷的决定。因为她既然和爸爸一起生育了我，就应该给我一个完整的家庭生活，就应该让我享受到母爱。

    我实在不敢独处，因为独处，我会有很多阴暗得不能见人的想法冒出来，让我自己都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害怕，感到害羞，感到十恶不赦，感到自己罪孽深重。

    我对自己的身世也产生了怀疑，我甚至怀疑奶奶是不是我的亲奶奶，难道我只是他们的养子？我是不是也是他们捡来的弃儿？难道不是我爸爸妈妈的孩子，若真是他们的亲生孩子，那为什么他们又对我弃而不顾呢。我谜一样的身世像一把尖刀，随时会冷不丁地来戳伤我一次，让我在每一次血痂还未长成时，就又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戳我一下，让我的心不断地流血。

    我自己在问自己究竟是谁，自己的父母对自己漠不关心，只能证明自己没有亲生父母。这个问题困扰着我，这困扰就是一条湍急的河，涤荡着我心灵深处的善良和沉着。这困扰折磨着我，让我无法入眠，让我寝食难安，让我疑心多端，我不敢确定自己的任何判断是对还是错，我经常在睡梦中被吓醒。

    我为自己的处境而哭泣，我为此弄得自己焦灼不安，神思恍惚。在暗夜里，我曾多次流下委屈的泪，觉得自己就是一件可有可无的物件，我毫无幸福可言，幸福之于我，就像一个我永远也够不着的金苹果。

    我在心里又非常渴望我的家乡，也来一次轰轰烈烈的一场泥石流，让那泥石流把人间的所有痛苦，人间的所有丑恶统统埋掉吧。或许因为一场大灾大难，我的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乡也会名扬四海，会吸引全国乃至全世界人们的眼球，那时我的爸爸或许就会回来看看他被大灾吞噬的家园，顺便回来看看他的父母，他的儿子。我的妈妈或许就会动了恻隐之心，也回来看我一眼，哪怕只有一眼，让我当面叫她一声妈妈，起码让我知道她长一副什么模样，哪怕她根本就不愿理睬我，只要让我看一眼我也就会满足。并且我在心里保证，一定能满足我一生一世。

    一想到那泥石流、地震灾害，带给人类的毁灭和无情，我又为自己竟然有这种非常阴暗歹毒的想法，为自己产生这种灾难的想法感到惊恐不已，无地自容。自己太变态了，自己太没心没没肺了。难道这些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人们前世有罪吗？这里的人们招惹我了吗？这些本来就身受着生活的重压的人们已经够不容易的了，是他们，用他们的艰辛和爱心养育着我，让我长成了一个半大的少年。自己简直就是一个白眼狼，他们难道因为一个小丑的一己之私，自己一个人内心的孤独得不到缓解释放，就该让这些善良的人们蒙受到大灾大难的惩罚？因为自己的一种扭曲的渴望得不到满足，他们辛辛苦苦建设的家园就应该因之毁掉？他们那宝贵鲜活的生命，就因自己的邪念而万劫不复，彻底埋葬？

    我痛骂自己根本就不是人，简直就是野兽心态。我在心底里痛恨自己，我在心底里狠命地抽自己的耳光。这和那些点了别人一座房子来煮熟自己的一个鸡蛋的损人利己的行为有什么区别？难道为了满足自己的芝麻粒大小的一己之私，就可以动摇大多数人生存的根本，让那些与自己相关或不相关的大多数人为自己陪葬吗？只有心底阴暗无边的人，才能产生那这样非常不人道的罪恶的念头，才能产生这样反人类的思想。这样太可耻了，已经可耻到令人无法容忍的地步，我非常痛恨自己已经无耻邪恶得无可救药。

    为了劝说自己，我只能用自己看问题很悲观的托词来原谅自己。我自己就不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我就会癫狂起来，我就会崩溃的。

    我总觉得幸福离自己很远，自己是一个缺乏活跃思维，头脑呆板，以致于自己的生活缺乏一种生机，这已经形成了我的思维定势，这些看来已经很难改变了。

    其实幸福和物质条件没任何关系，幸福是一种习惯，有人生活贫穷但他照样很幸福。我没有这个荣幸。我经常在猜想，我的前世肯定是一个为所欲为，曾经犯下了人类最深重的罪孽的人，所以让我今生用痛苦和孤独，来偿还前世自己欠下的孽债，因为我从来不感到幸福。

    虽然我对妈妈没有任何印象，但这并不能阻止我对她极尽所能的想象和思念。我相信我有可能没有爸爸，但我一定是有妈妈的，否则，我就是天外来客，我想我还不会那么幸运，真是一个外星人？

    我在想，母亲选择离开我，重新开始一种生活，对她本人来说，或许另有隐情。她离开我，离开我父亲，或许是有一种极大的诱惑，让她看到了新的希望；或许她受到什么蒙蔽，被另外一个人不择手段霸占着她；或许是她遇到了一个比父亲更爱她的人，而不顾一切地与那人一起生活，认为我是个累赘，不能将我带在她身边；或许她曾经将她的梦想，她的追求告诉过父亲，父亲努力了却达不到她的要求，让她很失望；也或许父亲根本就没打算帮她实现他曾经向她许下的钢铁誓言，她很后悔和父亲的结合，便选择离开了父亲，当然离开父亲的同时，也便是选择离开了我。

    不管怎样，我想妈妈是肯定非常爱我的，但她又不得不选择离开我。

    我多次问我的四姑、五姑她们，她们都说妈妈非常爱我。两个小姑姑都象提前编好了台词一样，因为我多次以哭闹的方式，或者以聊天的方式询问她们关于妈妈的情况，她们对我说话的语气神情内容都完全一样，她们都说哪有母亲不爱自己娃的？她们在不同场景下，都说妈妈是怎样的美丽和善良，怎样让人怀念。

    她们说我的父亲，也就是她们共同的三哥是一个废物。那么好的女人怎么可能守在他的身边？家里供他上了高中，他不好好珍惜机会，在学校竟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跟人家家住城里的女学生谈恋爱。自认为学习成绩好，只要一放假，在家里什么活儿也不干，整天叫嚷着自己时间紧缺，复习功课忙。他那复习功课就是人在曹营心在汉，所谓的复习功课只是他躲避干家务、干农活的一个借口。好了，高考结束了，他也就彻底结束了他上大学的梦想。他恋着的那个城里女同学考取了大学，而他却名落孙山。本来就是农村的孩子又没考上大学，没人看得起他？回到家里，整天闷闷不乐，对谁说话也没个囫囵的，好像家人都招惹他了。整天阴着脸，好像家里人上辈子都欠着他债一样。在家里不想干活又看着谁都不顺眼，爷爷就撵他出门打工，他在外面打工，家里也从没见他带回来一分钱。

    四姑五姑在我面前毫无节制地历数我父亲的种种劣迹，但她们在痛快之后又感觉伤害了我，就又说很多安慰我的话。她们有些奉承地说我继承了妈妈的聪明、能干、善良，将来肯定是一个非常有出息的男子汉。这让我听起来很舒服，也减轻了我对她们历数父亲不是的抵触情绪。她们又说父亲也不是一无是处，看来他也非常讨女人欢心。因为像妈妈那样既温柔又聪慧美丽的女人，就被他搞到手了，说明他在这方面的确有着超人的一套。

    从小姑姑们的口中得知，我的妈妈还是一个县城姑娘，中专毕业后和爸爸在沿海一城市打工相识并相恋，估计是远在他乡的孤单，相同的处境让他们惺惺相惜，让妈妈上了爸爸这条贼船。我来到这世上，就是他们曾经有过一段感情的有力证明，估计后来妈妈又后悔了，她选择离开了父亲。

    从小姑姑们的口中我基本判定她们是不会说谎的，这让我心理上获得了安慰。关于我是谁的问题不在像以前那样困扰着我，折磨着我，起码让我坚信了自己应该是这个大家庭的真正一员，而不是被这个家里的某个人捡来的弃儿。让我觉得除了爸爸妈妈，有可能种种原因不能给我关爱外，其他的亲人对待我还是非常真诚的。

    我从小就是和奶奶爷爷睡在一起，为了讨好爷爷奶奶，那时我学得很乖。

    在深夜，有时我睡醒了，就听爷爷和奶奶哀叹着说小宋那姑娘哪儿都好，就是不理解她咋心这么狠，说扔下孩子走了就走了，在小手两岁以前还能一个月给家里打个电话问一下家里情况，问一下小手的情况。看来她是没把这个家当作自己家了，小宋离开这个家孩子也不管了，难道她就不想孩子了？

    奶奶爷爷说的小宋就是我的妈妈，小手也就是我的名字。爷爷奶奶看来还是很疼爱自己的儿子的。从他和奶奶的轻声细语中，没有听到他对自己三儿子也就是我爸爸的抱怨，反而他们认为离开孩子离家出走全是我妈妈的错，因为听他说爸爸在我妈妈两年未回来这个家后，当然这时爸爸和妈妈已经不再在同一个城市打工，爸爸曾多次去妈妈打工的厂里去找她，但妈妈都没出来见他。

    爷爷奶奶推测妈妈肯定变心了，不然自己的丈夫去找她，怎么会不见面呢？奶奶哀叹人心隔肚皮，怎么看上去这么善良的姑娘，能做出连自己孩子都不要的事情呢?母亲抛弃我的做法让我至今无法理解，看来我奶奶爷爷同样无法理解。爷爷哀叹良禽择木而栖，看来只能怪自己的老三没能力拴住这个女人的心。